“离山了,我留下找你……” “没伤亡么?” “稣玉娘已死,她女儿青凤姑娘重伤,幸有那么多位老前辈在场,救治及时,性命无妨,由许天心看顾她。” 上官智将头微点,道:“师兄,我要走了!” 褚剑鸣苦着脸道:“师弟,让我帮助你,选个好地方把李姑娘埋葬,然后我俩一道回返师门……” 上官智固执地把头一摇,道:“不,师兄请便吧,事完我会回去见师尊!” 褚剑鸣无可奈何喘了口气,道:“好吧,师弟,你要珍重,我先走一步。”说完,深深望了上官智一眼,又叹了口气,这才弹身离去。 上官智又开始像梦游般的向前走,不知走了多久,眼前来到一座孤零零的石峰之前,他抬头望了望,呢喃自语道:“兰妹,你喜欢这里么?这是个很好的长眠之地,风晨月夕,你可以远眺山景,只是……太孤单了些。”说着,开始登峰。 上了峰头,他选了个向阳之处,把李静兰的遗体轻轻放下,然后坐在尸边,痴痴地望着那冷僵的遗容。 “兰妹,现在只你我两个人,你为什么不说话,开口呀!” 字字凄酸,语语断肠。 她再也不会开口了,她已离开这残酷的人间结束了她可悲的命运,永远地安静了,一切的恩怨、喜恶、苦乐、辛酸,全已与她无关,只留下一颗撕碎了的心。 死者已矣!生者何堪? 日头已经当头,毫无偏私地照着这大千世界,但照不亮上官智灰暗的心田。 幻灭,绝望,在啃啮着他的心灵。 一切的一切,在此刻他的眼中,全是灰色的,包含了可见的与看不到的。 他默默地想,从在酒楼中初聆她的琶声妙韵,直到此刻为止,从头到尾想了一遍,耳畔,又响起李静兰断肠的声音:“智哥哥,今世你无缘,愿结来世之盟……”一语成纤,现在真的只有期待来世了。 他轻轻抚摸她冰凉的手,僵硬的粉腮,饮啜着死别的苦杯。 日过中天,他起身挖凿了一个穴,然后把她平放穴中,再一次领受噬心啮骨的痛楚,他不忍遽然把她覆盖,因为以后再也见不到这容貌了。 他伏在穴边,凝神望着她,他要把她的容貌丝毫无遗地刻在心底。 日薄崦嵫,瞑气四合,这时,他的泪水才告倾泻而下,一串滴落穴中,洒在她的脸上,他嘶声狂喊道:“兰妹,永别了,瞑目罢,如果世间真的有所谓轮回,来世再践盟约吧!别了啊!……” 石穴,变成了一堆石冢,他的心也似乎随着埋葬了。 时间没有停滞,日跟着夜,夜又随着日,漫漫的黑夜过去,又是黎明。 他不愿离开,真想就永远地伴着她,但,又不能不离开,他不能撇下那些活着的还需要他的人,他,也有他的本份,因为他是武士。 “兰妹,我会来看你的!” 他忍住蚀心的痛楚,对新冢作了深深的最后的凭吊,一步一回头,孤凄地捱下峰去,蹒跚朝出山的方向行去。 脑海里,除了悲痛,什么也不存在,事实上什么也容不下。 一天,两夜,除了悲痛,什么也不存在,事实上什么也容不下。 一天,两夜,他像是经历了十年那么长,仿佛整个的天地都改变了,全变了,变得陌生而空虚。 回到集上,略进了些饮食,然后到集外山农家取回了寄存的马匹,牵马上道。 一路之上,他显得十分颓丧,雄风尽失,往日的豪气已荡然无存,他盘算着返回师门见过师尊之后,便退出江湖,名单之事已定,总算不辱师命,自兹起,作个平凡的普通人,再不过问江湖是非了。 那匹本来雄骏的坐骑,似乎也被主人沮丧之气所感染,走起路来显得有些没精打采,一步一步地捱,老半天,才上了官道。 正行之间,那马儿突地发出一声惊嘶,停了脚步。 上官智猝不及防,倒是吃了一惊,举目望去,只见一个乞儿倒在两丈之外的路边,一动不动,不知是睡着了还是路倒?心想:“这马儿不成器,见了个躺倒的人也会受惊。”心念之中,抖缰摧马,那马走了两步,又停住了,不禁皱了皱眉头,心里又想道:“是了,畜类对生死的感应比人灵敏,这乞儿定是死了!” 忍不住又抬头望去,觉得这乞儿十分面善,不禁心中一动,跃落马背,上前数步,仔细一辨认,不由心头剧震,这乞儿,赫然是“望梅老人”的徒儿龙太平,当下放了缰绳,走近死者身边,只见龙太平的眉心间有一个绿豆大的血痕,忍不住脱口惊呼道:“索血令!” 刹那之间,他连呼吸都窒住了。 这简直是不可思议的怪事,这恐怖的人物,业已在嵩山峻峰坠岩而死,很多人在场目睹,难道江湖中又出现了以同手法杀人的人?这不可能…… 是否“索血令”坠岩而未死?这就太可怕了! 龙太平外表看来只是个乞儿,何以会被杀? 恐怖的人物如果真的还在人间,本已拢攘不宁的江湖,又将大兴血劫。 他的手脚有些发麻,俯下身去,再检视了一番,不错,正是“索血令”的杰作,前晚在山中尚是一个鲜蹦活跳的人而今竟惨死路边,江湖人的生死,实在难料。 这件意外的惨事,可能“望梅老人”他们还不知道,他该与他们一道的,怎么会落了单呢? 记得是“不老书生”获知现任“武盟”铁卫士统领童晓光与“索血令”约斗于嵩山峻峰,於是自己偕同“望梅老人”、“百宝仙婆”等漏夜赶去,到了现场,只见童晓光与“索血令”展开了激烈的拚搏,万招不分胜负,最后,童晓光出一记怪拳,把“索血令”震到了岩边,而在“索血令”以“无相神功”反击之下,童晓光吐血而退。 几位前辈之意要乘机除这恐怖的人物,自己抢先出了手,一式“龙光射斗”,把他迫落断岩…… 当时应该想到,下落断岩去查看他的生死。 “索血令”曾留下传人么?这也是一个得考虑的问题,而且很有可能,凭手法当然还不能断定是“索血令”本人所为。 目前,只有先把龙太平埋葬了再说。 于是,上官智把坐骑在路边林缘拴好,然后托起龙太平的遗体,往林中走去,入林约莫十丈远近,正待寻个合适的地方把死者掩埋,突然瞥见不远处的树下,躺着另一个人,登时又告心神大震,惶然弹身过去,一看,宛若遭五雷轰顶。 “呀!” 栗呼声中,龙太平的尸体落了地,全身的血液沸腾起来,脑内“嗡嗡!”响成一片,俊面也起了抽搐。 死者,竟然是“望梅老人”,死状与龙太平一样,眉心现出一个绿豆大的血痕,这真是做梦也作不到的事,师徒俩全遭了“索血令”的毒手。 “望梅老人”是师门至好,他是当年参与摧毁“乾坤教”的谋擘者之一,对维护武林正义居功厥伟,想不到竟如此结束了生命,以他的功力,竟然逃不过“索血令”的毒手,由此看来,这“索血令”就是原来的“索血令”,决非他的传人。 “索血令”重现,是震颤武林大事,比“乾坤教”复辟还要可怕。 望着这一双师徒的遗容,他不由滴下了数滴英雄之泪,一颗被断肠情爱冰冻了的心,又开始跳荡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激越的情绪才慢慢平复下来,他动手掩埋了“望梅老人”师徒,并立了一块碑,刻上了师徒两的名号。 一切停当,已是落霞满天的时分了。 他兀立墓前,深深地想,希望从这些复杂的丝缕,找出一个头绪来―― 首先,他想“索血令”何以要对“望梅老人”师徒下毒手,任何一个嗜杀成性的人,杀人仍有原因,绝不会无缘无故地杀人,是为了报复坠岩之仇?如果是,当日参与其事的,并非仅仅他两师徒,还有“不老书生”师徒,“百宝仙婆”,师兄褚剑鸣,如果杀人的原因真正在此,那他会一个一个地找,他急于要找的,应该是自己,因为是自己出手迫他坠岩的。 “索血令”练有“无相神功”,而“无相神功”是少林绝技之一。 自己不久前,疏神中计,功力被制,据“通天神丐”指出的是“无相制元大法”这也属于少林绝艺。 是否“索血令”与少林寺有什么渊源呢? 遭“索血令”杀害的,正邪两道都有,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索血令”与童晓光约斗,在嵩山后峰,而嵩山是少林立派重地,这其中是否也有某种原因?是否该顺道拜访一下步林寺,把这事查证一番。 但他随即又想到自己已经立意从此退出江湖,还理这些作甚,还是照原先的打算,重返师门,叩见师尊,禀明心意,或奉师,或觅地埋名…… 于是,他出林上马,踏着夕阳余晖,任马儿自在地缓缓而行。 由于“望梅老人”师徒之死,使他对这血腥的江湖道,更加深了厌恶。 残霞敛尽,夜幕徐徐垂落,不久,天空星儿开始眨眼,却是前不巴村,后不着店,没个投宿处,上官智心想:“以正没事,乘夜凉慢慢走吧!” 李静兰之死,加诸于他心灵上的巨创,是无法平复的,走着,走着,他的心意又回到了李静兰身上,他想:“如果她的母亲不是‘乾坤教’十八高手之一,两人的鸳梦不会破碎,她也不会死,但事实终归是事实,想是空想,她死了,永远撒手人间,不能再复生了……” 正行之间,遥遥只见两条人影,横越官道,投入林中,其中一个似是女人,另一个是瘦长的黑袍人。 看那黑袍人身影极熟,毫不陌生,可就是想不起他是谁。 心念数转之后,不由自责道:“管他是谁,反正自己已经决心绝足江湖了!” 顾盼之间,来到了两条人影横越官道之处,忽听林中隐隐传来了争执之声,也许是武人的习性使然,还是撇不下那好奇之心,不由自主地驻马侧耳凝神而听,只听一个粗豪的男子声音道:“我很同情你,但我作不了主!” 一个十分熟悉的女人声音道:“二哥,你想,我还有勇气闯下去么?” 男子的声音道:“十三妹,应该以大事为重,现在不是抽腿的时候。” 女人凄怨的声音道:“二哥,您替小妹设身处地的想一想……” 声音逐渐远去,再听不真切了。 上官智想了想,全身的血液突地沸腾起来,十三妹,那不是李静兰的母亲么,她称对方作二哥,那该是“乾坤教”十八高手之中,排行第二的曹桐。 记得在开封城外的“修缘庵”中,他迫住持“净尘”还俗重返该教,自己激于义愤而出手,曾刺了他一剑,自己也中了他的“碎心掌”。 既然发现是李静兰的母亲,上官智便沉不住气了,记得前夜在山中,她掌毁亲生女儿之后,曾说有自处之道,她将如何自处,在当场若非李静兰阻止,早已杀了她。 于是,他立即下马,把马儿拴在道旁隐蔽处,然后向林中趟去。 奔了一程,不见人影,倾耳谛听了一阵,又继续前奔。 再深入约莫十丈,忽见林中大地上两条人影对立,一点不错,正是方才的两人,当下悄没声地欺了过去,在林空边缘隐起了身形。 林中寂静如死,气氛显得十分诡秘。 不久,李静兰的母亲开了口,声音是颤栗的:“二哥,您一点没有兄妹之情么?” 曹桐冷冷地道:“十三妹,你我十八兄妹,如今仅存其半,并非我无情,实在应该以大业为重,我私自放了你,如何向少主交代?” 李母挫了挫牙,道:“二哥,少主将如何处置我?” 曹桐沉声道:“如果你打消了脱教的念头,一切会没事。” “否则呢?” “十三妹,前例可循,很难说……” “二哥,我……我的手上沾染了亲生女儿的血,我……我……虎毒尚且不食儿,我身为娘亲,竟然毁了她,我是人么?我……”说到这里,不由啜泣起来。 “十三妹,你这是大义灭亲错不在你……” “哈哈,哈哈哈哈,大义灭亲,这算是大义么?” “十三妹,你不该有此想法!” 李母咬牙道:“我要遁入空门赎罪!” “十三妹,我念在二十几年的兄妹之情,劝你打消了这念头,以我教的血仇与大业为重,你想,少主会答应你去?” 李母咬牙道:“不答应就让少主成全我,我无意再活下去了,想起了静兰,我恨不能马上死。” “十三妹,你又是何苦,事情已经过去了,痛苦是免不了的,你想,在当时的情况下,她竟敢撕毁本教亟欲获得的名单,这是叛逆,换了任何人在旁,也会毁她……” “不错,但……不该由我下手,我……是她娘啊!” 上官智的内心,也随着对方的话在滴血,看样子,她是内疚神明,彻悟己非了,人毕竟是人,天性是不会泯灭的,除了极少数的丧心病狂者例外。 曹桐没声道:“少主快要来了,十三妹,你快打定主意……” 李母毫不思索地道:“我的主意早已打定了!” 上官智不由大大地激动起来,少主将在此现身,想不到今夜能看到领导“乾坤教”东山再起者的真面目,这个长久的盘旋在心底的谜,将要揭晓了。 想到这里,一颗心不由“怦怦!”乱跳起来。 曹桐“嗨!”了一声道:“我实在不忍心看到我们残存的雁行再次折翼,十三妹,别这么固执,想想本教,好不容易从残堆废瓦中再次立稳了根基,君临天下的时日不远……” 李母幽幽地道:“二哥,我不会改变主意的了!” 就在此刻,一个冷酷的声音道:“你不会改变主意,很好!” 上官智一听那声音的口气,知道是所谓的少主,也就是“乾坤教”的教主要现身了,心弦立时绷得老紧,双目瞬也不瞬地注定场中。 曹桐与李母双双躬下身去,齐称:“恭迎少主大驾!” 来人并未现身,仍是那冷酷无情的声音道:“邓香主,你决心要背弃本教。” 李母打了一个哆嗦,栗声道:“并非背弃,是卑属自咎罪孽深重,想从此礼佛忏悔,请少主明察!” “本座念你是教中元老弟子,不予深究,希望你好自为之。” “求少主恩典,赐卑属一条赎罪之路……” “你已决意了?” “是的。” “本座如果破例,将无以服众,邓香主,你迫本座为所不愿为的事?” 李母怵惶地退了两步,颤声道:“少主,不能放卑属一条生路么?” 那冷酷的声音道:“邓香主,凡属背教者,本座绝不姑宽,有前例可援。” 曹桐期期地道:“十三妹,愿你三思。” “哈哈哈哈……”李母仰首疯狂地笑了起来,笑声凄厉,比哭还难听,接着,悲呼道:“兰儿,娘对不起你,等着,娘跟你来了!” 曹桐栗呼一声:“十三妹,你……” 李母全身一阵颤抖,口里鼻里,汩汩冒出了鲜血,“砰!”然栽了下去,她自断心脉而亡,她的自作了断,表示她是真心的忏悔,也是人性的抬头,然而她的死,换不回李静兰的生命,只加深了这人伦惨剧的色彩而已。 上官智看得怵目惊心,暗忖:“这是谁的错,李母在山中杀了亲生女儿,是情急出手,也许不是她的本心,说起来,母女俩都是教主野心下的牺牲品,十八高手是该教的元老弟子,这被称为少主的,竟全无矜怜之心,对待其他人,可想而知,枭獍之性,江湖焉得不血雨腥风!” 曹桐大概生起了兔死狐悲,物伤其类之念,呆立现场,不言不动。 上官智一心要看看这位恐怖魔头的庐山真面目,但对方竟然没现身,如果是在情天遗恨之前,他早已现身了,但现在他对江湖事是意冷心灰,再提不起豪气了。 久久,“乾坤教”教主冷酷的声音再度传出:“曹堂主,你是本教的执法人,你认为本座对此事的处置当否?” 曹桐躬身应道:“极为允当!” “嗯!命人把尸体运回山去!” “遵命谕!” “还有,加紧查探前夜在山中企图夺取名单者的下落,不择手段,追出所有的同路人,本座判断,这批人就是当年摧毁本教的仇家,尤其注意那叫上官智的,务要查出他的师门来历,不过,奉座来下令前,别对他下手,他还有利用的价值!” “遵命谕!” 上官智一听对方下达的命令,不由狂激起来,看样子,干戈要大起了,对方说自己还有利用的价值,是什么意思?自己何时被对方利用过? 声音已杳,想来“乾坤教主”已离开了。 曹桐抄起了李静兰母亲的尸体,弹身逸出,消失在密林中。 上官智皱眉苦苦地想:“自己已被对方例为追踪的对象,如果回去见师父的话,岂非为师门带来大祸,看来师门是暂时不能回的了,对方说自己尚有利用价值,此语竟作何解?当于自己被该教擒而又纵,是因为身怀‘东海逆天客’的信物‘鬼牌’,而今对方若派人查明了真相,自己并非东海传人,要利用自己作何事呢?” 想来想去,就是想不通这道理! 他又想到两日前在望山集山中露过面的几位前辈至好,已被列为追杀的对象,自己是否该向他们提出警告,抑是保持缄默置身事外? 这问题使他相当苦恼,如果一插上手,便得卷入其中,原来准备退出江湖的计划便要告吹了,如果不理,又何以对师尊培育之恩? 意念在无所适从之下,又回到“望梅老人”师徒的身上,他师徒死于“索血令”之手,“乾坤教主”也在此地现身,两个恐怖的人物在一个地方出现,这中间是否有什么关联呢? 莫非“索血令”也是该教一员,甚或便是…… 这未免太可怕了,如果“索血令”便是“乾坤教主”的话! 于是,他努力集中意志,去思索这问题,记得初逢“索血令”,是在“绿园”,他杀了“绿园”主人陆大奎全家,只陆夫人一人幸免,而陆大奎是该教十八高手之中的第六名,他之被杀,恰在李静兰母女夜访“绿园”,迫他重作冯妇返回该教效力,不果而提出警告之后。 一些“乾坤教”当年残余失败的高手,都死于同一原因。 照此推测“索血令”便是“乾坤教”少主也就是教主的可能性极大。 如果这推断正确,据“浮尘子”说,该教少主母子在南海覆舟遇难,而“梦里仙翁”的传人何在宇死前说出他母子业已被杀,由是睹之,那秘舵中被称为太夫人的老妪,当是故教主的妻子,“乾坤教”被白道高手联合摧毁之时,他母子适在南海,得以幸免,事后力图复辟报仇,这似乎是不争之论,但“索血令”何以怀有少林不传的秘技“无相神功”呢? 如果“无相神功”是载于“无相金经”,那岫秘笈,已由现任武林盟主“长恨客”谷非寻回,送返少林,这其中有什么因果呢? 这谜底,也许少林寺僧可以解答。 该不该去究明此事呢? 这问题想得他脑涨欲裂…… 最后,他来了个快刀斩乱麻,摒弃了杂乱的思想,仍本原来的决心,退出江湖,这一来,心头似乎轻松了些,正待起身出林…… 身后突然传出一个耳熟的声音道:“娃娃,老夫有话与你说!” 上官智倒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唬了一跳,但他不必回头,也知道是谁来了,当下缓缓转地身去,拱手一揖,道:“老前辈怎么也来了,有何指示?” 来的,正是一代奇人“不老书生”。 “不老书生”语音沉重地道:“老夫是在路边发现你的坐骑,才找了来的!” 上官智按捺住激动的心情,沉声道:“老前辈,‘索血令’又重现江湖了……” “不老书生”点了点头,道:“老夫知道。” 上官智一怔神,道:“老前辈已经知道了?” “唔!” “老前辈知道‘望梅老人’前辈师徒被‘索血令’杀害的事么?” “知道!” 又是一个知道,上官智大感意外,他再也沉不住气了,激动地道:“老前辈全知道了?” “不老书生”深深地喘了一口道:“是你埋葬了他师徒么?” 上官智点了点头,道:“是的,晚辈路过,先发现龙太平倒在道旁,下马查看,发现是‘索血令’所为,本来是打算入林安葬龙太平的,结果发现梅老前辈也陈尸林中,‘索血令’不是已经坠岩了么,这一点晚辈想不透……” “不老书生”目中凌芒一现而隐,凝声道:“他没死,是故布的局,当初我们都没想到……” 上官智颤声道:“故布的局?” “不错,老夫也现在才想到的,那次嵩山后峰约斗,现场已埋了炸药,而又故意露出风声,老夫判断目的有二,第一个目的是算定我等定然闻风赶去,想把我们一网打尽;第二个目的是外面的压力太大,‘武盟’在倾力追捕他,所以坠岩假死,暂时匿迹,以作其他打算……” 上官智不由悚然而震,栗声道:“难道童晓光与他约斗之事,也是故意安排的。” “也有可能,但目前未能证实,不能妄下断言,童晓光现在是‘武盟’铁卫士统领,身手相当不赖,如果万一他与‘索血令’有所勾搭的话,‘武盟’岌岌可危了。” “老前辈是何时发现‘望梅老人’师徒被害的?” “不老书生”眸光一黯道:“老夫与他师徒本是一路,龙太平因为是一身化子装束,走在一道不便,所以他一个人走在头里,大约是申牌时分,到了凶杀现场,发现他已被害,老夫与‘望梅老人’立即分头搜查,老夫发现一条可疑人影,便追了下去,嗨……”话锋一顿之后,又接下去道:“那人影身法之快速,是老夫出道以来所仅见,追了十余里没追上,反而追丢了……” 上官智激越地道:“后来呢?” “不老书生”的情绪也告激动焉,一跺脚道:“老夫折返原处,发现‘望梅老人’又已被害,方才醒悟,所追的人,是‘索血令’的帮凶,故意引开老夫,使梅老儿落单,易于下手……” 上官智忍不住插口道:“再后来呢?” “不老书生”叹了口气道:“老夫回头时,梅老儿尚余一息,老夫助了他一口气,他揭开了一个可怕的谜……” “什么可怕的谜?” “他说‘索血令’便是现在的‘乾坤教主’!” 上官智猛一拍掌道:“是了,晚辈也正如此推测……” “不老书生”惊愕地道:“你凭什么如此推测?” 于是,上官智把刚才所经历的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不老书生”双目大睁,凝视着上官智道:“娃娃,照你这么一说,这场血动是避免不了的,而且对方的开始行动,老夫得找令师等磋商应付这道……对了,老夫话不没说完,梅老儿又说了凶手向西逸去,便断了气,老夫顾不得善后,又朝西追去,结果徒劳而返,到了原地,发现师徒俩已被人埋葬,方才在路边听见马嘶之声,发现是你隐在此地,嗨!老夫早来一步!就可与对方朝相了。” 上官智赧然道:“晚辈当时没现身是个大错……” “不老书生”微一摇头道:“你也许对了,此獠并非寻常之辈,得徐图之,人未必是他的对手。” 上官智感到十分愧疚,他自己内心明白,当时不现身的原因是自己绝意江湖,不会再过问江湖事非,想不到事态的演变如此严重,当年摧毁无恶不作的“乾坤教”,师父是主谋人,当年一念存仁,没有除恶扫尽,造成今天的场面,才为人徒,焉能置身事外。 但一想到李静兰,一颗心又冷了下来。 “不老书生”默尔了片刻之后,又道:“你在山中的不幸遭遇,你师兄褚剑鸣已说了,人非太上,孰能忘情,老夫知道你心中很痛苦,不过,你已得到了相当的价值,毁了那份名单,是奇功一件,否则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上官智免首无言,他心中又起了隐痛,李静兰是第一个他爱上的女子,他对她已付了全部感情,结果是一场梦幻,这打击,对一个初经人事的青年人,是难以承受的,那份痛苦,非局外人所能想像。 突地,他脱口道:“第前辈,晚辈想从此退出江湖……” “不老书生”怔了一怔,惊声道:“什么,你要退出江湖,为了一个女子?” 上官智颇不以“不老书生”的态度为然,但他是武林长者,不便于顶撞他,轻轻吐了一口气之后,正色道:“老前辈,她并非寻常的女子,撇开儿女之情不谈,此次在山中如果不是她,那份名单副本早已落入‘乾坤教’人之手。” “不老书生”在武林中是个守正出了名的人,当即一笑道:“娃娃,也许老夫性急了些,措词不当,老夫知道那女孩子因何而死,并没有轻视她的意思,老夫的意思是你不能因她而失去了往日的英风豪气,武林需要你,你师门也需要你,别忘了你是武士,一个真正的武士,该经得起风浪。” 这一番话,倒是义正辞严,上官智无言以对。 “不老书生”又道:“娃娃,并非老夫说教,你仔细想想,李静兰那女娃儿是怎么死的,谁是真正的凶手?你是聪明人,不点也会透,你现在是伤于情而昧于义,所以才会说出绝意江湖的话,这不能怪你,你是聪明人,不点也会透,你现在是伤于情而昧于义,所以和会说出绝意江湖的话,这不能怪你,一个武士如果不注重这份情,必流于残酷,此所谓人性天心,你再想想看令师听到你那句话,将作何感想?” 上官智的决心开始动摇了,他不是怕师父责备,而是感于一番话中所含的至理,这像是浓密的云怪裂开了一条缝,透进了一线亮光。 一个人的心灵,被某种事物所蒙蔽时,便会什么也见不到,一个劲地往牛角尖里钻,这时,需要有人戳破这层蔽障,灵智才会复苏。 现在,上官智的情况正是如此。 他在扪心自问“谁是杀死心爱的人的真正凶手?”当然,是邪恶的‘乾坤教’,她的母亲如非迫于该教的淫威,情急之下丧失了理性,绝对不会对亲生女儿下手,她已经以死赎罪,这足够说明一切。 “不老书生”见他久久不语,又道:“娃娃,人各有志,无法相强,只是提醒你一句而已,你是身家的人,你有你的立场与看法!” 上官智期期地道:“晚辈的想法想错了,老前辈说的是,值此邪焰高张之秋,身为武士,如不尽其绵薄为正义而献身,徒自囿于儿女之私,实在无以对天下同道。” “不老书生”哈哈一笑道:“娃娃,你明白了很好,说过了就不必再提,照你所说,‘乾坤教主’业已下令对付我们,不必说,对方将对每一个与我们接触的人采取行动,所以今后的行动要特别小心,你现在有什么打算没有?” 上官智又已回复了他的豪情英风,想了想,剑眉一扬道:“晚辈想上一趟嵩山少林寺。” “做什么?” “查究一下‘索血令’何以拥有该派的绝技‘无相神功’!” “哦!真亏你想得到,不错,这是件大事,我们应当知己知彼,好吧,你就去办这件事,老夫去找你师父他们商议,有事会派人与你联络,还有件事你留意……” “请指示!” “你曾任‘武盟’铁卫士统领,与现任盟主也有渊源,人头也熟,特别注意有否盟内的人与‘乾坤教’勾结为奸,鉴于‘武盟’总坛先后所发生的血案,可能有该教的高手潜伏盟中,如不肃清,‘武盟’便无法发挥力量以除魔。” 上官智悚然道:“是的,晚辈早已想到这一点,‘武盟’先后两次血案,晚辈都在场,奇怪的是凶手竟不露任何形迹,盟内尽属高手,凶手如入无人之境,实在不可思议。” “不老书生”沉重地点了点头,道:“老夫走了,你好自为之!”说完,闪身没入夜幕之中。 上官智深深地舒了一口气,虽然,他心中仍悲李静兰之死,但想法却有了很大的转变,把悲愤化成了力量,他要尽武士天职,消灭死灰复燃的“乾坤教”,也等于是为李静兰报仇。 他起步出林,解马上道,颓废之意全消,像是重新做人。 第二天傍午,抵渑池打尖歇马,一个时辰之后,继续登程。 这―天来到了登封,已是薄暮时分,心里想到夜访少林不当,于是投店住下,准备明天一早上少室峰,这几天的折腾,他感到身心俱疲,而心灵上的疲惫,远超过身体上的劳乏,是以在店中用过酒饭之后,便上床养神。 人一躺下来,脑海里又浮现李静兰的影子,似乎那冷僵的娇躯,仍抱在自己的怀中,这使他痛苦不堪。 他默想她生前的声音笑貌。 回忆那些寻常人所不能承受的波折。 …… 想着,想着,李静兰出现在桌边,灯光映照下,显得无比的美,他情不自禁地道:“兰妹!兰妹!你没有死?啊!再没有力量能使我们分开了!” 李静兰竟然开了口:“我没死,我也不会死!” 上官智触电似的一震,一骨碌翻身起来,定神一看,人影没消失,但不是李静兰,而是“倾城花无影”伍筱芳,不由脱口道:“芳妹,怎会是你?” 伍筱芳的玉靥一片冷清,幽幽地道:“我已从‘乾坤教’徒的口中,听到了李静兰遭遇不幸的事,我为她伤悲,也为你难过。” 上官智凄苦地一笑,下了床,道:“请坐,谢谢你的关怀!” 伍筱芳傍桌坐下,迷人的眸光,直照在上官智的面上。 上官智不敢与她对视,垂下了目光,期期地道:“芳妹此来有何指教?” 伍筱芳小嘴一噘,道:“我不能来么?” 上官智心弦为之一颤,他意识到伍筱芳对自己并未忘情,但创痛犹新,说什么他也不会动情,更何况伍筱芳的父亲“偷龙转凤”伍乐天曾要求过他,别与她来往,她是童晓光的人,当下期期艾艾地道:“芳妹……我……没说你不能来!” 伍筱芳是个灵慧人,她知道上官智情海断肠,正在痛苦之中,话说得过份了会引起他的反感,李静兰一死,他再无牵系了,假以时日,好事必偕,芳心数回之后,甜甜地一笑,道:“智哥,对不起,我是顺口说着玩的,别顶真!” 这一声“智哥”听在上官智耳中,真是别有一般滋味在心里,自从她数次示有遭拒之后,已经很久没这样称呼他了,现在突然改了称呼,而且神态也一反过去的刁蛮,这转变,上官智多少是有些会心的。 上官智在她对面椅上坐了,悠悠地道:“我落店不久,芳妹便来了,真巧……” 伍筱芳脆生生地一笑道:“是么,实在巧,我正好在登封,不然我俩便碰不上面了。” 上官智想了想,道:“芳妹别生气,我还是要问你一问,有事么?” 毕竟她是任性惯了,虽然心中想着尽量放柔和些,但仍然脱口道:“如果我说没事呢?” 上官智熟知她的性格,根本不以为意,淡淡地一笑道:“没事我们就随便谈谈好了。” 伍筱芳嫣然道:“现在该我问你了,你来登封何为?” 上官智心念疾转,自己准备拜访少林寺的事,是否该告诉她呢?对了,“空门”潜力不小,将来对付“乾坤教”,仍须借重,白道人物,必须策尽力以赴,这是件武林大事,于是正色道:“我专程来此,准备上嵩山拜访少林寺!” 伍筱芳很感意外地道:“拜访少林寺,为什么?” 上官智抑低了声音,把拜访少林寺的目的,与及“望梅老人”师徒之死,证实了“索血令”便是现在的“乾坤教主”等等经过,说了一遍。 伍筱芳的玉靥登时沉重起来,秀眉一蹙,道:“这是一桩空前的武林大事,智哥,目前令师他们准备采取什么对策?” 上官智沉凝地道:“还不知道,这情况新发生的,‘不老书生’前辈已在奔走谋划了。” 伍筱芳点了点螓首,道:“我能与你一道赴少林寺么?” 上官智一笑道:“芳妹,难道你不知道少林寺的规矩?” “我知道,女人不放入寺。” “芳妹既然知道,还用问我?” 伍筱芳慧黠地一笑道:“智哥,你忘了我是白马锦衣的公子萧方。” 上官智摇头道:“芳妹,这不妥,少林是名门大派中的领袖门派,我们得尊重人家的寺规,易钗而弁,用之于江湖帮派则可,对少林却不当,如被拆穿,又是一场风波。” 伍筱芳的用心,只是想盯着他,并非真的要去冒这大不讳,小嘴一翘道:“好吧,就依你,我不入寺,在山外等你,总可以吧?” 上官智大感为难,欲言又止…… 伍筱芳何等人物,一眼便看穿,冷冷地道:“智哥,你像是心里有话不便开口,有话就说出来吧,憋在心里多难受?” 上官智面上一热,尴尬地道:“芳妹,不久前我碰到令尊……” “怎样?” “他老人家警告我,不许与你交往!” 上官智满以为这句话一说出来,伍筱芳定会有强烈的反应,但事实却大谬不然,只是她若无其事的用手一掠鬓发,淡淡地道:“老年人多半固执,别理他也就算了!” 她说得如此轻松,上官智却有些啼笑皆非之感。 一个女人,如果死心塌地的爱上一个男人时,那一份执着之情,简直难以想像,伍筱芳的情形,便是如此,真成了所谓的“愈挫愈竖”了。 上官智一时回答不上话来,气氛显得有些僵。 灯下看美人,别有一番韵味,何况伍筱芳本来就是江湖尤物,生就的倾城之貌,在灯光映照下,更加美得令人目眩。 看着看着上官智不由心猿意马起来,但一想到李静兰,浮动的情绪便平了,李静兰在他的心目中根深蒂固,可以说终身难忘。 伍筱芳不耐了,噘起嘴娇嗔道:“智哥,你说嘛,到底愿不愿意?” 上官智无可奈何地道:“好吧!” 伍筱芳慧黠地一笑道:“智哥,你以为我们是巧遇么?才不呢,你才到渑池一来我就知道了,我只没露面而已,我找你并非没事……” 上官智一怔神,道:“噢!有事,什么事?” 伍筱芳突地粉腮一肃,道:“是一件惊人的大事!” “什么惊人的大事?” “记得老盟主‘剑圣’白云青么?” “当然,但他已失踪了,留书出走,让贤于副盟主‘长恨客’谷非……” “什么,他已失踪了?” “不错,他本来是‘流云派’的掌门人,对么?” “是呀!怎样?” 伍筱芳把声音压得很低很低地道:“我得到了一个可怕的消息,‘剑圣’白云青的首徒‘神剑手’庄昶,业已自立为掌门,同时依附了‘乾坤教’,‘流云派’名存实亡,实际上成了该教的一处分坛。” 上官智不由心头剧震,栗声道:“真有这样的事?” 伍筱芳道:“这样的大事,难道我跟你说着玩?” 上官智的剑眉,蹙成了一个倒人字,激动地道:“这真是传人不肖,‘流云派’是后起的剑派之秀,声名凌驾武当之上,高手代出,如依附了‘乾坤教’,岂非更助长了魔焰,这……这……实在不能等闲视之。” 伍筱芳沉声道:“我们要设法阻止!” 上官智期期地道:“阻止,来得及么?” “来得及,据确息‘乾坤教’将在端午日,派人到陈州该派门户重地,举行加盟仪式,端午距现在还有七天……” “可是,这是别人的家事,我们凭什么过问?” “凭正义两个字,不能让‘乾坤教’再长利爪!” “这……应该由‘武盟’出面阻止才是正理?” “‘武盟’么,算了,‘乾坤教’公然在总坛内杀害长老掌令,还留下记号,这是多大的讽刺,就没有见到他们采取什么积极行动,我看呀,‘武盟’成了幌子了。” 上官智智深深地一想,道:“如何阻止呢?” 伍筱芳抿了抿樱唇,道:“等明天办完少林的事,我们再慢慢商量。” 两人又闲谈了一阵,业已过了二鼓,伍筱芳才依依离去,上官智心中,又加了一桩重甸甸的心事,第二天日出时分,上官智骑马奔向嵩山,到了半路,伍筱芳业已驻马而候,仍是锦衣白马,贵家公子的派头。 两人并辔,直奔嵩山。 到了山门前,上官智下了马,道:“芳妹,你到此止步了!” 伍筱芳跟着跃下了马背,眸光一转,道:“智哥,你也到此止步吧!” 上官智一愣神,道:“芳妹这话怎么说?” 伍筱芳一指山门道:“你自己看呀!” 上官智疑惑地转过目光,只见山门紧闭,门上悬了一块白木牌,上面有拳大的字迹两行,写的是:“本寺因整修玉殿,暂谢香火十日,请各信士鉴谅。” 伍筱芳调皮地一笑道:“如何?” 上官智望着那块告白出了一会神,皱眉道:“竟有这等不巧的事,少林寺暂谢香火,是不会听说过,管它,我又不是来进香的信士弟子,芳妹,你看着马匹,我去叫山门。”说着,把马拴在山路旁的树干上,登石级奔向山门。 敲了老半天,才听见门里有人走近的声音,接着,门内传出了话声:“外面是那位施主?” 上官智道:“在下上官智,有要事求见贵寺罗汉堂住持‘圆光大师’!” “施主不见门上的告白么?” “看到了,但在下不是来进香礼佛的……” “对不起,敝寺十日之内不见客。” 上官智吁了一日大气道:“在下求见‘圆光大师’只说几句话,似乎不碍贵寺整修宝殿!” 门里的声音道:“请施主原谅,等十日限满再来吧!” 上官智不由发了急,想不到少林寺僧如此不通情理,自己巴巴地赶了来,难道就此回头不成?当下强忍住一口气道:“在下实在有非常重要的事,非见‘圆光大师’不可,请方便方便,通禀一声。” 门内的僧人愠声道:“施主听不懂话么,敝寺在此期间不接见任何外客!” 上官智光了火,大声道:“大师父为何如此不通情理,在下说过有要事,而且是与贵寺有关的大事,大师父不通报,焉知‘圆光大师’不肯接见?” 门内的僧人不耐烦地道:“贫僧是执行法谕,施主才是不通情理。”说完,脚步声往内移去。 伍筱芳挑起了眉毛道:“智哥,看来有蹊跷,绝非整修宝殿,用硬的。” 上官智放开了喉咙道:“大师父如果不通融,在下可要硬闯了?” 那僧人又回了头,冷哼了一声道:“本寺不容轻侮,施主无妨闯闯看?” 上官智为之气结,如果真的硬闯进去,的确不太妥当,这对少林寺是一种亵渎,但看样子,对方是不会打开山门的,一时之间,不禁感到有些进退维谷。 “大师父真的不肯通禀?” “阿弥陀佛,贫僧不能故违法谕。” “那就别怪在下失礼了?” “施主还是三思的好!” 伍筱芳进上官智比了个手势,要他越门而入,上官智深深一想,觉得除此之外,再没别的办法了,只要见了“圆光大师”说明经过,谅来不致发生什么不大了的误会,心念之中,作势就要跳门…… 一声宏亮的佛号,传了过来:“阿弥陀佛,施主不可造次!” 上官智转目望去,只见一个灰袍老僧,自山门边的林荫中走了出来,双目开阖之间,精芒隐现,一脸庄严法相,看来在寺中位份不低,上官智双手一抱拳道:“江湖末学上官智,有极重要的事,求见贵寺的‘圆光大师’!” 老僧合十还礼道:“老衲临寺‘圆通’,少施主有何贵事?” 说着,目光微一打量上官智,又遥遥扫了站在石级下方的伍筱芳一眼。 上官智恭谨地道:“原来是‘圆通大师’,失敬了,晚辈的事,面陈‘圆光大师’比较妥当。” “圆通大师”灰眉一紧,道:“少施主莫非是‘武盟’前任铁卫士统领?” 上官智躬了躬身道:“正是晚辈!” “那位是……” “晚辈一位好友,人叫萧方。” “圆通大师”略一沉吟,宏声道:“悟惮,打开山门!” 山门开启,站在门内的是一个虎背熊腰,豹头环眼的壮年僧人,远远朝“圆通大师”,合十躬身道:“弟子悟惮参见监寺!” “圆通大师”面向上官智道:“是少施主一人入寺么?” “是的!” “如此请?” “大师请,晚辈后随!” “老衲有僭了!”说完漫步进入山门。 上官智紧紧随在后面,进入山门之后,“悟惮”立即又把山门关上,经过了一段不算短的磴道,来到了寺门,闻名天下的古刹,气派果然不同凡响,令人一见,便油然而生崇敬之心。 寺门口排列了六名僧人,个个面色凝重。 上官智意识到所谓整修宝殿是假,内中必然另有文章。 进入寺门,上官智被安置在知客房中,‘圆通大师’径自入内去了,不久,佛号声传,罗汉堂住持‘圆光大师’大步而至,上官智赶紧施礼道:“大师别来无恙?” “阿弥陀佛,我佛慈悲,少施主请坐!” 上官智告了坐。 “圆光大师”也自落座,深深注视了上官智一眼,沉声道:“少施主光降敝寺,有何指教?” 上官智欠了欠身,道:“不敢,晚辈有件事要请教大师!” “请讲?” “如此说话,不知……” “圆光大师”目光一抬,知客僧退了出去,随手合上了门。 “少施主可以说话了?” 上官智整理了一下思绪,缓缓开口道:“请问大师,‘无相神功’与‘无相制元大法’可是贵寺不传的秘技?” “圆光大师”老脸一变,神色紧张地道;“不错,少施主因何有此一问?” 上官智紧接着又问道:“这两项秘技,是否都源于‘无相金经’?” “圆光大师”面色更变,沉凝地一点头道:“是的,少施主有何见教?” “既属秘技,当然不会外传,请问贵寺有否俗家弟子修习此功?” “绝无,此功艰深难参,本寺能竟全功的,三代以来仅得一人,少施主尚忆及此经自福建莆田下院迎回之时,曾一度失落,少侠因而蒙冤的事么?” “当然记得!” “下院掌院为本代参修之第一人,但也只悟透了一半,少施主提及此事,必有缘故,请道其详?” 上官智面色一肃,道:“当今恐怖人物,‘索血令’,能施‘无相神功’,而‘乾坤教’有个身份不明的蒙面人,长于‘无相制元大法’,晚辈曾受其害……” “圆光大师”霍地站起身来,栗声道:“有这样的事?” 上官智沉声道:“晚辈不明,是以专程前来请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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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圆光大师”激动地道:“这‘无相神功’,照本寺律例,必须各堂住持以上的高级弟子,方有资格参修,而且每代只限一人,而此人必须寺内各长老及掌门方丈认可,资质属于上乘,才得参修,根本不可能外传……” 上官智略一沉吟道:“此经曾失落数月之久,会不会在失落的这段时日中发生了问题?” “圆光大师”摇头道:“不可能,修习此经,至少得闭关一年以上!” “如果有资质特殊超常之人呢?” “这个……但此经业已寻回,窃经人已死,此现经密封在‘藏经楼’中……” “照大师的说法,便太不可思议了?” “阿弥陀佛,实在是如此!” “以大师所知,绝不虞外传?” “是的,而且小施主所提及的‘索血令’业已不在人间。” 上官智摇了摇头,沉重地道:“大师,‘索血令’并未死亡,当日的事是个骗局,现在‘索血令’又已重现江湖,‘望梅老人’师徒,首遭其害……” “啊!老衲尚无所闻。” “不但如此,而且业已证实,‘索血令’便是复辟的‘乾坤教主’!” “圆光大师”口里边道佛号,这消息使这位佛门高僧震惊至极。 上官智却为了未能解开“无相神功”外传之谜而相当懊丧,照“圆光大师”这么一说,能修习此经的,每代只有一人,而且是门中极有地位的高僧,外传不可能,“索血令”又非该寺弟子,这就有些匪夷所思了? 心念之中,又道:“请问大师,贵派当代是谁修习此经?” “圆光大师”面现难色,沉吟着道:“少施主,这是本门机密……” 上官智心念一转,道:“大师,‘乾坤教’兴风作浪,武林劫连当头,而‘乾坤教’却拥有贵寺不传这秘的‘无相神功’,贵寺对经,恐难置身事外,同时,对武林同道也应有个明确交代?” 这几句话,上有相当份量,而且情在理中。 “圆光大师”微显激动地道:“少施主说得是,但这是件大事,得请示掌门人裁夺,老衲不能作主。” 上官智紧迫着道:“晚辈可以谒见贵寺方丈么?” “掌门人正值闭关。” “这个……不知何时出关?” “圆光大师”窒了一会,低宣了一声佛号,道:“目前距启关之期尚遥……对此事本门自有交代,少施主如无别事,就请便罢!” 上官智怫然不悦地道:“大师是下逐客令么?” “圆光大师”合十道:“少施主误会了,因为本寺目前正值有事,不便留客,请少施主原谅!” 上官智悠悠地道:“大师言重了!”口里说,心中却在想:“奇怪,少林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佛门戒妄,但看‘圆光大师’似乎言不由衷的样子,定有什么难言之隐,掌门人闭关,山门外高悬谢香火之牌,其中蹊跷大了,可是自己是外人,不能干预别人门户内的事,如果就此离寺,却又有些不甘心……”心念数转之后,接着又道:“大师,恕晚辈多问,贵寺暂谢香火,不见外客,是有原因的吧?” “圆光大师”显得很为难地道:“少施主说的是,而这是本寺私事,恕老衲不便相告!” 话已说尽,再问也是徒费唇舌的了,上官智起身道:“请恕打扰,晚辈告辞!” “老衲送少施主出寺!” “不敢!” “少施主请!” “圆光大师”把上官智送到了寺门之外,上官智拱手作别,怀着失望的心情,向山门走去,守山门的开门让了出去,随即又紧紧合上。 伍筱芳迎上前来,道:“怎么样?” 上官智废然摇头道:“毫无头绪,什么也问不出来!” “那这一趟是白跑了?” “可不是,我们走吧!” “他们对这桩公案有什么意见?” “掌门方丈闭关,接见我的是‘圆光大师’,他没法作主,须待掌门人启关之后,才研商对策。” “算了走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