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许剑仇开始弹奏定情曲之际,一声轻喝由身后传来:“停手!”
许剑仇大惊失色,执琴起立,眼光掠处,只见距自己不远的树身之畔,幽灵般的站着一个全身被蒙在黑布里的怪人,心里一震暗道:“噫!断肠人,他为什么也来到了这里?”
断肠人首先开口道:“老弟台,你这是做什么?”
许剑仇不答反问道:“阁下阻止我弹琴是什么意思?”
断肠人冷冷的道:“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剑堡后山!”
“剑堡四周明椿暗卡密布,你这一弹,岂非自露行藏?”
“区区剑堡还不放在本人眼下!”
“但你弹琴的目的是什么?”
“希望琴声能使张素娥现身!”
“你何不进堡去找她?”
“我不知道她住在哪一间屋里!”
“你弹琴她会现身吗?”
“只要她听见一定会的!”
“你太自信了!”
许剑仇不由一怔神道:“阁下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断肠人依然语冷如冰,不疾不徐的道:“首先你这一弹琴无疑的会惊动堡中警卫的高手,再说张素娥即使听见琴声,她也不会出来见你!”
“为什么?”
断肠人用手朝堡中一指道:“你看到那个倒数第二进,花树掩映的那座红楼吗?”
“不错,我看得到,怎么样?”
“张素娥就居住在那楼上──”
许剑仇欣然道:“她就住在那楼上?”
“是的,但楼下四周,有四十个高手不分昼夜的梭巡守伺!”
许剑仇俊面不由一黯,心念转动道:“奇怪,断肠人何以事事前知,自己的一行一动,似乎都在他监视之中,自己到那里,他像冤魂不散似的跟在那里,表面上看来,他似乎没有恶意,但他的目的何在呢?如果说他对自己有所图谋,过去机会多的是,但他没有!到底为了什么?他到底是谁?”
他怔怔地注视着这神出鬼没的怪人发呆。
断肠人似乎看透了他的心事,接着又道:“你怀疑我突然在此现身,而感到奇怪是吗?”
许剑仇不由心中一震,俊面心中不由一震,俊面微红道:“是的,在下存疑莫释!”
“这用不着奇怪,因为我是断肠人,所以也同情天下所有断肠的人,我很关心她,我在这里守候了不止一日──”
“阁下知道她有断肠的遭遇?”
“当然!”
“阁下怎么会知道的?”
“我在天台别院无意中听到,她生平只爱一个男人,她把全部感情毫不保留的献给了他,然而天妒红颜,他死了──”
许剑仇似非信的点了点头,又道:“阁下在这里守候又为的什么?”
“等你!”
许剑仇激奇不已的道:“等我?”
“是的,我知道你必然会来,因为从上次我们作过那一条件交换之后,我知道你一定会来,而且是专为她而来!”
许剑仇心里不禁泛起一丝寒意,对方竟然料事如神。当下喃喃的道:“我要进堡去看看她!”
断肠人声音低谙的道:“她已经疯了,你去看她做什么?”
“就是因为如此,所以我必须要去看看她,否则我心里不安!”
“你要勾起她断肠的回忆?”
许剑仇再也不能忍耐了,断肠人对这件不为人知的秘密似乎了如指掌,这令人骇异,也使人恐怖,不由沉凝的道:“阁下到底是谁?”
“断肠人!”
“阁下如不肯道出真面目,恕在下开罪──”
“你想怎么样?”
“揭破阁下的真面目!”
断肠人不由仰首一阵嚎笑,笑声凄凉,令人鼻酸,笑罢之后,道:“老弟台,人各有不得已的苦衷,如你认为我对你有什么恶意,或有什么图谋,那你就错了,我知道你疑念不释,但,有一天你会知道的!”
许剑仇默然无语,是的,他没有理由强迫别人显露真面目。
断肠人接着又道:“她疯了,疯人有她的生活境地,为什么不让她忘怀往事,平静的活下去?”
这话深深地打动了许剑仇的心,断肠人说的不错,三绝书生已经死了,自己确实不用再去引发她断肠的回忆,不由叹了一口气道:“阁下说的是,让她平静的生活下去吧!”
“我有件事要和你谈!”
“什么事?”
× × ×
破空之起,倏告传来。
断肠人刹住了要说的话,急向许剑仇道:“老弟台,有人来了,我们暂时避上一避!”
“为什么要躲避?”
“这些人说不定是被你刚才的那几声琴声惊动,要上岭一查究竟,如果我们露了相,恐怕会对张素娥有所不利!走,我们且入那从杂木林中一避!”
许剑仇一想也是,道了一声:“好!”
两人双双闪身投入那片密、集的杂木林之中。
风声飒然之中,一条纤纤人影,泻落在许剑仇两人陷身之处不及两丈之地!
许剑仇从叶隙之中一看,几乎失声而叫。
这来的赫然是张素娥!
她除了容颜憔悴之外,丝毫也看不出有疯颠之态。
断肠人身躯不禁簌簌而抖、。
许剑仇惊诧的看了一眼紧傍自己而立的断肠人,忖道:“奇怪,他见了张素娥何以会这样激动?”
张素娥游目回顾了一周之后,喃喃自语道:“奇怪,我分明听见那定情曲的起音?”
许剑仇和断肠人同时感到一震。
一个意念在许剑仇心里打转:“我该不该现身见她?”
突然──
张素娥唤了一声:“许剑仇!”
断肠人全身陡地一震。
许剑仇这一惊真是非同小可,张素娥怎么会叫出自己的名字,她怎么会知道方才弹琴的是自己?顿时满头玄雾,呆若木鸡。
“许剑仇,你为何不现身出来!”
张素娥又叫了一遍。
断肠人用肘一撞许剑仇,示意要他出去。
许剑仇只好硬着头皮,弹身而出。
两人面面相觑,愣愕住了!
张素娥娇美如仙,加上了三分憔悴,更觉楚楚动人,像一朵笼烟芍药,一双秋水般的明眸,紧盯在许剑仇的脸上。
许剑仇顿感倨促不安,一颗心怦怦而跳,缓缓低下头去。
张素娥在凝视了对方一刻之后,幽幽的道:“许少侠,我知道你有一天会来找我!”
许剑仇抬起头来,结结巴巴的道:“张──张姑娘,你──你已经知道──事实真相了?”
“不错,乳娘千手观音田玉秀在你离开天台别院的第二天就告诉我了!”
许剑仇心里暗道:“谢天谢地,她居然能忍受了这打击!”
张素娥眼圈一红,幽怨的叹了一口气道:“三绝书生许继宗大错而特错了,他的做法,徒然导演凄绝千古的悲剧!”
许剑仇茫然的点了点头。
他此刻心乱如麻,不知她是否知道接云峰石窟被炸的事,他看出来她并没有疯,忍不住问道:“听说姑娘──”话到口边,又觉得问不出口。
“怎么样?”
“听说──”
张素娥凄然一笑道:“听说我疯了,是不是?”
许剑仇赫然的点了点头,道:“是的!”
“我为了掩家人的耳目,故意装疯!”
“故意装疯?”
“不错!”
衣袂振风之声,突告从峰脚方向传来。
张素娥粉面一变,道:“三更再见!”
见字余音尚缭绕耳际,人已翩然而逝。
许剑仇一呆之后,闪身回到断肠人隐身的树从之后,身形才隐,十几条人影已纷纷上了峰来,来人分别襟绣金白二小剑,当先一个老者,正是那堡中总管恶屠夫郑永,心中一动道:“恶屠夫郑永,不正是蒋婷姑娘的血海仇人吗?不知道她是否已首途前来,我必须助她一臂之力,算是弥补累她受厄的歉疚吧!”
恶屠夫郑永谅是此行之首,一挥手道:“搜!”
十几个剑堡高手,纷纷散开,分头搜索。
许剑仇功集双掌,只要有人搜进这树丛,他就要下杀手。
不知是这些高手之中,不应有人丧生在他手下,还是他幸运,竟然没有人搜进这树丛。
半刻之后,这些搜索的人,已逐渐远去。
许剑仇松了一口气,向身旁的断肠人道:“阁下方才说有事情要告诉在下?”
“不错!”
“请讲吧!”
“希望老弟台能到凤凰谷一行!”
许剑仇如坠五里雾中,茫然道:“凤凰谷!为什么?”
断肠人冷冷的道:“有人在等你!”
许剑仇更奇诧的道:“谁在凤凰谷等我?”
“追魂倩女!”
“追魂倩女?”
“不错!”
“她干嘛要等我?”
“因为她爱你!”
许剑仇不由一愕,久久才道:“可是我并不爱她!”
“为什么?”
“不为什么,我对她没有兴趣!”
“可是她爱你是真心的!”
“不管真假,我不会爱她!”
“你错了!”
“什么地方错了?”
“追魂倩女为了爱你,不惜叛离剑堡,流落江湖,她也曾几次舍命为你!”
许剑仇不由语塞,这是不可否认的事实,追魂倩女对自己一往情深,他自己未始不知道,但,他总觉得她不是一个好女子。
断肠人一顿之后,接着又道:“难道你丝毫无动于衷?”
“爱是不能勉强的!”
“但你别忘了,她最宝贵的贞操已经奉献给了你!”
许剑仇几乎惊的跳了起来,断肠人何以会知道这件事?
当日江湖浪子企图非礼追魂倩女自己恰巧逢上,解了她的围,后来追魂倩女计诱江湖浪子,把他分尸,自己又适逢其会,追魂倩女竟然使用了江湖下三滥的玩意,使自己坠入壳中,在神智不清之下,成了好事──
心念之中恨恨的道:“阁下何由得知?”
“你不必管,反正事实就是事实,不容抹煞,你对她已有了责任!”
许剑仇心里一阵痉挛,断肠人的话不错,自己既然点有了她的身子,不管是那一方面的错,自己对她确实应该负起责任!
但冷傲成性的他,却不肯认输,冷冷的道:“事情错不在我!”
“即使是她主动,她的出发点是为了爱你!”
“我不接受这样的爱!”
“你执意要抛弃她?”
“怎能谈的上抛弃二字?”
“她的身子已给了你,难道她还能再嫁人?”
“那是她自己的事!”
断肠人声音一变,厉声道:“许剑仇,你忍心看她为你而死?”
许剑仇俊面一变,讶然道:“她为我而死?”
“不错,如果一个月之内,你不到凤凰谷找她,她就要自杀!”
“有这样的事?”
“这是她师父铁杖银铃亲口对我说的!”
许剑仇缓缓低下头去,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如果自己不爱追魂倩女,她就要自杀而死,她真的这样痴心吗?
他的心动摇了,她的痴情使他感动。
“好的,我会到凤凰谷看她!”
断肠人点了点头,道:“你这样做才对,否则的话,你会感到终生不安的。”
时间──
在焦灼的等待中潜过,星斗参横,月移中天,堡中遥遥传来三记梆声。
三更已临,许剑仇的心情又告紧张起来,张素娥临走时说三更再见,看来她该到了,不知她有什么话要对自己说?
但另一方面,他又有如释重负之感,张素娥在知悉了真相之后,仍然好端端的活着,她出乎意外的承受了这极端深重的打击,三绝书生许继宗泉下有知的话,她总该感到一丝安慰了。
突然──
断肠人一推许剑仇道:“她来了,你到前面去等她吧!”
许剑仇侧耳一听,果然远远传来一缕极细的破风之声,当下走出树丛,前行了五丈左右,停身鹄候。
破风之声,愈来愈近,许剑仇的心弦也随着拉紧。
人影闪处,张素娥已婷婷玉立在许剑仇身前两丈之处。
“姑娘有什么话要对在下说?”
张素娥迟疑了一阵之后,道:“你是否认识一个叫断肠人的蒙面怪人?”
许剑仇不由怦然心惊,道:“认识,怎么样?”
“我疑心他──”
许剑仇逼近一步,紧张的道:“疑心他什么?”
“我疑心他就是三绝书生许继宗!”
许剑仇下意识的朝身后的树丛瞥了一眼,脑海中立时浮起断肠人自第一次现身之后的所行所为,他深深地感到困惑,但他无法分析心中的疑念,现在经张素娥这么一提,果然有些可疑。
但三绝书生许继宗所居的接云峰石窟已被炸毁,他岂能幸存?
他的功力已全部给了自己,他已是功力全无的人。
他曾被剑堡中人灌服慢性毒药,自己离开他时,只剩下三个月的活命。
心念之中,脱口道:“不可能!”
张素娥淡淡一笑道:“为什么不可能?”
许剑仇略略一顿之后,道:“姑娘知道接云峰被炸的事否?”
“知道!”
“姑娘想来也知道三绝书生曾被灌服天下无药可解的慢性毒药?”
“知道!”
“他纵使不被炸死,也将毒发而死,我离开他时,距发作之期已不足三月,所以我认为这事根本不可能!”
“天下事往往出人意料之外!”
“依姑娘的看法呢?”
“第一,在天台别院事变之夕,我曾见他的身影,那身法对我并不陌生,第二,他不以真面目示人,显然有所顾忌,第三,他化名断肠人用心不无可疑,第四,他入剑堡取去陶钧的人头──”
许剑仇骇然退了两步,对方的分析,使他改变了自己的看法,这事大有可能,如果事实真的是这样,就有些不可思议了。
“我马上可以证明!”
张素娥惊异无限的道:“你马上可以证明?”
许剑仇再次向后面的树丛扫了一眼道:“不错!”
“如何证明?”
许剑仇神秘的一笑,正待返身──
就在此刻──
三条人影,电疾泻落当场。
张素娥惊叫了一声,粉腮大变连退了数步。
许剑仇冷眼扫处,只见来人赫然是一个金剑老者,和两个红剑壮汉。
那襟绣金剑的老者,乍见张素娥之面,老脸骇然变色,及至看清许剑仇之面时,不禁连退了三步,脱口惊呼:“鬼琴之主!”
后随的两个襟绣红剑的壮汉,被这一声鬼琴之主叫得各打了一个哆嗦,面上立呈惊怖至极之色。
许剑仇两道眼神,有若冷电寒芒,紧紧地注定来人。
金剑老者略一定神之后,干笑一声,面对张素娥道:“小姐,你擅自离堡外出,小老儿我担待不起!”
张素娥粉腮一寒道:“鲁中达,你敢干涉我的行动?”
那被唤作鲁中达的金剑老者,脸色微变之后,道:“小老儿职司所在,不敢帮违堡规!”
张素娥前移一步,厉声道:“你准备怎么样?”
“请小姐立即随小老儿回堡!”
“如果不呢?”
鲁中达不由一怔,尴尬的道:“希望小姐不要使小老儿作难!”
“你作什么难?”
“堡中的规距,小姐谅来是非常清楚的!”
张素娥粉腮又变,不自觉的向许剑仇投了一瞥。
许剑仇心里电似一转,忖道:“这三人决不能让他们活着回堡,否则的话,张素娥装疯之谜会被揭穿,后果如何,就不堪设想了!”
鲁中达阴恻恻的一笑,接着又道:“小姐可知他──”
说着,眼光瞟向许剑仇。
“他怎么样?”
“他是金剑令追截的人!”
张素娥闻言不由一窒。
这一句话,勾起了许剑仇的新仇旧恨,冷哼声中,面上立笼恐怖的杀机,向前欺近了三步,冰寒至极的道:“金剑令追截的人又待如何?”
鲁中达和另两个红剑高手,齐齐向后退了两步,鲁中达向两个红剑高手之一道:“传警!”
那红剑高手掏出一只竹哨,放在口边──
张素娥不由惊呼道:“竹哨传警!”
许剑仇也是吃惊不小──
“唧──”
竹哨声破空而起。
许剑仇暴喝一声:“你找死!”单掌一扬一收,哨声立断,那吹哨告警的红剑高手身形凌空被鬼琴之主许剑仇吸了过去,登时唬得屁滚尿流,。
许剑仇一吸之后,又是一收,红剑高手惨嗥得半声,七窍狂喷鲜血而死。
这种功力,武林中可说前未之闻。
鲁中达和另一个红剑高手,不由魂飞魄散,两只脚似生了根般的,丝毫不能动弹,面露骇极之容,在原地抖战不止。
空气中立时泛起死亡的气息。
张素娥虽说也是剑堡的一份子,但她无法阻止许剑仇下杀手,因为除了灭口之外,别无良策。
鲁中达和那红剑高手,惊魂略定之后,转身就待──
许剑仇冷喝一声道:“你们还想离开?”
身形一划,捷逾电闪的横阻在两人身前,单掌一挥──
又是一声刺耳的惨嗥,划空而起,那红剑高手,尸横就地。
张素娥在一旁惶然的道:“方才的半声竹哨,和这惨号之声,必已惊动了堡中之人!”
这话的用意不问可知,是要许剑仇快些下手。
鲁中达目眦欲裂的对张素娥道:“丫头,你吃里扒外,堡主非把你碎尸万段不可!”
许声中,电疾扑向张素娥──
他的用意至为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