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外四周,果见散散落落的摆了不少尸身,其中有些没头尸体,显然是丧在追魂倩女葛如蕙的追魂银丝之下。
追魂倩女会自动现身,确乎出了他意料之外。
许剑仇惊喜交集,一颗心怦怦而跳。
身甫入林,果见一个女子背向而立,那窈窕的身材,如云秀发,在他是多么的熟悉呀!
“谁?”
追魂倩女蓦地警觉,转过娇躯。
许剑仇不由心里一酸,她,消瘦了,憔悴了,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追魂倩女粉面一沉,再次喝问道:“你是谁?”
许剑仇知她恨意未消,歉然道:“蕙妹,你——”
“认是你的蕙妹?”
许剑仇不由一楞,道:“蕙妹,以前是——”
追魂倩女面上倏罩杀机,冷笑一声道:“你敢再叫一声,我割下你的脑袋!”
许剑仇一时之间尴尬万分,他自己知道确实对不起她,所以并不动怒,心想,待我说上几句好话,把以往的误会解释清楚,她就会消了气了!
心念动处,上前一揖道:“蕙——”
妹字尚未出口,只听追魂倩女娇喝一声道:“狂徒,你找死!”
死字余音未歇,银芒一闪,追魂银丝已电射而来。
许剑仇心头一凛,横移八尺,追魂倩女一击不中,银芒一收又放,孤形划来,凌厉狠辣,令人咋舌。
许剑仇再次闪身避过。
追魂倩女冷哼了一声道:“黑小子,难怪你这般狂妄,果然有两下,不过今天姑娘取你的脑袋是取定了!”
许剑仇亦暗骂一声“该死!自己戴着面具,穿着又是不伦不类,她怎能认出是我。”正待伸手取下面具,追魂银丝,又告破空袭到。
当下不退反进,如鬼魅般的穿越缕缕银芒,欺近身去,伸手便抓。
追魂倩女这一骇非同小可,出道以来她第一次碰上如此身手的人,忙不迭的飘退五尺,避过这一抓,一抖手,银丝反绕而回,这一着与退身是同时。
许剑仇暗地一震,拔身弹向空中,划了半个曼妙的弧形,落身三丈之外。
追魂倩女粉面之上杀机未退,心想:“这黑小子的功力看来不逊于仇哥,不知是何人门下——”
许剑仇一把扯下面具,激动无已的道:“蕙妹,是我!”
追魂倩女娇躯猛地一震,不自禁的向后退了三步,怔住了。
想不到他就是自己恨极了也爱极了的小冤家。
往事,一幕幕的电闪心头,一时之间,她分不清是恨是爱。
许剑仇缓缓走近她的身旁,柔声道:“蕙妹,原谅我!”
追魂倩女两颗豆大的眼泪,滚下了粉腮,突然,粉面一沉道:“许剑仇,你还记得我?”
许剑仇苦笑一声道:“蕙妹,我曾到凤凰谷去找你,但你已经离谷了,我见到令表姐张素娥——”
“你找我干吗?”
“你不能原谅我?”
“原谅,不敢当,告诉你,许剑仇,姓葛的并不如你想像的那么贱!”
“蕙妹,那是我一时不察,误信了江湖浪子的话!”
“那你找我有何贵事?”
“蕙妹,你知道,我是爱你的!”
“爱我?哈哈,你爱我肚中的这块肉,是不是,你不会否认吧,因了你的骨血,所以你爱我!”
“不,蕙妹,你误会了!”
一条人影,飞泻入林。
追魂倩女悲声唤了一声:“师父!”眼泪如断线珠子般滚落。
来的正是铁杖银铃。
铁杖银铃身方落地,铁杖一顿,大喝道:“丫头,你要气死我!”
银铃震处,一杖向追魂倩女劈去。
追魂倩女双膝一跪,不闪不避。
许剑仇这一惊非同小可,如果这一杖劈实,追魂倩女焉有命在,急切里横身一拦——
砰!挟以一声闷哼,许剑仇背上挨了一杖,身形直跌出丈外,张口喷出一口鲜血。
追魂倩女芳心一痛,哭叫道:“师父,您——”
铁杖银铃这下可看出许剑仇的面目了,暴喝一声道:“好哇,小子,原来是你,今天你得还个公道出来!”口里喝骂,心里可有些忐忑,她知道许剑仇的功力高出自己甚多,但不知他何以要硬挨自己一杖。
许剑仇站直了身形,苦笑着道:“老前辈,蕙妹不理我了!”
“怎么,你不是看不起她吗?”
“那是误会,我也在四处寻找蕙妹,今天却是不期而遇!”
追魂倩女见许剑仇替自己硬挨了师父一杖,芳心大痛,把那些积怨,全抛到九霄云外去了,不自禁的道:“仇哥,不要紧吧?”
许剑仇微微一笑道:“不要紧!”
铁杖银铃并不是存心要打追魂倩女,只恨她出走累自己四处奔波,做样子唬唬她,不料许剑仇横身来挡,她可不曾看出来,以为是追魂倩女新结识的男友,一气之下,吐劲击实。
论功力,她不是许剑仇的对手,而他竟然不闪不架,硬接一杖,若非是许剑仇功力深厚,换了别的高手,恐怕是骨断筋折了,当下尴尬的一笑道:“倒是老身莽撞了!”
突然,一个冷冰冰的声音传来道:“打得好!”
许剑仇和追魂倩女已知来者是谁。
铁杖银铃眼一瞪道:“谁!”
“在下断肠人,这厢有礼!”
话声中,断肠人从一株树后现身出来,向铁杖银铃施了一礼。
铁杖银铃微一颔首,向许剑仇道:“你认识他?”
“是的,他是晚辈至友!”
“嗯,对蕙儿你准备怎样,干脆说一句!”
断肠人接口道:“当然按礼迎娶!”
铁杖银铃一翻眼道:“你能替他作主?”
“不错!”
许剑仇忽地想起自幼订婚的慕容兰,眉毛不由微微一皱。
铁杖银铃目光何等锐利,大声道:“你不愿意?”
断肠人似已洞悉许剑仇的心意,代答道:“他一百二十个愿意,但有点难言之隐!”
追魂倩女冷笑了一声。
铁杖银铃怒意又生,道:“什么难言之隐?”
断肠人道:“我这小兄弟已订过了婚!”
“订过了婚?好哇!我的蕙儿怎么交代?”
“这不能怪他,订婚之时,他尚在襁褓之中,是父母作的主,直到现在他才知道,所以——”
“所以怎样?”
“必需想个两全之方!”
“哼,他与蕙儿已有了夫妇之实,而且她已怀了身孕!”
追魂倩女眼圈一红,低下头去。
铁杖银铃又道:“与什么样的人订婚?”
“搜魂魔姬的女儿!”
铁杖银铃不由一震道:“搜魂魔姬的女儿?”
“不错!”
“这——这——怎么可能,他的出身到底是——”
断肠人机警的朝四周扫视了一遍,放低了声音道:“他是冷面秀士之后,阴风鬼女所生!”
铁杖银铃和追魂倩女同时面色一变。
断肠人接着把许剑仇的出身习艺和寻仇的经过略述了一遍,然后着重的道:“老前辈,这事还得向葛姑娘的令堂禀明!”
铁杖银铃一楞道:“你说什么?”
“向葛姑娘的令堂毒西施禀明!”
追魂倩女抢前数步,激动的道:“你说家母?”
“不错!”
“她——她——老人家没有——”
许剑仇接上去道:“昔年令尊令堂和令兄陷入魔宫,令尊令兄业已——”
“怎么样?”
“遇害了,令堂不久前得脱——”
追魂倩女娇躯晃了几晃,几乎当场栽倒,许剑仇忙上前扶住。
“我母亲呢?”
“已进入魔宫寻仇!”
追魂倩女尖叫一声,弹身——
许剑仇一闪身截在她的身前道:“蕙妹,你要做什么?”
追魂倩女泪流满面的道:“报仇!”
“蕙妹,魔宫不殊龙潭虎穴,报仇的事必须从长计议,五毒神君也是我血海仇家之一!”
“但我母亲——”
铁杖银铃接口道:“蕙儿,冷静一点,也许你母亲知难而退也不一定!”
追魂倩女把目光落在许剑仇的面上,又下意识的望了望自己的肚子,脸上一阵燥热,不知是喜是悲。
许剑仇轻轻地叫了一声:“蕙妹!”千言万语,似乎都在这一声中表露无余。
突然——
断肠人大叫一声:
“不好!快走!”
三人同时一怔,乍觉一阵阵腥风扑鼻而来,四周响起一片沙沙之声。
许剑仇在五毒魔阵之中,见识过一次,首先脱口道:“毒虫!我们上树!”
四人弹身上了树稍,一看之下,不由倒抽了一口凉气,只见这树林方圆不过二三丈,四外是一片平阳,毒蛇,蜈蚣,蝎子——等毒物,翻翻滚滚,如潮水般涌来,极目望去,但见万头攒动,密密麻麻,没有一寸隙地。
那些毒物,游近林边之后,齐齐俯伏不动。
四人虽都具有非凡身手,但面对这片毒物,不由心里发毛,冷汗涔涔而下。
一缕尖锐刺耳的笛音,遥遥传来。
所有的毒物,齐齐昂头作势,吐信亮爪,嘘嘘之声大作。
四人之中,铁杖银铃年事最长,阅历最丰,况也束手无策,满面惶急之态。
许剑仇对于断肠人一向甚为敬佩他的智计,当下转头道:“大哥,怎么办?”
断肠人摇了摇头。
追魂倩女恨恨的道:“五毒神君天南之尊,竟然使出这等手段!”
突然,笛音一变,更是刺耳,只见毒物之中,射起无数红白之物,向林中飞来,树叶顿起一阵擦擦之声。
断肠人惶然道:“糟!这是飞蜈和白蛇,为毒物之冠,我们快靠在一起,各守一方,别使这些毒物近身!”
四人身形方才靠拢,飞蜈白蛇,已如乱箭般袭到。四人忙运掌风,频频挥扫,但,前面的被扫落,后面的接踵而至,扫不胜扫。
这样下去,铁打的金钢也支持不了多久,何况只要稍一不慎,被毒物乘隙噬上,后果就严重了。
半个时辰之后,四人已累得汗珠如雨,但那笛声更急,毒物的攻势也更紧,像初夏的阵头雨,满耳尽是嗤嗤沙沙之声。
首先,追魂倩女感到后力不继,掌风随之减弱,几次险些被毒物窜近身来。
危机愈来愈迫。
此时纵然本领通天,也无法飞越这一片由蛇虫汇成海。
四人同时感到危机已在目前,但谁也不曾开口说话。
笛声再变,无数毒物,纷朝林中涌入。
四人各自暗道一声:“完了!”
忽然——
断肠人一抖手把鬼琴掷给许剑仇道:“全力弹奏,快,生死在此一举,如琴音不能克制毒物,我们——”
以下的话,他不说出来,但各人心里明白。
许剑仇接过鬼琴朝胸前一横,气贯指稍——
“咚!咚!咚!”三声裂帛巨响,破空而起,那些毒物果然一窒。
接着,撕空裂云的琴声,冲霄而起,有如万钟齐震,千鼓齐鸣,又如骇电惊雷,天地变色,山川齐应,其中挟以缓缓缕缕的锐声,像万剑齐挥。
笛声,不复再闻。
只见那些毒物,如巨海扬波般不停的鼓荡翻腾,渐渐,又趋于平复。
那些飞的飞蜈白蛇,也不见了踪影。
断肠人欢呼一声道:“走!”
四人飞身下树,只见地上毒虫一一僵伏不动,用脚一拔,才知是死了。
琴声,把魔宫豢养的毒物,在顷刻之间,悉数毁去。
四人踏着虫尸,风驰电掣的一口气奔出十里之外。
眼前是一列短岗,四人停下身来。
追魂倩女诧异的向许剑仇道:“仇哥,琴声无坚不摧,如此厉害,为何我们近在咫尺,却不感到怎样?”
许剑仇一笑道:“这是以意御气,发之于声,意之所指,功力至焉!”
追魂倩女和铁杖银铃同时点头——
许剑仇突然俊面一整道:“我几乎忘了大事!”
追魂倩女秀眉一扬道:“什么大事?”
“我与索血人有约,就在这附近相见,今天正好到期,这事关系至大,各位在此稍待,我在附近走一圈。”
说完,弹身奔去。
许剑仇展开上乘轻功,身形有若一抹淡烟,在附近十里之内,飞掠了数周,就是不见索血人沙孤梅的影子。
心想,奇怪,她竟然会失约,不然就是她师父不肯答应见外人。
许剑仇茫然的不停飞跃,渐渐,越过了那日与追魂倩女碰面,而误入迷踪谷的那道山环。
山环之外,又是一列绵亘的荒岭大山。
断肠人的那句话,不停的在他耳边作响:“——索血人的身法极似阴风掠影——她的师父可能会是令堂——”
天目老人临死的话,也闪现心头:“——老夫回头时,已寻不到她的尸首!”
而索血人又是奉师命寻访天目老人。
把以上这些微兆连接起来,与猜想十分接近。
他不由自言自语的道:“难道她真的是我的母亲?我必须要寻到她,索血人说她师父的居处离此一日路程,如果展尽身法,大概半日可到!——”
自语一阵之后,心想:“是否要回头告诉蕙妹她们一声?”又想到:“也许索血人已在赴约途中,说不定就可碰上,如果再往返周折,岂不错过了!”
心念一决,弹身便朝前道电奔而去。
百里之遥,到底是什么地方,他不知道,然而他也不去细想。
一个幼失估恃,无父无母的孤儿,一旦知道可能还有亲人在世时,心情的激动可想而知,他现在正是这种情形。
虽然这只是揣测,是否还是一个极大的问题,他一味朝好处去想。
“但愿是!”他不断的在心里反复思念这三个字。
他不知道母亲是什么形象。
在记忆中,没有母亲的影子,他仅从别人的口中,知道她叫阴风鬼女,和父亲冷面秀士同列武林正邪十尊。
转眼之间,又奔行了近十里路程。
眼前,现出一片大黑松林,官道田林外蜿蜒而过。
数声暴喝,从林中隐隐传出,其中夹着女人的娇斥声。
许剑仇心中一动,道:“不知什么人在此交手,难道是赴会回头的群雄,被魔宫中人追上阻截不成?”
身形一紧,朝那片黑松林电射而去。
方到林缘,不由惊得一怔,只见十多具尸体,横七竖八的躺在林外路边,每一具尸体的死状全是一样,胸破腹裂,五腑外流,惨不忍睹。
许剑仇心中一喜,暗自叫了一声:“索血人!”
身形似电,穿林而入。
暴喝之声,近在咫尺,掌风呼轰之声盈耳。
许剑仇再进数丈,只见三十多个老少不等的魔宫高手,在围攻索血人,双方激斗正酣。
地上,又是数具开膛破腹的尸身。
心里忖道:“我道她失约,原来被人拦截住了!”
随即飞身上了一株虬松之顶,轻如飞羽,场中无一人发觉。
索血人身法奇诡,武功怪异,如幽灵鬼魅般的忽在数十高手之间,奇怪的是用的全是抓的功夫。
难怪丧生在她手下的,全是肚破肠流。
数十魔宫高手,看来都不是寻常之辈,出手之间,凌厉狠辣兼备。但索血人双爪如幻,加以身法奇诡,所以还能应付得下。
眨眼之间,双方交换了近二十招。
一声惨嗥传处,一个老者胸膛大开,横尸当场。
这种杀人手法,看得树上的许剑仇为之咋舌。
暴喝之声大震,数十高手已全力抢攻。
掌风雷动之中,索血人显然已呈不支之势。
这一场恶斗,确属武林罕见,只打得砂尘滚滚,枯枝败叶漫空而舞。
又是一盏热茶的工夫过去,索血人似已看出久战对自己绝对不利,招式突然一紧,势如骇电奔雷。
转眼之间,又有四人被抓得五腑齐流,倒卧血泊之中。
暴喝之声更甚,其余的高手,也展开了搏命的狂攻。
索血人一阵疾攻过后,显出后力不继,一时之间险象环生,但那些魔宫高手要想在短时间内伤了她,却也办不到。
许剑仇忽发奇想道:“如果她师父真的是自己的母亲,由此推断,母亲身手必定相当骇人——”
心念未已,只听场中传出一声暴喝:
“散开!”
数十高手突地散开,布成了一个圆圈,把索血人圈在核心之中。
索血人面目凄厉长发纷披,在微作喘息。
蓦见魔宫高手在刹那之间,已各自戴了一只手套,拳头紧握。
许剑仇暗道一声:“不好,他们要撒毒砂!”正待——
索血人也已发现情况不妙,厉叫一声,弹身扑出,这一扑之势,快逾电闪,两声凄厉的惨号破空而起。
同一时间,黑雨飞扬,毒砂已告撒出。
索血人这一扑之间,双爪齐施,抓死两个敌人,但身上已中了几点毒砂,只感一阵头晕目眩,窜出三丈之后,娇躯摇摇欲倒。
众魔宫高手,呼的又告合围而上,其中一个枯瘦老者道:“捉活的,带回宫去给神君发落,追查她——”
就在此刻——
一声冰寒澈骨的冷笑,倏告传来,那笑声冷阴得使人毛骨悚然。
众魔宫高手,惊悸的转眼一望,只见两丈之外,站定了一个面如寒冰的俊义少年,俊目之中,射出缕缕恐怖的杀光。
那枯瘦老者仔细打量了对方一阵之后,眼睛落到他背上的——
登时面现死灰,跌蹬蹬蹬退了三个大步,颤声道:“鬼琴之主!”
这鬼琴之主四个字,犹如晴空焦雷,震得在场的近三十高手,骨酸筋酥,从心底里冒出阵阵寒气。
鬼琴之主会突然现身,出乎众人意料之外。
场中顿时被一重无形的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