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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节

    李老师看来是比较健谈的,一上来就关心地问:“听苍阿姨讲,说你是因为有人要加害于你――才住在ANDY那里的,后来查出――凶手没有?”

    安洁把车祸的事以及调查结果都简单讲了一下,一边讲一边转心思,看怎么样才能把话题引上正轨。两人闲聊了一会,李老师问:“你现在不在B大了?我怎么看见你的EMAIL账号是D大的?”

    “转学了,因为――”她迟疑了一下,就告诉李老师,她转学的原因是要帮姐姐代孕,现在已经为姐姐生了一个男孩,半岁多了。

    李老师夸奖说:“那你真不简单呢,你给你姐姐姐夫帮了一个大忙,他们现在一定――开心极了。我知道,不能生育是件很――痛苦的事。我也听说过代孕的事,但认识的人当中还没谁做过的,现在也算结识了你这个――名人了。”

    安洁听到夸奖,又技痒起来,用电邮传了好几张ALEX的照片给李老师,有ALEX刚生下来迷眼不睁的照片,有ALEX撅着小屁屁趴睡的照片,还有家里人抱着ALEX的合照。

    李老师看了照片,自然是赞不绝口:“你侄子太可爱了!真想亲亲他的小脸蛋。”然后便虚心请教,“你说像我这样的年龄生孩子是不是太晚了?”

    安洁听她的口气,好像并没有生育方面的问题,立即断定她不是DR.CANG的那个初恋,不知怎么的,就觉得跟李老师特别亲切了一样。一想到堂堂的李老师在生孩子上完全是个新生,安洁就端起导师架子来了,仿佛自己孩子生了一大串,经验积累了一大堆一样,她问:“你――多大?”

    “快三十八了――”

    安洁想起代孕中心的医生曾经说过,有些妇女三十八岁左右就不再排卵了,但例假还可以持续十几年。她不想吓唬李老师,以很内行的口气说:“不晚不晚,四十多生孩子的都有。你――你跟苍老师――一样大的?”

    “嗯,一年生的,连月份都一样,两家的妈妈差不多是同时怀孕的。”

    “那你们是指腹为婚了?”

    “两家的妈妈是开过那样的玩笑,不过新社会,哪还有什么指腹为婚?我跟他在国内的时候并没有很多接触,读小学中学是在一个学校,但那时正是男生女生授受不亲的阶段,我跟他在楼道里碰见都不说话的。后来我们上的是不同的大学,他是学数学的,而学数学的人在我们女生眼里都是些书呆子。哈哈,我那时从来没正眼看过他。他那时忙着读书打球,也没怎么注意到我。你可能不知道,他从小打排球,市体校出身,打得挺好的,本来可以进省队的,他爸不想他搞体育,所以没让他去――”

    安洁问:“那你们是后来在美国――才开始的?”

    “嗯,阴差阳错的,我们两个人都到了同一个学校,而且他也改学电脑了,所以搞到了同一个系。”

    “于是他就开始追你了?”

    李老师好像很开心:“他对你这样说的?其实是我追他,但是我不许他对别人这样说――”

    安洁突然感到一种亲切感,不再觉得李老师是个教大学的女学究,或者“师母”级的人物了,而象是个涉世不深的虚荣小丫头。看来女生不管到了哪个级别,喜欢男生追都是一样的。

    安洁问:“那你们――读书时就结婚了?”

    “嗯,刚好那时我跟人合租的房子到期了,ROOMMATE也毕业了,再租房的话还要重新找人合住,所以干脆结了婚,省得找ROOMMATE。”

    “我看到过你跟苍老师的结婚照,照得真好――”

    “噢?那时后来回国探亲的时候补照的――”李老师很坦率地说,“照得好吗?说明我这人挺上妆的。ANDY看上去是不是傻呆呆的?他不喜欢照相,是我逼着他照的,所以他的表情一点不投入。你在哪里看见我们的结婚照的?在他那里?他可能早就把那些照片扔了吧?”

    安洁不知为什么撒谎说:“他没扔,我是在他那里看到的。你们怎么不――在同一个地方找工作呢?”

    “是在同一个地方找啊,但是好些学校都不愿意雇用夫妻挡,象F大吧,他们在知道我跟他的关系之前是决定两个人都要的,但是一听说我们的关系,就表示只能接受一个,所以ANDY就去了B大,让我留在了F大――”

    “噢,是这样――”

    “你是不是听别人说我是靠色相才进了F大的?”

    安洁有点犹豫,最后承认说:“是听人这样说过,不过我不相信――”

    “说明在大家眼里,女的是没这个能力的,只能是凭色相。其实这样想、这样说的人多半是我们自己的同胞。我劝你毕业了还是留在美国,因为美国在男女平等方面可能比中国做得好一些,听说现在国内有些学校强迫女教授五十岁就退休,还有的学校公开声明只招男教授,完全是在往封建主义倒退――”

    “听说――你跟苍老师――分开是因为他――听到这些流言起了一点误会?”

    “这也是那些人编造出来的故事,我们根本不是为这事离婚的。”李老师突然说,“我有一个直觉,不知道对不对,如果不对请你不要见怪。你跟ANDY那时在同居吧?我是指我去你们B大的那次,就是他妈妈来的那次――”

    安洁不知道该不该承认,想了一会,还是决定说实话:“那时是在――同居――是他告诉你的?”

    “他才不会告诉我呢,不过我猜得出来,他洗澡的时候电话都在你那里,那不是同居还能是什么?你怎么突然搬走了?是不是听说我要到他那里去才跑掉的?”

    “是――因为我听他妈妈说你们会――复婚――”

    “那是他妈妈的意思,她觉得我们离婚是她的责任,所以总想挽回这件事,其实事情根本不是那样的。我是不喜欢他妈妈那种老思想,觉得女人应该为丈夫牺牲自己的事业,我跟他妈妈也为这事有过争论,但这又不是封建社会,难道婚姻还要长辈说了算?”

    “我以为你想复婚,不然的话,你不会飞那么远来看他――”

    李老师声明说:“我哪里是去看他?我是看他妈妈从西海岸飞到东海岸来挺辛苦的,不好扫她的兴,所以飞过去看看她老人家,没想到把你吓跑了。难怪他连着几天晚上都跑出去,大概是跟你幽会去了。你们现在――怎么样了?怎么你跑到D大,而他跑到Y大去了?”

    “我们后来就――分手了――”

    “肯定是他――跑掉了吧?”

    安洁犹豫了一下,还是硬着头皮承认了:“你――怎么知道?他告诉你了?”

    “他要是跟我这么互通情报,我们就不会离婚了,”李老师笑着说,“你觉得他是不是有点象个闷嘴葫芦?什么都不跟你说,全藏在心里。我跟他结婚好几年,从来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他成天不是做学问就是打球下棋,两个人很少交流,所以后来跟他分居两地,我都没觉得有什么区别――”

    这可是安洁没想到的,她并不觉得他象个闷嘴葫芦,可能是她要求低一些,她并不要求他一定得跟她说话,她只要他在跟前就行了。在她看来,很多时候无声的语言更胜于有声的语言,他能跟她呆在一起,有时亲她一下,有时抱抱她,她就觉得很幸福了,说不说话,倒不是最重要的问题。她问:“你们就是因为这――分手的?”

    “这只是一方面,他给我的感觉就是他从来没爱过我。他到了那个年龄,也是结婚的时候了,身边适龄未婚的中国女生也不多,有人追来了,也不算很讨厌的人,就那样走到一起了。我是个比较外向的人,很健谈,而他比较内向,话不多,所以我们吵架的时候通常都是我一个人在那里说――,他不还嘴,也不解释,把他说急了,他就躲到学校去了。现在想起来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但那时让人觉得很憋闷,感觉不到爱情,总是找岔子跟他闹,吵来吵去就是想让他多爱我一点,肯定把他闹得很烦――他有没有对你说我是个蛮横不讲理的人?”

    “没有,没有,他从来没有说过你的坏话――”

    “可能也从来没有说过我的好话,也就是说,根本没提过我,如果你不提到我,他肯定不会主动说到我,恐怕连我名字都忘记了――”

    对这个问题,安洁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索性不答,只小心地说:“听说他――以前有个初恋,可能因为什么原因没能在一起,所以他念念不忘,也许这是他――不爱说话的原因?”

    “他有个初恋?你的意思是说在我之前他有女朋友?我不相信,他一直都在我眼皮子底下,他要是有个初恋,我会不知道?可能是暗恋吧?”

    “那可能他说的初恋就是你吧,他没提名字,只说――他仍然在爱着他的初恋,所以不能跟我――在一起,他还说如果我也铭心刻骨地爱过什么人的话,我一定能理解他――”

    “噢?他这么浪漫?真看不出来呢。他骗你的吧?肯定是因为他――不能生孩子,他不想再结婚,编出来吓唬你的吧?”

    安洁抓住机会问:“他不能生孩子?是不是因为做了那个手术?”

    “应该跟那个手术有点关系――”

    “只是跟那个手术有点关系?做了那个手术不是就――肯定不能――生育了吗?”

    “你说哪个手术?我说的是他以前打球的时候――受过伤――做过一个小手术――可能有一定的影响――但是他不肯去看医生――所以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本来我们那时都还在读书,所以没想过要孩子,但是两边家里都急得不得了,总是催啊催的,只好试着怀孕,结果却怀不上。我逼着他跟我一起去看了医生,发现是他的问题――”

    “那你们没试试――人工授精和试管婴儿什么的?听说如果是――男方的问题,很容易解决的――”

    “是想过做IUI或者IVF,但是我做了一点RESEARCH,发现做这些东西对女性身体的损害是很大的。不管是IUI还是IVF,女方都要打针吃药促排卵,往往一次就要排出十几个、甚至几十个卵,而一个女人的一生,也就只有大约400个左右的卵泡,其中一些会发育成卵子,每月成熟一个。当一个女人身体内的卵泡用完了之后,这个女人就停经了,进入更年期,成了老女人。”

    安洁不知道这些说法有没有科学根据,即使有,她也不觉得这有什么大不了的。能有一个自己的孩子,就是牺牲几年青春也是值得的。但她没好这么说,因为很明显李老师不是这样想的。

    李老师说:“你说说看,为什么在生育的问题上对女性这么不公平?明明是男方的问题,却要由女方来承担这份痛苦,而且要丢失几年的青春。做IUI或者IVF,对男的来说很简单,就是到医院去,对着色情杂志**一通,弄出**交给医院就行了。而女人呢?除了要损失这么多卵泡,还要吃各种激素,对身体的影响也是很大的,可能会长胖,可能会留下后遗症。我认识一个女人,就是因为做试管婴儿,引发了卵巢癌,最后死得很惨,那种疼痛不是常人所能忍受的――”

    “做试管会引起卵巢癌?”

    “听说会。最可怕的是你经受了这一切,也未必成功,因为IUI只有不到百分之二十的成功率,IVF也只百分之三十到四十的成功率――年龄越大成功率越低。所以我考虑了很久,还是决定不做。我让他去看医生,吃吃中药,扎扎针灸什么的,能成功就成功,不能成功就不要孩子了。但是他不肯去看医生,说看也看不好的,他说我们还是离婚吧――我不想连累你,趁你现在还年轻,早点找个人生儿育女――过正常生活吧――”

    “你们就这样――离婚了?”

    “还有什么意思?本来就没觉得他爱我,这件事更说明他不爱我,如果爱的话,他会不愿意去求医问药?就那么硬绑绑的一句:‘离婚吧’,就把你打发了。两个人过到这个地步,还有什么意思?离就离,谁离了谁还活不了啦?”

    安洁听到这里,已经意识到自己原先的猜测有很大的漏洞,连带自己的计划也变得不那么FEASIBLE了。既然不能生育的问题出在他身上,那他的初恋就没有不能生育的问题了,也就谈不上什么代孕了。她一下就泄了气,又聊了几句,就借个机会就结束了谈话。

    打完电话之后,她想了很久,都想不通他跟他初恋之间到底是个什么问题。如果是他的初恋因为他不能生育嫌弃他,他又怎么会对初恋这么念念不忘呢?如果说是他自己为了不连累初恋才分手的,那他又怎么会跟李老师结婚呢?难道他不怕连累李老师?而且听李老师的口气,他好像在上医院检查之前并不知道自己有这个问题。

    安洁把这事告诉了她的三个狗头军师,结果她们三个也猜不出到底是怎么回事。崔灵说:“管他是什么原因,他既然用一个初恋的稻草人吓唬你,你还理他干什么?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三条腿的男人有的是――”

    她知道崔灵也就是嘴头子厉害,其实崔灵到现在也还跟那三条腿的BRYAN当断不断的,经常是今天赌咒发誓地说要坚决断掉,但过了几天讲起来,又还是没断。

    木亚华劝安洁还是算了,因为李老师的那个考虑是很有道理的,女性做人工授精或者试管婴儿,身体的确是会有很大亏损的,特别是使用激素,谁知道会有什么后遗症?试管婴儿的历史还不太长,统计数据肯定跟不上,说不定跟以前广泛使用的一种避孕药一样,成千上万的妇女使用那种药,结果过了几十年才发现那药有致癌可能。

    木亚华说:“是药三分毒,无论什么都是天然的好,加了任何人工的因素,都有可能产生不良后果。你何必为了他――毁了自己的健康?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就知道了,什么爱情,什么浪漫,都比不上自身的健康重要,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嘛。”

    姐姐的担心是另一方面的:“不管你是帮他代孕,还是你自己跟他――复合,都要想到――不是百分之百有把握怀孕的。如果不论怎么样努力都怀不上――我看他还会――旧病复发,最终还是――躲避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