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婢道:“家小姐与掌门人一早便出去办事,大概也将要回来了!” “办什么事?” “这个……小婢不知道。” 上官智只好耐着性子吃喝,心头可有些焦躁,自己的功力能否会复原尚未可料,如果让稣玉娘再次与“乾坤教”交易,后果简直不堪想象,如果名单的公案不能了结,真有些愧对师门。 心里烦躁,只有借酒来浇愁,一个人喝着闷酒,到了起更时分,已有些醺然欲醉,小婢不擅言谈,只默默地添酒,事实上,上官智与她也没什么话好说。 好不容易,才盼见伍筱芳姗姗来临,上官智精神一振,起身迎入。 伍筱芳也不落座,深深吐了一口气,道:“也许是你的运气好,总算找到了那要饭的老怪物。” 上官智喜孜孜地道:“芳妹辛苦了,他人在那里?” 伍筏芳秀眉一紧,道:“先别高兴,那怪物极难说话,我们现在立即动身去见他,记住一样,不管我做什么,你要表现你的气概,愈倔强愈好。” 上官智可猜不透她安排了什么花样,只有点头的份儿,但心里却有些迫不及待,希望此去能解除禁制,回复功力,他随在伍筱芳身后,出了宅院,大门外已备了两骑骏马,看样子是要赶路。 伍筱芳一偏头:道:“上马,我们有一段长路好赶!” 上官智当然没有话说,依言上马,伍筱芳带马先行,从背街僻巷,绕到了城门,出了城,便策马狂驰起来。 拂晓时分,人困马乏,少说也奔行了近百里路程。 上官智遥望着一处镇集道:“我们到了哪里?” 伍筱芳放缓了坐骑,道:“不远了,前面便是黄河,向西通桓曲!” 就在此刻,一个衣着褴褛的中年汉子,奔到了马前,朝伍筱芳一躬身。 伍筱芳勒住马道:“怎么样?” 那汉子神态十分恭谨地道:“人还在庙里,没动静。” 伍筱芳点了点头,侧顾上官智道:“你下马!” 上官智茫然地下了马背。 伍筱芳冷冷地道:“别开口,你得委屈一下!”说着,向那汉子道:“把他绑起来,驮上马背。” 上官智一愕,脱口道:“芳妹,这是做什么?” 伍筱芳没开口,把一卷绳子拋与那汉子,那汉子立即动手,把上官智双手双脚缚牢,然后把他横在马鞍上,上官智啼笑皆非,但他只有听任摆布的份儿。 “没你的事了,去罢!” 那汉子恭喏一声,施了一礼,转身走了,伍筱芳拉起上官智那匹马的缰绳,缓缓前行,上官智气又不是,怒又不成,那被捆驮的滋味颇不好受。 走了约里许,眼前出现了间破庙,伍筱芳再次叮嘱道:“记住,表现你的倔强。” 顾盼间,到了庙门前,只见庙门洞开,两旁槛栏里的哼哈二神将,塑泥剥蚀,形像全非,露出了草把木架,看来这庙久已绝了香火。 伍筱芳自言自语大声道:“这里可能连鬼都没有,好地方!”说完,跃落马背,一手拉两条缰,往庙里便走,到了院中,拴好了马匹,从马背上抓落了上官智,提着往大殿里走去。 殿内蛛网尘封,阴森之气逼人,殿角鼓架之下,有一堆破絮。 伍筱芳略微扫视了殿内一眼,“砰!”地一声,把上官智扔在地下,上官智被摔得耳鸣心跳,眼冒金星,可是又不能发作,伍筱芳抓了张破椅子,拂去了灰尘,朝上一坐,铁青着玉靥道:“上官智,你还有什么话说?” 这句没头没脑的话,上官智不知如何回答,但他记住了伍筱芳叮嘱的话,要他尽量倔强,当下重重地哼了一声。 伍筱芳上前用剑挑开了上官智的绳索,然后又坐回破椅上,气势凌人地道:“现在好好回答我的话,生与死在你摇头与点头之间。” 上官智站起身来,搓了搓手,怒声道:“回答你什么?” 伍筱芳煞有介事地道:“我为你悖父逆母,你却这等无情,今夜你得确确切切地回答我,我哪里比不上那野丫头,你到底嫌我什么?” 上官智冷傲地道:“古语说:‘三军可夺帅也,匹夫不可夺志也,人各有志,岂能相强。’” “这便是你的答复?” “不错!” “哼!告诉你,姑娘我生来的脾气,得不到的东西便毁掉。” 上官智知道伍筱芳计智百出,她巴巴赶来这破庙中演这场戏必有深意,当下故意装出怒不可遏的样子道:“凭你这等作法,得到了东西又有何用?” 伍筱芳蛮横地道:“这我可不管,最后问你一句,愿不愿与那野丫头断绝来往?” 上官智大声道:“办不到!” 伍筱势声音一寒,道:“上官智,放明白些,你的功力业已被我以独门绝技所封,普天之下,无人能解,我现在要杀你易如折枝,你纵有通天的本领也飞不了。” 上官智冷冰冰地道:“在下不在乎!” “很好,这可是你自己说的?”说着,弹步上前,剑指上官智心窝,又道;“你曾为‘武盟’铁卫士统领,侠名四播,死了岂不太冤?” 上官智厉声道:“要杀便下手,我上官智决不皱眉。” 伍筱芳突地露出幽凄之色道:“智哥,你难道是铁做的心,石造的人,竟这般冷酷,我……此生矢志,除了你……我谁也不爱,你说嘛,我什么配不上你?” 这虽是演戏,但这几句话可能是她的心声,上官智不由“怦!”然心震,随道:“并非配不配的问题,而是各有苦衷。” 伍筱芳一跺脚,又回复了冷厉之色,咬牙道:“我娘说的不错,天下间没半个男人是好人……” 上官智冷沉地道;“要杀便下手,不必说那些多余的话。” “你不怕死?” “死有什么可怕,我终归有一死,迟早而已。” “你以为我不会杀你,乐得充好汉,是么?” “哼,在下还不屑如此!” 伍筱芳突地收回了剑,冷极地一笑道:“我改变主意,我不杀你,反正你已被我独门绝技所制,你的武士生涯到此为止,我再点残你一条腿,让你一辈子现世,丐帮又增中一名弟子!”说着,扬指便点…… 蓦在此刻,一个苍劲的声音道:“什么人在此鸡猫子喊叫的,搅扰老化子的清梦?” 上官智心一动,暗忖:“来了,定是那‘通天神丐’无疑。”心念之间,只见鼓架下那堆破絮,一阵蠕动,钻出一个白茸茸的头来。 伍筱芳惊声道:“这里还有人?”说着,收手退了两步。 破絮一翻,一个白发老丐现了身,他坐在那堆破絮上,冷冷地道:“丫头,看你长得还像个人,怎么行事不像人……” 伍筱芳杏眼一睁,大声道:“不像人像什么?” 白发老丐“呸!”地吐了一口浓痰,揉了揉眼睛,道:“像条毒蛇!” 伍筱芳樱唇一披,道:“年纪这般大了,我不与你计较,你还是钻回梦里去寻梦吧!” 白发老丐怪眼一翻,怒声道:“丫头,你以为老要饭的为何许人?”伍筱芳娇笑了一声道:“不是命运不济,便是妻不贤子不孝,这大年纪,乞讨为生。” “老要饭的看不惯你那套!” “哟!看不惯,看不惯又怎样?” “快给我老人家滚出去。” “如果我不滚呢?” “那你将会爬着出去!” “哟!莫非你还要动手不成?” “我老人家才不会对妇人女子动手,我要他打你!”说着,用手一指上官智。 “哈哈哈哈……” “丫头,有什么好笑的?” “他要能摸着我一下,我给你叩三个响头。” “这话是你说的?” “当然!” 白发老丐一招手道:“娃儿,你过来。” 上官智着实佩服伍筱芳这两下子,竟然诱使这老丐上了钩,当下转身走了过去,作了一揖,道;“您老人家有什么吩咐。” 白发老丐上下打量了上官智一番,点了点头,冷冷地道:“我要你把她打跪在地上!” 上官智打蛇随棍上,故意苦笑着摇头道:“老人家,小可办不到!” “什么,你不敢?” “不是不敢,小可功力受制……” “再走近些,坐下,背对我老人家!” 上官智依言走近老丐,背对着他坐下。 白发老丐把手按上了上官智的顶门,嘿嘿一笑道:“丫头,你给我老人家叩三个响头,算是陪礼。” 伍筱芳咯咯一笑道:“我为什么要给你叩头,他还没打着我哩!” 自发老丐冷森森地道:“你不叩头,我老人家便毙了他!” 上官智心头:“咚!”地一震,伍筱芳玉靥也为之一变,但随即娇笑了一声道:“那可好,省了我动手?” 白发老丐一瞪眼道:“丫头,别在我老人家面前耍这一套,还差得远呢,你想赚我老人家替他解禁,是不是?你很会演戏,但火候太差,我要饭的老眼还不昏花呢,你想装出狠毒的样子,却装得不像,你的长像神情,完全不是那类的女人。” 伍筱芳知道再也装不下去了,只好福了一福,改口道:“您老人家法眼无讹,就请您施回天之手,救治他吧!” 白发老丐冷哼一声道:“不成,叩三个响头,带着他滚!” 伍筱芳上嘴一噘,撒娇似的道:“您老人家见危不救么?” 白发老丐翻了翻眼道:“我老人家没工夫与你磨菇,再多说一句,要你爬出去。” 伍筱芳慧黠的一笑,道:“好,就让晚辈说一句话,只一句,多的决不说,可以么?” 上官智可不知他又要卖并什么玄虚,但知道她绝对有办法。 白发老丐想了想,道:“好吧,就让你说一句!” 伍筱芳轻轻咳了一声,慢声道:“百年乌孙青田看来只好带回去了。” 白发老丐突地双睛一亮,大声道:“丫头,你说的是乌孙青田酒?” 伍筱芳微笑着,闭住口不应声。 白发老丐似乎有些迫不及待,再次道:“丫头,你怎么不说话了?” 伍筱芳调皮地一笑道;“您老人家只让晚辈说一句话,再开口岂不要爬着出去?” 白发老丐重重地哼一声道:“丫头,你少放刁,快说。” 伍筱芳好整以暇地道;“晚辈带来了一坛乌孙青田,珍藏已百年以上,准备奉与您老人家润喉的……” 白发老丐吞了一泡口水,挥手道:“快去拿来!” 伍筱芳转身出殿,到院中从马背上取下一个大花瓷坛,捧入殿中。 白发老丐舔唇咋舌地道:“拿过来,让老要饭的鉴别一下真伪!” 伍筱芳嫣然道:“货真价实,决非赝品,是十年前取自宁王府的酒窖,上面标明是百年珍酿。” “要你拿过来!” “那老前辈是愿意施治的了?” “废话,先拿过来,其余的再说。” 伍筱芳把瓷坛捧了过去,放在老丐脚边,老丐迫不及待地拍开了封口,一股香醇之气,立即飘散开来,老丐咧嘴大笑道:“妙啊!真是百年佳酿,醉死了也合算。”低头一吸,一股酒箭,射入口中,有如长鲸吸水。 约莫数斤下肚,老丐才止住了,用破袖一抹嘴,笑嘻嘻地道:“过瘾!过瘾!”那副馋相,令人忍俊不止。 伍筱芳道:“您老人家可不能醉死,否则便没有人救他了?” 白发老丐瞪了她一眼,忙着把坛子封口,然后才沉声道:“宁王府素以藏酒出名,可惜老要饭的没资格品尝,丫头,你怎么弄来的?” 伍筱芳笑了笑道;“这个您老人家就不必追问了,舍下还藏有两坛子山西汾潞,也是百年佳陈,老前辈有暇,无妨赏光。” 白发老丐用手抓了抓满头蓬乱的白发,怪笑了一声道:“好哇,怪不得你如此刁攒,原来你是空空妙手的宝贝女儿!” 伍筱芳玉靥微微一红,道:“您老人家怎么猜到的?” 白发老丐打了个哈哈道:“十年前,宁王府被人闯入,连开了八道禁门,闹得满城风雨,清查结果,只失去了几坛酒,除了你那老偷父亲,谁有此能耐?” 伍筱芳正色道:“家父早已归隐,那是家师兄所为。” 白发老丐道:“嗯!照你们‘空门’的规矩,继承人出师,必须要经过一场考验,对么?” “正是如此!” “丫头,算你厉害,竟给我老要饭的来上这一手,没话说,谁叫老要饭的犯馋,好,我老人家这就动手替他解制!” 伍筱芳深深一福,道:“晚辈先谢过了!” 白发老丐伸手在上官智身上一阵探索,突地圆睁怪眼,惊声道:“是谁上的手?” 伍筱芳一沉吟,道:“是现在东山再起的‘乾坤教’副教主。” “噢!他是谁?” “不知道,是个蒙面人!” “奇怪,这是佛门失传已久的手法,对方怎能……” 上官智忍不住接口道:“老前辈,这是什么手法?晚辈自察穴脉无恙,就是内元不聚……” 白发老丐默然了片刻,才凝重地道:“这是少林秘技之一,数十年来,少林各代弟子中,没听有谁修习这武功,这手法叫做‘无相制元大法’,被这手法所制的人,两个时辰之后,内元自动隐藏,百日之内如不解禁,内元永不复聚,相传这是少林寺当年对犯戒弟子所采取的儆戒办法。” “哦!”上官智不由打了一个冷噤,不期然地想到了“无相金经”,为了那部经,自己蒙不白之冤,险些送命“武盟”总坛之内,既是少林秘技,那蒙面人怎么也精擅呢?“无相金经”已由现任盟主“长恨客”谷非寻回璧返少林,这“无相制元大法”是否是“无相金经”中所载功力之一呢? 难道那副教主会是少林高弟?这是绝不可能的事…… 伍筱芳面现焦急之色,幽声道:“老人家可以解么?” 白发老丐道:“找上老要饭的,处苍五行有救,这是老要饭的少年时,无意中窃听到少林长老在一起参研解制手法,懂是懂,只从未用过,想不到今天以之换一坛子美酒,好吧,老要饭的这就试试,小子,静气宁神,五心向天,面对着我。” 上官智自是喜之不胜,看来若非找到这“通天神丐”恐怕师父也无能为力,心念之中,立即闭目趺坐,垂帘内视,头顶心,双手掌心,双足掌心,五心向天。 白发老丐神情肃然,运集毕生功力于右手食中二指,遍点上官智大小穴道;然后以右掌心附于上官智的“天灵大穴”,那左手掌心贴上了“丹田穴”下的“大赫穴”。 两股热流,一上一下,攻入体内。 上官智顿感全身炙热如焚,汗珠滚滚而落。 白发者丐头顶上白气蒸蒸而冒,也是汗水直流。 约莫午后时分光景,白发老丐大叫一声:“成了!”收手调息,神色相当萎顿。 上官智全身陡地一震,几乎晕了过去,但一黑之后,随觉全身舒泰,真元应念流转,调匀了气息,睁目起身。 伍筱芳喜之不胜地道:“你复原了?” 上官智深深一揖道:“芳妹,你对我的这一番情意,有生之日,决不会忘。” 伍筱芳突地一敛笑容,冷冷地道:“谁管你忘不忘,我这是还债,以后互相不欠。” 上官智像中了一记闷雷,顿时哑口无言,他能说什么呢?异性之间,只有儿女之情,没有友情,虽然江湖儿女不同世俗,但一样跳不出数千年来传统的礼法,交往的动机,在刚开始便是微妙的。 双方再也不开口,谁也不敢望谁一眼。 上官智是情有所寄,不愿负人,而伍筱芳却是索愿成空,所求不遂,最痛苦的还是她。 片刻之后,白发老丐长长吐了一口气,睁开眼来,怪声怪气地道:“这买卖不合算,要饭的赔了本。” 上官智赶紧行下大礼去,恭谨地道:“敬谢老前辈大德!” 白发老丐动也不动地道:“起来吧,老要饭的不喜欢磕头虫,什么大德小德,完全看在酒的份上。” 上官智讪讪地站起身来。 白发老丐将头微点道:“老偷儿前生修得好,有这么个乘龙快婿,小子,你别步你泰山大人的后尘,做那没本钱的买卖。” 上官智听了,哭笑不得,辛酸只自己知道。 伍筱芳嘟起小嘴道:“老前辈口头损人,下一世还得作丐门长老。” 白发老丐“唔呀”了一声道:“好丫头,你目的已达,用不着老化子了是不是?哼,总有一天老化子上门打你屁股,再找老偷儿理论。” 伍筱芳樱唇一披,道:“那晚辈就饭菜打发,没有酒。” 白发老丐哈哈一阵狂笑道:“好丫头,你倒是会捏老化子的七寸,别在此饶舌了,去罢!” 上官智与伍筱芳双双施礼告辞,来到院中,各自解下了马匹,步行出庙,到了庙门口,伍筱芳凄凄地道:“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不过你最好记住,我还是恨你,下次再碰头时,也许我会杀你!”说完,上马疾驰而去。 上官智痴痴望着她逐渐消失的背影,说不出心里是一股什么滋味,口里喃喃地道:“芳妹,你是个奇女子,也是个通达人,何必效春蚕之作茧,并非我上官智无情无义,事实上我不能辜负李静兰啊!唉!我们相识嫌晚了些,如果在李静兰之先,便不会有这些烦恼了。”说着,眼帘上蒙起了一层雾水。 伍筱芳的影子,自视线中消失了,她的话却仍萦绕在耳际:“……我还是恨你!……”多刺心的话。 呆了一阵,叹口气上了马,他也不知道何去何从,一任马儿自在地走。 不久,岔上了通桓曲的官道,由此西行桓曲,经中条山便是“武盟”所在地,而“乾坤教”的总舵,设在孤柱山,相去并不远,照理,“武盟”不能没有所闻,但却未见采取行动,实在令人想不透。 盟主“长恨客”谷非是个很精明的人物,难道他另有什么安排。 “乾坤教”明日张胆,先后杀害了两位执法的长老,一位掌令,都是“武盟”中位份极尊的人物,杀了人还留记号,这是一项极大的挑战,“武盟”如不速作了断,如何向天下所有武林同道交代? 这是表示“武盟”业已式微了么? 马儿识途,如不加以羁勒,必奔回来路。 上官智茫然坐在马背上,任马儿自行,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才陡然惊觉,马儿走的竟是来时的路,反奔渑池,业已远离官道,当下忙住任马,心想:“该奔新安赴洛阳,也许可以探到稣玉娘的踪迹。” 于是,拨转马头,折向东去。 这等寻人法,无殊大海捞针,谁知稣玉娘去了哪里,如她走关外,方向正好相反。 正行之间,只听一个苍老的声音传自身后:“上官少侠,请留步!” 上官智勒马回来,只见一个驼背老者,站在八尺之虚,一看,根本不认识。 “阁下唤住在下,有何……” 老者挺腰抬头,上官智这才看出来,对方赫然是“偷龙转凤”伍乐天,倏地住了口,心中却感到十分惊异,老偷儿遁世已久,现身何为? “偷龙转凤”伍乐天面色凝重,似有什么重大的心事。 上官智跃落马背,深施一礼,道:“想不到在此得遇伍老前辈,别来可好?” “偷龙转凤”伍乐天微微一笑,道:“还算健壮,少侠你好?” 上官智道:“晚辈托福!” 偷龙转凤面色又回复了凝重之色,沉声道:“老夫听说少侠与芳儿来了此地,所以急急地赶了来……” 上官智心中一动,道:“老前辈有什么指教?” “偷龙转凤”朝上官智打量了一眼,道:“听说少侠受了伤,来此向‘通天种丐’求治,无碍了么?” 上官智躬了躬身,道:“多承老前辈关注,业已无碍了,此事幸蒙令嫒鼎力帮忙……” “偷龙转凤”勉强笑了笑,道:“老夫有几句不中听的话,想与少侠当面谈谈。” “老前辈请指教?” “芳儿自幼丧母,被老夫纵坏了,所以凡事都很任性,……她与舍甥童晓光的事,少侠是知道的?” 上官智已约略料到了几分,点头道:“是的,这晚辈知道。” “偷龙转凤”叹了口气,期期地道:“舍甥童晓光逢不幸,失了怙恃,我这作舅舅的,不得不照料他,庶不致愧对他父母,他已向老夫提出婚姻之请,怎奈……唉!芳儿执意不允,所以……” 上官智心头又是五味杂陈,俊面一红,讪讪地道:“老前辈有话尽管吩咐?” “偷龙转凤”显得有些为难地道:“本来老夫不该说这样的话,但事情逼到头上,不得不腆颜出口,少侠只当成全老夫,以后请不要理睬她,断了她对少侠的念头。”说完,一副期待之色。 上官智尴尬地一笑道:“不瞒老前辈,晚辈之心,已有所寄,虽蒙令嫒另眼相看,但不敢作无行之行,也曾数次对令嫒解释过,同时晚辈也极希望她能与令甥成百年之好,晚辈今后照老前辈的吩咐就是。” “偷龙转凤”面色立告清朗,正容道:“少侠这一说,老夫感激不尽了!” “老前辈言重了!” “少侠光风霁月,胸怀坦荡,令老夫心折。” “不敢当,老前辈谬赞。” “有人来了,请从此别。” “老前辈请便!” “偷龙转凤”弓腰曲背,蹒跚而去,看似缓慢,其实极快,只眨眼工夫,便去了老远,他这一改变形态,如非是熟人当面相对,谁也认不出来。 上官智怅惆地笑了笑,心头有一种空空地感觉,像是失落了什么。 有了她父亲这几句话,算是对伍筱芳有了交代,也不能再责怪自己无情,但下意识中,仍不免有幻灭之感。 心念未已,耳畔突传衣袂飘风之声,两条人影,已奔临切近,放眼一望,不由大感振奋,心头的怅惆一扫而空,来的,正是师兄褚剑鸣与“望梅老人”的传人龙太平。 龙太平仍是一身乞儿的装束。 上官智赶紧拱手道:“师兄,龙兄,久不见了!” 两人正住脚步,龙太平喜极地道:“上官老弟,我与褚兄正不知何处找你,却在此碰上了,真巧。” 上官智剑眉一扬道:“有事么?” 褚剑鸣接口道:“大事一桩,就是那名单副本的事……” 上官智心头一震,道:“名单副本,怎样?” 褚剑鸣沉声道:“我们得到‘不老书生’与‘百宝仙婆’传的急讯,说是名单副本将在灵宝进行第二次交易,两位前辈恐怕人手不足,有所疏漏,所以传讯求援,龙兄的师尊‘望梅老人’已从另一处路赶去……” 上官智迫不及待地道:“灵宝什么地方?” “大概在崤山中,到望山集有人接应。” “事不宜迟,我们上路吧?” “你有坐骑,无妨先行,我们随后赶来!” “好,恕小弟失礼!”说完,拱了拱手,上马疾驰而去。 一路之上,上官智又是振奋,又是惶急,名单公案一了,便大事无忧,但如果万一阻止不了的话,以后的事便不堪想象了。 第二天日落时分赶到了望山集,那匹马已疲累不堪了,幸而已到地头,如果再奔一程的话,坐骑非活生生的累死不可。 为了不打草惊蛇,上官智把马匹寄存在集外山农家,对了些银子,请那人家妥善照料,捱到起更时分,他才悄然入集。 才到集口,一条人影从暗中闪出,正是许天心。 上官智急声道:“许兄,事情如何了?” 许天心喜之不胜地道:“上官兄及时而至,太好了,别进集,由此朝东绕去,三里外有户猎户人家,家师他们在那儿。” 上官智点了点头,道:“家师兄褚剑鸣与‘望梅老人’师徒,也在赶来途中,今晚必到……”话锋至此一顿,又道:“汪姑娘人呢,他在此地么?” ‘ 许天心道:“她在集上,准备必要时不顾一切阻止她母亲。” 上官智左右望了望,道:“小弟这就去!”说完,弹身便奔,绕过镇集,直往东行,没多久,远远只见山脚现出一户人家,荆篱茅舍,隐约透出灯光之火,上官智四顾再无人家,暗想,大概是此地无疑了。 心念之间,突见一条娇小的人影,在浓浓的夜色中,有若一抹淡烟,顺山麓逸去。上官智疑云顿起,暗付:“莫不是对方派来的密探?”心念动处,毫不犹豫地弹身追去,几个起落,便已追进到五丈之内,看出是一个绢帕包头的女子,身形一紧,加速从旁边绕截过去,口里清叱一声:“站住!” 那女子应声刹住身形,反问道:“是谁?” 上官智一听,声音似曾相识,不由心中一动,欺近前去。 那女子业已制剑戒备,目光一扫,突地收剑道:“原来是上官少侠!” 上官智仔细一辨认,对方赫然是“竹如居士”的遗孤,化名林雯的吴天韵,口里“哦!”了一声,道:“原来是吴姑娘,幸会!” 吴天韵四下一顾盼,道:“我们到那石头后面去!”说着,已先弹了过去。 上官智心知有异,也立即奔了过去,到了石后,上官智开门见山地道:“在下猜想吴姑娘是奉命查探我方动静的?” 吴天韵悄声道:“不错,的确是如此,附近十里之内,都派得有人,我负责查山脚一带。” “姑娘查到了什么?” “前面猎户人家藏得有人,不错吧?” “姑娘准备回去据实禀报?” “你想我会么?” 上官智会心地笑了矣,道:“吴姑娘肯回答在下几个问题么?” 吴天韵毫不踌躇地道:“少侠只管请问,我知无不言。” 上官智双手一拱,道:“如此在下先行谢过姑娘,请问姑娘此行的目的是什么?” “随我们太夫人来此,说是以两千黄金换一样什么东西……” “啊!你们太夫人亲自出马?” “是的,顺便告诉你,李静兰母女也来了!” 上官智心头陡地一震,情绪顿时激动起来,栗声道:“吴姑娘,上次在下借机脱身之后,静兰……没遭到什么……” “没什么,不过我知道她常常背着人弹泪。”接着问道:“少侠想见她的面么?” 上官智咬着牙想了想,道:“以后吧,现在不是见面的时候,吴姑娘,贵教来了多少人?” “大概在五十人以上,其中有几个身手很不赖。” “其中有个叫‘梦里仙翁’的,姑娘知道他的来历么?” “不知道,仅是听说有这么个人。” “请问姑娘,教主是谁?” “少主!” “少主又是谁?” “他从不露面,教中除了极少数几个之外,无人知道。” 上官智“嘘!”了一口气,又道:“姑娘知道你们太夫人何时何地行动?” “就在今晚三更,地点可能在山中,确切的情况我不大了解,少侠一方,是否……” “是的,我们要全力阻止这场交易。” “如果没别的要问,我想走了,恐人起疑……” “谢谢姑娘,请便罢!” 吴天韵弹身飞跃而去,转眼消失在夜色之中。 上官智正待转身奔向那猎户人家,一条人影如幽灵般闪现,不由吃了一惊,再一看时,反惊为喜,现身的竟是“不老书生”,忙施礼道:“见过前辈!” “不老书生”道:“你来了很好,‘望梅老人’也到了,那女子是谁?” “她叫吴天韵,是‘竹如居士’的遗女,化名林雯,投身在‘乾坤教’中目的想是要为父报仇。” “嗯!‘竹如居士’不是死于‘索血令’之手么?与该教何涉?” “这个……她可能是要借重该教。” “你与她谈的,我全听到了,若非你赶来,我可能已误伤了她,现在,你不必随我去了,立即由此入山,在入山道上守伺。” “是,晚辈这就动身。” 说完,毫不迟疑的地登山而去,上到峰顶,顺山脊折向南,到了上次入山的路口,寻了个隐僻之处,藏好身形。 斗换星移,看看已到三更,但却一无朕兆,山路上不见半个人影,上官智不由焦灼起来,心想:“稣玉娘狡诈如狐,这一次不知又以什么方式交易,如果临时改变了地点,自己一方的人扑了个空,那便如何是好?奇怪的是‘不老书生’他们也不见踪影,这到底是什么回事?” 心念来已,忽见对这峰脚似有人影晃动,急忖道:“如果不是自己这方面的人,便是对方由别路入山了。” 他毫不迟疑地闪电扑去,借林木掩蔽,直抵峰脚,只见两个少女,仰首望着刀砍斧削的峭壁,其中一个道:“对方比狐狸还要狡狯,竟临时改了这绝地方!” 另一个道:“闭嘴,太夫人到了!” 话落人到,一个白发老妪现身两少女身前,两少女立刻下礼去,一个道:“禀太夫人,还没动静!” 老妪“唔!”了一声,抬头望了望峰壁,道:“时辰也差不多了!” 蓦在此刻,半壁间突地传出了一个女人的声音;“太夫人,您是诚心交易么?” 老妪大声应道:“当然,老身这大年纪,还与你们后辈作没口齿的事不成。” “那好,现在我放下绳索,把金子分两次吊上,清点无讹之后,便交付东西。”话声中,一条粗绳,从半壁垂下,少说也有五十丈长。 上官智在暗中惊叹不置,这种鬼办法也亏稣玉娘想得出来。 老妪口里发出一声轻轻的冷笑,扬了扬手,两条人影自暗影中走出,每人手里,各带了一个大革囊,十分沉重,看来是黄金无疑了。 “拴上!” 老妪吩咐了一声,一个革囊拴上了绳头,绳子一摇,冉冉上升,转眼间,两袋黄金全吊上了石壁,接着,壁间传下了稣玉娘的声音:“金子点收无讹,生意算成交了,东西在由此南去约一里路的山神店香炉之中,自己去拿吧!” 老妪冷森森地道:“稣玉娘,你如果使诈,当心死无葬身之地。” 壁间没有应声,想来稣玉娘已进入岩腹石穴中去了。 上官智紧张地悄然弹身急急朝南奔去,快如魅影飚风,他要赶在对方之前,把东西拿到手。奔出了里许,果见一座小小的山神庙,庙前摆着一个三尺高的石香炉,上官智扑了过去,一看,不由连呼吸都窒住了,只见香烬洒了一地,香灰中有抓扒过的痕迹,显然东西已被人捷足先登取走了。 这一下,他有如万丈高岩失足,脑海中“轰轰!”响成一片,额头上冒出了冷汗。 心想:“自己在听到地点之后,立即赶来,不可谓不快,但谁比自己更快?” 木然呆立了一阵,不见老妪等人赶来,他马上明白过来,对方的人早伏伺在附近,不待被称为太夫人的老妪传令,便赶来取走,如非落入对方手中,对方的人早该现身了,这便如何是好呢? 正在惶急无措之际,原先峰脚的方向,突然传来了暴喝之声。 上官智闪电般掉头往回驰去,远远只见人影幢幢,逼近一看,双方已在岩脚对峙,“不老书生”、“百宝仙婆”、“望梅老人”、褚剑鸣、龙太平、许天心,另外还有个黄衣老人,正是那“天外散人”吕英。 “乾坤教”方面,除了老妪与数名少女之外,多了两个蒙面人。 以现场的实力,是自己这面占了优势。 上官智入场站到“不老书生”身边,急声道:“东西失踪了,可能已入对方之手!” “百宝仙婆”面对老妪,厉声道:“把东西交出来,否则谁也休想离开!” 老妪冷森森地一笑道:“什么东西?” “别装蒜,你们以二千两黄金交换的东西。” “既知本教已二千两黄金交换,为什么要交出来?” “没那么多废话。” “嘿嘿,别门缝里看人,把人都看扁了,你们能怎样?” “不怎样,不交出东西便交命。” “好大的口气,看看是什么人交命……” “百宝仙婆”怒哼了一声,手中拐杖一挥,大声道:“围住,捉活的,捉不到便杀!” 此言一出,这一边的人立即散开三面包围,岩壁的一方不需要人。 场面顿成无比的紧张,杀机充盈。 上官智与“不老书生”师徒,站在向南的一方,人人兵刃出鞘。 “百宝仙婆”横杖欺身,其余的跟着进迫,包围圈顿渐缩小。 “乾坤教”一方,老妪正面,两蒙面人分向左右,这三人是对方的主力,其余七八名少女,分别插在三人之间,内中有吴天韵。 空气迫得人呼吸皆窒,场面立即就要爆炸了。 蓦地,一声惨号起自半空,一条人影自半壁间飞坠而下,“砰!”然落地,竟是个女的,上官智一眼看出坠岩的女人正是稣玉娘,心头为之陡震,这女人一意孤行,结果还是自食其果,“乾坤教”没放过她。 紧跟着,惨号再传,又一条人影飞坠。 “砰!”地一声,人影落地,是个少女。 上官智目光扫处,栗呼一声:“是汪青凤姑娘!” 许天心厉呼一声:“凤妹!”弹身扑了过去,上官智不由自主的弹了弹身,许天心俯身抱起汪青凤,一名青衣少女挥剑便刺。 “哇!”尖厉的惨嗥声中,那名青衣少女栽了下去,出手的是上官智。 许天心抱汪青凤弹身疾退。 几乎是不差先后的时间,“百宝仙婆”与对方的太夫人搭上了手,“不老书生”与“望梅老人”接上了两名蒙面人,褚剑鸣等分别与那些女子交上手。 一场惊心动魄的剧斗,终于拉开了序幕。 上官智手横长剑,目扫全场,准备找合适的对象出手,寒芒闪处,一柄剑分心刺到,他出自本能的封开来剑,一看,袭击自己的竟是化名林雯的吴天韵。 他当然不能对她下手,只采守势。 吴天韵以极低的声音道:“快攻!” 上官智心中一动,知道必有原因,立即反守为攻,吴天韵且战且退,渐渐到了圈子边缘,吴天韵急声道:“快朝南去追李静兰母女,击落我的剑……” 上官智立即意会到她有意暗中相助,剑势一变,把吴天韵的兵刃挑飞,吴天韵惊叫一声,弹退丈外,上官智折身便朝南追击。 场中正打得惨烈十分,又是黑夜,没人注意到上官智离开。 上官智一个劲的向南疾奔,一口气奔出了四五里,一无所见,心中不由嘀咕起来,吴天韵要自己向南追李静兰母女,又没确切地面,偌大的山区,这样盲目地追,岂非是捕风捉影? 心念之中,身形不由缓了下来。 突地,一阵衣袂飘风之声,倏告传来,上官智心中一动,刹住身形,倾耳判别方位,只听一个妇人的声音道:“丫头,你想作什么?把那东西还给我……” 另一个少女的声音道;“娘,我要毁了它!” “你作死?” “娘!” 上官智一颗心几乎跳出口来,他听出正是李静兰母女的声音,立即循声扑去,只见李静兰业已被她母亲截住。 李静兰近乎哀求的声音道:“娘,当年您与父亲错投了‘乾坤教’,所行所为,天怒人怨,不能再造孽了……” “住口,把东西还我!” “娘,我们把它毁了,算是积一分德,稍赎前衍于万一,我母女从此……” “你作死!” 李静兰声泪俱下地道:“娘,要不您就杀了女儿吧!”说着,把手中的东西搓成粉碎。 “你真敢?” “哇!”惨号声中,李静兰栽了下去。 上官智亡魂尽冒,电扑过去,口里厉呼道:“兰妹,兰妹!……”只见李静兰前胸血涌如泉。 妇人厉声道:“原来是你这小子教唆她的,看剑!”剑随声出,罩上上官智。 上官智怒愤填膺,挥剑反击过去,功力用足十二成。 惊呼声中,妇人的剑脱手而飞,上官智的剑抵上了她的心窝:“虎毒不食儿,你竟然对亲生女儿下杀手,你人性何存?” 李静兰挣扎着惨呼道:“智哥哥,她……是我娘,你……不能杀!” 上官智猛一挫牙,收回了剑,转身俯向李静兰,惶急地道:“兰妹,你不要紧么?” 李静兰喘息着道:“智哥哥,想不到……你会来啊!我……不成了,智哥哥,抱我,让我……瞑目在你的怀中……抱我……”双手无力地伸了起来。 上官智心如刀扎,归剑入鞘,坐下地去,把李静兰抱在怀中。 “兰妹,你……不能……不能……” “智哥哥,抱……紧些,我……还是幸福的,能死在你的怀中,智哥哥……珍重,我……要去了,别了……泉下有知……我会……想你……” 说到最后,声音弱不可闻,只见她惨白的粉腮上现出了一抹笑容,头一偏,再也不动了,她死了,死在爱人的怀中。 上官智脑内“轰!”地一响,几乎晕了过去,他像被支解,又像灵魂被活生生剥离躯壳,这一刻,他的脑海是一片空白,什么意念也没有。 他没有哭,没有流泪,紧紧搂着心爱的人,像一尊雕像。 李静兰说过的话成了签语,欲圆鸳梦,只有期诸来世了。 妇人突地失声哭道:“孩子,孩子……我……我竟然杀……了你,兰儿……” 上官智缓缓地抬起了头,两道狠毒的目光,直照在妇人的面上,略不稍瞬。 妇人被目芒所迫,步步后退,口里喃喃地道:“孩子,安息吧,为娘……有自处之道。”说完,掩面蹒跚而去。 上官智低下了头,木然望着怀中人。 星寒,风凄,夜浓如墨,远处传来了凄厉的枭鸣声,像是凭吊这少女不幸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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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风拂面生寒,晨雾迷蒙如幻,山野林樾,像隐在一层轻纱之中。 一条人影,缓慢地,似幽灵般地在轻纱中穿行,看上去有些踉跄。 旭日揭去了轻纱,景物由迷蒙变为清晰,这时可以看出那人影是一个青衣书生,他手里还抱着一个少女,不,是一具尸体。 他,正是不世奇材上官智,他手里抱着的,是他的红粉知己,同命鸳鸯李静兰。 走,走,一步,一步,缓慢地挪移,他似乎丧了魂,失了魄,只剩下一副躯壳,机械地搬动脚步,双眼木然地空茫地望着前方,他不知走到那里,只是走走走。 一个貌相清癯的中年文士倏焉而现。 “师弟,我找了你半夜,你怎么……” 他,正是上官智的师兄褚剑鸣,一眼看到上官智手中抱着李静兰时,话声便刹住了,面色也随之变了。 上官智停了脚步,木然望了他师兄一眼,什么也没说,又挪动脚步,那神情可怕极了,像一个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人,脸上的肌肉全是僵硬的。 褚剑鸣皱紧了眉头,在头里横身拦住,栗声道:“师弟,怎么回事?” 上官智老半天才吐出三个字道:“她死了!” 褚剑鸣点了点头道:“我看得出来,她是怎么死的?” 上官智僵硬了的面肌,突地连连抽搐,以一种令人股栗的声音道:“她母亲杀了她!” 褚剑鸣惊声道:“她母亲杀了她,为什么?” 上官智麻木地道:“为了那份名单副本!” “噢!名单呢?” “撕毁了!” “啊!”褚剑鸣喘了一口大气,激动地又道:“为了这份名单,付出的代价不小,但总算不使它落入‘乾坤教’的人手中,师弟,你完成了一件大事,使数以百计的正道之士,免于血腥的报复,师弟你现在要做什么?” “埋葬她。” “让我帮你忙……” “不,我要一个人做。” “嗨!师弟,人死不能复生,不要太过悲伤,应该节哀顺变。” 上官智木然地点了点头,以断肠的声音道:“她死得太惨了,她不该这样死的……” 褚剑鸣叹了口气道:“命也如斯,奈何?” “梅老前辈他们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