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胡文娜的病情（上）

    晚上七点多的时候，胡文娜才醒过来。

    当她看到床边围着的我、猴子、橙子、板牙、方片七、官书记、卢小樱的时候，怔了足足有三、四秒钟，才反应过来。

    胡文娜没有说话，抿了抿嘴唇，又看看右手上那一道打完吊瓶，拔针时，留下的那道白色胶布。

    “医生说怎么了吗？”胡文娜声音很低沉。

    “嗯，初步的检查结果，是暂无大碍。刚才医生进来，说等你醒过来了，明天给你做一个详细深入的检查，才能诊断出具体的结果。”我看着胡文娜，尽量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不让自己的眼泪流出来。

    “文娜，你别担心，大家都在这儿，有什么事情，我们一块来面对，我们大家始终都会和你在一起的。”卢小樱语气坚定的说道。

    “文娜，你安心的养病就行了，哪来哪去的事情，我们大家刚才商量过了，你就不用操心了。”官书记说的语气很是委婉，他没有提陪床的事情，许是怕文娜胡思乱想起来。

    我感激的看了官书记一眼。

    接下来，大家又七嘴八舌的跟胡文娜说了一些安慰的话，每个人说的时候，都是尽量的小心翼翼，唯恐一不小心，说错了话。

    病房的空气，略带了几分凝重。

    这时，不知道谁问了这么一句，“文娜，你饿不饿？”

    这一问，大家才想起来，我们每个人都还没有吃晚饭。

    “嗯，文娜，已经醒过来了，你们也不用太担心了，要不，大家看看先去吃饭吧。我一个人在这陪着文娜就行。”我提议道。

    几个人相望了一眼，方片七点点头，“也行，要不，我们大家先去吃饭。文娜，你和趣来想吃什么就尽管跟我们说，一会儿我们给你俩带回来。嗯，你们想吃点什么呢？”

    我看了胡文娜一眼，只见胡文娜稍稍思考了一下，“方片七，你知道市区的汽车总站旁边，有家‘麦尔香石锅拌饭’吗？他们家的鸡汁拌饭和牛肉咖喱拌饭都挺不错的。你看看，要不，去那儿买两份回来吧。嗯，还有，记得要两份汤，他们的汤挺好喝的，免费送。”

    方片七点了点头，“好的，你们俩就在这儿吧，我们大家先去吃饭了，等一会，就把饭给你们带回来。”

    说完，大家相互点点头，向门外走去。

    于是，病房里只剩下了我和胡文娜。

    胡文娜看了我一眼，又低下了头，没有说话，只是在那儿一个劲的咬着嘴唇。

    我看看胡文娜，又看看窗外，此时，窗外已是一片夜色了。

    我把头又转向了病房里，一向柔和的日光灯，此时，在我看来，竟是说不出的刺眼。尤其是看到病房里，白色的床单，白色的被褥，白色的枕头，白色的墙壁，这一切白色的时候，我心中陡然生出了几分的反感。

    我感觉到自己整个的人，都陷入了一种巨大的白色漩涡。

    且已经身不由己的随着它，愈陷愈深，欲罢不能了。

    我在心中狠狠的骂了一句，这该死的白色。

    胡文娜说话了，“趣来，都是我不好，不该耍小性子，让你带我出来玩的，害的大家现在都为我担心。你现在心里肯定很难受的，我也很难受，要不，你骂我两句吧。这样的话，你心里可能会好受一点，我心里的负罪感也会少一点。”

    胡文娜的声音很小，但是，每一句，都仿佛一根根钢针，刺进了我那颗原本就已憔悴不堪的心。

    我一下子就哭了出来，“文娜，是我不好，没有好好照顾你，让你现在又晕倒住院了。应该由我承担这个责任的，要骂的话，也应该是你来骂我，你骂我吧，我都听着。还不解恨的话，你就打我两下，只要你心里肯原谅我就行。”

    胡文娜“哇——”的一声，也哭了出来，“趣来，你别这么说，是我自己太任性了，如果我不缠着你，带我出来，就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了。应该乞求原谅的人，是我，不是你。你没有错，更别把所有的过错，都往自己身上揽，我心里只会更痛苦，更难受。”

    我一把抓过胡文娜的手，带着哭腔的声音喊道，“文娜，我们两个都别再自责了。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我们就一起来面对吧。答应我，你现在什么都不要多想，赶紧把身体养好。然后，我们一起出院回去。到时候，你想去哪儿玩，我都带你去，想玩多久，我都陪着你。”

    “嗯，好的，我答应你，趣来。我一定会好好的把身体养好，我们早点出院回去。我还要回哪来哪去，喝你煲的汤呢。”胡文娜抽噎着，断断续续的说道。

    “只要你愿意，我给你煲一辈子的汤喝都行。”我努力的笑了一下。

    胡文娜一下子扑倒在我的身上，抱住了我，像个受尽委屈，见到亲人的孩子一样，哇哇的大哭起来。

    我轻轻的拍着她的背，“乖，不哭，不哭。再哭的话，脸就会有皱纹了，人就会变丑了，连小纳米也会不喜欢你了哦。”

    胡文娜抽抽噎噎的问道，“小纳米不喜欢了，趣来还会喜欢吗？”

    “傻瓜，当然会喜欢了，无论你变成什么样，你在趣来心中，都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女孩子。”

    我这一说，胡文娜哭的更凶了，也抱的更紧了。

    两个人都不在说话了。

    只是那样紧紧的抱着。

    胡文娜一直在哭，泪水打湿了我的肩头，同样的，她的肩头也被我的泪水打湿了。

    整个世界，一片漆黑。然后，大雨如注。

    没有虺虺雷声，没有猎猎风声，只有如瀑布般倾泻而出的瓢泼大雨。

    就像是两个无家可归的孩子，抱在一起，嚎哭着，为了取暖，为了御寒，更为了驱走恐惧，为了赶走孤独，就那样的紧紧抱着。

    抱的，很紧，很紧，也，很暖，很暖。

    那一刻，我心中，不再奢求时间的定格，只是期望，哪怕时间能多留一秒，我也会穷尽一生的苍凉，亦耗尽今生的忧伤，只为了，多换回这一秒钟的温存，只为了，多珍藏这一秒钟的记忆。

    哪怕是，从此，再也没有人能看到我眼中的忧伤，再也没有人能读懂我心中的苍凉。

    我依然，换的无怨无悔。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胡文娜止住了哭声，把伏在我肩膀上的头，抬了起来，哽噎着问道，“趣来，你刚才说的话，是当真的么？”

    “什么话？”我愣了一下。

    “就是你说的，给我煲一辈子的汤，还有，小纳米不喜欢我了，你也会喜欢我。”胡文娜抽噎着说道。

    “是的，”我重重的点了一下头。

    “那我们拉钩。”说着，胡文娜把右手的小拇指，伸了出来。

    “好，”我说着，也伸出了自己右手的小拇指。

    两个人的小拇指，紧紧的勾在了一起。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谁抵赖，谁是小狗，并且是门牙被磕掉了，不能啃骨头的小狗。”胡文娜仰着头，像个孩子似的黠笑着。

    看着她脸上的笑容，犹如料峭的寒风中，我看到了路边一朵绽放的小花，那一刻，整个世界，春暖花开了。

    “我们都不哭了，做坚强的孩子，好吗？”说着，我伸手，帮胡文娜把脸上的泪水擦干。

    “嗯，不过，趣来，是你先哭的噢，看你哭，我才哭的呢，”胡文娜嘟嘟嘴，“我是一个坚强的大孩子，你呢，算是一个坚强的小孩子吧，勉强及格的坚强哦。”

    “可是，明明是我比你大，比你高，怎么能说你是大孩子，我是小孩子呢？不干。”看胡文娜心情好多了，我逗她道。

    “噢，大点，高点，就是大孩子么？”胡文娜噘起了嘴。

    隔了一秒钟，胡文娜点了下头，“那你当大孩子吧，记得噢，大孩子要照顾小孩子的，坚决不能把小孩子丢下不管的。”

    “那是肯定噢，谁叫我是大孩子的嘛。好啦，大孩子下达今天晚上第一个命令，等一会买来了饭，小孩子要乖乖的，全部吃下去，不许给我剩饭。”

    “好吧，小孩子知道了。”

    “嗯，还有，小孩子吃完饭后，今晚上要早点睡觉，不许吵闹，不许瞎想，不许耍小脾气，小性子，嗯，还有，不许心中不想着大孩子就睡着了。”

    “那小孩子要是睡不着的话，大孩子会给小孩子念童话，讲故事，唱儿歌，哄小孩子睡觉吗？”

    “啊？好吧，小孩子想听什么童话？”

    “嗯，讲拇指姑娘？海的女儿？灰姑娘和水晶鞋？还是讲小红帽？狼和三只小猪？”

    “还有木偶奇遇记和绿野仙踪呢。说吧，小孩子想听哪一个？”

    “那大孩子还会讲黑猫警长、葫芦娃，还有三毛流浪记吗？”

    “啊，这个啊，行，只要小孩子想听，大孩子就讲。不过，小孩子要给大孩子一点时间，让大孩子准备一下，才能讲好了。”

    “那要是，小孩子听上瘾了，不困了，怎么办啊？”

    “不行，小孩子必须每天晚上按时睡觉，不然的话，大孩子第二天就不讲了。”

    “好吧。还有啊，要是讲小红帽，小孩子被里面的大灰狼吓到了，不敢一个人睡觉，那大孩子会不会抱着小孩子睡啊？”

    “啊？好吧，不过，只能是等小孩子睡着了，大孩子就把胳膊抽出来，然后去另外一张床上睡咯。”

    “为什么大孩子不能一直抱着小孩子睡啊？”

    “这个，大孩子也想一直抱着小孩子睡的，只是，万一被其他人看到了呢？”

    “噢，好吧，小孩子还是乖乖听话，争取每天晚上早点睡着好了。”

    “这样才乖嘛。”

    “嗯，大孩子抱着小孩子睡觉是什么感觉呀？”

    “不知道，或许会很快就睡着了吧。”

    “为什么啊？”

    “因为，怀抱很温暖的哦。觉得温暖的时候，人就想睡觉了。”

    “噢，知道了。”

    “嗯。”

    ……

    八点钟的时候，方片七的饭买回来了。

    并且，还有人买来了牙刷、牙膏、肥皂、脸盆、毛巾、卫生纸等一些日常生活用品。

    我和胡文娜吃过了饭。

    几个人又简单聊了一会。

    然后，在官书记的提议下，除了卢小樱阂留下陪床之外，其他人都回学校了。

    于是，当天晚上，我们三个人又稍聊了一会，便各自睡觉了。

    第二天，我早早的就醒来了。

    稍稍洗漱了一下，卢小樱下楼买了三份早点。

    因医生前一天嘱咐过了，第二天做详细的全身检查，且包括了重新验一次血。所以，胡文娜被迫只能暂时不吃早饭。

    九点多的时候，有护士过来抽血了。

    然后，是医院例行的查房。

    一群的医生、护士，忽忽啦啦进来了，然后，有人询问，有人记录。

    当被胡文娜被问道，之前有没有得过什么大病的时候。

    胡文娜摇头，记忆中，从小到大，都没有得过什么大病，住过院呢，这还是第一次住院。

    然后，那群查房的人，就出去了。

    再接着，有护士递过来几张单子，说是一会要去检查的单子。

    我接过来，只见上面有脑电图、心电图、CT、B超、X 、血常规、尿常规等。

    然后，卢小樱就阂一块，搀着胡文娜，一间一间的检查室，进进出出。

    这样，整整折腾了一个上午。

    等我们三个回到病房时，官书记、猴子、橙子、板牙、方片七几个人，已经过来了。于是，一干人，又七手八脚的把胡文娜搀扶着，趟到床上。

    官书记他们不仅带来了胡文娜、卢小樱阂，三个人的饭，而且，还给胡文娜带回了在哪来哪去煲的一份鸡汤。

    汤，是虞梦瑶给煲的。

    官书记特意去买了一个搪瓷内胆的保温桶，然后，盛了满满的一桶，并且，他还带来了一个挺精致的白色小瓷碗和一个精致的白色小瓷勺。

    当那个小瓷勺被拿出来的时候，胡文娜禁不住一声惊呼，哇，哪儿买的？好漂亮啊。

    吃完饭后，卢小樱觉得胡文娜折腾了一个上午，挺累的了，就提议让她午休一会。

    胡文娜嘟着嘴，很不情愿的躺回去睡觉了。

    然后，我们七个人，稍稍交流了一下彼此的意见。

    官书记说，他仅把胡文娜病倒住院的事，告诉了虞梦瑶，李佳一、赵可欣，还有夏培宿舍，目前都还是一概不知。

    我点点头，可能用不了三五天，胡文娜就可以出院了，那就先不要告诉她们好了，免得这么多人都为她担心。

    猴子又问起上午检查的结果。

    我摇了下头，要下午才能拿到报告。

    大家又沉默不语了。

    这时，我看着卢小樱脸上的一脸疲倦，略笑了笑，“小樱，从昨天晚上到现在，你也肯定没怎么睡好，今天上午忙着做检查，又把你折腾了一遍，现在检查都做完了，只是等报告出来。要不下午，你就回学校吧。”

    官书记点了下头，“要不，我让梦瑶给陪床吧。”

    “还是不用麻烦了吧，官书记，晚上我一个人能陪好床的，并且，医院不是还有那么多的护士吗？你们白天过来看看，顺便中午和晚上来的时候，给我们带饭就行了。”

    “趣来，你怎么又见外了？”官书记有点不高兴了。

    这时，方片七拽了拽他的衣角，并朝他使了一个眼色，“官书记，我觉得趣来能把文娜照顾好的，文娜又不是生了什么大病，不用太大惊小怪，劳师动众的。”

    “就是啊，官书记，你就一百二十个放心好了。趣来肯定能照顾好文娜的。”橙子意味深长的笑了一下。

    官书记又望了眼板牙和猴子，只见两个人也是朝他点头。

    “好吧，趣来，你要好好照顾文娜。我们这些人的手机，都是二十四小时开着的，有什么事，直接打电话，随叫随到。”官书记说着，朝我点了下头。

    “嗯，我会的。”我也重重的点了下头。

    几个人又大致的说了一会话，官书记他们就又回学校上课了。

    然后，病房里，只剩下了我和胡文娜。

    两点钟的时候，护士过来了，替胡文娜打上了吊瓶。

    打吊瓶的时候，胡文娜阂说了一会话，就又迷迷糊糊的睡过去了。

    我则一直守在床边。

    下午三点多的时候，护士又进来了，告诉我说，检查报告出来了，让我去医生办公室拿。

    我瞅了一眼胡文娜，她嘴角挂着笑意，睡的很是香甜的样子。

    替她掖好了被角，我站起身，向医生办公室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