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离别的车站

    下午两点半。雁坛火车站。候车大厅。

    人来人往的候车大厅，嘈杂不堪。

    空气混浊不堪。

    我买了一张站台票。

    和胡文娜排队站在一起。

    因为是首发站，所以，提前半个小时检票。

    队伍一点点的向前挪动。

    我的心，也一点点的被抽离。

    我知道，很快，它就会被抽空。

    从此，胸腔里，只会是空荡荡的了。

    我开始害怕起来。

    害怕因为胡文娜从此的渐渐走远，让那些温暖的字眼，再也与我无关。

    害怕那不可遏制的想念，像是藤蔓一样，缠遍全身，紧紧勒住了我的脖子，让我窒息，让我晕厥。

    害怕昔日的那些美好回忆，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渐渐模糊不清，甚至连胡文娜的样子，也渐渐模糊不清。

    我又该对谁说呢？

    我又能对谁说呢？

    有谁能告诉我，如何面对，那即将到来的撕心裂肺那一刻？

    是不是，那一刻，我将再也无枝可依？

    是不是，那一刻，我将再也无家可回？

    是不是，那一刻，我将再也没有曙光？

    是不是，那一刻，我将再也没有期望？

    没有了等待，那我还有什么呢？

    从此，只能任潦倒一地的悲凉，随风而起，打着旋，散落天涯吗？

    天涯，可有归期？

    天涯，又在何方？

    文娜，如果，你只是散落到了天涯，我后半生，一定走遍天涯，也要寻你回来。纵是跋山涉水，纵是披荆斩棘，浑身上下伤痕累累，体无完肤，我也会在生命最后一口气咽下之前，爬，也要爬到你的身边，哪怕，只是看你一眼，我也死而无憾了。

    因为，那一眼，我就已把那颗卑微、虔诚的心交给你了。

    我知道，你能读懂的。

    能的。

    时间，一分一秒的从指缝滑落。

    我知道，此刻，它就像细小的沙子那样，我攥的愈紧，它落的愈快，最终，我手中，将一无所有。

    谁来告诉我，该如何把时间停下来？

    我仿佛看到一个迷路的孩子，天快黑了，因为无助，因为害怕，因为恐慌，他坐在路边，呜呜的哭起来。

    我不记得怎么把站台票交到检票员手中的了，只记得站在楼梯上，往站台下的时候，每迈出一脚，都像是赤足踩在了刀尖上，钻心的疼痛，让我几乎要昏厥过去了。

    我才感觉到原来海的女儿，是那么的勇敢。

    是不是，为了爱，每个人都可以变得那么勇敢？

    那么我呢？

    谁来告诉我，该怎么勇敢？该怎么面对？

    这一刻，可不可以不勇敢？

    这一刻，可不可以不面对？

    那么，我又该去哪儿呢？

    我又能去哪儿呢？

    天下是大，哪儿又是我的栖身之地？

    哪儿又会是一片春暖花开，阳光明媚？

    是不是，心死了，生活在再阳光明媚的地方，也只会是漆黑雨夜？

    我不记得怎么走下的长长楼梯，怎么踏上的站台。

    只是觉得自己木木的站在站台的地上，就像是赤着脚站在滚烫的沙漠中，心中想逃离，脚下却像生了根一样，无法挪移了。

    时间，继续一分一秒的滑落。

    脚下已是凋零了一地悲伤。

    胡文娜阂一样。一句话也没有说。

    我们就那样木木的站着。

    木雕泥塑似的。

    站着。

    我不记得是谁先主动抱的谁。

    只记得后来的后来，两个人抱的很紧很紧。

    仿佛用尽了毕生的力气。

    两个人都快要窒息了。

    那一刻，很想很想，把我的心，嵌入她的心里，从此，两个人就再也不要分离了。

    文娜，可不可以不要走？可不可以留下来？留下来陪我走过每一个春夏秋冬，留下来今生今世阂一起度过？我会好好的宠你，爱你，疼你，不让你受一点的委屈，不让你受一点的伤害。所有的风风雨雨，所有的磕磕绊绊，我们都一起牵手走过。

    然后，等到我们都老去了，老到我们脸上，像个核桃似的，布满了皱纹，走路都踉跄不稳了，我们彼此搀扶着，去海边散步，如果，我们遇到了，在堆沙滩城堡的恋爱中的孩子，我们脸上会挂着幸福和陶醉的笑容，给他们讲同一个的爱情故事，对么？讲那个曲别针的传说，讲那些纷至沓来的小纳米。

    我会给他们讲小纳米捂着胸口，学着你说话的样子，说你那句经典台词，我会带着你的心，好好的幸福活下去。因为我知道，在我的身体里，永远都有你的存在。

    当夕阳敛进最后一抹余晖的时候，当夜色开始慢慢降临的时候，不要害怕好么？我记得火车过隧道的时候，你说你怕黑的，我也答应过，我会一直陪着你，让你紧紧拉着我的手，我永远都不会违背对你的承诺。

    我还答应过你，等到后来，我们两个人一起拉着手，我陪你走一段漆黑的渠道，黑暗中，只会有我们两个人，在慢慢的前行，两只手紧攥在一起，两颗心紧挨在一起，我们都不会觉得害怕，也不会觉得孤独，而是很暖很暖。

    当我们走过隧道的时候，天空会飘起雪花的。你会惊讶的说，呀，今天是平安夜噢，我们去海边看雪，好不好？

    我们就那样拉着手，去海边看雪了。平安夜的雪，很美很美。平安夜的海，很静很静。不会再有那么大的寒风了，也不会再有那么大的海浪了，雪花簌簌的落了一地。

    我还会像上次那样，左右摇摆着，学笨笨的企鹅走路的样子，逗的你“咯咯”笑出声来。并且，这一次，由我来主动学给你看的哦。

    当我们抱在一起的时候，闭上眼，我又看见了那些簌簌而落的小精灵、小天使，又看见了大朵大朵浮动的幸福，你也能看见的，对不对？

    再往后，雪停了，星星出来了。亮亮闪闪的，挂满了天空，我会把最亮的那颗星星指给你看，然后，我们一起来数星星了。

    你问我，数星星的时候，是不是每数一颗，那颗星星上面住着的王子和公主，就会给我们一个美丽的爱情祝福呢？哦，是不是，在他们眼里，我们，也是住在一颗星星上的王子和公主呢？

    我点点头，说，今天是平安夜，我们来一起许个愿吧。

    我们就一起双手合十，虔诚的来许愿了。

    等了一会，你说，好了，我许完愿了。

    我也笑着点点头，我也许完了。

    你又问我了，你说，我们许的愿望，会落在哪一颗星星上呢？会不会有天使捡到它，把它挂到那棵七彩斑斓的许愿树上呢？一定会的，对吧？因为我们是这么单纯，这么善良，这么听话的两个好孩子，对不对？

    我说了一句，应该是这么单纯，这么善良，这么听话的小王子和小公主哦。

    说完，我笑了，你也笑了。

    笑的是那样的幸福，那样的甜蜜。

    我们就那样紧紧的依偎在一起，说好了的，永远永远都不分开了。

    “娜娜，该走了。”胡伯父说了一句。

    去哪？我们不是说好了的，永远永远都不分开了吗？我怔住了。

    胡文娜猛地推开了，旋身跑进了车厢。

    就在她推开我的那一刻，我听见她用沙哑的声音说了一句，“再见。”

    我木木的站在那儿。

    泪水大滴大滴的砸了下来，砸在脚上，很痛，很痛。

    胡文娜在车厢门口，又回过头来看了我一眼。

    那一刻。

    全世界的花，都谢了。

    全世界的草，都折了。

    全世界的声音，都消失了。

    整个世界，一片冰天雪地。

    心，也瞬间被冻住了，我听见，丝丝的裂缝声。

    我知道，下一刻，它就要碎成一地了。

    然后，有风刮过，它们纷纷扬扬着，就被刮到了天涯。

    再也拾不回来了，再也拼不起来了。

    从此，我也，再也记不住时间，再也抓不住回忆。

    唯有剩下，这一地狼藉，一地凌乱。

    陪我走到生命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