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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车子已飞驶离去。

    那天晚上,阿姨忽然说:“宁波,正印家那位男生,不真是你的朋友吧?”

    宁波一怔,面孔自电视荧光幕转过来,“阿姨真是玻璃心肝,水晶肚肠。”

    “你怕我难堪,是不是?”

    “我多此一举。”

    “你是要保妒正印的名誉。”

    宁波不出声。

    “各人有各人造化缘法,许多滥交的女子此刻都被称是夫人了,守身如玉,却未必受人欣赏。”

    宁波十分尴尬。

    “我很看得开,不过宁波,真得多谢你,若不是你让我们母女下台,我少不免要说她几句,以正印的脾气,一定不服,可能大伤和气。”

    宁波松口气,幸亏阿姨见情。

    深夜,正印打电话来了。

    她讪笑,“你又救了我一次。”

    宁波劝道:“那个人不好,那种人配不起你。”

    正印笑,“哪里去找那么多好人,你这人真是天真。”

    “何掉勉不错,我介绍何掉勉给你。”

    “我不要!”

    “我知道,你喜欢茫无来历,不知首尾的神秘人,你喜欢刺激。”

    “说得好,生活已经够沉闷,上班下班,吃饭睡觉,我说什么都不甘心坐到一张桌子上去相亲,待人介绍男生给我,我不怕危险,我有的是精力――”

    宁波幽默地给她接上去:“与爱心。”

    正印抱怨:“这么多年来,你对我都没有真心。”

    “去睡觉吧。”

    第二天,宁波仍然在厂里做到八九点。

    何绰勉忽然说:“查帐同验血一祥,马上可以知道病的根由。”

    这是真的,他俩合作以来,已查出不少纰漏,悄悄堵塞,把该开除的人静静请走,把多余的开销省下,该关的水龙头立刻关上,该松的地方加倍慷慨,这一切,没有何绰勉的帮忙,实在做不到。

    宁波很佩服何绰勉,是,是有关他的能力,可是都会中精明的年轻人是很多的,她更欣赏的是他办事的恣度:低调、绝不喧哗、坚持息事宁人,并且遵从一句老话:吃亏就是便宜,能够化解就做出牺牲,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大智若愚,大勇若怯,这样做需要很多的智慧与很大的度量,缺一不可,所以宁波欣赏他。

    她说:“照说,像你这样的行政医生,应该到大公司去断症。”终于谈到私事上去了。

    他笑笑,“小公司容易医,特别见效,有成就感。”

    宁波点点头。

    “一起吃饭?”

    宁波踌躇,上班是他,下班又是他,惨过结婚。

    何绰勉看出苗头来,“我可以不谈公事。”

    尽揭隐私?倒是蛮过痛的,去拭一试。

    小何没有令宁波失望,他果然全不谈生意经。

    宁波却忽然向他透露身世。

    开口之前也考虑过该不该说出来,可是一切已成过去,她已是个成年人,况且,她也真想找个对象倾诉一下,于是宁波透露,她在阿姨家长大。

    何绰勉的反应却有点激动,“呵,难怪你比别的同龄女子持重。”

    “是呀,”宁波感慨,“人家越是疼你,你越要留神,那始终不是你自己的家。”

    何绰勉一脸恻然,这个女孩统共没有享受过童年与青少年期。

    宁波抬起头想了想:“我也不见得不快乐,可是很知道不得不退而求其次,于是在别人家中,事事不投入,十分隔膜,既不敢高兴得太早,又不想露出失望的样子来,长时期悲喜含糊不清,看在别人眼中,也就是老成持重。”

    何绰勉冲口而出:“在往后的日子里,你得好好补偿自己。”

    宁波困惑地问:“怎么样做才对呢?多跳几次舞,还是置多一箩衣裳?”

    何绰勉怜惜地答:“无论是什么,令你自己高兴就好。”

    宁波笑答:“让我们回厂去挑灯夜战,我爱我的工作。”

    是这样把一家几乎完全不认识管理科学的小型工厂整理出来。

    将所有资料送迸电脑记录,一目了然,人事归人事,物资归物资,每个部门都设主管,不像从前,一有什么事,人人一窝蜂跑老板房里投诉。

    宁波工作成绩斐然,正印也没闲着。

    呵不是指异性朋友令她夙夜匪懈,她在银行里也升了一级。

    过去一年正印名下招揽到六百四十万美金的生意,这笔款子跟着她走,无论到哪一家银行都一样。

    宁波猜想其中三百万属于阿姨的私人投资,随便做个定期,已经帮了正印大忙。

    周末,宁波去找正印。

    初秋,正印淡妆梳马尾巴穿白衬衫与牛仔裤,配一双古姿鳄鱼皮平跟鞋,姿态潇洒。

    宁波赞叹:“美极了!”

    正印微笑,“我知道。”

    宁波气结,“谦逊一点好不好?”

    正印摊摊手,“我都准备好了,你看,花样年华,心态成熟,可是那人呢?他若再不出现,我很快就会憔悴。”

    “啐,算了吧,你也没闲着。”

    “总得找些消遣呀!”

    “在这种情况下,越玩越凄凉,越忙越无聊。”

    “你怎么知道?”

    “因为所有的人都不是那个他。”

    “你怎么明白?”

    宁波懒洋洋答:“因为我是你姐姐。”

    正印拍手笑道:“不不不,因为你和我在同一条船上,处境一模一样,同病相怜。”

    宁波只得叹一口气。

    正印说:“每次看到一个异性,心里都在等待,此君是否可令我灵魂震荡?没有,一个接着一个,叫我失望,我连眼睫毛都没有颤动,你说,有什么意思?”

    宁波笑得打跌。

    正印低下头,“你记得那个球赛中那个不知名的主角吗?”

    宁波点点头。

    “也许今天道旁相逢,此君只是一个庸俗的小生意人,倒是一辈子不相见的好。”

    “不要紧,你的想法会改变,缘分由时间控制,也许十年后,你所需要的,就是一个平凡的小生意人,届时他出现了,岂非刚刚好?”

    “嘿!诅咒我,岂有此理。

    “那么,应在我身上好了,”宁波笑,“好歹是自己的选择,说什么都是一个归宿,人老了心会静,带着私蓄归田园居,不知多好。”

    正印用双手掩着胸口,“你我万丈的雄心最终不过埋葬在这样一个小家庭里?”

    “咄,小姐,怕只怕死无葬身之地,过了中年还涂脂抹粉游魂似地在欢场流离浪荡。”

    正印看着镜子,“长得像我这般聪明美丽都好像没有什么出路。”

    宁波嗤一声。

    “过来过来。”正印向她招手。

    宁波过去站在她身边。

    “你看我俩,像不像一支并蒂莲。”

    宁波看半晌,吧口气,“我无暇顾影自怜,我有客自加拿大来,直接和他入货,可免中间剥削。”

    正印讶升,“我父深庆得人。”

    宁波赶着出去,正印开车送她。

    这时,公寓电话铃响了又响,电话录音开动,只听得一把男生哀求地说:“正印正印,你在家中吗?请来听电话,正印正印,你为什么不睬我?”

    正印当然没听到这一通电话。

    一卷电话录音带里,满满都是男生怨怼的申诉,哀鸿遍野,哪里顾得了那么多。

    周末,何绰勉问:“宁波你要不要去看球赛?”

    “什么球?”

    “回力球。”

    宁波轻轻回答:“我对所有的比赛不感兴趣。”

    “为什么?”

    “比赛必分胜负,何谓胜,何谓负?知足常乐,干嘛要和人家比赛,我固然比人愚鲁,但这并不妨碍我成为一个快不的人。”

    何绰勉笑说:“可是我肯定你这生已经过无数比试,并且已经夺魁。”

    宁波笑笑,“没打过仗,有什么资格说讨厌战场。”

    “那么,去不去看回力球?”

    “去。”许久没有看球赛了。

    宁波对什么都专注,她聚精会神看比赛,并且对小何说:“这是除却冰曲棍球及马球之外最激烈的球赛。”

    何绰勉说:“听祖父讲,旧上海最流行回力球。”

    “是呀,”宁波笑,“据说小姐们都喜欢追求回力球员。”

    何绰勉看了看宁波,“女孩子都爱动态美。”

    “所以追舞台上的武生,等到那个湮没,又改追运动员,多热闹。”

    何绰勉终于忍不住问:“你呢?”

    宁波没有回答,她的目光落在远处,她看到了正印,刚想招呼,忽然发觉表妹身边有人。

    宁波不由得隔一个距离细细把情况看清楚,那是一个年约三十岁的英俊男生,正聚精会神观赏球赛,坐在他身边的正印却一点兴趣也没有,百般无聊,一会儿打呵欠,一会儿咬指甲,闷得几乎流泪。

    宁波嗤一声笑出来。

    正印分明是为着讨好那个他而来看球,这样勉强,有什么幸福,三五七次后保征不耐烦得拂袖而去,宁波不由自主搔搔头。

    何绰勉轻轻问:“看人?”

    宁波点点头,“我表妹。”

    “哪一个?”

    “你猜一猜。”

    何绰勉的目光浏览了一下,“嗯,那个穿鲜红衬衫长卷发的美女。”

    “对!”宁波讶异,“你怎么知道?”

    “相貌与你有七分相似。”

    宁波笑,“不敢当。”

    小何说:“她比较慵懒,你则精神奕奕。”

    宁波还是笑,“我与她还有很大的分别,有机会告诉你。”

    这时她发觉正印与男友之间还有第三者,那是一个只有三四岁大的小男孩,由保姆带着,走过来伏在他父亲的膝上。

    宁波警惕了。

    噫,有妇之夫,有失手续办妥没有?

    回力球赛一贯喧哗热闹,观众情绪高涨,吆喝连连,宁波很快重新投入,跟着起哄,着实享受了一十下午。

    小何暗暗赞赏。

    做人就该这样,既来之则安之,高高兴兴,享受手头上拥有的事物,因为就这么些了,如果坚持认为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分明是和自己过不去,有碍养生。

    聪明人不会那样做。

    江宁波分明是个有智慧的女孩子。

    球赛散后宁波抬头,已经不见正印影踪。

    小何陪她去吃海鲜。

    他看她狼吞虎咽地吃蟹,笑曰:“又没有人和你抢。”

    宁波眨眨眼,“享乐趁早。”

    “这又是什么意思?”

    “太阳黑子下一分钟就可能爆炸,九大行星立刻毁灭,嘿,所以要赶着开心。”

    小何觉得这样的乐观背后,一定有不可告人的伤心事,只是不便询问。

    他送她回家,在门外,似有话要说,脸上露出依依神色,于波却没有给他机会,转身进屋。

    她才要找正印,没想到正印已在家里等她。

    姐妹俩异口同声问:“他是谁?”

    然后又一起大笑起来。

    “是那种你向往的恋爱吗?”

    “还不是,”正印遗憾地回答,“你看我一点也没有消瘦,亦没有患得患失,由此可知不是那回事。”

    “你是坚持恋爱必要吃苦的吧?”

    正印回答:“我深信无论追求什么,都要付出严重代价。”

    宁波靠在床头上惨笑,“那,还去不去?”

    “问你的心。”

    “我是无肠公子。”

    正印哈哈大笑,“越是这样的人,越是一发不可收拾。”

    宁波悻悻然,“多谢你的诅咒。”

    方景美女士探头进来:“在说什么?”

    宁波大大方方笑道:“当然是在说男生。”

    阿姨大表关怀,“宁波,你找到人了吧?”

    “妈妈,你为什么不担心我?”

    她母亲瞪她一眼,退出房外。

    正印耸耸肩,“各人修来各人福,各人有各人缘法,她就是关心你一个。”

    宁波轻轻说:“我自幼没有家,阿姨才希望我早日成家立室,有个归属感。”

    正印问:“你自己怎么想?”

    “有什么就要服侍什么,我乐得无牵无挂。”

    “对,你那男伴值几分?”

    “零分,光蛋,我希望我的男伴强壮、勇敢、不羁,带我到天之涯、海之角,用眼光足以使我慢慢融化,跌成一团,不知身在何处,像何某,充其量不过做我的好兄弟而已。”

    正印笑,“谁不那么想!”

    “你的男伴呢?”

    “我们下星期到那骚之深海潜水。

    宁波微笑,“那多好,我们多需要办公室以外的生活。

    “你对他印象如何?”

    “咄,我还来不及对他有观感你就已经换人。”

    “现在不同了,最近我年事已高,打算安定一段日子。”

    “他可有钱?”

    “我最喜欢直截了当的问题,是,他相当富有,而且靠的是自己本事,财产可以自主。”

    “你肯定调查过此人?”

    “我有铺保人保。”正印眉飞色舞。

    “结过婚?”

    正印忽然收敛笑容,“不是结过,还在结。”

    “那没用,条件多好也是徒然,他不是你的人。”

    正印申辨,“他爱我。”

    “我也爱你,一点意思也没有,一定要结婚,要不就能赡养。”

    “必须如此现实?”正印踌躇。

    “废活!”宁波恼怒,“你我只得这十年八年青春,要不投资在男伴身上,要不靠自己双手,切莫到了老大还在欢场满场飞找户头,袒老胸露老臂,同妙龄女轧苗头,徒伤悲!”

    “我该怎么办?”

    “给他下哀的美敦,否则马上掉头走。”

    “我爱他。”

    “咄,能爱他,也能爱别人,有什么失系。”

    正印笑得弯下腰,“宁波,我佩服你。”

    宁波也笑了。

    正印的男朋友叫袁康候。

    年纪比较大,有点工于心计,正印请他到家来吃饭,他也愿意,带来水果糖果。

    宁波本有话说,可是鉴于前几次对正印的事参与失败,这次特别沉默。

    饭后见果篮中有石榴,便掏出来慢慢挖着吃,先在白色麻质台布上补上一块毛巾,以免桌布染上石榴汁洗不掉。

    正印吃芒果,赤裸裸用手抓着,汁液淋漓,不可收拾。

    两人作风截然不同,奇是奇在姐姐没感染妹妹,妹妹也不去改变姐姐,和平共处。

    袁康候深觉纳罕。

    电话铃响了,宁波去听。

    正印问:“是妈妈吗?问她为何爽约。”本来今晚她也应当在场。

    宁波抬起头,“是姨丈,你到书房去讲好了。”

    饭厅只剩一下宁波与袁康候。

    静寂了一会儿,袁康候打破沉默,“我觉得你好像有话要对我说。”

    一个人的直觉有时可以十分准确。

    宁波答:“是。”

    “你不妨直说。”

    宁波看着他,“你若伤害正印,还需过我这一关。”

    袁康候一听,大奇,“正印毋须你保护,她已经二十四风,她会对自己负责。”

    “你呢?”宁波微愠,“你有何道德水准,你何故背妻别恋?”

    袁康候吟嗽一声,对方若不是漂亮的年轻女子,他也有话要说,但对着江宁波,他只能答:“我已在办离婚手续。”

    冷不防宁波哼一声,“你们都那样说,然后一办十年的都有。”

    袁康候叹一口气,然后解释说:“我的情况不一样,是女方提出投诉。”

    宁波呵一声,上上下下打量他,“你有何不妥?”

    袁康候啼笑皆非,“我没有毛病,只是双方个性不合。”

    “当初为什么没发觉?”

    到这个时候,袁康候忽然十分愿意回答宁波的问题,他答:“那个时候,我们比较笨,谈恋爱的时候,老是想把最好的一面拿出来,结果变得自欺欺人。”

    宁波点点头,是的,早些年的确流行把真性情隐藏起来,对方要看什么,就让他看什么,婚后松口气,大家除下假面具,渐渐露出狰狞真性情,终于因了解分手。

    袁康候说:“现在不一样了,今天的作风是甫相识先摊牌,把个人所有的劣点缺点全数清楚,先小人后君子,慢慢才女掘对方的优点,往往有意外的惊奇。”

    宁波微笑着点点头,社会风气的确不住在进步中。

    袁康候咳嗽一声,“你还有什么话要问的吗?”

    宁波扬声:“正印,讲完电话请出来,我们寂寞。”

    正印闻声走近,有点大梦初醒的样子。

    宁波讶异问:“姨丈对你说什么?”

    这时候袁康候才相信电话真由正印父亲打来,不是其他追求者。

    正印坐下来,一脸不置信的样子,“爸找我诉苦,说妈妈已找到对象,要论婚嫁了。”

    宁波的嘴巴立刻张大,明知有碍观瞻,硬是合不拢去。

    袁康候识趣地问:“我是否应该告辞?”

    正印立刻说,“也好,你先走一步,稍后我再与你联络。”

    袁康候告辞。

    两姐妹面面相觑,过半晌,宁波说:“是应当祝贺阿姨找到伴侣的吧?”

    “不!”正印握紧拳头,“外头不晓得多少坏人贪图她的身家,她会人财两失。”

    这并非过虑。

    正印提高声音,“不行,她的财产原本由我承继,现在我下半生的生活堪虞,宁波,你来劝她。”

    “由你发言才好。”

    “不,她听你多过听我。”

    “我该怎么开口?”

    “你是谈判专家。”

    宁波吞一口唾沫,“我真觉困难。”

    “试试看。”

    养兵千日,用在一朝。

    宁波只觉头皮发麻,“好好,我尽力而为。”

    这时方景美女士开门进来,“客人已经走了吗?”

    正印朝宁波打一个眼色,“交给你了。”取过外套,“妈妈我要出去,你和宁波慢慢谈。”

    “谈,谈什么?”

    正印已经匆匆忙忙开门离去。

    宁波只得说:“阿姨,坐下来慢慢谈。”

    方女士笑笑,“呵,你ffl知道了?”

    宁波硬著失皮,“是,由姨丈告沂我们。”

    “于波,你也反材叫?”方女士微微笑。

    “我根本不知采儿去豚。”

    “我已找到伴侣。”她奈口征突。

    宁波清清喉晚,“材方可靠吧?”

    “我并非寻找歧宿。”’

    “他舍骗你叫?”

    方女士笑笑,“我有什么可以损失?”

    宁波咳嗽一市,“正印的意思是,你的财*。”

    “她的嫁妆我早已力她各下,不用袒心。”

    宁波已要元活可泯。

    方景美缓缓呷一口荼,村外甥女悦:“你母余四十八步,我四十六,在你们眼中看来,这种年妃,也算是耄耋了吧?”

    “不,”宁波辨泯,“是一生中最好最成熟的**。”

    “树榭你,照你看,我皮否追求快千尺?”

    “使垓,”’宁波据突答,“在自由世界里,人美有校追求快采。”’

    “不沱身分年妃性别?”

    “正确。

    “迄么成,你是站在我这一迤?”方女士笑吟吟。

    “你快采*?阿姨。”’宁波先要弄清楚这一占

    “是,我快采。”’

    “那么我为你高兴,他一定是个知情识趣的人物。”

    方女士想一想,忽然缓缓说:“我们的**,非常和谐。”

    宁波怔住,虽然是时代年轻女性,她却从来没有与任何人谈过这个问题,包括正印在内,真没想到阿姨会首先提出采,她稍微有点震惊。

    半晌,宁波才得体地说:“那真的幸运。”

    阿姨仍然微笑,“我也认为如此。”

    她这样说,宁波猜到已经算是低调处理,她此刻的感情生活一定非常愉快。

    换了是江宁波,也会趁中年空档寻找生活情趣,她由衷地说:“阿姨,我站在你这一边。”

    她阿姨缓缓落下泪来,“社台风气总算开放了,今天我的所作所为,已不算犯罪。”

    是,再妒忌她的人也不能派什么帽子给她。

    “我得多谢你姨丈,若不是他替我打好经济基础,我何来追求快乐的自由。”

    这是真的。

    中年人择偶条件想必比她们更复朵,顾虑也一定更多,心民空虚鱼不要祭,生活享受上了去下不来,若不是保养得宜,风韵犹存,怎么出去谈恋爱?

    不要说别人,宁波的母亲就没有这种心情与机会。

    只听得阿姨说:“被异性追求的感觉真好,”停一停,“上一次已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你外婆一直不喜吹邵某,认为他会变,那时女子婚姻起变化真是麻烦透顶,许多人一生就被亲友戴着有色眼镜看待……这种风气幸亏都熬过去了。”

    宁波想一想说:“你还是要小心。”

    “我会的。”

    宁波打量阿姨,她并没有穿得更年轻或是化妆得更浓艳,显然控制得很好,宁波放心了。

    阿姨站起来,“我要出去,这个家,你多多帮我打点。”

    她随即换上一袭黑色直身的跳舞裙子,容光焕发地朝宁波挥挥手,出门去。

    宁波羡慕不已,多好,晚上不用限时回来,第二天早上又不必赴上班,中年恋爱是纯享乐,爱结婚随时可以结合,爱分手大可理智分开。

    电话铃响,正印紧张地问:“怎么样?”

    “你可以回来了,阿姨已经出去赴约。”

    “你没说服她?”

    “三言两语如何叫人放弃追求快乐?”

    “你岂止毫无作为,你简直是帮凶!”

    “你怎么知道?”

    正印蹬足,“我太了解你了,我马上回来。”

    正印匆匆赶回,向宁波问罪:“我谈恋爱你则百般阻挠,何故?”

    宁波正在翻阅书报,闻言冷笑一声,“你条件还远不如你妈,不可同日而语。”

    “我有青春。”

    宁波瞄她一眼,“略具一点剩余物资而已。”

    “我妈打算结婚?”

    “没有的事,她准备享受人生。”

    正印缓缓坐下来,“这我赞成――”又立刻站起来,“不会再生孩子吧?”

    “即使是,又怎么样,她自生自养,与人何尤。”

    正印不得不承认,“这是真的,是她以高龄身分一命换一命,谁管得了她。”

    “我爱煞婴儿,你呢?”

    “我也是,他们真是天底下最可爱的小东西,哭起来尤其趣怪,抱起他们,一整天的忧虑都没有了,真是一岁有一岁好玩,两岁有两岁趣致――”

    “别把话题扯远了。

    正印说:“对,那人是什么模样的?”

    宁波温和地反问:“有失系吗?或许只是一个极普通的中年男子,可能只是一名江湖混混。”

    “他可会伤害她?”

    “相信我,一个人的心不能碎两次,阿姨不会有损失。”

    “她可会失去钱财?”’

    “放心,你不会熬穷。”

    正印终于坐下来,自嘲说:“看样子我要和我爸多接近,喂,制衣厂赚不赚钱?”

    “你看你。”

    正印举手投降,“天要下雨娘要嫁,我没有办法。”

    宁波忽然问:“正印,真正爱上一个人的时候,是否像雷殛一祥,接着想哭?”

    “我怎么会知道?”

    宁波问:“你不是恋爱专家吗?”

    “我又没吃豹子胆,不敢那样自诩。”

    “已经二十四岁了,再碰不到那个人,也许永远碰不到了。”

    正印看她一眼,“谁叫你躲在一家小小制衣厂里不见天日,你应到外头来见识见识。”

    “据说是命中注定。”

    “对,他到了时候会来敲门。”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有人敲门。

    两个女孩子吓一跳,然后笑作一团。

    年轻真是好,无论什么都可以一笑置之。

    门外不过是送薄饼来的人。

    过了年,宁波开始着意,在厂里在路上在外头的会议室,看到异性,总加多两眼,看到同性,也额外留神,她的结论相当令自己沮丧。

    她对正印说:“原来像我这样才华盖世,花容月貌的适龄女子在大都会中比比皆是。”

    正印安慰她:“不比人差就好,何用鹤立鸡群。”

    “还是你聪明,一直打扮得艳光四射。”

    正印摸摸面孔,“也不行,一天不化妆,就像白天的拉斯维加斯。”

    “最近我的脸也黄,是这个都会的空气与水质不妥。”

    “怪无可怪,总得怪社会。”

    第二天一早,宁波预备上班,阿姨起来了。

    “宁波,有事商量。”

    宁波看看表,“我打个电话回厂,告诉他们要晚一点。”

    “你卖了身了你。”

    宁波赔笑,“可不是已找到好归宿。”

    阿姨坐下来,“正印向我预支嫁妆。”

    宁波一怔,有这样的事?还没听说。

    “她看中半山一幢比较宽敞的公寓,叫我置给她,据说有朋友要搬进去同住。”

    宁波讶异,“什么朋友?”

    “你都不知道,我更莫名其妙。”

    “我去问她。”

    “你对她说,请客容易送客难,年轻人做朋友,最好各管各,谁上别沾谁的光。”

    宁波觉得事情严重,“我会尽快对她说。”

    “我已经劝得声泪俱下,可是现在我在正印面前已没有说服力。”

    “不会的。”

    “因为我的形象已变,我已由一十弃妇变为享乐的女子,故失去所有同情分。”

    宁波笑笑,“鬼才要这种同情分。”

    她披起外套出门去。

    立刻吩咐司机到正印的公寓去。

    她拼命按铃,穿着毛巾浴袍出来的却是一名陌生年轻男子。

    “正印呢?”

    “上班去了,你是谁?”

    宁波生气,站在门口,不敢进去与他单独相处,只冷笑道:“我是她前夫,她没告诉你?”

    说完了蹬蹬蹬离去。

    回到厂里,不到三十分钟,正印电话来了。

    “你是我前夫?”咕咕笑。

    “那男人是谁?”

    “朋友。”

    “正印,卿本佳人,缘何滥交?”

    “寂寞。”

    “那个他叫什么名字在何处?对,那个袁康候。”

    “回到他妻子身边去了。”

    “荒谬。”

    “你别管我的事,别做我妈的烂头蟀。”

    “我不赞成贴大楼与人同居。”

    “我得安置我的孩子。”

    “什么?”

    “你年底要做阿姨了,宁波。”

    宁波手一松,电话听筒仆一声掉在桌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