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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虎虎掌风啸 朵朵剑花闪

陈继志说道:“但我却认为,幽冥教必然另有靠山。”

岑浩然轻叹一声,说道:“孩子,也许你的构想是对的,但在真相未明之前,你却千万不能再在第三者的面前说出,懂吗?”

陈继志点首道:“我懂,因为,我的想法,只是一个假设,万一构想错误,使杨大侠冤上加冤,那就太不应该了。”

岑浩然又连连点首道:“孩子,你的确是长大了。”

陈继志星目一转道:“这也是由衷之言?”

岑浩然点首道:“当然!”

陈继志笑道:“那么,你该履行以往的诺言了。”

“诺言?”岑浩然一怔道:“什么诺言呀?”

陈继志神色一整道:“你曾说过,当我各方面都已成熟时,就将我的身世说明的。”

岑浩然轻轻一叹道:“这事情,要说,得由杨天佑同你陈家的渊源说起才行,真是应了一句俗语:说来话长。”

陈继志笑道:“那不要紧,话长,慢慢谈。”

岑浩然又是一叹道:“虽然是十几年以前的事了,但回想起来,却好像是刚刚发生的事一样。”

忽然,一个老家人气急败坏地奔了进来,大声嚷着:“公子,不好了,夫人又杀了人啦!”

陈继志蹙眉问道:“我娘方才还在家中,是几时跑出去的?”

老家人苦笑道:“这个,老奴可不知道。”

陈继志接问道:“我娘在那儿?”

说着,人已站了起来。

老家人答道:“据那报信的人说,还是在阊门内的大街上。”接着,又补充说道:“公子可得快点走,据说杀了很多人,目前还在混战中……”

陈继志“啊”了一声道:“那是怎么回事呢?”

老家人连连挥手道:“老奴不知道,公子快走吧!”

陈继志没再问话,立即长身而起,疾射而去。

说来也许是一种巧合,这一次陈红萼杀人的地方,也还是前次朱家凤所看到的,杀死那两个浮滑少年的老地方。

杀人的手法也一样,是活生生地,将人心摘出来的。

所不同的是:这一次被摘心而死的有三个,但被用重手法击毙的,却有五个之多。

由衣着上判断,这已死的八个,都是异乡人,也有九成以上是武林人物。

当然,这情形是不难想见的。

起因必然是陈红萼疯病发作,首先杀人,而那些被杀者的同伴愤而参加混战,才造成目前的结果。

陈继志到达之后,乃母陈红萼已经离去,因而他所看到的,只是那令人触目惊心的凄惨现场。

虽然这一次死的人特别多,但由于有前例可援,还是并没费太多的手续,就由陈继志将善后事料理好了。

可是,当他回到家中,看到了乃母已经安寝,想去找他的表舅岑浩然,继续方才在狮子林的话题时,那位轻易不出门的岑浩然,居然独个儿出门去了。

他,微蹙剑眉,向他那位美而艳的舅妈问道:“舅妈,表舅去那儿了。”

前文中已经说过,他这位美艳的舅妈卞青莲,娴静温婉,姿色也并不比陈红萼多逊,如果岑浩然不驼背,倒也算得上是郎才女貌的,但以目前的情况而言,却使人有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之感。

卞青莲淡淡地一笑道:“不知道啊!你表舅跟我说,很久不出门了,闷得发慌,要到外面去散散心,却并没告诉我要去那儿。”

陈继志苦笑了一下,没接腔。

卞青莲蹙眉问道:“听说你娘毛病又犯了?”

陈继志点点头,轻轻地叹了一声。

卞青莲正容接道:“继志,你也不用难过了,俗语说得好,吉人天相,听说,这次杨大侠又请来一位神医,不久就要到达这儿了,只等神医一到,你娘的毛病,也就没问题了呀!”

陈继志苦笑了一下,说道:“但愿如此。”

顿饭工夫过后,陈继志改装易容,以一位中年文士的姿态,进入大街上的一家茶馆中。

当然,他也是闷得发慌,才想到去公共场所听听那些有关他陈家与杨天佑之间的传说。

他知道,经过乃母方才的又一人杀人行动之后,今宵的传说,必然会更多,不论男女老幼,大都是认识他的,如果不改装易容,则有他在场,必然是听不到什么的。

由于是夏夜,饮茶纳凉,一面天南地北的胡扯,也算是人生一快。

因此,茶馆的生意特别好,算得上是座无虚席。

在小二的张罗之下,陈继志总算获得了一个座位,不过,那是与一位外地装束的商人共用一张茶几。

陈继志坐下之后,向那商人礼貌地点点头笑道:“打扰兄台了。”

那商人笑道:“那里,那里,老兄太客气啦!”

茶馆中人多嘴杂,但话题却全都是集中在方才陈红萼杀人的这件事上。

陈继志谦笑着,游目四顾间,那商人又含笑接问道:“兄台是本地人吧?”

陈继志点首接道:“是的。”

那商人歉笑道:“很抱歉,我还没请教兄台贵姓?”

陈继志顺口回答道:“敝姓陈,耳东陈。”

“啊!原来是陈兄。”

“阁下贵姓,仙乡何处?”

陈继志口中敷衍着,他的耳朵,却在搜集周围的资料。

那商人含笑答道:“敝姓王,草字长亭,小地方‘金陵’,此行是收购苏绣而来。”

苏绣与湘绣,同样是名闻全国,巧夺天工的手工艺品,所以,苏州城中,这一类的商人也特别多。

陈继志笑道:“王兄,石头城龙蟠虎踞,六朝古都,可不是小地方啊!”

王长亭也风趣地笑道:“可是,在下是金陵乡下,不住石头城中,所以只能算是小地方!”

几句轻松话,似乎将双方的距离,一下子拉近了很多。

这时,就在距离他们约莫八尺外的一个座位上,忽然传来一个破锣似的语声道:“不是我老人家吹牛,苏州城中,没有我所不知道的事。”

陈继志循声投注,那说话的是一位须发皆白的半百老者,陈继志也认识这老头,是苏州城下层社会中,有名的包打听,一般人都称其为包打听而不名。

当然,陈继志也仅仅是知道此人叫包打听而已。

与包打听同坐的,是一个皮肤黝黑,满身邪气的年轻人。

包打听的话声一落,那年轻人笑问道:“那么,以前你为什么推说不知道?”

包打听笑道:“以前,没有人敢说,我这条命虽然不值钱,却也不想这么不明不白地死去……”

年轻人截口笑道:“现在,你敢说了?”

“当然!”包打听说道:“现在,人家都在说了,为什么我不能说哩!”

年轻人说道:“那么,你就说说看,那位杨大侠,究竟是怎么样将陈夫人气疯的?”

包打听轻轻一叹道:“这个嘛!说来可就话长了。”

年轻人笑道:“不要紧,话长可以慢慢说。”

“可以,但我有条件。”

“说说看?”

包打听笑了笑道:“这儿茶钱由你付,同时,还得请我去宋芝斋吃宵夜。”

年轻人一拍胸脯,笑道:“没问题,闲话一句。”

包打听注目问道:“话是答应得爽快,只是,身上带了银子没有?”

那年轻人哼了一声道:“你老儿真是由门缝里看人,将我小五子看扁了。”

说着,探怀取出一整锭的五两银锭子,向包打听眼前一晃道:“够了吗?”

包打听眉开眼笑地,说道:“够了,够了,如果用来买酒,足够将我老人家淹死啦!”

一转话锋,又注目问道:“对了,小五子,你哪来这么多银子的?”

小五子向他瞪了一眼,说道:“少管闲事,小五子不偷不骗,完全是凭本领赚来的。”

包打听“哦”了一声,笑道:“你小子可真有办法。”

小五子蹙眉,道:“汰!你老儿还想不想要我作东?”

包打听笑道:“年轻人可真性急,好,我这就是说啦!”

话锋略为一顿,才正容说道:“杨天佑杨大侠曾经在陈府呆过一段很长的时间,你听说过吗?”

小五子点点头道:“这一点,我是听说过。”

包打听接道:“杨大侠初进陈府时,不过是一个普通的管事,由于他武功底子好,资质秉赋又特佳,兼以为人忠厚,诚实可靠,所以很快地就被提升为陈家的总管了。”

小五子点点头:“这些,我也约略地知道一点。”

包打听注目接道:“那么,杨大侠当年与陈夫人之间,有过一段情,你也听说过吗?”

小五子一怔道:“这个,倒不曾听说过。”

“而且,”包打听正容接道:“杨大侠也曾有恩于陈家……”

这一说,不但小五子感到惊奇,连在一旁的陈继志与王长亭二人,也互相投过一个会心的微笑,因而更加的凝神,倾听起来。

小五子连忙接问道:“此话怎讲?”

包打听轻轻一叹道:“事情是这样的,杨大侠在陈家时,陈家的上上下下,可说是全都喜欢他,其中,只有一个人,因为某种私心而例外。”

小五子笑问道:“那是谁呢?”

包打听笑笑道:“是陈家的太夫人,也就是现在这位陈夫人的祖母。”

小五子注目问道:“那位陈太夫人,为什么不喜欢人人都喜欢的杨大侠呢?”

包打听苦笑一声,说道:“因为,陈太夫人存了私心,她为了自己的外孙,也就是目前还在陈家照顾陈夫人的岑浩然岑大爷。”

小五子蹙眉苦笑道:“你越说,我却是越迷糊起来。”

包打听漫应道:“别急呀,什么事情,都有个根源,不从头说起,可更会令人迷糊啊!”

小五子又苦笑了一下道:“好,我正听着。”

包打听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才慢条斯理地说道:“方才我已说过,杨大侠和陈夫人之间,曾经有过一段情。

但煞是作怪,尽管他们心中都喜欢对方,但外表上却是故意装成冷冰冰地,谁也不买谁的账。”

“在此种情形之下,尽管陈家的主人夫妇,也就是目前这位陈夫人的父母,都尽力制造机会,替他们拉拢,但却是越拉越僵……”

小五子笑问道:“那究竟是什么原因呢?”

包打听道:“那是一个骄字在作祟,他们双方都骄傲得过了份,尽管心中都喜欢对方,却不愿表达出来,而希望对方先来恳求自己。”

小五子蹙眉接道:“真是邪门。”

包打听笑了笑道:“这情形,对陈家的太夫人而言,那自然是求之不得啦!”

小五子“哦”了一声道:“我有点明白了,当时的陈太夫人,是希望她的孙女能嫁给她的外孙岑大爷,所以才不喜欢人人都喜欢的杨大侠?”

包打听连连点首,说道:“正是,正是。”

“那么,”小五子接问道:“陈夫人对岑大爷是否也有意思呢?”

包打听怔了一下道:“这个,恐怕不大可能。”

他一顿话锋,忽然长叹一声道:“天有不测之风云,人有旦夕之祸患,那是一点都不错的。”

小五子一怔道:“你老儿扯到哪儿去了呀?”

“我说的还是主题呀!”包打听接道:“就当此时,陈家忽然发生了一件所谓飞来横祸。”

小五子问道:“那是一件怎么样的横祸?”

包打听轻轻一叹道:“是陈家的仇家,买通了一个江洋大盗,供出陈家是坐地分赃的盗魁,并且当场在陈家起出不少赃物……”

小五子又是一怔道:“那些赃物是哪儿来的?”

包打听道:“自然是那仇家,暗中栽的赃呀!”

小五子苦笑道:“人证物证俱全,这下子可真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

“这正是那仇家的高明之处,”包打听正容接道:“试想,凭陈家在武林中的声望和地位,这筋斗如何栽得起。”

小五子蹙眉接道:“那陈家是怎么办的呢?”

包打听笑道:“你忘了钱能通神这句话了,陈家财雄势大,一面用大把的银子在衙门上下打点,一面却暗中同杨大侠商量……”

小五子讶问道:“同杨大侠商量些什么啊?”

包打听笑了笑,说道:“就是杨大侠自承与那江洋大盗勾结,以便洗刷陈家的恶名……”

小五子又截口接道:“这怎么可以,勾结江洋大盗,是要杀头的呀!”

包打听笑笑道:“但陈家和官府说好了,只要有人顶罪,不但不致连累陈家,连那顶罪的人,也可以设法开脱,从轻发落。”

小五子不禁苦笑道:“金钱的力量,可真够伟大。”

包打听含笑接道:“而且,不但陈家主人指天誓日地向杨大侠提出保证,连那位心高气傲,恨不得天下男人们都得拜倒她的石榴裙下的陈红萼姑娘,也亲自向杨大侠恳求,只等事件平息之后,她就委身相侍。”

小五子接道:“于是,杨大侠就这样答应了?”

包打听苦笑道:“陈家的知遇之恩,加上美人儿的柔情蜜意和眼泪,杨大侠不答应还行吗!何况当时的杨大侠又是孑然一身,了无牵挂。”

小五子苦笑着问道:“以后呢?”

包打听却忽然“哦”了一声道:“对了,在说明以后之前,我却必须补充说明一段遗漏了的故事才行。”

小五子蹙眉接道:“好,我都听着就是。”

包打听沉思着接道:“在陈家的飞来横祸发生之前,杨大侠本人也曾遭受过一次飞来横祸……”

小五子一怔道:“那是一件怎样的飞来横祸呢?”

包打听接道:“陈家丢了一件价值连城的祖传至宝,在陈太夫人严命先从本宅严密搜寻的情况之下,竟然在杨大侠的房间中找了出来。”

小五子“啊”了一声道:“你说是陈太夫人严命先行由陈家本宅搜寻起的?”

包打听点点头道:“不错。”

小五子蹙眉接道:“照你老头儿方才所说,那位陈太夫人对杨大侠存有私心的一点,加以串联,此中的蛛丝马迹就太明显了。”

包打听苦笑道:“一直到现在,这还是一个不能解答的疑案,此中真相如何,我们局外人,自然不便妄加忖测。”

小五子苦笑:“杨大侠也不予辩解吗?”

包打听也苦笑道:“在此情况之下,辩解是无济于事的,同时也是多余的。”

话锋略为一顿,才轻叹一声道:“幸亏陈家主人夫妇很识大体,不但不予追究,反而对杨大侠多方劝慰。”

“这倒是很难得。”小五子苦笑了一下,又接问道:“那位陈红萼姑娘,当时有什么表示啊。”

包打听接道:“陈姑娘当然也很同情杨大侠的遭遇,并也曾劝慰杨大侠,但你当明白,一对互相心仪着,但平常表面上却是处在冷战状态下的情侣,真话不投机,与格格不入的情况,是不难想见的。”

小五子“唔”了一声,说道:“可是,陈姑娘的劝慰,好像是反而成了一种讽刺!”

“不错,”包打听接道:“于是,杨大侠一气之下,愤而离开了陈家。”

接着,又苦笑道:“前面已经说过,杨大侠是孑然一身,他离开了陈家之后,只好住在客栈中,四顾茫茫,不知何去何从。”

小五子轻轻叹了一声,没接腔。

包打听也是轻轻一叹,道:“当时,杨大侠的心情,是不难想见的,在有冤无路申诉,所谓痛定思痛的情况之下,终于气得病倒了,而且病势非常严重。”

小五子蹙眉接道:“一个举目无亲的人,病倒在逆旅之中,这境况,是够惨的了。”

“可不是嘛!”包打听长叹一声道:“如非是那客栈主人的姑娘,对他特加青睐,自己贴钱,替他延医诊治,并伺候得无微不至,则杨大侠的那一场大病,很可能就一病不起了哩!”

小五子笑道:“潦倒穷途之中,能获得这样的红颜知己,可真是难得。”

“这倒的确是很难得。”

“当时,陈家的人,没有人去看过杨大侠?”

包打听接道:“是的,不过这是可以原谅的,因为,杨大侠并没告诉陈家自己的去处,当然更不知道他仍然住在苏州城中,并且病倒了。”

他,端起茶杯,深深地饮了一口之后,才娓娓地接着说下去:“一直到杨大侠痊愈之后,陈家的人,才发觉杨大侠仍然住在苏州,而陈家主人夫妇,也再度邀请杨大侠重回陈家帮忙。”

小五子接口问道:“那么杨大侠又回去了?”

包打听苦笑道:“你想,杨大侠还会回去吗?”

由于包打听的这一段谈话,是闻所未闻的武林秘密,因此,不但陈继志座上的两个听得入了神,连附近的茶客也都在凝神倾听着。

这时,就在陈继志的邻座上,一位中年人插口问道:“嗨,包打听,这些秘密,你是怎么知道的呢?”

包打听笑道:“你老弟忘了我名叫‘包打听’啦!”

接着,又自动补充说道:“不瞒你老弟说,以前,我有一个很好的朋友,在陈府当差,而这些消息,就是那位好朋友告诉我的。”

那中年人“哦”了一声道:“原来如此。”

小五子注目问道:“现在,该说到‘后来’了吧?”

包打听点点头道:“差不多了――就当陈家主人再度邀请杨大侠重回陈府而未达目的之时,陈家的飞来横祸也正好发生,试想,在此种情况之下,杨大侠能毅然承诺替陈家顶罪,这是多么难得,而对陈家而言,又是多大的恩情!”

小五子正容接口道:“这种牺牲自我,成全别人的精神,可的确是伟大得不得了。”

包打听长叹一声道:“当然,杨大侠入狱以后,陈家的人,在感恩图报的心情之下,除了竭力替他打点开脱之外,陈红萼姑娘,更是经常前往探监,这时,由于双方的心意已通,因而感情也更形融洽起来。”

小五子笑道:“老儿,有一个人,你大概忘了吧?”

包打听道:“什么人?”

小五子接道:“就是那位客栈主人的姑娘。”

“哦!”包打听会意,接道:“这个么!你不提起,我也正要说到她了!”

略为一顿话锋,才沉思着接道:“那位姑娘,姓古,名映红,这位痴心的姑娘,对杨大侠的以往,自然是略有所闻,但杨大侠替陈家顶罪的原因,却不曾跟她说过,但她坚信杨大侠不是作强盗的人,因此,杨大侠虽因强盗罪而入了狱,她对杨大侠的感情,却一点也没受到影响……”

小五子苦笑道:“怎么我小五子就碰不到这种好事哩!”

包打听笑道:“你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自己的尊容。”

小五子讪然一笑道:“好,还是说故事吧!”

包打听神色一整道:“两位姑娘家既然经常去探监,当然免不了会有碰头的一天。”接着,却是长叹一声道:“终于,冤家路窄,陈,古两位姑娘于探监时碰上了,陈姑娘当时不知道古姑娘是杨大侠的救命恩人,还以为是一个不三不四的风尘女郎哩!”

小五子不禁一“啊”道:“这么一来,就有得瞧了。”

“可不是么!”包打听苦笑着接道:“男女间的事,最是自私不过的,亲如姊妹,也无法相容,何况还是像陈姑娘当时的特殊情况。”

小五子笑问:“她们没有相打吧?”

包打听接道:“打是没有打,但那言语的尖酸刻薄,是不难想见的,尤其是陈姑娘认为古姑娘是坏女人,而古姑娘却对杨大侠以前的致病原因很清楚,因而,当时她们争吵的情形,就格外精彩了。”

小五子叹了一口气道:“这情形,可难为了当时的杨大侠啦!”

“不!”包打听接道:“当时的杨大侠,可并没为难,因为,两位姑娘的争风吃醋的闹剧,是在会客室演出的,而杨大侠却是关在监牢中,当然不知道有这一场闹剧呀!”

小五子“哦”了一声道:“那么,以后呢?”

包打听道:“以后古姑娘没有再去看杨大侠,而陈姑却跑得更勤快起来。”

话锋略为一顿,才又娓娓地接道:“一直到杨大侠出狱的那一天,陈姑娘偕同她的双亲,很兴奋地去监狱接他回来,想不到却扑了一个空。”

小五子一怔道:“那是怎么回事?”

“走了。”包打听轻叹道:“杨大侠没有等他们来接,天一亮就独自走了。”

小五子蹙眉问道:“那是为了什么原因啊?”

包打听笑了笑道:“没有人知道那是为了什么,但我老人家却能猜到个八九不离十。”

小五子注目接口道:“你老儿且说说看?”

包打听神色一整,道:“你想想看,古姑娘忽然之间不去探监了,杨大侠会不会感到奇怪?”

小五子点头道:“那是当然会的。”

包打听接道:“如果你是当时的杨大侠,在那种情况之下,会不会向狱卒去打听呢?”

小五子连连点头道:“有理,有理,这一打听,自然就真相大白了呀!”

包打听笑问道:“明白真相之后,杨大侠心中会有怎样的感受呢?”

小五子苦笑道:“这个,我就没法猜测了。”

“还有,”包打听正容接道:“杨大侠为了陈家的知遇之恩,而不计旧恶,不惜牺牲自己的清誉,去替陈家顶罪,这是多么伟大的牺牲精神,由这一点,也不难想见他是多么的重视恩怨这两个字。”

小五子连连点首道:“对……对!”

包打听正容如故地接道:“那么,你想想看,杨大侠对那位对他一往情深,而又有过救命之恩的古映红姑娘,会怎样报答呢?”

小五子恍然大悟地接道:“哦……我明白了,杨大侠出狱之后,必然是去找古姑娘去了。”

接着又自行否定他的话道:“不对,如果杨大侠出狱之后,去找古姑娘,也不致没人知道呀!”

包打听接道:“是的,杨大侠出狱之后,的确是去找古姑娘的,但事实上古姑娘已于和陈姑娘吵架之后,就负气离家出走了。”

“啊!”小五子苦笑道:“如此一来,杨大侠算是两头落了空。”

包打听苦笑道:“事实确是如此。”

小五子注目问道:“以后呢?”

包打听笑道:“这以后的,我就不知道啦!因为,我那位在陈家工作的朋友,已经离开了陈家。”

小五子蹙眉接道:“那么,有关以后杨大侠又回到陈家,污辱陈姑娘的传说,又是怎么来的?”

包打听苦笑道:“这个,我不知道,但平心而论,我是不相信杨大侠会作种事来的。”

小五子点点头,道:“是的,我也相信杨大侠不是这样的人。”

包打听笑了笑道:“小子,我老人家已经说得口干舌燥,肚子也在唱空城计了,你小子说的话,算不算数呀?”

小五子笑问道:“你老儿是要现在就去吃宵夜?”

包打听点点头道:“是呀!”

小五子站了起来道:“好,咱们这就走吧!”

这两位一走,陈继志却禁不住轻轻叹了一声。

坐在他前面的王长亭,注目笑问道:“陈兄对于方才这一段好像感慨良深?”

陈继志漫应道:“是嘛……”

王长亭接问道:“陈兄对这一段故事,是否完全相信呢?”

陈继志苦笑一声,道:“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总而言之,我相信这故事是真实的。”

这时,旁边座位上,也有人接道:“故事是很动听,不过,这位包打听,却极可能会惹祸上身。”

说话的,是一个短装老者,听口音,也是本地人。

他的话声一落,与他同座的一个年轻人,却楞了一下道:“为什么呢?”

那短装老者笑道:“你等着,听消息就是。”

那年轻人注目问道:“您怎能如此肯定,包打听会惹祸上身?”

短装老者笑了笑道:“你没注意到,方才包打听和小五子离去之后,立即有人跟了出去吗?”

年轻人笑道:“这是茶馆,人人都可能随时进出的……”

短装老者截口以最低的语声接道:“可是,我看得清楚,方才那两个跟出去的人,于起身之前,曾经互相使了一个很不怀好意的眼色。”

那年轻人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啊”。

那短装老者的话声虽然很低,但陈继志却听得一清二楚,因而心头一动之下,立即留下茶资,起身向他同座的王长亭歉笑,说道:“小弟有点事,必须先走一步了。”

王长亭含笑点首,说道:“陈兄不用客气。”

包打听与小五子二人,是事先说好要去采芝斋吃宵夜的。

陈继志生长在苏州,自然知道这采芝斋的位置所在。因此,他走出茶馆之后,立即以最快的步伐,向采芝斋赶去。

可是,就当他转过一道十字街头时,却被后面一个比他走得更快的人,猛然撞了一下。

照说,像陈继志这等已获陈家家传的一流高手,是不会被人撞着的,除非是对方的武功比他高。

但他毕竟太年轻人,又根本没有江湖阅历,更不知道江湖上的险恶,才被对方一下子撞个正着。

这情形,自然使得他心头冒火,扭头一瞧,只见那撞他的人,是一个本地流氓模样的青衣汉子,正双手叉腰地怒视着他。

陈继志这扭头一瞧,青衣汉子的怒叱声也刚好冲口而出:“混账东西!走路不带眼睛!”

陈继志心头暗忖道:“自己撞了人,而且由背后撞上来的,去骂别人走路不带眼睛,真是岂有此理……”

但他心急于包打听的安危,同时也不屑于跟一个流氓去争吵,因此,只自我解嘲地,告笑了一下,立即继续向前走去。

但那个青衣汉子却是一个箭步窜在他的前头,回身冷笑道:“歉都不道一声,就想走!”

这真是未免欺人太甚了。

直到此刻,陈继志才领悟到对方是一个阻截他而来的练家子,因此,他脸色一沉,怒叱一声:“滚开!”

说着,就像前面并没有人阻止似地,大踏步地冲了上去。

青衣汉子狞笑一声:“你且尝尝大爷的厉害!”

“呼”地一拳,兜胸击了过来。

陈继志冷笑一声,道:“你真是瞎了狗眼!”

一把扣住对方的腕脉,顺手一甩,“叭”地一声,将那青衣汉子摔跌三丈之外,他却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

由于半路里有人拦截,陈继志意识到包打听的处境之危险,因此,他立即不怕惊世骇俗的,在闹市中展开轻功,直向采芝斋疾奔。

可是,当他赶到采芝斋时,里面已经是尸骸狼藉,血腥扑鼻,至少已有五人横尸就地,而且,一场激烈恶斗,还在如火如荼地进行着。

陈继志既然是为了包打听的安危而来,自然是首先搜寻包打听的踪迹。

还好,那五具尸体中,并没包括包打听在内,然后他继续搜索着,才发现包打听与小五子二人,正与掌柜的缩在柜台内,在簌簌地抖个不停。

看到包打听没受到伤害,陈继志才将提着的一颗心放下来,暗中长叹一声,向那混战中的人瞧去。

这一点,不由使他惊喜交集之下,反而发笑起来。

原来,混战中那位以寡敌众的,正是和他在茶馆中同座的王长亭。

但此刻,人家却早已在这儿打得一塌糊涂了,这情形,会使陈继志有怎样的感想呢!

何况,王长亭目前以一敌三,对方三人的身手也不弱,但王长亭却显得应付得绰有余裕地,在搏斗着,那是怎样的身手,而他方才却相信人家真是一个收购苏绣的商人,真是有眼不识泰山啦!

他这里蹙眉苦笑道之间,王长亭却向他呲牙一笑道:“嗨!陈兄,原来你也喜欢赶热闹!”

陈继志苦笑道:“王兄真是真人不露相呀!”

“那里,那里!”王长亭含笑接道:“陈兄,且等我收拾这三个之后,咱们再作详谈。”

接着,却向那三个围攻他的汉子,沉声喝问道:“你们三个听好,再不说真话,方才那五个就是你们的榜样!”

其中一个高个子冷笑道:“你死神招命了,还在吹大气!”

王长亭厉声喝问道:“我再问一遍,你们是什么来历?为什么要准备杀死包打听?”

门外,突然传来一声冷笑道:“你不配问!”

陈继志扭头一瞧,只见大门口已傲然立着四个装束不一,目射凶光的人物。

为首的一人,是一个年约三旬上下,身着一袭白色长衫,却是油头粉面的壮年人。

另外三人中,一个是年约半百的短装老者,一个是四十左右的中年文士,一个却是身着黑色劲装的彪形大汉。

至于那一声冷笑,自然是为首那白衫人所发出。

王长亭的手段很辣,反应更是快速得很。

那白衫人的话声未落,“蓬”地一声,那围攻王长亭的三人中,已有一人被震得一声闷哼,并离地飞起,迳行向白衫人激射而来。

敌人已被他一掌震飞,王长亭才呵呵一笑道:“鼠辈!老子也不屑再问。”

白衫人伸手将迎面射来的人,接住一看,却已是心脉震断,当场毕命了。

这情形,使得他胸色大变地,抛下手中的尸体,怒喝一声:“住手!”

“蓬,蓬,”连响,剩下的两人,也被王长亭当场震毙,连续射向白衫人身前,口中正冷笑道:“贵属很听话,他们都永远不会动手了。”

白衫人拨开连续射来的另两具尸体,脸色铁青地,即待飞身而来,但却被那个短装老者拦住了。

短装老者冷笑道:“公子,杀鸡怎能用得着牛刀啊!”

白衫人猛吸一口清气,抑平心中的激动然后摆摆手道:“慢着,我先问他几句话。”

王长亭不等对方发问,却抢先说道:“我先提醒你,如果你不先行说出你的真实来,可免开尊口!”

白衫人冷笑道:“这是说,如果我不先行说出自己的来历,你也不会回答我的问题?”

王长亭哼了一声道:“废话!”

白衫人一挑剑眉,道:“我倒是不信邪!”

接着,扭头向短装老者喝道:“靳护法,拿下这野夫!”

“是!”

“要活的!”

“遵命!”

短装老者连声恭听着,飘落王长亭身前时,手中已亮出一把雪亮而巨大的斧头,并冷笑一声道:“朋友!亮兵刃!”

王长亭从容地亮出他的青钢长剑,淡然一笑道:“跟我称朋友,靳风,你太抬举你自己啦!”

短装老者一怔道:“你认识我?”

“不错!”王长亭接道:“难道你不是横行川、陕一带,凶名远播的‘鬼斧神刀’中的‘鬼斧’靳风?”

短装老者皱眉接道:“可是,我不认识你……”

这话,等于已承认王长亭的话没有错了。

王长亭截口披唇一哂,道:“你所不认识的人,都能认识你,那更值得你自豪呀!”

那白衫人怒声喝道:“靳护法,少跟他废话!”

“是!”

靳风恭应着,一斧劈了过去,并沉声喝道:“先吃老夫一斧!”

“鬼斧神刀”这一对凶人,在川、陕一带,的确是响当当的黑道人物,其手上的艺业,也自然有惊人的造诣。

目前,靳风的这一斧,不但是快若飘风,而且势沉力猛地,破空生啸。

像这情形,如非手上有上千斤以上的力量,可没法接下他这一斧来。

因此,一旁的陈继志,也禁不住地暗中替王长亭捏了一把冷汗,同时也情不自禁地欺近三尺,准备给王长亭支援。

但陈继志这一下又看走眼了。

靳风一斧劈出,王长亭满不在乎地,长剑朝对方的斧面上一点。

这一点,内行人都可以看得出,那是用的一个“巧”

字,也就是所谓的借力使力。

这借力使力的办法,虽能省力而讨好,并能使敌人莫测高深,但在劲力运用,与时间,部位的拿捏方面,却必须恰到好处才行,否则,就会弄巧反拙。

目前,王长亭所表演的这一手,是否恰到好处,局外人自然是不得而知。

但那当事人之一的靳风,在对方那剑尖一点之下,却像是发了疯似地,双手握住斧柄,有若发了疯一般,在原地连转了几圈,才稳定下来,一张老脸,已变成了猪肝色。

王长亭却淡然一笑道:“见面不似闻名,靳风,你太使我失望了。”

靳风老羞成怒之下,厉吼一声:“投机取巧,算什么英雄人物!”

王长亭微笑道:“不服气,咱们再来过。”

靳风冷笑一声,说道:“老夫正有此意。……”

话没说完,人已飞身进击,展开一串雷奔电似的抢攻。

在一连串震耳金铁交鸣声中,传出王长亭的狂笑道:“这回,我没取巧吧?靳风,你这把斧头,别说杀鸡了,连蚂蚁都杀不死!依我之见,倒不如自己撒泡尿,淹死算啦!”

话声中,两人已交手十招以上。

但饶是靳风使尽浑身解数,却是奈何不了对方。

不过,王长亭也似乎没占上风,而暂时维持一个平局。

那白衫人向另两个同伴,以真气传音交代了几句什么,他自己却是走向陈继志身前,冷笑一声道:“看情形,阁下有点手痒,是也不是?”

陈继志傲然点首道:“不错!”

白衫人阴阴地一笑道:“那么,在下陪你走几招!”

话声未落,王长亭身边已传出一声惨嚎。

原来白衫人方才以真气传音向两个同伴交代的话,竟是叫他们联手去将王长亭生擒过来。

那中年文士和彪形大汉,悄然欺近王长亭背后,双双同时发难地,向王长亭扑了过去。

但王长亭却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似地,忽然反手一剑,劈掉那彪形大汉的半个脑袋,连惨声都不曾发出,就“砰”然倒地。

而且,王长亭得理不饶人,剑势顺手一沉,震开靳风的斧头,左后一掌将那中年文士击摔丈外,而方才那一声惨嚎,也就是中年文士临死之前所发出。

这情形,不但使白衫人脸色大变,连陈继志也不由地为之直皱眉头而心念电转着:“此人可真够神秘,独战一个靳风,好像没法占上风,但另两个强敌,却立即施出霹雳手段来……”

陈继志念转未毕,白衫人却震声大喝道:“靳护法退下!”

王长亭冷笑道:“可以,但得留下命来!”

语声未落,靳风已带着一阵凄厉惨号,飞射白衫人身前,“砰”然坠地,胸前钉着的竟赫然是他自己的那把特大斧头。

白衫人脸色一变再变之后,才目光向王长亭,陈继志二人一扫,冷笑一声道:“这一笔血债,光是你们两个,是不够偿还的……”

王长亭截口冷笑道:“这位陈兄,是我在茶馆中才认识的朋友,别强行将人家拉上。”

陈继志却是一挑双眉道:“既然被拉上了,就算一份吧!”

王长亭却又冷然接道:“这区区十来条人命,算得了什么,比起四大世家的血债来,那真是微不足道啦!”

白衫人微微一怔道:“你也是四大世家中的人?”

王长亭猛吸一口长气,抑平心中的激动,冷冷地一笑道:“我是什么来历,与你不相干,有关四大世家的血债,也可以暂时不谈。”

一顿话锋,目射神光地,沉声问道:“但眼前有一件事,非向你李大公子问个明白不可。”

白衫人脸色一变道:“你怎会知道我姓李的?”

王长亭哼了一声道:“这是什么稀奇,我还知道你的名字叫明远哩!”

李明远阴阴地一笑道:“还有吗?”

王长亭漫应道:“我有自知之明,对付你手下那些酒囊饭桶,是绰有余裕,但要想制服你,我却没有这个把握。”

李明远阴阴地一笑,道:“你太客气啦!”

王长亭正容接道:“既然我不能制服你,自然也问不出什么名堂来,所以,我要问的是另一件事。”

李明远蹙眉接道:“要问,就干脆一点!”

王长亭笑了笑道:“我这个人,最是干脆不过,我问你……”

抬手向躲在柜台后面,却仍然是脸色如土的包打听,小五子二人一指道:“你为何要杀两个不会武功的人?”

李明远一怔道:“他们两位,不是还好好的嘛!”

王长亭冷笑一声道:“不错,他们是好好的,但如果我方才晚来一步,他们两位就不会活到现在了。”

李明远苦笑了一下道:“方才,我是听到有人在这儿欺侮我的手下,才赶来瞧瞧究竟的……”

王长亭冷然截口道:“这是说,你对这儿所发生的一切的前因后果,都远不知道?”

李明远点点头,道:“事实确实是如此。”

王长亭脸色一沉,道:“好,我告诉你……”

当他将包打听那祸从口出的经过,说明之后,才注目问道:“你且说说看,究竟是谁是谁非?”

李明远不禁呆了下道:“这个,在下可的确是不知道,看来,此中必然另有隐情……”

王长亭截口冷笑道:“你这是说,与陈家和杨大侠之间的事,根本不相干?”

李明远连连点首,说道:“正是,正是。”

王长亭披唇一哂道:“阁下为何前倨而后恭,难道此中也是另有隐情吗?”

李明远苦笑道:“朋友你误会啦!”接着,才神色一整道:“我不是前倨而后恭,更不是因为你武功不弱而怕了你,只因你误会我和四大世家的疑案有关,才不得不暂时忍耐,以免这误会越发深。”

王长亭注目问道:“你这算是郑重声明,与四大世家的疑案无关?”

“不错。”李明远接道:“四大世家这一个疑案,现在已经明朗了,江湖上已在沸沸扬扬地传播着,是幽冥教的杰作,难道朋友你没有听到?”

王长亭笑了笑道:“当然听到了,只是,我怎能相信你不是幽冥教的人哩!”

李明远苦笑道:“我要是幽冥教的人,目前这十来条人命的事,会那么轻易放过。”

王长亭冷然接道:“这种解释,太牵强!”

“那么。”李明远接口道:“我可以找出证人来,证明我李明远虽然是苏州地区的地头蛇,但是却绝对与幽冥教无关。”

王长亭含笑问道:“你准备去找谁证明?”

李明远沉思着接道:“看情形,阁下也是与四大世家有关的人,那么,我就请苏州陈家的陈公子来证明吧!”

王长亭淡笑着接道:“你说的是陈继志陈公子?”

李明远点点头道:“正是,正是。”

王长亭问道:“你认识陈公子?”

李明远又是连连点着头,道:“当然认识……”

王长亭目光深注地问道:“你知道陈公子目前在哪儿?”

目前这情形,使得一旁的陈继志,既好奇,又纳闷,也忍俊不住地,几乎要笑了出来。

因为,这位李明远李公子,和他陈继志,顶多也不过是算得上点头之交而已。

如今,李明远竟然要拉他这个点头之交的人出来作证,证明其不是幽冥教的人,岂非笑话。

至于王长亭,也好像对他陈继志的事,知道得很多……

这些,就是使他纳闷,又好奇的原因。

同时,由于对方两人都在谈着他,却不知道他陈继志就站在他们身边,因而忍俊不住地,直想笑……

李明远笑了笑,说道:“我虽然不知道陈公子目前在哪儿,但我可以到他家中去找。”

王长亭神秘地一笑道:“不必那么费事,去舍近求远了……”

此话一出,李明远与陈继志二人,都禁不住微微一怔。

李明远并注目讶道:“此话怎讲?”

王长亭目注陈继志笑道:“陈公子,请显示本来面目,给这位李公子瞧瞧。”

这情形,使得陈继志心头大震地,暗中苦笑道:“原来他早已看出我的来历,那就怪不得啦!”

心念转动中,口中却讶问道:“阁下以为我是谁?”

王长亭笑道:“我以为你就是陈家的陈继志陈公子,如果我说错了,我愿自挖双眸。”

陈继志注目问道:“阁下有何所指,而胆敢如此肯定?”

王长亭正容说道:“待会,我自然会说明原因,现在请先行显示本来……”

忽然,沉喝一声:“站住!”

原来那位李明远李公子,已转身向大门外走去,闻言之后,回身冷笑一声道:“你以为我会开溜?”

王长亭歉笑道:“请原谅我以小人之心度人。”

李明远脸色一沉道:“现在,我改变主意了,非要瞧瞧你是什么东西变……”

片刻之间,李明远的神态和语气,接连数变,令人忖测不出究竟是什么原因。

陈继志,王长亭二人,齐都一怔之间,李明远却扭头向陈继志笑问道:“这位朋友,果然是陈继志陈公子?”

陈继志点点头道:“不错。”

李明远接问道:“陈公子与这位朋友,也果然是今宵才结识的?”

陈继志又点点头,并“唔”了一声。

李明远呵呵一笑道:“既然这样,就好办了……”

陈继志一挑双眉之间,王长亭却以真气传音向他说道:“有人在暗中操纵李明远,陈公子暂时请作壁上观,让我设法将那暗中人逼出来……”

陈继志毕竟缺乏江湖经验,对李明远那忽冷忽热的态度,不明其所以然的原因,但经王长亭这一解释,总算是由恍然中钻出一个大悟来。

这当口,巡夜的官兵赶上来了。

十来条人命,可不是玩儿的。

但最近的苏州地区,几乎每天都有江湖人物闹事,一天出上三五条命案,那是稀松平常得很。

那些官兵和差役们,见怪不怪,天大的人命,也不当成一回事了。

尤其目前有李明远出面,而陈继志也亮出了身份,自然,那些官兵和衙役们,也不愿自找麻烦,兜了一圈就抽身走了。

打发走那些官兵之后,李明远才向王长亭阴阴地一笑道:“十来条人命我都放弃追究,你认为我这个人还够朋友吗?”

王长亭笑道:“如果你能自动说出你的来历,那就更够朋友了。”

李明远脸色一沉,已“呛”然亮出了腰间长剑,并沉声说道:“亮兵刃!”

王长亭微微一哂道:“你尽管进招就是,必要时,我自会亮出兵刃来。”

李明远不再答话,“刷”地一声,剑尖上爆出三朵剑花,直袭王长亭的前胸。

王长亭身形微闪,避了开去,并披唇一哂道:“当着陈家的陈公子面前,施展陈家的‘追魂剑法’你不觉得难为情?”

就这说话之间,李明远已“刷,刷,刷”地,一连攻出了五剑,五剑都是陈家“追魂剑法”中的精招,但却都被王长亭巧妙地避过了。

王长亭的身法很玄妙,不论对方的剑招如何的辛辣和凌厉,他都是从容不迫地避了开去。

由表面上看来,王长亭的身手,似乎并不比李明远高明,因为他对对方的攻势,每一招都是以毫发之差的惊险状态避过的。但在陈继志这等大行家的眼中,却特别另有感受。

因为,像王长亭目前这种能将闪避的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除了本身的身法有独特的造诣之外,还必须对陈家的“追魂剑法”,有极深刻的了解才行。

可是,陈继志对王长亭那种神奇的身法,却看不出一点路数来。

当然,当事人的李明远,除了有陈继志的同样感受之外,更感到非常惊凛。

十招过后,王长亭虽然还是闪避着不曾还手,却又开口说话了:“李公子,既然你能使出陈家的剑法,就证明你是幽冥教中的人,你该不致再否认了吧?”

李明远一面加紧抢攻,一面却冷笑道:“天下武学,万流同源,陈家能练的剑法,为什么我不能练!”

王长亭道:“你这算是间接否认?”

李明远也笑道:“别说些不相干的话了,还是拿点像样的功夫出来吧。”

王长亭呵呵一笑,说道:“阁下说得是……”

身形微闪,避过对方的一招抢攻右手倏扬,凌空一指,点在李明远剑叶上。

“当”地一声,李明远的长剑,居然被点得为之荡开尺许,而显得门户尽开。王长亭却把握住这一瞬即逝的机会,右手迳行抓向对方的前胸,左手则迅如电掣地,扣向对方右腕的脉门。

这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王长亭所表现的指力的强劲,与身手的快速,使得旁观的陈继志,禁不住目射异彩地,大叫一声:“好呀!”

也就在陈继志的叫好声中,李明远却发出一声惊呼。

陈继志眼花缭乱中,但见李明远于危机一发之间,忽地仰身栽倒。

而且,于身形将倒未倒,业已脱离王长亭的攻势威力圈时,右手长剑横撩,扫向王长亭的下盘,逼得王长亭不得不后纵,而他却左手反撑,使即将倒地的身体又挺身站了起来。

李明远这一手,也表现得非常漂亮,使得陈继志几乎又要叫起好来。

平心而论,李明远的身手,似乎并不比王长亭差上多少。

尤其是方才这一手应变的表演,更是可圈可点。

但他也有和陈继志一样的缺点,那就是缺乏临敌经验,否则,方才陷入危境中时,就不致于惊呼出声。

李明远惊魂未定,王长亭也并未进攻,却是含笑问道:“李大公子,方才区区这一手,是否勉强能算是像样呢?”

李明远冷然一哂道:“不过如此。”

紧接着,却注目问道:“你是‘长安’洪家的什么人?”

王长亭冷笑反问道:“你怎能断定我是洪家的人?”

李明无冷笑道:“难道你方才使的不是洪家的‘洞金指’?”

王长亭一挫钢牙道:“洪家大小一百余口,都遭了幽冥教的暗算,哪还有人活在人间!”

李明远哼了一声道:“你至少是与洪家有关的人。”

王长亭却脸色一沉道:“你身手不弱,在幽冥教中,是什么职位?”

李明远冷笑道:“你想,我会告诉你吗?”

王长亭冷笑一声道:“你是迫使我再动手?”

“在下正是此意。”

“好……”

陈继志忽然插口喝道:“且慢!”

王长亭收住即将腾扑的身形,蹙眉讶问道:“陈公子有何见教?”

陈继志正容接道:“见教是不敢,但眼前的事,区区可未便再行装聋作哑,袖手旁观了。”

王长亭笑问道:“陈公子是要抢我的生意?”

陈继志正容如故地道:“这不能算抢生意,但却得请阁下多多包涵。因为,这位李公子既已自承是与四大世家疑案有关的幽冥中人,则区区再不成器,也是陈家后代……”

王长亭截口笑道:“够了!陈公子,我不能不正告你,我王长亭虽然不是四大世家后人却也算得上是半个正主儿……”

一旁的李明远也截口笑道:“二位别争了,依在下拙见,要么,可以二位一齐上,或者是另约时地更好,免得在闹市之中,有诸多不便。”

王长亭忽然改变态度,不再坚持地,点点头道:“也好,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即使你连庙都不要了,我也不怕找不到你。”

李明远哼了一声道:“废话免了,三天之后,夜三更,我在虎丘等你。”

王长亭不加思索地接道:“好!咱们一言为定。”

“告辞!”李明远微一点首,立即飞身上了屋顶,消失于沉沉夜色之中。

陈继志忽有所忆地,扬声喝道:“李明远,你可不能再为难包打听……”

夜空中,传来李明远的笑声道:“冲着你陈公子的金面,我以后不再难为他们就是。”

陈继志目注王长亭苦笑道:“阁下怎么又改变了主意?”

王长亭以真气传音答道:“是三剑客中的李二侠叫我放他走的。”

陈继志讶然问道:“李二侠也到了苏州?”

王长亭冷笑传音道:“李二侠一向就在苏州,只不过不为外人所知而已。”

陈继志禁不住“啊”了一声道:“会有这种事?”

王长亭正容接道:“这儿非谈话之所,咱们换个地方,再作详谈可好?”

陈继志连连点首道:“好的……”

接着,才向掌柜的正容说道:“掌柜的,这儿的善后问题,费神代办,所须银两,可向我家账房去领取,至于官府方面,方才你已看到,不会有什么问题,万一有问题,请通知我一声,我会亲自来处理。”

掌柜的哈腰陪笑道:“是,是……多谢陈公子!”

陈继志却向包打听苦笑道:“老人家,有道是祸从口出,以后,说话可得当心一点。”

包打听苦笑着只有连声应是的份儿。

王长亭却正容说道:“陈公子,李明远那班人说话是不能算数的,你最好是送这位老人家一些银子,请他去别的地方避一避。”

“对!对”陈继志点着头,却向包打听正容说道:“老人家,这位王大侠的话说得对,您还是去别的地方避避吧!”

探怀取出一叠约莫五六两重的金叶子,递了过去道:“我身上只带了这些,如果不够用,明早上,可到我家去取。”

包打听没想到因祸得福,反而发了一笔不算小的意外之财,因而乐得他满脸堆笑地,连连哈腰道:“够了,够了,多谢陈公子……”

XXX

袋烟工夫过后,陈继志与王长亭二人,已安坐在另一家餐馆的特别雅座中。

陈继志还是那易容的装束,因而餐馆中人,并不知道这位貌不惊人的主顾,就是苏州城中大大有名的陈公子。

酒菜点过之后,陈继志才正容道:“看情形,阁下该是我的父执辈,请先说明来历,以免我失礼。”

王长亭苦笑了一下道:“你说对了,依礼,你该叫我表舅才对。”

“表舅?”陈继志讶问道:“你是我娘的表兄?”

王长亭点头道:“不错,我是你生母表兄,却不是你现在这位母亲的表兄。”

陈继志满脸惊容,眼睛睁得大大地,讶问道:“我还另有生母?”

王长亭含笑点首道:“是的,明乎此,对于我的能够认出你的本来面目,也就不足为奇啦!”

陈继志蹙眉接道:“可是,目前我是改装易容的。”

王长亭笑道:“但你左眼中的重瞳,是无法掩饰的,方才,我们坐得那么近,而你对那位包打听所说的故事,又显得那么关心,所以,我一眼就断定你是我的外甥。”

陈继志苦笑道:“如此说来,那就怪不得了。”接着,又注目问道:“我娘现在在哪儿?”

王长亭正容接道:“令尊令堂都很好,他们也快要到苏州来了……”

陈继志“啊”了一声道:“真的?”

王长亭点首接道:“当然是真……”

陈继志截口接道:“那我怎会过继到陈家来的呢?”

王长亭苦笑道:“这个,说来就话长了。”接着,才一整神色道:“现在,先从我自己介绍起,我和你娘,本来都是‘长安’洪家的外戚……”

陈继志又“哦”了一声道:“怪不得您会洪家的‘洞金指’。”

王长亭苦笑了一下道:“其实,你娘的身手,远比我要高明得多哩!”

陈继志接问道:“那么,您和我娘他们又怎会到江南的呢?”

王长亭接道:“我们本来就是江南人,你该懂得,江湖中人的结亲,是没什么地域关念的。”一顿话锋,忽然又岔开话题,注目问道:“继志,你还记得方才那位包打听所说的故事吗?”

陈继志点点头道:“当然还记得。”

王长亭正容接道:“那么,我可以告诉你,包打听方才所说的一切,可全都是实情。”

陈继志接问道:“以后的事,您是否也知道?”

王长亭笑了笑道:“当然也知道,而且,都是你娘亲口告诉我的。”

陈继志注目问道:“我娘是怎么样的说的?”

王长亭沉思着接道:“你娘说,当时的杨大侠,出狱之后,就去找那位对他有过救命之恩的古映红姑娘去了。以后,他们很自然成了亲,也结识了现在的李二侠和朱三侠,而闯出声望并不下于当今十大家的‘三剑客’的万儿来。”

陈继志苦笑了一下道:“我现在这位养母知道这情形之后,岂不是……”

“岂不是”怎样呢?他可说不下去,只好又是一声苦笑。

王长亭正容接道:“你现在这位养母知道杨大侠与古映红成亲的消息之后,其心中难过,自不难想见,但当她明白杨大侠与古姑娘结识的前因后果时,却已完全谅解,而且,他们以后还成了好朋友,双方经常都有往来。”

陈继志蹙眉接问道:“我养母是否也曾嫁过人?”

“没有。”王长亭轻轻一叹道:“你养母的心中,只有杨大侠一个人,所谓曾经沧海难为水,她对任何男人都不会有兴趣了。”

陈继志轻轻地长叹一声。

王长亭端起酒杯,含笑道:“孩子,别糟塌了美酒佳肴,我们先吃点东西!”

原来酒菜都早已送上来,但他们却还不曾动过筷子。

两人对饮了一杯,并吃过一些佳肴之后,王长亭才娓娓地接道:“由于他们误会冰解,并成了好朋友,所以,当时的杨大侠夫妇,对你养母的一切都非常关注,并多方替她物色对象。”

一顿话锋,才含笑问道:“你猜,当时你养母是怎么说的?”

陈继志笑道:“我怎么猜得着哩!”

王长亭幽幽地一叹道:“你养母说得很坦白,她说,她这一辈子已不打算再嫁人了,她将以自己一身所学,贡献给武林苍生,创造一番不负此生的事业出来,如果杨大侠夫妇真能一本初衷地,爱护她,体谅她,最好的表现就是在精神上支持她完成此一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