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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狠心种恶因 伤愈收恶果

李致中道:“那石壁倒并非是活动的,但其结构并不结实,且由于年代久远,经过风化而更形松驰,因此,我那使劲一撞,虽无撞得头破血流,却撞进当年五行尊者修真的洞府中。”

一顿话锋,又幽幽地一叹道:“我已没法再……说下去,我想,诸位……也都能……想像得到了……继志……家凤……你们两个过来……”

他的语声,继继续续,已是越来越微弱。

陈继志、朱家凤二人,强忍满眶痛泪,徐徐偎了上来。

杨天佑虎目含泪,沉声喝道:“娃儿跪下……”

陈继志、朱家凤二人连忙跪下去,同时颤声叫道:“师傅……”

语声哽咽,忍不住两行热泪,滚滚而下。

李致中又强振精神,分别拉住两个娃儿的一只手,凄然一笑道:“孩子,师傅很惭愧,只担个虚名,却没实际传授你们什么……那小包裹中,是一本‘九幽寒煞’的口诀,和一粒灵丹,那灵丹……不知道是什么名称,但我只服一粒,就……已恢复被废除的真力,你们两人分服之后,一定会有很大助益的……”

顿住话锋,喘息了一阵之后,又强振精神,扭头向杨天佑说道:“大哥,小弟……最后一次请求,希望你能答应……”

杨天佑连忙接道:“二弟有话,请尽管说。”

李致中说道:“这两个娃儿,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我想,趁着我还……有一口气在,将他们……的名份……

定……定下。”

杨天佑夫妇与陈红萼同声接道:“好的……”

“我也赞成……”李致中凄然一笑道:“谢谢诸位!”

他将陈继志与朱家凤二人的手掌垒在一起,含笑接道:“孩子,笑一笑。”

陈继志、朱家凤二人笑了,但笑得很凄凉,而且,又是一串眼泪,滚滚而下。

就在陈继志、朱家凤二人的凄凉一笑中,李致中已溘然长逝……

XXX

张劲秋毕竟是赶来了,但却是在杨天佑这一行人的回程中碰上的。

这些,似乎都是冥冥中早已安排,群侠们除了暗中伤感之外,也都没话可说。

一行人回到陈家之后,才将李致中那个小包裹打开,那粒灵丹,经过张劲秋这位大行家的鉴定,就是他张家嫡传的“回天再造丹”。

那是由千年何首乌,冰莲,雪藕,以及灵芝,朱果等罕见灵药所炼成,练武的人服了一粒足能抵一甲子功力,也就难怪功力业已被废的李致中,服过一粒之后,就能恢复原有的真力。

不过,由于那些灵药,都是可遇难求的天材地宝,别说是搜集齐全,平时,想找到其中的一种,也极不容易。

也因为如此,张劲秋虽然知道这“回天再造丹”的功效和炼制法,他自己,甚至于他的父亲和祖父,都不曾炼制过。

目前这一粒,既然是由百年前的五行尊者所保有,足证至少也是百年以前,张家的祖先所炼制的了。陈继志、朱家凤既然有些奇遇,那实在是非常难能可贵的。

因此,群侠们经过一阵慎重研商之后,决定以协助陈继志、朱家凤二人,闭关研练绝艺为当前第一要务。

同时,为了能收事半功倍的效果,并决定请伍夫人牛家菊也一同闭关,以便将她的“戊土真煞”一并传授,以增强“九幽寒煞”的威力。

至于对付幽冥教的日益嚣张的气焰,也就只好暂时避免正面冲突之一途了。

XXX

这是群侠们暂时撤出苏州城后的第三天。

整个苏州城地区,已完全成了幽冥教的天下,这些以往只能在暗中活动的邪魔外道,如今却是张牙舞爪地在公开活动了。

幽冥教教主覃逸,除了积极搜查群侠们的下落之后,一面并在积极筹备,召开武林大会,以便自己能名正言顺地,登上武林盟主的宝座。

当然,群侠们虽已暂时撤退,但他们的无形的精神反击,还是不会放松的。

最有力的反击,就是公开李致中的死讯,和当年陈家疑案的真相。

这一来,杨天佑背了十几年的黑锅,卸下来了,相反地,对于覃逸所使的这种卑鄙无耻的手段,却为武林同道所不齿。

尽管目前魔长道消,一般武林人物,慑于幽冥教的淫威,不敢公开评论,但暗中传播的效力,却比公开评论更为有效,也更为快速而广泛。

不过,可以想象到,像覃逸这样的枭雄人物,是不会在乎别人对他的毁誉的。何况,又没有人胆敢当面骂他。在苏州郊外,那神秘的李家庄中,有一间深入地下的密室。这间密室,一切陈设都极尽豪华,别的不说,光是那嵌在室顶四角那四颗大如鸽卵的夜明珠,就不难想见其余了。

这密室内的陈设,虽然是极尽豪华之能事,但住在其中的主人,却显得非常憔悴。

此人就是当今黑道上第一号魔头,自封为幽冥帝君的幽冥教教主覃逸。

他斜倚在一张宽大的雕花大床之上,正在闭目养神。

那柔和的珠光,那雕花大床上的锦衾绣被,越发衬托得他那苍白的脸色,黯然无光。

这情形很显然,尽管三天前,他与李致中的那一场生死恶斗,使得李致中伤重而死,但他自己所受的内伤,也并不算轻。

密室内,只有他一个人,除了他那轻微的呼吸声外,没有一丝别的声息。

半晌,他翻了一个身,长叹一声之后,像梦呓似地自谙道:“青竹蛇儿口,黄蜂尾上针,两般不算毒,最毒妇人心,如今,我总算是亲自体验到了。”

隔壁房间内,传来一声娇笑道:“教主,您应该好好的养伤才对,怎么又发起牢骚来了?”

话声清脆而又圆润,有如珠落玉盘,悦耳已极,也殆毒之至。

可是,听在覃逸耳中,却几乎引起他的莫名愤怒,只见他胸部一阵剧烈起伏之后,才切齿怒声叱道:“贱人!我待你们不薄……”

那娇媚语声截口笑道:“我们待您也不坏呀!”

覃逸恨声接道:“可是,你们却背叛了我!”

“谁说的。”那娇媚语声接道:“您,不仍然是本教的教主吗?”

覃逸怒声接道:“我不愿意作傀儡,更不愿过这种生不如死的生活,你们还是杀了我吧!”

那娇媚语声道:“教主,好死不如赖活,人可只能死一次啊!”

覃逸愤怒坐了起来,怒吼着:“贱人,你滚出来!”

那位假李致中,突然出现门口,阴阴地一笑道:“教主,您又在发脾气了。”

覃逸冷哼一声道:“与你不相干。”

假李致中徐徐走近床前,自行拉过一张椅子,面对覃逸坐下之后,才含笑接道:“教主的伤势,固然与我不相干,但教主的生命,却还有借重之处,所以,我不能不关心。”

覃逸又自动躺了下去,徐徐张开双目,冷笑着反问道:“这就是你不肯杀了我的原因?”

他的目光,是那么黯深呆滞,与三天之前,那种精光四射的情形一比,真是判若两人。

假李致中笑道:“教主对我的误会,实在太深了,我就是再心狠手辣,也不会杀您呀!”

覃逸接问道:“那你为什么乘我重伤之际,暗中废了我的功力……”

假李致中正容接道:“教主,那是李致中的杰作,可与我这个假李致中无关,李致中送了老命,而教主您不过是毁了一身功力,两相比较,您还是占了莫大的便宜,何况,您仍然是幽冥教的教主哩!”

覃逸又哼了一声,说道:“这三天中,我一直见不到你的面,你到底在搅些什么鬼?”

假李致中笑了笑道:“属下怎敢搅什么鬼哩!只是因为教主负伤,教内人心浮动,我不能不多费点神,去疏导和安抚一番。”

覃逸漫应道:“现在,一切都安排好了?”

假李致中点点头道:“大致上都安排好了。”

覃逸苦笑一声,说道:“只可惜我还不死……”

假李致中连忙接道:“不!您不能死,您不但仍然是教主,也还是我的老丈人,以后,借重您的地方述多哩!”

覃逸那苍白的脸上,扭曲了一阵之后,才长叹一声道:“这也算是报应,我对你推心置腹,将一切大权都交给你,想不到你却在暗中充实自己的力量,乘机计算我……”

假李致中截口笑道:“教主,您这话,未免有点不实在吧!”

覃逸怒声道:“我的话,那一点不实在?”

假李致中含笑接道:“第一,教主是毁在李致中手中,怎么说,也不能算是我乘机计算您。”

覃逸冷笑道:“可是,当时李致中并没打算跟我拚命,是你故意揭穿他的身份,并由言语激怒他的。何况,当时如果你能适时与我联手,我绝对不会落得像目前的惨景。”

假李致中苦笑道:“这真叫做欲置人罪,何患无词了。”

覃逸冷笑连声地道:“我自信绝对没有冤枉你。”

“就算是吧!”假李致中含笑接道:“也还有第二项不实在的。”

覃逸注目问道:“你说。”

假李致中漫应道:“至少那‘推心置腹’四个字,就用不上。”

覃逸怒声道:“为了迎合你的嗜好,我连三个女儿的清白,都给你糟蹋了,还不能算是推心置腹。”假李致中接道:“那是教主为了要我替您卖命的一种笼络手段,真要是推心置腹的话,就不致于将知机子的绝艺,还留上一手。”

覃逸“哦”了一声,说道:“我明白了。”

“明白了些什么啊?”

“这才是你暂时不杀我的原因。”

假李致中笑道:“教主别说得这么难听,我固然希望你能将那保留的一手交出来,但却绝对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暂时不杀你的,只要你不自寻短见,我会永远不杀你。”

覃逸那失神的双目,深注着问道:“为什么?”

假李致中含笑接道:“教主天聪英明,这道理应该能想得到的,目前,我虽然是已名正言顺地,正名为副教主,而且,这些年来,我也的确是培植了不少心腹,但这一份基业,毕竟是教主你的,如果我贸然取而代之,难免还有人心怀不轨,而暗中捣蛋,所以,为了防患未然,倒不如作一个副教主比较来得好。”

覃逸“唔”了一声道:“你的意思,是以副教主的名义,行使教主职权,‘挟天子以令诸候’,可以避免许多不必要的困扰和麻烦?”

假李致中连连点首,说道:“正是,正是。”

“然后。”覃逸苦笑了一下道:“不露痕迹地,着手清除那些,你自己认为有问题的人物?”

假李致中笑了笑道:“我知道,我的一切计算,都瞒不过教主您的明察。”

覃逸冷笑一声道:“你打得好如意算盘!”

假李致中皮笑肉不笑地接道:“教主过奖了!”

覃逸长叹一声道:“事到如今,我也没法怪你,只怪我自己瞎了眼睛,没有知人之明。”

假李致中拈须微笑,说道:“教主这话,倒算是持平之论,也算得上是一针见血!……”

覃逸截口一叹道:“李唐,你……你……你好深沉的城府。”

假李致中淡然一笑道:“多承夸奖!也多承教主提醒我是姓李名唐,因为,这些年来,我已将自己当成真的李致中,忘却自己的本来了哩!”

覃逸谓然长叹道:“我将你由一个小小的香主,提升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想不到你外貌忠顺,内藏奸诈,不但不知感恩图报,到头来,反而来上一出‘逼宫’的丑剧。”

李唐(假李致中)突然语气一沉道:“教主,请别将所有的责任都推到我头上,你为何不反躬自问一下?”

覃逸轻叹一声道:“这三天来,我已经反躬自问过多少遍了,最大的错误,是我有眼无珠……”

李唐截口冷笑道:“恐怕不止这一点吧!你且扪心自问,你是真的那么对我的推心置腹吗……”

覃逸截口接道:“我只差一颗心不曾挖来给你了。”

李唐冷笑着接道:“为了替你清除独霸武林的障碍我连自己的面目,都牺牲掉而改成别人的模样,你曾经承诺过,事成之后,就叫‘巧夺天工’包文虎,仍然还我本来的,你还记不记得?”

覃逸点头道:“不错,我是这么承诺过。”

李唐冷笑一声道:“那么,我问你,包文虎为何会突然失踪?”

覃逸苦笑一声,道:“你问我,我去问谁?”

李唐接道:“你不认账,可以不谈,咱们先谈别的。”

一顿话锋,又冷笑一声道:“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这是古往今来,所有枭雄的一贯手法,你要效法他们,也未可厚非……”

覃逸讶然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李唐冷笑着接道:“什么意思,你自己明白,如今‘飞鸟’未尽,‘狡兔’未死,你却迫不及待地,使出‘藏弓’,‘烹狗’的手法来了,你自己说,你还有没有一点人性?你既然不仁,又怎能怪我不义,老实说,我这样对待你,已算是够厚道的了。”

覃逸正容接道:“李唐,你不能含血喷人!”

李唐哼了一声道:“你是要证据?”

覃逸点点头道:“不错……”

李唐飞快地接口道:“好!我给你证据!”

一顿话锋又沉声喝道:“来人……”

室外传来一声暴喏:“属下在。”

李唐沉声接道:“将太子和丞相请进来!”

“是!”这刹那之间,覃逸的脸色,已变成一片死灰。

一阵“叮叮当当”的镣铐声中,这位幽冥帝君的太子覃立,右丞相潘子丹,已在四个劲装大汉的押解之下,进入室内。

覃立和潘子丹二人,不但都戴上了特制的脚镣手铐,而且脸上青一片,肿一片的,身上更是血污狼藉,显然都已受过严刑拷打。这情形,自然使覃逸看在眼里,痛在心中。

而且,此刻,他已无暇为自己的命运悲哀,只为爱儿的生死担心了。

李唐目光环扫之后,凝注覃逸冷笑道:“人证都在这儿,你自己问吧!”

覃逸长叹一声道:“是天亡我,不必问了。”

覃立,潘子丹二人同声悲呼道:“爹,是孩儿连累了您……”

覃逸仍然没接腔,只是那失神的双目中,滚落两颗晶莹的泪珠。

李唐阴阴地一笑道:“教主,现在您怎么说”

覃逸长叹一声道:“目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我还有什么说的,你看着办吧!”

微顿话锋又轻叹着接道:“不过,他们两个都是奉我的密令行事,一切责任我一肩承担,希望你能留下他们的生命。”

李唐淡然一笑道:“尽管你们不饶我,但我却不打算要你们的命,你,仍然是教主,他们两个,除了同你一样,功力被废之外,也仍可安享余年,不过教主该能想象得到,我是有条件的。”

覃逸苦笑道:“说吧!只要是我能办得到的事,都好商量。”

李唐沉声接道:“第一,你必须还我本来面目。”

覃逸反问道:“还有第二?”

“不错。”李唐正容接道:“第二,你必须将获自知机子的绝艺中,所保留的那一手,都交出来。”覃逸惨然一笑道:“好,好,这些都好商量。”

李唐冷然接道:“没有商量的余地,必须立即实行。”

覃逸苦笑道:“这些,都不成问题,只是,当你的目的达到之后,你还能放过我吗?”

李唐注目接道:“我是言出至诚,你要是不相信,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覃逸长叹一声道:“事到如今,我已没有选择余地,不相信也得相信才行,好在我已成了一个废人,活着也是丢人现眼,生死已不算……”

李唐截口一哼道:“别废话了,我说过不杀你,就不会杀你,现在,先告诉我,‘巧夺天工’包文虎在何处?”

覃逸接道:“包文虎目前的住址,我也不知道,但你要向金陵扬子镖局的章局主查问,他会告诉你的。”

李唐“唔”了一声道:“好,我马上派人去查询。”

覃逸漠然地接道:“至于我获自知机子的那本武功秘芨,就在我贴身所穿的裹衣的夹层中,你立即可以取走。”

说着,自动将外衣解开,指着自己贴身的内衣说道:“就在这儿,你自己把它撕开吧!”

李唐毫不客气地,将覃逸的内衣撕开,取出一本薄薄的小册子,打开来略一审视之后,揣入自己怀中。

覃逸轻轻一叹道:“有些话,本来我不想提醒你,但如果我落在杨天佑手中,也不见得比落在你的手中好,所以,我还是决定提醒你一声。”

李唐注目问道:“听你这语气,你所要说的话,好像很重要?”

覃逸点点头道:“不错,那是非常重要!”

李唐“唔”了一声,说道:“我正恭聆着?”

覃逸苦笑了一下道:“有关知机子和我与杨天佑之间的关系,到目前为止,还是武林中一项最大的秘密,你,想不想知道呢?”

“听听也好,说吧!”李唐说着,又向他的手下挥挥手道:“把太子和潘丞相带下去。”

“是!”

“将他们的镣铐卸除,好好伺候。”

“遵命。”

覃逸目送自己爱儿和潘子丹被带走之后,才谓然一叹道:“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只是我的报应来得太早了一点。”

李唐淡然一笑道:“你这也算是在提醒我,作人不可作得太绝,是也不是?”

覃逸笑了笑道:“你是聪明人,这些,当用不着我另加解释了。”

李唐眉梢一扬道:“我这个人,从来不相信什么因果报应,别在我面前来这一套,还是说正经的吧!”

覃逸正容接道:“以往我也同你一样的想法,不相信因果报应,但我即将说到的这个故事……”

李唐截口道:“教主,我没有工夫也没兴趣听你说故事。”

覃逸淡然一笑道:“你必须要听,因为这故事,就是我的武功的来源,也就是我与知机子,杨天佑三者之间的关系,其中可能还得扯上一个于君璧。”

李唐“哦”了一声道:“既然如此,我只好耐着性子听了。”

覃逸轻轻地一叹道:“这是一个血淋淋的,也算是现世现报的故事,到现在,我才真的相信那因果循环,报应不爽的话,不是骗人的。”

李唐沉脸一哼道:“你还是不肯放弃说教的机会。”

覃逸似笑非笑地接道:“我姑妄言之,你就姑妄听之吧!”

一顿话锋,才神色一整道:“现在说到正文了,对于知机子这个名字,你已经听说过了吧?”

李唐点点头道:“不错。”

覃逸沉思着接道:“据知机子亲口告诉我,他是百年以前,阿尔泰山上那位炼气士的徒弟,他是在那位炼气士坐化之前,才获传衣钵的。”李唐注目问道:“那位炼气士难道没有姓名?”

覃逸接道:“李唐,当然有姓名,不过知机子并没告诉我,只是说,当乃师坐化之后,由他尊称为天一真人。”

李唐接问道:“你是怎么跟知机子认识的?”

“这个。”覃逸讪然一笑道:“待会我自然会说到,现在,先说那位天一真人的简历。”

略为一顿话锋,才轻叹着接道:“天一真人一生之中,只有两项嗜好,一是金丹大道,一是武功,由于他自归隐之后,足迹未曾离开阿尔泰山,所以他有着一身惊世骇俗的武功,但武林中人,都极少有人知道。”

“这话,未免有点矛盾吧!”李唐插口笑道:“既然天一真人的足迹,不曾离开过阿尔泰山,应该是根本没人知道才对,怎么还会有极少数的人知道哩!”

覃逸笑道:“天一真人不离开阿尔泰山,别的武林异人,就不能去阿尔泰山吗,譬如……”

李唐点点头道:“我明白了,那是说,只有偶然之间,去过那儿的人,才会知道有这么一位奇人。”

“对了,”覃逸沉思着接道:“据知机子所说,乃师所修金丹大道,是为道家最上乘心法,到达化境时,可以肉体飞升,唯因乃师不是童身,乃只能坐化而成地仙。”

李唐笑道:“这倒算是闻所未闻的高论。”

覃逸娓娓地接道:“由于知机子并非仙佛中人,所以天一真人坐化之前,并未将那些金丹大道传给他,而只传给他一本武功秘芨……”李唐接问道:“那些修炼金丹大道的秘芨呢?”

“早已被天一真人封存于某一秘密地点了。”

“连知机子都不知道?”

覃逸苦笑了一下道:“我想,知机子是知道的,但我想尽了办法,就是逼不出来。”

李唐接道:“现在,是否该说到你和知机子认识的经过了?”

覃逸长叹一声道:“是的,现在,就该说到我这个现世报的故事了……”

李唐截口一哼道:“别拐弯抹角的,干脆一点。”

覃逸并未理会对方的反应,只是沉思着轻轻一叹道:“虽然那已是快二十年以前的往事,但现在回想起来,却就像是昨天才发生的事一样。”

李唐眉峰一蹙,却未接腔。

覃逸却是娓娓地接道:“那时,我才不过三十来岁,为了奉师命前往阿尔泰山采取一种武林罕见的阴沉宝竹,不幸碰上雪崩,而滚落一个绝壑之中。”

李唐笑问道:“结果,是知机子救了你?”

“不错。”覃逸苦笑道:“但我却恩将仇报,反而将对我有过救命之恩的知机子,活活地整死了。”

李唐“唔”了一声道:“这倒的确是有点太过份。”

覃逸讪然一笑道:“所以,我才说是一个现世报的故事呀!”

李唐脸色一沉道:“你如果是借此来讽我,可有点不太恰当,因为,至少你对我不曾有过救命之恩。”

覃逸点头苦笑一声,道:“有道理,有道理……”

李唐冷然接道:“说下去吧!”

覃逸沉吟少顷之后,才轻叹一声道:“当时,我自认必死,但经过知机子的妥善照料,与各种灵药的调理,竟然不到十天,就完全康复了。”

“于是。”李唐含笑接道:“你身体康复之后,就乘机暗算他?”

覃逸苦笑道:“哪有这么简单的事,以当时知机子的成就来说,纵然合你我和杨天佑、于君璧等四人之力,恐怕也不会是他百招之敌。”

李唐禁不住脸色一变,道:“他身手如此高明!”

“我的话,绝对没有夸张!”

“那你当时是如何得手的?”

“请听我慢慢道来。”覃逸轻叹着接道:“在那养伤十天的当中,我获知前面所说的故事,以及知机子的计划,同时,也奠定我恩将仇报的野心。”

李唐注目问道:“知机子还有些什么计划?”

覃逸接道:“当时,知机子的年纪,和我差不多,他的计划是准备组织一个阿尔泰山派,在江湖上创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出来。”李唐笑道:“有为者,当若是,这计划不坏呀!”

“是的。”覃逸苦笑道:“可是,他不该救下我来。”

李唐“唔”了一声,却没接腔。

覃逸沉思着接道:“当时,我既想暗算他,又苦于自己力量不够,几经筹思,才想出一条妙计来。”

“什么妙计?”

“美人计。”李唐笑道:“英雄难过美人关,计策虽嫌俗套,却的确算得上是一条妙计。”

覃逸沉思着接道:“当时,我结识一位在江湖上颇有艳名的红粉煞星,那就是有‘玉观音’之称的褚英琼……”

李唐点点头道:“这个人,我也听说过,不但美而艳,而且心狠手辣,令人谈虎色变。”

覃逸得意地笑道:“但她对我,却是百依百顺,我叫她往东,决不敢往西。”

李唐点首笑道:“这个,我知道,上苍对你特别嘉惠,使你有一副异于常人,而能获得女人欢心的特别本钱。”

覃逸苦笑了一下,才沉思着接道:“于是,我制造出一个适当的机会,使褚英琼跟知机子接近。”

李唐拈须笑道:“知机子闷处荒山,一旦见到天仙化人的褚英琼,自然是干柴烈火,一拍即合啦!”

接着,一翘大拇指道:“这一手,虽然不算高明,却是很妙!”

覃逸沉思着接道:“但事实上,并不如你所说的那么简单,知机子武功固然是高不可测,而他的定力,也同样的高人一等。”

李唐微显讶异地问道:“难道,他见到了褚英琼那种女人,居然会一点不动心?”

覃逸笑道:“圣人都说,食与色,是上天赋予人类的天性,知机子也是人,他又怎能例外,见了美人而不动心,不过他定力强,自制的功夫也特别高明而已。”

李唐殊感兴趣地,讶问到:“那么,以后,他又是怎么上钩的?”

“**。”覃逸接着道:“那是一种极强烈的**。”

李唐禁不住一“啊”道:“凭褚英琼那种姿色和狐媚手段,居然还要使出强烈**,才能就范,那知机子的定力和自制力,可的确是够高明的了。”

覃逸轻叹一声道:“人的欲望,有如洪水猛兽,是不能勉强抑制的,抑制得越久,它的抗力也就越大,一旦当那抑制力失去效用时,则有若黄河决堤,一泻千里,而没法收拾了。”

李唐微笑道:“这说法,倒是颇有道理。”

接着,又注目问道:“知机子就是在这种情形之下,毁在你们两个手中?”

“不错。”覃逸微一点首,接道:“当他自己警惕到情况不对时,却是为时太晚了。”

李唐笑了笑道:“你们在他身上作了什么手脚?”

覃逸道:“俗语说得好:色是刮骨钢刀,旦旦而伐,纵然是金刚不坏之身,也会支持不住,何况,知机子仍然是一个凡人。”

李唐“唔”了一声道:“于是,当你们已能控制他,即开始逼取他的武功?”

覃逸轻轻一叹道:“逼取他的武功,并没有费多大手脚,因为,武功秘芨是现成的,只要他交出秘芨来就行了。”

李唐笑了笑又问道:“他甘心交出秘芨来?”

覃逸苦笑道:“在那种情况之下,他不甘心交出又怎行?”

李唐接道:“所以,你们于目的达到之后,就将他杀了?”

“没有杀他。”覃逸苦笑道:“否则,如今就不会有杨天佑、于君璧这些人物啦!”

李唐注目问道:“是杨天佑于无意中赶来救了他?”

覃逸苦笑了一下道:“不是的,至于杨天佑、于君璧二人,是如何获得的武功,那恐怕只有杨天佑、于君璧二人才能回答了。”

李唐蹙眉苦笑道:“这就令人费解了,知机子既已受制于你们,秘芨也已经交出,难道他还能跑得了吗?”

覃逸苦笑道:“但事实上,他的确是由我们手中跑掉的。”

李唐“哦”了一声道:“难道你们不曾废去他的功力。”

覃逸苦笑如故地道:“他的功力也给废除了,当时他的确已形同常人……”

李唐问道:“一个形同常人的人,如何能在你们手中跑掉?”

覃逸长叹一声道:“错就错在我的野心太大,我还要在他的身上,逼出天一真人所遗留的灵丹和修炼金丹大道的秘芨来。”

李唐也不由轻轻一叹道:“人心是那么无法满足的,这也就是人类之所以可悲的地方。”

覃逸沉思着接着道:“当时!我们使尽了各种软硬兼施的办法,他总是不肯就范……”

李唐截口接问道:“没有用刑?”

覃逸苦笑道:“既然是软硬兼施,自然是包括用刑在内,可是,他总是推说,天一真人已是地仙之体,那秘芨与灵丹的封存之处,有仙法禁制,他说,与其逆师犯禁而死,倒不如死在我们的手中比较干脆。”

李唐笑了笑道:“这说法,倒也有道理。”

覃逸轻叹一声道:“最后,我只好向他说,只要他告诉我们藏宝的地点,不须他动手,由我们去犯禁,如果我们因犯禁而死,不是替他报了仇吗!”

李唐笑问道:“当时,他怎么说?”

覃逸苦笑道:“经过一阵考虑之后,他答应了,可是,想不到他居然还在玩花枪。”

李唐“哦”了一声道:“那是怎么回事呢?”

覃逸接道:“他明里是答应替我们带路,暗中却打好了借机脱离我们掌握的主意。”

李唐讶问道:“在那种情况之下,他还能脱离你们的掌握?”

覃逸苦笑道:“但事实上,他是逃脱了,一直到现在,我还不知道他究竟是死了,还是仍然活着。”

接着,又长叹一声说道:“这也就是人心不足的害处,如果我当时能知足一点,不再命令他去找那什么灵丹和金丹大道的秘芨,则知机子不会逃走,知机子没逃走,就不会引出杨天佑那批人跟我作对,没有杨天佑跟我作对,我也不会将你培植出来……”

李唐截口笑道:“根据此一推论,则我之能有今日,还得感谢教主你当年那一番不知足的野心才行啦!”

覃逸苦笑道:“李唐,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你的野心不会比我小,我之所以不厌其详地,说出这个现世报的故事来,其中原因,你应该明白……”

李唐淡然一笑道:“我当然明白,但你别想我会改变既定的主义,我是不相信什么因果报应的。”

覃逸一叹道:“难道我亲身的经历,还不值得你警惕和反省?”

李唐又是一笑道:“别说这些话了,还是说正经的吧!当年,知机子是怎么逃脱的?”

覃逸苦笑了一下,才沉思着接道:“当时,他将我们带到一个天然石洞中,而他就在那天然石洞中失踪了。”

“你们没有搜寻过?”

“谁说的!当时,我与褚英琼二人,足足搜寻了半月之久。”

李唐讶问道:“那天然石洞究有多大,居然集两个人之力,搜寻半月还搜不出什么名堂来?”

覃逸苦笑一声,道:“那天然石洞,似曾经过人工整修过,规模固然庞大,而里面分支甬道之多,更是星罗棋布,有如迷宫。”

李唐注目问道:“莫非是一个什么奇门阵式?”

覃逸接道:“那倒不见得,因为,当年我和褚英琼二人在那里面搜寻往来达半月之久,可从来不曾迷路。”李唐接问道:“那天然石洞中,也没有别的路?”

“没有。”覃逸苦笑道:“至少我们不曾发现有别的出路,在那半个月中,我和褚英琼二人,每一种可能的情况,都假设过了,可是,就是想不通知机子是怎么失踪的。”

李唐也苦笑了一下道:“这故事,到这儿是暂时告一段落了?”

覃逸点点头道:“不错,后半段的故事,就必须由杨天佑,或者于君璧来说啦!”

李唐忽有所忆地,一声轻“哦”道:“还有一位很重要的人物,这些年来,怎么杳无消息了呢?”

覃逸微微一怔道:“你说的谁呀?”

李唐含笑接道:“就是你那位老相好褚英琼。”

“死了。”覃逸轻轻一叹道:“而且是我亲自手刃的。”

李唐哼了一声道:“是因为她的利用价值消失了,才杀以灭口?”

覃逸摇摇头道:“不是的,那是因为她另结新欢,而且不止一个,我是在妒火中烧的情况之下,才杀死她的。”

李唐笑问道:“褚英琼的那两位新欢,想必也是很有名气的人?”

覃逸点首接道:“是的,都是十大世家中人,但他们的姓名,我却不想说。”

“那两位新欢,当然也是遭了你的毒手?”

“十大世家,都在我的手中瓦解冰消,那两个自然也不例外。”

李唐微一沉思道:“好了,我必须去找那‘巧夺天工’包文虎,进行复容的手术,你好好地安心歇息吧!希望你别胡思乱想。”说完,起身向室外走去。

当李唐由地底密室升登外间的小花厅时,李明远正在显得很不安地,绕室徘徊,一见到李唐,立即迫不及待地问道:“爹,弄好了没有?”

李唐点点头道:“一切都好了。”

随手将那取自覃逸手中的小册子递给他,正容接道:“你先瞧瞧,我必须立即去找包文虎,半个月后,爹就可以还我本来面目了。在这段时间中,你可得多负点责任,绝对不可去外面荒唐。”

李明远一面忙着将小册子揣入怀中,一面连连点首道:“孩儿知道……”

李唐正容接道:“俗语说得好:行百里者半九十,目前,我们虽已取得了幽冥教的大权,并已扫荡群雄,稳定了大局,但杨天佑,于君璧这批人,却仍然是我们最大的劲敌,可千万不能掉以轻心!”

李明远点首接道:“这些,孩儿都已明白。”

李唐接道:“所以,在这半个月中,你必须把握机会,好好进修,这本小册子,必须好好保管。”

这当口,那原属于当今十大家中,碧霞宫的宫主杜碧霞,已缓步而入,并含笑说道:“副座准备立刻前往金陵?”

李唐点首笑道:“是啊!难道你也想去?”

杜碧霞媚笑娇声道:“难道副座不欢迎?”

李唐拈须笑道:“难得你有那么兴致,岂有不欢迎之理,不过,我们得马上出发,你快去收拾一下吧……”

XXX

半个月之后,仍然是李家庄的一间密室中。

业已掌握住幽冥教大权的李唐,正静卧床上养神,他那复容手术,可能是还不曾到功德圆满的程度,脸上还敷着一层药物,只露出一双精目,在骨碌碌地转动着,不过,他那目光中流露出的,却是一片兴奋的光辉,可以想见,他是认为自己已成了武林霸主,又立即可以恢复自己的本来了,面对未来充满着无穷无尽的憧憬。就当此时,一阵轻快的脚步声过处,鱼贯地走进几个人来。

这四位是二男二女,男的是“毒郎中”百里居,和“巧夺天工”包文虎,女的则是两宫的宫主,杜碧霞与覃紫云。

“毒郎中”百里居虽然其貌不扬,但“巧夺天工”包文虎却是一位外表面相清癯,潇洒出尘的中年文士。两个男的走在前面,包文虎手中,并提着一只药箱。

四个人都是满面春风,尤其是杜碧霞,覃紫云二人,更是眉目含春,显得格外娇媚动人。

当这四位进入密室时,李唐扭过头来,精目中笑意盎然地问道:“咦!四位怎么都凑在一起了?”

覃紫云娇声脆笑道:“为了庆祝副座复容手术的成功,我们理当前来恭贺一番呀!”

李唐得意地笑道:“这也算是礼多人不怪……”

杜碧霞含笑接道:“是啊!”

“巧夺天工”包文虎却正容说道:“副座,请你将眼睛闭上,我要替你清除脸上的药物了。”

李唐微微点首,连声说道:“好的,好的……”

包文虎已打开药箱,取出应用各物,着手清除李唐脸上的药物。

一旁的杜碧霞,覃紫云二人,却在与“毒郎中”百里居眉目传情,并不时以真气传音交谈着一些什么。

约莫是盏茶工夫过后,李唐脸上的药物,已清除净尽,呈现在众人眼前的,是一张面相清癯,比起包文虎来,更为俊美的面孔,而且显得白里透红,容光焕发。

当然,“通天秀士”李致中的影子,已从他脸上完全清除了。

杜碧霞首先娇笑道:“副座,您好像年轻了二十岁啦!”

包文虎递过一面小铜镜,含笑接道:“副座,你自己瞧瞧,是否还有甚不合意之处?”

李唐接过小铜镜,看着自己那镜中的“倩”影,不由连连点首,含笑说道:“好,好,太好了,太好了……”

说着,即待挺身一跃而起。但不过是腰干儿挺了一下,却并未坐起来。

这情形,不由使得他脸色一变地,自语着:“咦!这是怎么回事?”

百里居忽然阴阴地一笑,说道:“这是现世报,副座还记得老教主覃逸所说的话吗?”

李唐的那张俊脸,一下子变成了死灰色。

半晌之后,才强定心神,问道:“是你在我身上作了什么手脚?”

百里居点首笑道:“是的,不过属下不敢掠人之美,那是属下与包文虎老弟共同的杰作。”

“是废除了我的功力?”

“没有,不过,是暂时将真力封闭住了。”

李唐颓然一叹,道:“我对你们不薄啊!”

百里居含笑接道:“属下们也并未过为己甚,仍然尊你为我们的副教主。”

李唐蹙眉问道:“这是表示,你们都还忠于覃逸?”

“不!”百里居笑了笑道:“属下是忠于二位宫主。”

李唐这才目注杜碧霞,覃紫云二人苦笑道:“原来是你们两个在暗中捣鬼。”杜碧霞娇笑道:“对你来说,这现世报应也似乎来得太快了一点。”

接着,又含笑问道:“现在,你明白我于半月之前,跟你一同去金陵的原因了吧?”

李唐笑道:“这是说,你们跟包文虎,以前并无什么勾结,是由金陵返苏州的这一段时间中,才勾搭上的?”

“不错。”杜碧霞点首接道:“因为,像你这样的高手,要想暗中在你身上作下手脚,可不容易而像你对覃逸的那种机会,又是可遇不可求,所以,我们必须借重包文虎替你作复容手术时,顺便进行控制你的手术,以收事半功倍之效。”

李唐脸色又是一变道:“你们打算如何控制我?”

杜碧霞娇笑道:“这项手术虽然繁琐,但说起来,却是简单得很。”

一顿话锋,才正容接道:“这就是说,平常,你是一个不能使用真力的普通人,但当我们需要你效力时,却可以用药物激发你体内的潜能,使你的真力,比起以前来,至少要高明五成以上。”

李唐蹙眉接道:“世间会有这种神奇手术和药物?”

杜碧霞娇笑道:“说来这可的确是不容易使人相信,但事实上,却确实是如此神奇。”

李唐哼了一声道:“如果确如你所说,到时候,不怕我乘机反戈相向吗?”

杜碧霞道:“我们当然也早已想到这一点,我不妨老实告诉你,当你的体内潜能激发时,头脑也同时失去主宰,只能听候我们的命令行事。”

李唐接问道:“只有当我形同废人的时候,头脑才清醒?”

杜碧霞点点头道:“不错。”

“这真是神奇得不可思议。”李唐苦笑着长叹一声道:“想不到一生惯于计算别人的人,到头来,却是栽在两个女人的裤裆中。”

一顿话锋,接着又注目问道:“覃逸呢?”

杜碧霞接道:“覃逸与你在名义上仍然是正副教主,我们两姊妹目前暂时以太上教主的身份,在幕后策划。”

李唐苦笑道:“一旦利用价值消失了,再将我和覃逸杀掉?”

“不错!”杜碧霞冷然接问道:“你知道我们为什么要这样对待你吗?”

李唐讶然反问:“难道还不是为了权势?”

“不错,”杜碧霞接道:“权势不过是附带原因之一,主要则是为了报仇!”不等对方接腔,又立即接道:“李唐,你还记得不记得杀死褚英琼那个新欢的往事?”

李唐脸色一变道:“这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

杜碧霞轻轻一叹道:“这叫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有关这一公案以及知机子的后半段故事,该由我来向你说明一下了。

唉!我已说得口干舌燥,紫云妹子,还是请你接着讲吧!”

覃紫云淡然一笑道:“好的!”略一沉思,才目注李唐笑问道:“半月之前,当你在密室中和覃逸详淡过去的往事时,我们姊妹就在隔壁的一间密室中,你可没想到吧?”

李唐苦笑道:“既然你们已听到那一段谈话,须知褚英琼的那个新欢是覃逸杀的,纵然那两个人与你们有什么特殊关系,我也不是你们复仇的对象呀!”

覃紫云点点头道:“说得有理,人不是你杀的,但你不该具有一身超绝武功,而我们的复仇又是广义的,你曾帮助覃逸消灭了九大世家……”

李唐截口道:“这话我不同意,因为你所说的,已被消灭的九大世家中,你们的碧霞,紫云二宫却仍然完整无损。”

覃紫云冷笑道:“你可知道我们为了保存两宫的完整,付出了多大的代价?你也知道女儿的清白是无价的吗?”李唐被问得哑口无言。

覃紫云又冷然接道:“何况我们的兄长,也是我们相互之间的未婚夫,又是死在覃逸手中……”

李唐“哦”了一声道:“那褚英琼的两个新欢,就是你们的兄长?”

“不错。”覃紫云点头接道:“所以我们的复仇不是对某一个人而言,而是要为所有屈死在你们手中的人复仇!”

李唐禁不住苦笑道:“利用仇人来复仇一并铲除异己,这手段也真亏你们能想得出来。”

覃紫云冷冷一笑说道:“这叫作以毒攻毒,也算是‘驱虎吞狼’的妙计。”

李唐苦笑了一下,说道:“你们有这么高明的心机和手段,为什么这么多年忍辱负重一直到现在才发动?”

覃紫云接道:“因为,时机还没有成熟,再说,以往,我们的武功也不足以担当大任,你自己也明白,要成为一个武林霸主,当靠心机和手段是不够的,而必须有高强的武功作为后盾才行。”

李唐注目问道:“你们自信目前的武功,已够资格成为武林霸主了。”

覃紫云点点头道:“可以这么说。”

李唐接问道:“你们这高明的武功,由何而来?”

“这个么!”覃紫云笑道:“就得说到有关知机子的后半段故事了。”

李唐禁不住一“哦”道:“难道你们的武功,是直接获自知机子?”

“不错。”覃紫云点首接道:“当覃逸和褚英琼二人,在那天然石洞中,穷搜知机子时,事实上,知机子早已由一条甬道,进入乃师藏宝的秘室中,那是有奇门阵法禁制的,所以,覃逸,褚英琼二人,没法发现。”

李唐苦笑道:“于是,一直等覃逸,褚英琼二人真正放弃搜寻之后,知机子才悄然溜走?”

覃紫云点首接道:“是的,由于他的武功已被废除,所以算得上是历尽艰辛,才赶到中原。”

李唐蹙眉接道:“他已形同废人,还赶到中原来干吗?”

覃紫云接道:“为了要复仇,虽然他自己已形同废人,但他却希望能找到一个合意的传人,以完成他未了的心愿。”

李唐接问道:“你们二位,又是怎么认识他的?”

覃紫云笑了笑道:“说来,这也是一种缘份,当我们认识他时,他正病倒逆旅中,试想,一个备受摧残,孤独无依的老人,在贫病交迫之下,是多么希望能获得别人的援助。”

“刚巧,我们两姊妹,也投宿在那家客栈中,当然,当时我们不会知道,这位穷愁潦倒的老人,是大有来历的人,只是一时之间,基于人类的同情心,而加以援手,将他由鬼门关上抢救回来,没想到那一点偶发的仁慈之心,却成就我们一番不朽的事业。”

李唐披唇微哂道:“成就你们为一代武林枭雄,是可以说得过去,至于说是成就一番不朽事业,目前尚言之过早,在下跟覃逸的教训,还不值得你们反省吗!何况,杨天佑又岂会容许你们胡来。”

覃紫云娇笑道:“杨天佑够不够格与我们为敌,这些,你可以亲自看到的,目前不谈也罢!”

“对!咱们都拭目以待吧!”李唐一顿话锋,又注目笑问道:“有关杨天佑与于君璧二人与知机子的渊源,又是怎么回事呢?”

覃紫云含笑接道:“关于他们三人之间的渊源,我敢说,可以一猜就猜个八九不离十,而且是绝对正确。”

李唐笑了笑道:“在下洗耳恭聆!”

覃紫云正容说道:“知机子曾跟我们说过,他由阿尔泰山到达中原途中,曾经将他的本门武学,分缮成两个小册子,放在某一并不显眼之外,以便有缘人获得。”

“那两本小册子中,有些招式,比覃逸所获的秘芨正本更玄妙,同时,末尾也将他自己的来历和遭遇说明,并附注着,凡有缘获得此小册者,可不必尊他为师,但却有义务替他复仇……”

李唐截口一“哦”道:“你这一说,我明白了,而且,看情形,他也没有要你尊他为师?”

“是的。”覃紫云含笑接道:“他对我们两姊妹,不但没有要求尊他为师父,也没有要求我们替他复仇。”

李唐笑道:“完全是为了投桃报李,报答你们对他的救命之恩?”

覃紫云点首接道:“不错。”

李唐蹙眉接道:“知机子这个人也未免太那个了一点,竟然将那种旷代武学,随便留置路旁,万一给坏人获得,岂非更加天下大乱吗?”

覃紫云接道:“他有他的一套道理,他说,如果是天心不乱,则两本小册子,会落在好人手中,否则,一切都是天意,他自己不负撒播乱源的责任。”

李唐苦笑道:“这个人的心理,可能有点不正常。”

覃紫云“唔”了一声道:“一个受过如此大的刺激的人,心理上有点不正常,也是很平常的事。”

李唐苦笑了一下道:“知机子是否也跟你们提过乃师的藏宝一事?”

“提过的。”覃紫云接道:“他说,那藏宝处的禁制,没人能破解,但如果是有缘获得那藏宝的人,一经走近,那禁制就会自动消失。”

李唐忽然长长地叹了一声。覃紫云娇笑道:“怎么忽然叹起气来了?”

李唐漠然地接口道:“当有一天,你们接受报应时,也就会领悟到我目前心情了。”

杜碧霞忽然抢先说道:“别拿什么因果报应来希望我们改变对你的安排,我们姊妹俩不信这一套。”

李唐苦笑道:“我并没这个意思,也不敢存这种奢望,只希望你们能高抬贵手,放过我的儿子。”杜碧霞娇笑一声道:“你想,我们会吗?”

李唐不由脸色一变,但他没再接腔,只是长长地叹了一声,半晌之后,才又注目问道:“知机子是否还活着?”

杜碧霞反问道:“你问这些干吗?”

李唐接道:“不为什么,我只是想知道,这位等于是引起目前这一场江湖劫杀的人,结果如何?”

杜碧霞笑了笑道:“这问题,我们没法奉告。”

“你们没有杀他?”

“我们为什么杀他?”

覃紫云却含笑接道:“一个功力被废,元气大伤的孤独老人,不须要有人杀他,他也不会活得太久的了。”

李唐冷冷地一笑道:“说得有理,说得有理。”

杜碧霞淡然一笑道:“副座,别胡思乱想了,还是好好的休息吧……”

三天之后,约莫是初更时分,于君璧以一位商人的姿态,进入府前街的一家茶馆中。

这是一家规模很小的茶馆,只有二十多个座位,在苏州城中,像这样的小茶馆,算得上是每一条街上都有的。

此时,虽然茶馆中只有四五位茶客,但于君璧却拣了一个最靠近里间的角落坐了下来,叫了一壶茶,四色点心,悠然自得地品尝起来,他的一双精目,却是有意无意之间,不时向其余的茶客打量着。

约莫袋烟工夫过后,另一位中年商人匆匆地走了进来,迳自走向于君璧的座前,人还未到,已是满脸歉笑道:“鱼兄,对不起,累你久等了。”

此人是于君璧安置在幽冥教中的眼线伍少朋,前次营救杨天佑的夫人,曾经发挥过很大的作用,此刻,他们两人都已改装易容,也很自然地将于君璧叫成“鱼兄”。

于君璧淡然一笑道:“不要紧,我也是刚来。”

伍少朋一面在于君璧的对面坐下,一面说道:“还有那一批货色,也还没收齐。”

于君璧注目问道:“还要多久呢?”

伍少朋沉思着,道:“可能还须要三五天才行。”

“没关系,”于君璧含笑说道:“我可以等,难得到贵地来一次,趁这机会浏览一下附近的名胜古迹也好。”

伍少朋笑道:“鱼兄真是雅人,经商还不忘游山玩水。”

于君璧浅浅地饮了一口茶之后,才笑了笑道:“我算是忙里偷闲,附庸风雅,老弟可不许笑我。”

“哪里,哪里。”伍少朋连忙说道:“这几天当中,小弟当以识途老马的姿态,聊尽地主之谊。”

“那我先谢了。”

场面话交代过后,伍少朋却借着饮茶的机会,以真气传音道:“于大侠,这几天的演变,对我方来说是非常不利的。”

于君璧禁不住脸色微变道:“此话怎讲?”

伍少朋说道:“魔宫中,在这几天内,有了极大的变化……”

接着,他将幽冥教中,李唐制住覃逸,杜碧霞,覃紫云二人制住李唐的连番剧变,简略地,以极低的语声说了一遍。

于君璧蹙眉一“哦”道:“这倒的确是一个非常意外的变局,只是不知那二位宫主,是以什么手段,才获得这一控制大权的?”

伍少朋说道:“详情我还没弄清楚,因为我的地位还不够参与机密,不过我已知道包文虎,百里居二人,已成了两位太上的入幕之宾,而且,也是权位仅次于二位太上的,炙手可热的人物。”

于君璧点点头,又注目问道:“关于覃逸与李唐二人的子女呢?”

伍少朋道:“目前还不知道,不过,这几天中,所有的公主,太子,以及那位李明远李公子都不见了,这些人,身手都相当高明,目前又正当用人之际,我想,他们不会被杀,却有一个对我们非常不利的可能,但愿我是杞人忧天就好了。”

于君璧注目问道:“伍兄是担心他们也会受到和李唐一样的待遇,用来对付我们?”

“是的,”伍少朋微一点首,说道:“所以,我才说,这一变局,对我们是非常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