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显得万分的沉凝。
搜魂魔姬思忖了一阵之后,终于幽幽的一声长叹道:“人非太上,孰能忘情,想不到他竟然效法太上之忘情!”
语音凄切,令人鼻酸。
许剑仇望着这一对母女,也不由为之黯然神伤,但,此时此地,他无法以言语劝慰这一对心碎了的母女。
搜魂魔姬三十年前,以貌美,心狠,手辣,纵横江湖,武林人闻名丧胆,而现在,她显得那么脆弱──她以低沉的语调向许剑仇道:“许少侠,你既然接受了他的请托,阻止我母女向少林报复,我也有条件,希望你能接受!”
许剑仇一怔神道:“请问什么条件?”
“他既然与我母女见面不想认,我母女要寻到他恐怕非常渺茫,所以请少侠代为寻找,找到他后,请转告他,如果不与我母女再见上一面,我母女誓要扫平少林寺,从现在起,第三个月的月圆之夕,是最后期限!”
许剑仇不由大感为难,三个月内要寻获元通大师,同样的也是非常渺茫,当下无可如何的点点头道:“晚辈尽力而为!”
“你记住三月之期,不能超过月影中天!”
“万一不能找到元通前辈呢?”
搜魂魔姬眼中煞光一闪,道:“血洗少林!”
许剑仇俊面一变道:“晚辈事先申明,到时候如不能寻获元通大师,只好依照晚辈应许他的诺言,全力阻止!”
“那届时再说吧!”
黑衣蒙面女歉然的向许剑仇道:“许兄台,请原谅家母的心境!”
“兰姑娘,也请原谅在下情非得已!”
搜魂魔姬又是一声长叹,道:“兰儿,我们该走了!”
说着深深的注了许剑仇一眼,弹身纵离。
黑衣蒙面女无限依依的向许剑仇道了声:“再见!”
一挥手,率同黑衣四罗刹振袂而去,她芳心里有一种惘然若失之感,如果她不是订过婚的人,她无疑的会爱上这俊美绝伦的一代英物鬼琴之主。
许剑仇也同样感到一阵怅惘──
但另一个倩影,迅速的浮上了他的脑海,逐走了绮念,那是身怀有孕,下落不明的追魂倩女葛如蕙。
想起追魂倩女,他不禁仰天一声长叹!
他痴立了一了之后,又纵身入秋神祠。
后院之中,一座苔藓满布,半倾颓的假山石前,半池清水,许剑仇临近池水一照,登时一颗心怦然而震。
元通大师,所言不虚,自己真的中了阎王神蛊之毒,眉心之间,呈现一丝浅红的血线,如果不是事先知道,可真是看不出来。
他疾朝后殿之中走进,在神龛之前席地坐下,取出万妙医圣赠与的那瓶万妙灵丹,取出三粒吞了,然后闭目垂帘,以本身真元,助长药力推行。
运转数周天之后,果然感觉穴脉之间,似有一东西蠕动,愈来愈烈,痛痒难当,半刻之后,全身汗出如潘,待到那东西蠕动渐息,人也入于物我两忘之境──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人又由浑入清,但觉周身舒畅无比,忙收功起立,飘身出殿,到那池边一照,眉间的红线,已然消失不见,心知药力已然入效,连称侥幸不已。
如果不是万妙医圣事先赠他这瓶万妙灵丹,后果实在不堪设想,因为蛊毒随时都可发作,心里把万妙医圣感激到了极处。
同时,他也感激元通大师指出了他身中极为歹毒的阎王神蛊,和求医之道,否则的话,将赔了性命而不自知死因。
他心里,又加了一重忧虑,如果三月之期来临,他找不到元通大师,搜魂魔姬母女,势必要血洗少林,自己既然受人之托,届时只有破颜出手阻止──
但,他多么不愿与她母女干戈相见啊!
忽然,他记起元通大师临走时的一句话:“──万一阻止不了时,老纳另有打算──”
什么打算,他不知道,但,事情将不至于到不可收拾之境。
身世,血仇之谜,又浮升脑海。
自天目老人遇害之后,天南魔宫是唯一的线索,因为魔宫派人向天目老人逼索天芒断剑,这其中大有文章。
天芒断剑本在自己身上,天目老人收养自己,这件事江湖中根本无人知道,而魔宫竟然派云梦四怪向天目老人逼索,显见事情决不简单。
目前距群英会之期尚远,但自己事实上并不想争夺武林盟主之位,目的只是探查身世之谜,何不先期赴魔宫一探──
许剑仇在心里作了决定之后,立即离了秋神祠,取道天南魔宫。
为了避免沿途再生枝节,他决意改容易貌。
于是──
他取出断肠人送给他的那个小包,解开一看,原来是一付人皮面具,头脸须发俱全,制作之精巧,可夺天工。
仔细一翻拣之下,不禁哑然失笑,这面目赫然是一个须发如银,奇丑无比的老人面目,皱纹堆叠,有如风干了的橘皮。
他到一处镇集之上,买了一袭灰布长袍,以配合那付面具。
又做了一只黑布袋,把鬼琴套在里面。
数日之后,天南道上出现了一个奇丑无比的白发老人,更怪的是肩上扛了一只大黑布袋,一路之上,引得路人侧目而观──
他是谁?
他就是易容后的鬼琴之主许剑仇。
形貌虽然惹眼,但没有一个人能认得出他是谁来。
这一天,晨光曦微之中,许剑仇离了旅邸,方才出得城来,只见前面尘头大起,数十骑高头骏马,簇拥着一顶黑色大轿,也是顺着天南官道而去。
马上人一个个威猛勇鸷,气概慑人。
许剑仇好奇心大炽,想知道这轿中人到底是何等人物,竟然如此招摇。
心念之中,转入路侧小径,展开身法,抄在那行人的前路,迎面回奔。
渐行渐近──
这一下可被他看出来了,马上人俱是一律的胸绣金剑,走在最前头的正是曾败在自己手下的剑堡三老,不言可喻,轿中人是剑堡堡主无敌神剑张慕南无疑了,但不知他们浩浩荡荡的要往何处?看样子极可能是赴天南魔宫参加群英大会,问鼎武林盟主。
许剑仇一付龙钟之态,一味的向前直闯──
“呔!老儿,你想死是不是?”
最先头的一个壮汉,厉声暴喝。
许剑仇缓缓抬起头来,压低了嗓音道:“什么?”
“叫你滚开,免得被马踏死!”
许声中,双方已然接在一起,那先头的壮汉,一带缰绳,把马勒向一边,可巧,许剑仇也故意装出闪让的样子,避向同一方向。
那壮汉气呼呼地扬起马鞭,正待──
剑堡三老为首的闻啸天,低喝一声,退开!一抖缰绳欺上前来,向这奇丑老者凝注了片刻之后,沉声道:“阁下拦道意在何为?
奇丑老者嘿嘿一阵冷笑道:“天下人走天下路,到底是谁的道?”
“阁下可曾看清楚了我们是什么来路”
“来路?嘿嘿!你们不是剑堡来的吗?”
“既知是剑堡之名,为什么还要寻岔子?”
“剑堡算什么玩意儿,我老人家根本不放在眼下!”
这话的声音很大,所有前后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谁也不知道这白发奇丑老者是什么来路,竟然敢发此狂言。
闻啸天老脸一寒,怒声道:“老头,看你白发苍苍,活了这大把年纪,怎地死活都分不清?”
奇丑老者一阵撕空裂云的狂笑之后,道:“闻啸天,你敢对我老人家这样说话?”
闻啸天登时面色大变,他对这奇丑老者一无所知,仅从表面上判断对方是一个身怀绝技的人,而对方却一语就道出自己的姓名,而且口气大的骇人,他焉能不大惊失色。
另二老闻中天,闻蔚天,也拍马上前。
剑堡三老凭其数十年的阅历经验,就是无法认出这奇丑老者的来路。
为首的闻啸天一镇心神,道:“阁下报个万儿出来?”
奇丑老人冷嗤了一声道:“闻啸天,亏你闯了这多时间的江湖,连我老人家都不认识?”
剑堡三老同时面孔一热,仍由闻啸天答道:“老夫弟兄眼拙,看不出阁下来路!”
“既然看不出就算了!”
“请阁下报名!”
“凭你要我老人家报名?”
“阁下若再一味佯狂,老夫要得罪了!”
“你还不配!”
闻啸天身为剑堡三老之首,怎能吞得下这口气,沉哼一声,就马上从立之势,劈出一道如山劲气。奇丑老人不屑的哼了一声,随手一挥──
闻啸天但觉劈出去的一掌,触及对方的掌风,突地反撞回来,力道增加了一倍,登时心胆俱寒,连念头还来不及转,“砰!”的一声,翻身落马。
所有的剑堡高手,齐齐面上失色,心头巨震。
奇丑老人举手之间,竟能把堂堂剑堡三老之首,震落马下,这份功力,确属骇人听闻。
另二老齐齐下了马背,三老排成一排──
奇丑老人冷冷的道:“你们三个是否要联手试上一试?”
剑堡三老不禁面红耳赤,答不上话来。
× × ×
一声冷寒澈骨的冷笑,从轿中传出,听笑声似发自一个女人之口。
奇丑老人眼中掠过一抹困惑的光影。
读者不问可知,这奇丑老人正是许剑仇的化身。
许剑仇确实大感意外,他满以为轿中人必是无敌神剑张慕南,不料会是一个女人,从这排场来看,这女子在堡中地位相当不低──
她会是谁呢?
张素娥没有母亲,堡中那来这高身份的人?
尤其那一声冷笑,声音不大,但却入耳惊心。
思念未已,只见四个壮汉抬着那顶轿子,如飞上前,剑堡三老退向一侧,轿子在许剑仇身前丈许之处停下,四壮汉放落轿子,退到轿后。
许剑仇冷冷地注定轿门。
轿内传出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声音道:“阁下是谁?”
许剑仇假咳了一声道:“你先别问我老人家,先说你自己是谁!”
“糟老头,你别不知死活!”
“哈哈哈哈!我老人家第一次听见有人对我如此说话!”
“你到底是谁?”
许剑仇用手一抚颔下如银长髯,哈哈一笑道:“我老人家已近百年不用名号,早已忘了!”
这话使得所有的人为之骇凛不已。
轿中人沉默了片刻,又道:“阁下意在何为?”
“这可是你的人找上我老人家,并不是我老人家找上你们!”
“如此,阁下请上路吧!”
“不行!”
“不行?”
“我老人家有个规矩,生平见不得藏头露尾的人,你且出轿来,让我老人家瞧上一瞧!”
轿中人阴凄凄的一笑道:“丑老头,你存心要找死?”
“嘿嘿,我老人家确实活得不耐烦了,偏偏阎老王不派人来请,如果你能送我老人家的终,倒是最好不过,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天下之大,还找不出一个为我老人家送终的人!”
“丑老头,今天你碰上送你老命的人了!”
“不见得,不见得!”
“丑老头,别装疯卖傻,你到底是谁?”
“告诉你我老人家没有名号!”
“哼,今天恐怕由不得你了!”
“哟,口气不小,你再不滚出来,我老人家掀了你的轿!”
“你无妨试试看!”
“好!”
好字声中,许剑仇手起一掌,劈向那顶轿子,劲势如涛,而且又近在咫尺,掌发即至。
突然──
轿帘轻轻一阵飘指,许剑仇的一掌,顿被化解于无形。
许剑仇不由大吃一惊,轿中人的功力确实非比等闲,但他要揭开这个谜的心也更切,他要看看她到底是谁!
“丑老头,你的功力也不过如此!”
“那你再接一掌试试!”
声落掌出,这一掌他以十成功力发出,势如惊天狂涛──
轿中人似已觉出这一掌的厉害。
就在许剑仇掌势暴卷而出之际,那顶轿子,突地连人向旁边横飘八尺。
许剑仇看得心头一窒,硬生生的把掌力撤回一半。
那未及收回的另一半掌风,劲势仍相当骇人,轿后四个抬轿的壮汉,首当其冲,惨嗥声中,四条人影,被震得飞泻到三丈之外,倒地不起。
众人先是一楞,继而怒哼出声,纷纷下马围了上来!
剑堡三老也在这时上步欺身。
空气中顿时杀机弥漫。
许剑仇在心里暗骂道:“好一些不知死活的东西!”
仍然一手掮着那黑布袋,一手虚虚下垂,似乎根本不把这数十高手放在眼里。
“你们退下!”
轿中又传出那冰寒刺骨的声音。
众高手愤愤的退了开去。
轿帘掀处,一条纤纤人影,悠悠现出身来,赫然是一个头簪一朵白色绢花,全身缟素的白纱蒙面女子!
许剑仇更加茫然,这女子的衣饰,分明是孝服在身。
这么多剑堡高手,护送一个身穿孝服的神秘女人,确实费人猜疑,而且这女子的功力,高得相当骇人。
素服蒙面女子,出轿之后,缓缓移前数步冷声道:“丑老儿,你敢伤我手下?”
“伤了又待如何?”
“要你的老命相偿!”
“你办不到!”
“哼!”
随着这声冷哼,素服簪花蒙面女,玉掌双扬,疾划而出。
这一划之间,阴风飒然而起──
许剑仇正自不解,突感一片寒飚,罩体而来,飚风未至,已感冰寒之气迫人,忙功集右掌,圈划出一片劲波,迎了过去。
“波!”的一声闷响,双方屹立不动,但许剑仇却被那阴寒的掌风,刺得打了一个寒噤!
素服簪花蒙面女子,芳心大骇,想不到这奇丑老头儿竟然以单掌接下自己的一掌,显见这老儿功力高得骇人!
但,他是谁呢?
以他的年龄武功而论,决非普通人物,但她搜遍枯肠,就是想不出这奇丑老者的来路,江湖中百年以来,似乎根本不曾吸说有这么个人物!
她想,如果迫使对方施出绝招,也许可以看出些端倪。
心念之中,双掌贯足十二成功劲,阴恻恻的道:“丑老儿,再接一掌试试!”
声落掌出,刺骨砭肤的寒飚,匝地而起。
剑堡三老等几个近身的高手,忙不迭的退了开去。
许剑仇一眼看出对方所使的必然是一种极其阴毒的掌功,但他却不屑于闪让,疾以穿心透穴掌封了出去──
双方掌风,都属阴柔,但却潜劲如山──
“波!”的一声巨响,寒飚四溢,劲气成漩。
许剑仇但感心头一窒,砭骨阴风,又使他打了一个寒颤。
素服簪花蒙面女子,却在这一击之中,向后退了一步,一阵血翻气涌,她意识到自己不是这奇丑老儿的敌手,但她从这一个照面之中,已然看出了些端倪。
似乎十分激动的道:“丑老儿,你与霹雳骷髅怪是什么关系?”
许剑仇不由心中一震,对方竟然能在对掌之中,认出这掌功的来路,确实不简单,一怔之后,信口答道:“我老人家是他师兄!”
此语一出,所有在场的高手,齐为之亡魂失魄。
霹雳骷髅怪是一甲子之前的魔尊,算来已是百岁过外的人,这奇丑老人既然是他的师兄,当然也是百岁之外的人物了!
但,江湖中却从未听说霹雳骷髅怪还有这么个师兄。
素服簪花蒙面女子,寒气大冒,蹬蹬蹬向后退了三个大步,惶然道:“前辈真的是霹雳骷髅怪的师兄?”
许剑仇心中甚觉好笑,冷冷的道:“信不信由你!”
“那鬼琴之主是前辈的师侄了?”
许剑仇先是一愕,既而想起自己第一次入剑堡救蒋婷之时,曾露出过霹雳人头,难怪对方要认定自己是霹雳骷髅怪的传人了,当下嘿嘿一笑道:“你错了,鬼琴之主许剑仇与我师兄弟毫无关系,但却有几面之缘,那娃儿的功力,还高出我老人家一筹哩!哈哈哈哈!──”
× × ×
一阵蹄声,飘传入耳,沙尘滚滚之中,十数骑人马,飞驰而来,转眼之间,已来到双方对峙的道中。
许剑仇冷眼一扫,来的赫然是剑堡之主无敌神剑张慕南,和手下侍卫。
无敌神剑张慕南就马背一弹身,飘落在素服簪花蒙面女子的身旁,奇诧无已的注视了奇丑老人一眼,转向蒙面女子道:“大妹,什么回事?”
从一声称呼里,许剑仇知道这蒙面女是无敌神剑张慕南的妹妹,那她该是张素娥的姑姑了,看她的功力,较之无敌神剑只高不低,为什么自己两次闯入剑堡她都不曾现身呢?
为什么她身穿丧服,而无敌神剑却没有,她为谁穿丧服?
素服簪花蒙面女轻声答道:“这位前辈是霹雳骷髅怪的师兄──”
“哦,他是否为了鬼琴之主和本堡作对?”
“不是,鬼琴之主根本不是霹雳骷髅怪的传人!”
“真的?”
“他亲口说的!”
“那他为什么──”
“目前还不知道!”
“霹雳骷髅怪是一甲子前的人物,他还有师兄,这倒不曾听说过!”
“谅来不会假!”
“何以见得?”
“他方才所施掌法,确是传说中的穿心透穴掌,我几乎──”
“哦!”
无敌神剑转过身来,困惑的瞪视着这须眉如霜的奇丑老人──
许剑仇对剑堡中人可说恨如切骨,但自丧天手陶钧被断肠人斩头悬尸,及自己两闯剑堡,又证实张素娥无恙之后,他的观念,多少改变了些,当下不等对方开口,冷冰冰的发话道:“张慕南,你是否要赴天南魔宫?”
无敌神剑愕然道:“不错,请教尊号如何称呼?”
“这个无需再问了,问了也是白费,我老人家的名号早已忘了,倒是我问你,你是否上天南参加群英会,问鼎武林盟主?”
无敌神剑讪讪的道:“有这意思在内!”
“你干脆别作这打算了!”
“为什么?”
“我知道你在鬼琴之主手下输招弃剑,几乎性命不保!”
无敌神剑一张脸顿呈猪肝之色,眼中暴射怨毒至极的光芒,但随即又恢复了常态,略带激动的道:“鬼琴之主也要角逐武林盟主?”
“这还用问,凡是武林中稍有头面的人,谁没有接到请帖!”
无敌神剑嘴角掠起一抹阴残的笑意,转变许题道:“那前辈也是在被请之列的了?”
“哈哈,我老人家无名无姓,数十年不在江湖走动,何来请帖,而且,行将就木的人,还争什么武林盟主!”
“请问前辈拦阻后辈有何见教?”
“噫!怪事,是你的人拦我老人家,还是我老人家不该走这官道?”
无敌神剑虽然心中不乐意,但却不愿树这强仇,尴尬的一笑道:“如此后辈为属下向前辈致歉!”
许剑仇手捻长髯道:“这还像话──”
× × ×
一条黑忽忽的人影,如鹰般飞射而来,“刷!”的泻落道中。
来人赫然是一个由头到脚,全被黑衣包裹,不留半丝隙缝的怪物。
所有的目光,全集中到这突如其来的怪人身上。
许剑仇心中一动道:“噫!他现身何为?”
剑堡属下的人群中,倏地有人惊呼一声:“断肠人!”
不错,来的正是断肠人,只有他知道这奇丑的白发老人是许剑仇的化身,因为那面具是他送给他的。
无敌神剑张慕南脸上陡现煞光,阴恻恻的向断肠人道:“阁下就是断肠人?”
“不错!”
“嘿嘿,不久之前,阁下乘本人不在堡中之时,取去劣徒丧天手陶钧的头颅,这笔帐今天该清结了!”
断肠人嘿嘿一阵冷笑道:“张慕南,即使你在堡中,本人一样要取他的脑袋!”
“哼!劣徒与阁下之间有什么过节?”
“这个你不必问,反正他死得不冤!”
“阁下擅闯本堡,杀人悬尸,根本就不把剑堡放在眼下,而且杀人偿命,欠债还钱,阁下打算如何还这公道?”
断肠人又是一阵阴森的长笑道:“张慕南,你打算如何讨还这公道?”
无敌神剑向前跨了两个大步,咬牙切齿的道:“断肠人,本堡主要你的项上人头!”
“嘿嘿,恐怕你还办不到!”
“那阁下无妨试试看!”
场中空气遽呈紧张,隐隐泛出杀机。
剑堡三老齐齐上前数步,其中老大闻啸天道:“杀鸡焉用牛刀,我弟兄替堡主效劳!”
“不用,我要亲手取他项上人头!”
三老只好躬身退下。
许剑仇心念电转道:“断肠人突然现身,八成是有事找自己而来,如果让他们交上手,单只无敌神剑就足够他消受,再加上素服蒙面女,剑堡三老,他恐怕很难全身而退,而自己又不能明里帮他!”
心念未已,暴喝之声传处,无敌神剑已一掌劈向断肠人!
断肠人身形一划,避开来势,反攻一掌。
无敌神剑眼中煞光闪闪,一口气连攻一十三掌,迫得断肠人左闪右让,退了八步之多。
断肠人在对方一十三掌攻过,一松势之间,立即挥掌反击,排山劲波,层层涌出,照样迫得对方手忙脚乱,闪退不迭。
以功力而论,双方似在伯仲之间,但无敌神剑赖以成名的却是剑,如果他弃掌用剑的话,情形可能改变。
双方互不相让,狠斗在一起。
劲气四溢!
沙飞石走!
“波!波!”之声,震耳欲聋。
顾盼之间,双方已交换了三十个照面,依然功力悉敌,攻守兼备。
× × ×
许剑仇心念数转之后,忽然思得一计,陡喝一声道:“住手!”
这一声鼓足丹田内力而发,有如九天雷震。
所有在场的高手,被这一声暴喝震得心悸神摇。
无敌神剑和断肠人一窒之后,又狠斗在一起──
许剑仇这一下可动了肝火,疾把装着鬼琴的黑布袋,朝背上一背,双掌一抡,一道其强无比的劲气,朝两人猛然撞去──
“轰!”然巨震中,正在交手的两人,各被震得踉跄退到一丈多外。
无敌神剑骇然道:“前辈有什么话说?”
许剑仇恍若未闻,连睬都不睬,迳自朝断肠人喝道:“断肠人,任你千变万化,我老人家还是认得你,你是乖乖随我老人家走,还是要我老人家──”
断肠人惘然不知所答,他一时体味不出许剑仇的用意。
无敌神剑跨前一步道:“前辈,这断肠人与本堡──”
“怎么样,你敢阻止我老人家带人?”
无敌神剑面色一连数变,道:“请问前辈是否非带人走不可?”
“当然,这岂不是多此一问!”
“可否请赐告断肠人的来历!”
许剑仇白发苍苍的脑袋连摇道:“我老人家最恨揭人隐私!”
说完又转向断肠人道:“走吧!”
“走?”
“哼,你敢道个不字,我老人家把你活劈在这里!”
断肠人似乎有所悟,故意恨声道:“走就走!”
走字出口,人已弹身而起。
无敌神剑暴喝一声:“哪里走?”
身形跟着电闪射起!
素服簪花蒙面女也自娇喝一声:“回来!”
娇躯一划,捷逾鬼魅的抄在断肠人头里,随手挥出一掌。
断肠人腹背受敌,只好落回地面。
许剑仇一晃身站到断肠人身侧,望着无敌神剑嘿嘿一笑道:“张慕南,你是否要给我老人家过不去?”
无敌神剑气呼呼的道:“杀徒之仇不能不报!”
许剑仇冷冷的道:“你焉知你那宝贝徒弟没有取死之道?”
口里说心里却暗自道:“即使断肠人不杀他,我也非杀他不可。”
素服簪花蒙面女接口道:“前辈这种做法,不嫌太过份了些?”
“嘿嘿,我老人家今天算是特别客气,否则的话,凭你两这种行为,就不能轻恕,非给你们一个教训不可!”
说完,向断肠人道:“跟我老人家走!”
转身举腿,扬长而去,断肠人也紧跟着离去。
无敌神剑张慕南和素服簪花蒙面女眼睁睁看着两人离开,徒唤奈何。
且说许剑仇和断肠人走了一段路之后,双双展开身形,风驰电掣的奔向道左的一个山坳之内,停下身来。
许剑仇首先开口道:“阁下是否为在下而来?”
“你猜对了,我判断群英大会之期不远,你也该首途了,所以沿着官道回奔,想不到天从人愿,凑巧碰到了你。”
“有何贵干?”
“我在魔宫之内,探到了一个消息,对你来说,该是喜讯!”
“喜讯?”
“不错,可以说是喜讯!”
“你已经去过天南魔宫了?”
“去过了!”
“什么喜讯?”
“天目老人并没有死!”
“啊!什么,你再说一次!”
“天目老人并没有死!”
“真的?”
“千真万确!”
许剑仇不禁喜出望外,天目老人不死,自己的身世血仇,迎刃而解,当下一反平素冷漠的性格,喜孜孜的道:“他现在哪里?”
“魔宫黑狱之中!”
许剑仇讶然道:“黑狱?”
“不错!”
“何谓黑狱?”
“魔宫后面的一座岩穴之中!”
“阁下何由知道?”
“我化了极大的代价,买通了一个魔宫属下,我的本意,是探听另一个神秘失踪的人,想不到要寻的人没寻到,反而得悉了天目老人的讯息──”
“天目老人分明已陈尸在西天目山他的居所之内!”
“你看清了尸体的面目没有?”
“尸体已半腐,我从头发和服饰上认出!”
“安知不是魔宫中人故布疑阵?”
“这个──也许有可能!”
断肠人略略一顿,又道:“你身边是否真的有霹雳人头?”
“有,你问这个干嘛?”
“要想救出天目老人,只有把黑狱炸毁!”
“那岂非玉石俱焚?”
“不,那黑狱是一个深入山腹半里的巨穴,但只有一个出入口,口外巨石阻挡,由机关控制,而这机关的枢纽,只有魔宫中少数几个地位崇高的人才知道,如果要从他们口中探出消息,可不是件易事,而且打草惊蛇,最好的办法是突袭,把那封洞的巨石炸毁,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把人救出来。”
“穴口有人把守吗?”
“有,五十名魔宫高手!”
“黑狱之内除了天目老人之外,还有什么人?”
“这不得而知!”
“好,事不宜迟,我们马上赶去!”
“好!”
一个是白发丑怪的老者!
一个是黑布裹身的神秘客!
两人避开官道,专拣荒山野岭,无人迹的僻处而行。
许剑仇内心的高兴,无以复加,想不到天目老人竟然还在人世,自己的身世血仇之谜,指日可解。
同时,他对于断肠人也是感激莫名,他不明白断肠人何以会如此关心自己,这在他心中,仍然是一个不解的谜。
两人昼夜不息的向天南疾赶。
由于两人都怀着盖代身手,而且故意回避旁人眼目,所以一直不曾露了形迹。
这是个风高月黑的晚上──
两条幽灵般的人影掩入了魔宫后背的藏龙谷。
藏龙谷两壁峭立千仞,猿猱难攀。
谷底,便是魔宫黑狱。
藏龙谷口,巡戈的往来如梭,但却没有人发现已被外人侵入。
两条人正是断肠人和许剑仇。
谷道漆黑如墨,但在他两人看来,不殊白昼。
顾盼之间,迎面现出一片苍岩,显然已到谷的尽头。
断肠人一拉许剑仇,朝一块大石之后隐住身形,悄声道:“到了!”
“这就是魔宫黑狱?”
“不错!”
“在下看不出什么可疑之点!”
“这片苍岩的靠谷底部份,有一块十丈方圆的凸出岩面,你看到没有?”
“看到了!”
“这便是黑狱的门户!”
“哦!怎么没有看到警戒的哨卡?”
“他们隐藏在穴口的四周!”
“目前如何行动?”
“必须先要消灭这五十个暗中的高手!”
“对方不现身,如何消灭法,如果盲目搜索,岂不打草惊蛇?”
断肠人沉吟了片刻之后,道:“目前行事,务宜谨慎,决不能把形迹落入魔宫的人眼中,否则的话,即将来临的群英会,势将不能参加,同时,这藏龙谷是一天险之处,如果形迹败露,魔宫中人倾力封锁谷口,插翅难返!”
许剑仇点点头道:“阁下有何高见?”
断肠人道:“以我所知,每隔半个时辰,谷中必然有一组游动巡逻的高手到来一次,现在距来巡的时间大概差不多了,我们得先解决掉那组游动巡逻的高手!”
“以后呢?”
“然后我们无妨明里现身,引出伏伺的警戒高手,以最快的速度解决掉,不能留一活口,更不能让他们有传警的机会,这两部分人解决了之后,谷中已呈真空状态,立即以霹雳人头,炸毁封堵黑狱穴口的巨石,入内救人!”
许剑仇摇头道:“恐怕不妥!”
“为什么?”
“黑狱之内,情形如何不得而知,而且爆炸声同样能传到谷外,一样的会惊动谷口把守的人!”
“这点不必过虑,谷口把守的人听到爆炸声之后,来到这里,也需要一些时间,同时此地山套山,谷叠谷,他们一时之间未必能断定爆炸的地点会是黑狱,再一方面,他们势必要查明真情之后,才会向魔宫传讯,我们得手之后,迅速出谷,你只管救人退却,我掩护你,以不泄露行踪为原则──”
“但这爆炸声可以直接传到魔宫?”
“等到魔宫候讯不获,再派人查询之时,我们已早离此地了!”
“黑狱之内,不知有没有什么布设!”
“据那买通的人透露,没有其他布设了,因为这黑狱通常关的都是他们宫中犯罪的部属,而且都被废去了武功,那穴口的机关,足以阻止外人偷袭,内部的人脱逃!”
“好,不管如何,人总是要救出去──”
“现在我们向外退二十丈,等候那游动巡逻的高手,如此可免惊动穴口的人!”
两人朝外疾退了二十丈,身形方才隐住,已见人影闪晃而来!
许剑仇神目如电,在漆黑的夜里,视物不殊白昼,轻轻一碰断肠人道:“四个!”
断肠人注视了渐行渐近的人影一眼,道:“不错,四个,你对付靠右边的两个,左边的两个交我!”
“好!”
“记住,干净利落!”
× × ×
两条人影,如夜宵蝙蝠,电扑而出,只听“卟!卟!”数声,连半声惨嗥都不曾听见,便已解决了游巡而来的四个魔宫高手。
这四个高手死了却不知下手的人是谁。
断肠人悄声道:“现在我想到了一个计策!”
“什么计策?”
“我们只须如此如此,就可引得所有的警戒现身,然后──”
“好!但还有一点不妥!”
“什么不妥?”
“停会出谷之时,你掩护我退身,难免要得对方接触,岂不败露了行藏,日后参与群英大会,恐有不便!”
“这你放心,我除了蒙面黑布,仍然不会有人认出!”
“如此事不宜迟,我们依计行事!”
两人各提了两具刚才被击毙的游巡高手的尸体,一左一右,向黑狱穴口欺去。
夜色浓黑如墨!
尤其在这千仞绝壁夹峙的谷中,更是连半丝天光都看不到!
死寂的空气中,蓄着可怖的杀机。
突然──
两条黑影,划过浓黑的夜空,向那黑狱穴口的石壁飞射而去!
“什么人?”
暗中立刻涌出了十多条人影!
“砰!砰!”两声,那两条黑影,撞在石壁之上,又落向地面。
“噫!死尸!”
“死尸!”
又有更多的人涌出。
风声飒然之中,又是两条黑影,射向那群惊怔的高手。
“砰!砰!”
“又是两具死尸!”
“不好,谷中已来的外人!”
就在此刻──
一左一右两条黑影,不带丝毫声息,如幽灵鬼魅也似的扑上。
紧接着──
人影横飞──
血雨喷洒──
凄绝人寰的惨号,响成一片,但那惨嗥声却是异常的短促沉闷,想见出手之快。
只不过转眼工夫──
一切又归于死寂,数十具尸体,横七竖八,躺卧在暗黑之中。
“阁下,后退二十丈,在下要掷霹雳人头了!”
断肠人依言向一侧闪退。
许剑仇伸手怀中,取出一个拳头大小的霹雳人头,正待──
破空之声,倏告传来!
断肠有低唤一声:
“糟!有人来了!我们暂时隐避!最好是相机毁去!”
许剑仇只好把霹雳人头置回怀中。
双双向后隐去。
微风飒然之中,两条人影电闪泻落。
来的赫然是一对蒙面男女,看样子决非魔宫中人。
许剑仇或然不已,难道这两人也是探黑狱而来,这样岂不误了自己的事,如果时间久了,被魔宫中人发觉情形不异,要救人可就困难了。
当然,以他的功力,即使明里现身,毁狱救人,并非难事,但目前他不愿露出形迹,因为他还要以这面目参加不久就在举行的群英大会──
而且,天目老人是否真的被囚禁在这黑狱之中,在没有看到人之前,仍属疑问,他不能不预留后步。
男女两蒙面人一阵喁喁低语之后,蓦地射向石壁之前。
突然──
那女的惊呼了一声道:“大哥,情形不对!你看!”
“噫!死尸!”
“奇怪,是什么人下的手?”
“可能也是来探黑狱的人!”
“不知来的是几人,如果是一人的话,这人的功力就未免太可怕了!”
“为什么?”
“谷内警卫全都遭了毒手,而谷外平静如恒,毫无所觉,同时,似乎谷内已无一活口,这种手段功力,岂非骇人听闻!”
那男的低头检视了片刻,道:“这些人被杀的时间不久,血液尚未凝固,恐怕这下手的人还没有离开!”
“噢!这人的目的何在,你看穴口石壁封堵如故──”
“可能他也是寻不到枢纽!”
许剑仇愈听这男女两人的声音愈觉耳熟,突然,他想起来了,来的正是剑堡堡主无敌神剑张慕南和他的妹妹素服簪花蒙面女子。
他大惑不解,对方何以要来此处,而且掩去了本来面目。
那素服女子装束已改,显然是不愿被魔宫中人知道来历。
只听无敌神剑张慕南又道:“大妹, 看今晚事出非常,我们还是退走为妙,以免败露行藏?”
素服簪花蒙面女凄厉声道:“我要证明他的生死?”
许剑仇不由心中一动,不知她口中的他是谁,何以要探黑狱来证明生死。
无敌神剑又道:“大妹,以我看来,最好能隐忍一时,我们先后已来过三次,根本无法寻出开启黑狱的枢纽,今晚也不见得能如愿,何况此地已发生了意外之变──”
“要隐忍到几时?”
“待到群英大会结束之后,我们可以明里向五毒神君要人,为兄的当倾剑堡全力,和魔宫周旋,务使你夙愿得偿!”
许剑仇听不懂对方在说些什么,但从语意推测,可能是这蒙面女有什么人落在魔宫,所以前来寻仇。
“大哥,我有个不祥的预感!”
“不祥的预感?”
“是的,他恐怕早已不在人世了!”
“目前还是难说!”
“还有,我那爱儿──可怜他恐怕也──”
素服簪花蒙面女声音凄哽的说不下去。
“大妹,这些终归要查明的!”
蒙面女的声音突然一变为惨厉的道:“大哥,如果父子两都遭了毒手,我誓要使天南魔宫鸡犬不留!”
这凄厉怨毒的话,使人不寒而栗。
“大妹,你目前功力初复,最好能多休养些时间!”
“十多年的煎熬,总算死中得活,我一刻也不能忍耐!”
“哦!大妹,此次群英大会,鬼琴之主必然会参加,届时──”
“天芒断剑确实落在他的手中?”
“这一点不假,走吧,天快要亮了!”
素服簪花蒙面女幽幽的叹了一口气,万分不情愿的转过身形。
兄妹两双双向谷外驰去,眨眼消失于黑暗之中。
许剑仇在暗中冷哼了一声,忖道:“又是两个图谋天芒断剑的人,可惜,天芒断剑已落入独臂神魔之手──”
心念之中,断肠人已幽幽现出身来,道:“奇怪,无敌神剑兄妹也在这里现身?”
“这素服簪花蒙面女想必也是不可一世的人物?”
“武林中从未听说有这么个人,也未听说过无敌神剑有这么个功力卓绝的妹妹,我也是初次知道!”
许剑仇嗯了一声道:“天快亮了,我们照原计划做!”
“好!炸吧!”
许剑仇再次取出霹雳人头脱手掷向那封堵黑狱穴口的巨石。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过去──
烟硝弥漫,石屑纷飞。
岩石纷纷滚浇!
四山齐应,久久不绝!
石壁之上,已现出一个黑黝黝的穴口。
许剑仇略不犹豫,当先落入。
断肠人也同时弹起身形,紧跟着闪射进去。
黑狱之内,伸手不见五指,一阵阵霉湿腐臭之味,触鼻欲呕。
一群人影,跌跌撞撞的朝穴口奔来,想是狱中被囚禁的人。
许剑仇运足目力,四处扫掠,同时,也注意那些乱窜的人,恐怕天目老人会在其中。
穴道深邃!沿道之上,不时发现白骨骷髅和一些垂死的人。
景象之凄惨,令人不忍卒睹。
估计深入已百丈之遥,但仍不曾发现天目老人的踪影。
许剑仇不由焦燥起来,急向断肠人道:“阁下,恐怕消息不确?”
断肠人也猜疑起来,道:“再往里搜搜看!”
突然──
石壁之间,射出一片碧绿的光芒!
许剑仇心中一动,一晃身欺了过去,俊目扫视之下,不禁先发悚然,头皮发炸。
原来那是一间石室,室中顶上镶了一粒绿色珠子,四壁挂满了人的肢体,血腥臭腐之味,使人窒息,满室都是千奇百怪的刑具。
想来这是狱中的刑室。
断肠人激愤的道:“天南魔宫,决不能令其立足武林!”
许剑仇一心只在搜寻天目老人,无暇理睬其他,约略看了几眼之后,又朝穴底方向奔去。
一声微弱的惨哼,传自刑房不远的壁脚。
许剑仇近前一看,一个白发老人,蜷曲做一堆──
他迫不及待的扶起那白发老者的头部,一看,登时热血沸腾,泪水夺眶而出。
这不是天目老人是谁!
天目老人衣衫破碎,血污狼藉,睁开失神的双目,可能是穴过于黑暗,看不出什么,又缓缓闭上。
断肠人激动的道:“找到了?”
许剑仇凄然的点了点头。
断肠人深深的注了这奄奄待毙的老人一眼,道:“先离开此地再说吧!”
“好,阁下先行!”
许剑仇一把抱起天目老人疾朝穴口方向驰去。
天目老人似已到了垂死之境,除了不时哼出一声外,别无反应,许剑仇心痛如割,这抚养他找大的老人,竟落的这般惨状。
甫出穴口,远远已传来振袂之声。
断肠人沉声道:“你尽你所能以最快的速度冲出谷外,最好能不使人发现你的面目,来人由我来挡!”说着当先弹身闪射而去。
许剑仇强忍满腹的悲痛,运足功力,有如一只夜宵蝙蝠,冲天而起,一射十丈之外,向谷口方向疾掠猛射!
快!快得似一抹黑烟,在这黝暗的谷道中,哪里能看得出他的形貌。
暴喝声,夹着惨嗥之声,破空而起,许剑仇知道断肠人已与魔宫中人动上了手,他深信断肠人的功力,如果不遇上无敌神剑一类的高手,准保无事。
驰出一段之后,果见断肠人正与三个老者,猛斗在一起,地上已摆了十多具血肉模糊的尸体。
许剑仇一刹身形,道:“这三个交给我,你先朝外闯!”
断肠人身形一划,破空飞去。
许剑仇一手抱着天目老人,另一手贯足十二成真力,疾扑那三个老者。
他存心要在出手之间 ,毁去对方,所以出掌决不容情,劲气翻卷之中,掌势如涛涌出,三声惨嗥,划破了死寂幽森的夜空,三老者连对方的形貌都不曾看清楚,便已横尸当场。
解决了三个老者之后,又能继续向谷外奔去。
喝斥之声,震耳而至。
断肠人已被数十条人影围住,展开了激热的搏斗。
藏龙谷第一次被人侵入,而敌人却自谷内而来,守谷口的高手,第一批四人入谷之后,即无讯息,而方才的爆炸声,显然发自谷内!
守谷警卫除飞讯宫中外,全力阻截敌人。
断肠人且战且走,渐渐离开谷口。
一条黑影乘谷口空虚之际,电闪出谷飘近在沉沉夜幕之中。
断肠人眼见许剑仇已挟着天目老人安然出谷,目的已达,不愿久缠,刺耳长笑声中,一招八方风雨迫得围攻的人一窒,身形冲霄而起,疾闪而逝。
立时──
警号之声大作,人影纷射,疾起而追。
魔宫之内得讯驰援的高手抵达时,敌人已杳。
且说许剑仇挟着天目老人一阵疾驰,直奔出十里之外,方才缓下势来。
天色开始放亮。
晓雾蒙蒙之中,断肠人也追了上来。
“许小侠,我看老人气息奄奄,不能再奔驰了,先找个地方察看一下吧!”
许剑仇点头道好,折入一片乱岗之中,停了下来,把天目老人轻轻放下,一探脉息,已然气若游丝,不由剑眉紧锁,向断肠人道:“阁下,他老人家恐怕不行了!”
“先设法弄醒他再说!”
许剑仇飞指连点天目老人三十六处大穴,然后以手掌贴在他的命门穴之上,小心翼翼的攻入一股真无。
一声长长的喘息声中,天目老人睁开了失神的双眼。
许剑仇急忙扯落人皮面具和假发,悲声道:“老前辈──”以下的话,他再也说不下去。天目老人脸上突然现出一丝怆然的笑意,久久之后,才声如蚊蚋的道:“孩子,是你!”
两滴泪珠,滚下了许剑仇的脸颊,颤声道:“老前辈,你感觉什么地方不适?”
“我──我──不中用了!”
许剑仇心如刀割,哽咽着道:“老前辈,晚辈带您入中原求医。!”
“不!不行了!──我武功早失,遍体俱伤,真元业已枯竭,即使──华陀再世,也无能为力的了──不过──”
“老前辈,万妙医圣与晚辈有数面之缘,他一定能使你复原。”
“不──不──没有用──”
声音渐弱至不可闻。
断肠人惶然道:“许少侠,我看这位老人已经是油枯灯尽了,我来助他一口气,你有话快问,不然没有机会了!”
说着,坐到天目老人身侧,把手掌紧贴命门穴──
天目老人又回过一口气来!
“孩子,你已习得──绝艺了?”
许剑仇激动无已的道:“老前辈如何落入魔宫之手?”
天目老人似乎精神一振,声音也大了些,恨声道:“为了那柄天芒断剑,我被秘密带到魔宫,严刑迫供,却把我废去功力,截断六脉之三,关入黑狱,我自份必死,想不到──”
许剑仇不由目眦欲裂,咬牙切齿的道:“我与魔宫誓不两立!”
心里急忖道:“魔宫之主诡计过人,竟然用别人的尸体,代替天目老人,以绝武林人之念,使人认为天目老人已死,却不道人算不如天算。”接着又道:“老前辈,魔宫何故向您迫索这断剑?”
“这说来话长,须先从你的身世说起──”
许剑仇激动得浑身抖颤,热血沸腾,身世,困惑了他十多年的谜,马上就要揭晓,他焉能不激动如狂,急声道:“请前辈赐告!”
天目老人喘息一阵之后,道:“你听说过冷面秀士和阴风鬼女这两个人吗?”
许剑仇心中一震道:“听说过!”
“你就是他两所生!”
断肠人身躯陡然一震,但却不为别人所觉。
许剑仇双目睁得滚圆,自己竟然会是冷面秀士和阴风鬼女所生的儿子,在此以前,从元通大师,万妙医圣等人推测的许中,他曾这样怀疑过,想不到真是事实,这样说起来,黑衣蒙面女慕容兰,是自己的未婚妻了──
“老前辈曾说过晚辈身负血仇?”
“不错!”
许剑仇强行按捺激动的情绪,道:“家父母难道已遭了不幸?”
“不错!”
许剑仇脑内嗡的一响,几乎晕倒,目赤似火的道:“谁是凶手?”
“魔宫之主五毒神君和属下十二生肖,崆峒,点苍两掌门人和门下数十高手──”
“请问这件事的经过?”
“起因于令尊巧获天芒断剑,故而引起争夺!”
“老前辈亲目所见?”
“不错,这件事因为在人迹不到的神女峰上发生,事后参与的人幸而生还的矢口不提,所以不曾传出江湖,那日老夫正巧从神女峰下经过,被那搏击之声引得好奇之心大发,正想上峰一窥究竟──”
许剑仇摒息而抖。
断肠人却在簌簌而抖。
天目老人一顿之后,又提起精神道:“突然,一条人影,从峰顶泻落,看样子是被人击落的,老夫当时不遑细想,伸手接住,一看之下,正是好友之妻阴风鬼女──”
“家母?”
“不错,她已遍身血污,脉动息均无──”
许剑仇再也忍不住那满眶泪水,如断线珍珠般滚落。
天目老人凄哽的接着说:“老夫当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见你母亲已死,只好把她放落地上,又是一个黑忽忽的东西,殒星般下落,老夫急忙接住,原来是一个幼儿,怀中揣着那半截天芒断剑业已晕死过去,但还没有死──”
许剑仇悲声道:“那幼儿就是晚辈!”
“不错,至此,老夫已明白了事情的大半,只不知对方是些什么样的人物,你父母身为武林正邪十尊的一份子,功力之高,可想而知,尚且落得荒山陈尸,对方身手之高,可以想见,老夫正自不得主意之时,峰头上在一声凄绝人寰的惨嗥之后,便告一切寂然,接着,峰上人已开始向峰下而来──”
许剑仇颤声插口道:“家父呢?”
天目老人两眼之中,竟然闪动一丝泪光,谙哑着声音道:“他被乱刃分尸!”
许剑仇两眼发黑,身躯摇摇欲倒。
断肠人这时却哼出了声音。
空气之中,充满了悲凄的色彩。
× × ×
朝阳的金辉,遍洒岗岳,但在许剑仇此刻的眼睛看来,仍是阴霾满目。
“老前辈在峰下,何以知道家父被乱刃分尸?”
“你听我说,老夫见有人下峰,料知必是来探查你母子的下落,当时老夫当机立断,必须为老友保留这一颗复仇的种子,如果立即逃开的话,可能败露行藏,急切之中,钻进一蓬荆棘里,蔽住身形!”
天目老人声音又渐转弱,停了片刻又接着道:“老夫所料不差,对方果然是来寻觅你母子的,从他们的话中,知道你父亲已被乱刃分尸,对方的目的是在天芒断剑,老夫判断当时必是你父亲见事危急,而把这断剑置你怀中,抛下峰来!”
“他们搜寻了每一寸地点,显然他们失望了,天芒断剑没有下落,老夫认出其中有五毒神君和他属下功力最高的十二生肖之四,崆峒掌门无邪子,点苍掌门徐元亮和两门派属下高手十余人!”
许剑仇眼中射出骇人的煞光,他仿佛看到了一幅鲜血染成的画面。
他喃喃的怨毒至极的自语道:“魔宫,崆峒,点苍──杀!杀!杀!”
天目老人眼神逐渐黯淡。
许剑仇急向断肠人道:“阁下快再助他老人家一口气!”
断肠人掌心之中,真元又缓缓逼出!
天目老人面色陡然红润起来。
许剑仇怆然至极的道:“老前辈,家父母的尸体呢?”
“你父亲的遗体,事后我把他收拢葬在神女峰上,立有碑文,以后你可以去祭奠,至以你母亲,事后尸体遍寻不获!”
“天南魔宫何以会向老前辈追索天芒断剑?”
“唉!事怪老夫一时大意,给你父立碑留名,因此对方怀疑这剑在老夫身上!所以才有目前的事发生!”
“老前辈,我该称您伯父,我会十倍索还这笔血债的!”
“你父母在天之灵,也该含笑了!”
“伯父以前说过,我还有一个哥哥叫许天祥?”
“不错,那是你同父异母的哥哥,比你长十岁有多,自小送与孤独客为徒,及后你父亲因与你生母阴风鬼女结合,你的大母,一怒之下,离家出走,并从孤独客处带走许天祥,以后母子便告没有下落!”
许剑仇凄声道:“我会寻到她们的!”
天目老人面上红晕渐消,眼神也告黯淡下来。
许剑仇嘶声唤道:“伯父,伯父──”
天目老人脸上浮现一抹安慰的笑意,合目而逝。
许剑仇再也无法控制几乎要崩溃了的情绪,仰身栽倒,晕死过去。
断肠人废然叹了一口气,移开贴在天目老人背上的手,频频抚着许剑仇的头面,泪珠,由蒙面黑布之后悄然挂落。
许剑仇不久之后,又告悠悠醒转,一骨碌站起身来,向断肠人道:“承蒙阁下帮忙,我许剑仇没齿不忘,再见了!”
断肠人一横身道:“且慢!”
声音沙哑,但许剑仇却听不出异样。
“阁下有何话说?”
“你准备到哪里去?”
“到魔宫报血仇!”
“这老人的遗体呢?”
许剑仇不禁惭愧无地,他一心念着报仇,却忘了天目老人的善后。
两人合力把天目老人葬在一处向阳的高岗之上,并刻石为碑。
事毕之后,断肠人沉声道:“如果你不弃的话,我们今后无妨兄弟相称?”
许剑仇略不迟疑的道:“好,谨遵台命,我称你为大哥吧!”
断肠人一把拉住许剑仇的手道:“兄弟,论功力我不如你,但论阅历可能我比你强些?”
“是的,这点我承认!”
“那就好,天南魔宫较之中原的剑堡声势犹甚,只是魔宫中人偏处天南,极少涉足中原武林,所以不为人常论而已,我们此次黑狱之举,纯系攻其不备,出其不意,所以轻易得手,没有遭遇重大的搏战,报仇,不必急在一时,应该谋而后动,才是道理!”
“大哥的话不错,但兄弟我一刻也不能等待!”
“群英大会之期已在不远,你别忘了还要乘机向独臂神魔索回天芒断剑,那是令尊遗物,兼且是武林瑰宝,其重要性不亚于手刃亲仇!”
“如果届时老魔不参与呢?”
“至低限度,黑白两道人物荟萃,探查老魔踪迹也较容易!”
许剑仇一阵冲动过后,又冷静下来,悠悠的道:“以大哥之见呢?”
“我们无妨等到群英会期之日再待机而动,当着天下群豪,手刃仇魅!”
许剑仇杀机满面的道:“天南魔宫将要从此灰飞烟灭!”
断肠人又道:“此地距离点苍派所在地不远,我们不妨先上点苍,然后再回头奔天南,群英大会之期也就不远了!”
“崆峒点苍两派掌门会不会来参与?”
“不会,该两派以名门大派自居,不可能参与盟主之争!”
“好,我们先上点苍,不过有句话向大哥说明!”
“什么话?”
“这报仇之举,乃兄弟的切身之事,兄弟要自己完成,希望大哥不要插手!”
“这个,彼此既以兄弟相称──”
“不,这一点务请大哥答应!”
断肠人默然了片刻之后,道:“好,兄弟,我们群英会之期再见,这还另有事要办,我们暂时分手吧!”
“一言为定!”
断肠人似有急事待办的疾驰而去。
许剑仇望着他的背影,惑然不已,他在他心目中,仍然是一谜一样的人。
身世已白!
仇踪已明!
他像是卸却了一份重担,又挑上了另一份重担。
此刻──
他心目中除了仇,恨之外,只有一个字──
“杀!”
他收拾好面具,衣袍,露出了鬼琴,他要以本来面目上点苍山向点苍派掌门人徐元亮索还血债。
结束停当之后,扑翻身在天目老人墓前拜倒,悲愤无已的祝祷道:“伯父,你老人家安息吧,小侄要去索讨血仇去了!”
拜罢起立,正待转身驰去──
突然──
两声阴笑起自身后。
许剑仇不由大吃一惊,竟然被人欺到身边而不自觉。
双掌蓄势,电掣转过身来,一看,五丈之外,站定了两个装束诡异的老者,狞恶之态,令人不寒而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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