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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尸香

这些气味隐藏在藏香的香味中,竟然还能被小哥闻到,说明气味其实相当浓郁,但因为毛毡本身也有一股特有的味道,加上有那么多炭炉在边上烘烤,所以闷油瓶才没有第一时间把那气味从毛毡和藏香的味道中区分开来。

这些味道一定是被夹在藏香中带进来的,应该就在藏民抬着的炉子一样的东西里。

那是尸体的味道。

藏民把所有东西在女孩儿四周摆好便迅速离去了,似乎一点也不想久留。这个举动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但闷油瓶还是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他看了看四周的毛毡和上面的图案。就着那些味道,他不由自主地摸向腰间,想去取兵器,但腰间什么都没有,他忘了他这一次什么都没带过来。

他为什么忽然警惕起来?那是因为它看到了毛毡上的图案。

这幅图案叫做“阎王骑尸”,图案是地狱阎王骑着一具女尸在山川间穿行。这幅图案在西藏有着非常重要的意义,它是一种用于辟邪的最有用的图案。闷油瓶忽然知道了女孩儿的真正身份。

西藏的传统花纹比较多,如果这些毛毡是不同时期弄过来的,那么上面的花纹应该呈现多样化。但这里所有的毛毡,样式虽然稍有不同,上面却全都画着同一副图案。

“阎王骑尸”最早出现于一张铁制的唐卡上,那是一块薄铁,上面用金箔和银箔镶嵌出了阎王骑着一具女尸在山间行走的图案,唐卡四周有一圈蔓草一样的装饰铁纹,中间有许多骷髅图案。

阎王在梵语中被称呼为“阎魔罗阇”,所以这副唐卡也被叫做“铁阎魔罗骑尸”,这样的图案在唐卡出现之前特别少见,很多时候别人都认为这些只是西藏诸神造像中特别常见的踩尸、踏人的夸张造型。

但后来就发现了不对,因为在铁阎魔罗骑尸中,座下女尸的造型有时候甚至比阎王的造型更加突出。

女尸一般面容凶恶,眼睛是盲的,用肘部和膝盖爬行,整个人如同恶鬼一般,但胸部丰满,有着极其明显的女性特征。

闷油瓶看着这个女孩儿的手脚全部都被打断了,眼睛也瞎了,难不成,这个女孩儿是阎王的坐骑?

闷油瓶对于尸体太熟悉了,这个女孩儿一定是活人,他有一些不详的预感。对于阎王骑尸,他有一定的了解,但他不明白,女孩儿以这种状态在这里出现,这是为了什么?难道她是献给阎王的祭品?还是说,是一种什么仪式?

思索间,另一边的味道更加浓郁起来,闷油瓶听到了女孩儿痛苦的呻吟声,但是隔着各种毛毡,他看不到具体的情况。闷油瓶对于这些并不好奇,如果在其他地方,他对这些肯定持置之不理的态度,但这里的一切和他的目的都有联系。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这些藏民到底是什么人,他必须知道。闷油瓶于是探了过去,找了一个角落,透过毛毡之间的缝隙,他看摆放在女孩儿附近的炉子似乎正在燃烧,奇怪的味道和藏香的味道就是这样混合着剧烈地涌出来。

不知道为什么,女孩儿表现出了相当的痛苦,似乎这些味道对她有着强烈的刺激性。闷油瓶缓缓地走过去,发现女孩儿的脸色已经转为青灰,一如那些毛毡上的图画中,用银箔刻出的女尸的颜色。女孩儿已经失去了神志,一直在痛苦地呻吟着,边上是一只只奇怪的小香炉。他小心翼翼地打开了一直香炉,发现里面燃烧着一种奇怪的粉末,发出浓烈的味道。

他看了看四周,手指卡入地板的缝隙中,用力一卡,硬生生撕下一条木刺来。他搅拌了一下粉末,发现里面有很多细碎的骨头,虽然已经研磨得非常细了,但还能看出是陈年的骨骼。这些粉末是藏香混合着某些阴干的尸体研磨出来的。

闷油瓶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情,不知道是所为何事。等他再抬头看向那个女孩儿,忽然发现女孩儿已经爬了起来,用她的肘部和膝盖撑着地,赤身倮体地跪爬在了地上。闷油瓶绷紧了神经,单手死死拽住香炉,这是他附近唯一可以使用的武器,以他的速度和臂力,甩手至少能为自己争取意思拖逃的时间,但他心里还是没底,因为他发现,女孩儿用肘部和膝盖爬行的动作非常迅速,一点也不像一个残疾人爬行的速度。

然而,女孩儿并没有攻击他,甚至连看也没有看他的方向,而是径直朝着另一个方向爬了过去。

闷油瓶紧随着过去,看到女孩儿爬向了一道木头楼梯,瞬间就爬了上去,那里似乎通往这个喇嘛庙的上一层。

闷油瓶看着身后,那是几个藏民来的方向,和这个女孩儿走的方向不是同一个。木头楼梯特别大,所用木料都是碗口粗细的圆木头。每一节之间的距离差不多有一米。

楼梯通往上面的门口,那里宽得能通过一辆解放牌卡车。门边挂满了毛毡和画满红色藏文的黄色古老绸缎。通过绸缎老旧的颜色看,感觉那起码是几个世纪前的东西了。他本能地感觉到,这个楼梯不是给人走的,因为人根本爬不上楼梯,这就是给这个女孩儿准备的。那么这个楼梯通向的是什么地方呢?

奇怪的毛毡和符咒,几个藏民又急匆匆地离开,这里面一定有什么了不得的东西。闷油瓶按了按楼梯,想看是否结实,手劲才一压,身体瞬间就跃了上去。他没有走那些横木,而是踏着楼梯两边的长杆一路往上蹿去。

还没等他够到门边上的黄色绸缎,砰的一声冷枪,打在小哥脚边的木头上,木头整个炸裂开来。小哥反应非常快,一下子跳了出去,一手扯住边上挂着的毛毡接着腰力翻身下来。几乎是同时,下面的枪声连着响起,子弹全打在了楼梯上,等子弹转移到毛毡上,闷油瓶已经隐入了毛毡中。他屏住呼吸去看枪声来的方向。

只看到蓝光闪动,似乎有一个穿着蓝色藏袍的人也在毛毡间快速的移动。闷油瓶手按在地上,一边听着声音辨别那人的行动方向,一边摸着四周是否有任何可以防身的东西。他的手刚刚碰到地板,一发子弹就穿过几层毛毡打了过来,闷油瓶头慢慢一移,子弹就擦着他的耳朵过去。他立即知道对方并不是普通人,不是一个好应付的角色。但闷油瓶对付这种人经验太丰富了,他忽然站了起来,几乎是贴地奔跑,就听着子弹在身后呼啸。转眼间他已经冲到了一只炭炉前,在火炭上一踩。

火炭乍起一大团的火星,闷油瓶借着这一跃,跳起一人多高,一下抓住一条毛毡,如同一只蝙蝠一样,悄无声息地所挂在了毛毡后。

几乎是同时,几发子弹打在了炭炉上,把炭炉全部打翻在地,接着那穿着蓝色藏袍的人冲了过来。这种巷战式隐蔽射击,射击者虽然有着非常强大的武器,但也没有任何信息优势,如果遇到身手敏捷的人,反而很容易被偷袭。最好的方式,就是往射击自己的方向跑,因为射击后对方肯定得离开,而被射击者离开的地方必然是安全的。

射击者受到枪声的影响最大,多次射击后如果没有击中,被偷袭的可能性就会变得特别大。因为你不知道别人在你开枪时靠近了多少距离。在这个看似特别隐蔽,但毛毡根本无法作掩护的地方,这个办法最实用。所以蓝袍人瞬间跑到了炭炉边上,闷油瓶几乎在他到的同时就从上面狠狠地落下来,双膝一下子压在了蓝袍人的肩膀上。

体重加上重力、速度,瞬间蓝袍人就被压跪下了,闷油瓶转动腰部,但没有死死钳住他的头,而是顺势夹住了他的手,猛力一转,就把他手里的长枪夹拖了手。枪落地,闷油瓶脚跟一踢把枪踢了出去,站定之后就看那人是谁。

还没等他看清,对方竟然反应也非常快,藏刀出手,一道寒光立即向闷油瓶的面门来了。用枪闷油瓶根本有办法,但要是有人向跟他动手,那真是找死。闷油瓶稍稍一让,避开刀锋,拳头从极小的缝隙里一下打在了蓝袍人的鼻子上,这时候如果有人在他身边,根本来不及看到他是怎么出的手,只听到拳头打在肉上的一声闷响,蓝袍人倒在了地上。

闷油瓶蹲下身子,一下子掐住蓝袍人拿刀的手,略一用力,蓝袍人整个人都锁了起来,同时刀拖了手。闷油瓶低头去看,就见那是一个特别年轻的藏族青年,最多只有十八九岁,被他捏得痛苦万分,不停地用藏语说着什么。闷油瓶肯定知道枪声已经惊动了很多人,这里不能久留了,刚想把他打晕离开,就看见从毛毡后面一下子走出来更多的蓝袍藏民,足有几十个,手里都拿着长枪并对着他。闷油瓶轻叹一声,却看到所有的藏民都蹲下来,对他做出了西藏人最敬重的礼仪。

所谓最敬重的礼仪,其实就是跪拜、跪拜之后,由其中一个年纪最大的蓝袍藏人献上了五彩的哈达。

其实我觉得这是一个十分奇怪的场景。献哈达的场景在太多故事里出现,变成了一种很有政治味道的仪式,但在西藏,献五彩哈达确实是最高的礼仪了。

但刚才的情况十分诡异,突然出现了这样的局面,我再看资料的时候也觉得相当不可思议。接着,洛丹出现在了闷油瓶面前,用非常熟练的汉语说道:“我们等你很久了,张先生,请接受我们的道歉,并且接受我们献上的哈达。”

闷油瓶不动声色地看着四周的人,就看到洛丹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发黄的黑白照片递了过来。

“这一切都是董先生安排的,他说的果然都没有错。”

照片上是穿着藏服的董灿。闷油瓶接过来翻到后面,看到了一行字:“秘密就在这里,他们能帮助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