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荒山绮梦
更新时间:2021-05-19 本书阅读量:次
十几名武士,突然人手一卷绳索,在手中一抡,向场中心飞抛,索心悬有铁锤,所以飞射的速度十分惊人,飞锤着物即缠,这是任何武人都知道的浅显道理。 这批飞索武士,似经严格训练,手法十分利落,十几条飞索,交织成网,上下交叉层次分明,决不纠缠碰击。 吴维道转念间,飞索已经临头。他手中反扭着少帮主朱文华,行动受阻,而且时机决不容有犹豫的余地。 他本能的一挥“公孙铁剑”,“噗!噗!……”索头铁锤纷纷落地。 朱文华颈间威胁解除,猝然弯腰,以臀部猛撞吴维道小腹,有脚同时反踢下盘。吴维道回剑不及,顺势沉腕,以剑柄猛叩朱文华背心。 “哇!”的一声惨叫,朱文华口中射出一股血箭。 但在同时,吴维道的右膝盖处,也重重着了一记反踢,势沉力猛,几乎被蹋折,一阵剧痛,使他倒退了两步。 也就在同一时间,第二轮飞索,业已临身,应付无及,连同少帮主,双双被缠了个结实。 吴维道惊魂出窍,奋力一挣,怎奈那些绳索是特制的,十分柔韧,竟挣不断,“粉面郎君莫云”暴笑一声,弹身出手,快逾闪电,吴维道登时被点中了五处要穴,真气一闭,栽了下去。 少帮主朱文华被扶了起来。 吴维道被两名“双龙武土”挟注。 他做梦也想下到会如此被人制注。 少帮主朱文华抹去了口边血渍,理了理衣衫,上前踢了吴维道一脚,狂妄地哈哈大笑道:“不死书生,这回看本少帮上的了!” 吴维道心如火焚,但口不能言,身不能动。 “啪!啪!” 两记耳光,打得吴维道眼冒金花,口吐血沫。 吴维道目眦欲裂,周身血管几乎要爆炸。 朱文华阴阴一笑,道:“不死书生,想不到吧,言犹在耳,马上就要兑现,记住,我要亲手切下你的脑袋,并且用你自己的剑,哈哈哈哈!……” 笑声,如一柄柄利剑,穿透了吴维道的心房。 “粉面郎君莫云”挥手散了手下,然后向朱文华道:“少帮主,此人心须押解回总舵审讯。” 朱文华一个颔首道:“立刻起程!” 吴维道虽已失去了抵抗力,但心却十分清楚,他知道,这了被解回总舵,决无幸免,他后悔了,后悔没有当机立断。他本可轻易地取下朱文华的性命,然后全身而退,一念之仁,而毁了自己! 距阳武城三里,胜家坞,“金龙帮”总舵。 刑房! 吴维道重回到四年前惨酷的回忆中,为了那枚周小玉所赠的金钗,几乎丧命于此,现在,情形和四年前一样,他被缚在刑架上。 少帮主,师爷“鬼手秀才”,刑堂堂主朱非,“双龙武士” 统领“粉面郎君莫云”,外带两名“刑手”。 高踞首座的,是帮主朱自信。 受刑者的鲜血,染满了刑具、地面,一层又一层,日积月累,变成了紫云斑色,发出刺鼻的腥臭。 从一滩滩尚未凝固的血渍判断,在自己之前,已有不少人遭受同样的命运。 “哑穴”被解开,他能开口说话了。 这人间的“阎罗宝殿”,流了多少武士的血?毁了多少武士的生命? “金龙帮主朱自信”狞视吴维道,久久,才开了口:“不死书生’如不想受皮肉之苦,好好回答问话。” 吴维道咬牙切齿地道:“问吧!” “姓名?” “不死书生!” “问你姓名?” “有号无名!” “电?出身?” “造化门!” “你……是‘造化老人’的传人?” “不错!” “难怪!难怪!” 在场的全部面现惊容。 “造化老人仍在世间?” “先师业已作古!” “为何与本帮作对?” “天道,武道,本门信条!” “金龙帮主”沉吟了许久,突地圆睁双目,以震耳声调道:“现在有两条路给你选择……” “哪两条?” “头一条路,投效本帮,将给你不低于堂主的职份!” “办不到!” “哼!你再仔细想想?” “用不着!” “第二条路,十分干脆!” “什么?” “死!” 这“死”字的尾音拖得很长,令人听了不寒而栗。 前尘往事,齐涌心头,情仇恩怨,全现脑海,那些熟悉的面孔,一一从眼前晃过,父亲、母亲、小玉、野和尚…… 这些,将要在刹那之间幻灭,一死,便什么都不存在了。 助纣为虐吗? 背弃门训吗? 像父亲走上为武林同道所不齿的路吗? 不! 那样将生不如死。 心念之中,他厉声大叫道:“我走第二条路!” 这话出口,在场的又为之大大一震。 “金龙帮主”不由为之动容,这是一个真正武士的本色啊! “不死书生,你具盖世身手,前途无量,人死可不能复生?” “我知道!” “然而你为什么不走第一条路?” “大丈夫生而何为死何惜!” “岂不辜负了‘不死书生’的外号?” “与其腆面而生,不如留名而死!” “哈哈哈哈,‘不死书生’,你不会留名的,你将像任何一个囚犯一样被处决,武士?哈哈哈哈!你将死得像一只狗!” “住口,朱自信,你将来可能死得比狗还不如!” “放肆!” 暴喝声中,朱文华左右开弓,打了吴维道两记耳光,血水顺口角流了下来。 “金龙帮主”重重一拍桌案,怒声道:“带下去!” 朱文华上前一步,道:“父亲,孩儿请命亲自司刑?” “嗯!” “金龙帮主”从案后的秘道隐去。 朱文华一挥手,道:“带到刑场!” 刑场,设在刑房之后的靠后堡的门外,四周围是丈许高的土墙。 吴维道被带进刑场,只见十八根行刑的木桩,已缚跪了七个人,其中一人竟赫然是当年想吞没“锦盒”的“双龙武士” 四大头目之一“的“黑枭程葵”。 每一个临刑者,都低垂着头,像一群待宰的羔羊。 吴维道被反缚上第八根木桩。 四周,散排了十六名武士,全披了一色的红布褂于,刑手抱持一柄鬼头刀,冷森森的刀光,使人透骨生寒。 “跪下去!” 吴维道脚弯被猛踢两脚,噗地跪了下去。 “有救了!” 他心里暗自欢叫了一声,“造化门”武功,最大的特色是内功心法必须跪着练,他在“禁宫”门外,练此心法时,曾跪了三十月。 于是,他不动声色,疾运本门心法,自解穴道…… 这种机会,是完全出乎意料之外的。 少帮主在“鬼手秀才申叔和”与“粉面郎君莫云”陪同之下,进入刑场,“刑堂堂主”朱非大喝一声:“准备行刑!” 十六名红褂子刑手,立即涌向木桩,每桩两名,左右站立。 “刑堂”堂主朱非躬身朝朱文华道:“待决犯八名,请少帮主司刑!” 一名红号衣刑手,手捧托盘,用一块红布盖住,疾行数步,单膝一屈,托盘内排着一把三尺长的厚背砍刀,另一柄黑黝黝的宝剑,赫然是吴维道的“公孙铁剑”。 吴维道在这顷刻功大,已经撞开了三处被制穴道,尚余一穴未开。 朱文华抓起了亮晃晃的砍山刀,走向第一根木桩。场面充满了血腥气氛。 “哇!” 血泉进射,人头落地。 两名刑手立即解下尸体,与人头放在桩旁。 “哇!” “哇!” 惨号声声相连,人头接二连三的落地,惨状令人不忍目睹,因为这并非拼斗搏杀,而是残酷的屠杀。 最后,到了第八根本桩,朱文华大叫一声:“换剑!” 捧木盘的上前接下刑刀,送上铁剑。 朱文华手执“公孙铁剑”,抖了一抖,狞笑了一声,道:“不死书生,轮到你了!” 吴维道此刻已穴道全开,真元充沛,功力全部恢复,闻声缓缓抬头,道: “下手吧!” “记得本少帮主说过,要用你的剑切下你的脑袋……” “当然!” “有什么遗言没有?” “只有一句话!” “什么?” “金龙帮末日已到!” “不死书生,你将要变成无头书生了,哈哈哈哈……” “朱文华,你很得意?” “有一点!” “下手呀!” “你急着投胎吗?你知道本少帮主如何处置你?” 吴维道冷酷他说:“杀头,还有什么?” 朱文华狞声道:“你对了一半!” “另一半呢?” “剥下你的面皮,制成面具,然后锦衫、锦囊、铁剑,‘不死书生’仍行走江湖,这是你的标志,不死,对吗?哈哈哈哈!” “对的,:不死书生’将仍继续行走江湖!” “我们不要浪费时间了,如你害怕,无妨闭上眼睛……” “那不必!” “你很有种!” 朱文华目中抖露出狞狠之色,手中铁剑一扬,朝吴维道颈项间挥去…… “呀!” 惊呼声中,吴维道反扭了朱文华的右手,“公孙铁剑”已回到手中,这动作快如电光石火,而且完全出人意料之外。 猝然间,把所有在场的人全惊呆了。 朱文华面如死灰,张着口直喘气。 久久,“粉面郎君莫云”才大喝出声道:“不死书生,你敢动少帮主一毫一发,将死无葬身之地。” 吴维道用剑柄点了朱文华数处要穴,然后,铁剑横上了他的颈项,冷森森地道:“谁敢妄动,本人先宰了他!” “粉面郎君”气得面色发青,握剑的手在发颤,栗声道:“不死书生,有话好商量。” 吴维道嗤之以鼻,道:“全是废话!” “你准备怎么样?” “备马,本人要赶过河!” “可以,你先放人。……” “这话只合与三岁小孩说。” 他握着朱文华,向刑场大门走去。 所有在场的武士,眼巴巳地望着,无法采取行动。 “粉面郎君”、“鬼手秀才”、朱非等三名有地位的高手,亦步亦趋,跟在后面,脸色说多难看有多难看。 出了刑场,一箭之地,便是不久前吴维道救“三才教,’密探王蓉蓉出铁牢的广场,吴维道毫不犹豫,径直朝街道方向走去,这里的情况,他是十分熟悉的! “站住!” 暴喝声中,“金龙帮主”现身出来,截在头里。 吴维道止住脚步,冷冷地道:“如果要你儿子的命赶快备马,送本人渡河!” “金龙帮主”面上的肌肉连连抽动,脸色一变再变,栗声道:“放了他,让你平安离此!” “办不到!” “不死书生,本座不受要挟……” “不要儿子了?” “必要时会的!” 奸雄作风,委实令人惊心。 吴维道哈哈一笑道:“帮主,既然连骨肉都可以牺牲,对敌人还能守信吗?” “金龙帮主”身躯一震,厉声道:“住口,这不可同日而语,本座以帮主之尊,岂能食言!” “有何保证?” “本座的人格!” “很好,区区也以人格担保,过河后放人,不伤他一毫一发!” “要你现在放人!” “这是办不到的!” “你小子认为还能侥幸脱身吗?” “这点区区颇有自信。” 针锋相对,“金龙帮主”眼中冒出了火花。 朱文华穴道受制,在吴维道挟制下形同木偶。 吴维道业已下了决心,只要对方有任何异动,先杀朱文华,以免重蹈覆辙,这从他面上的神情,可以看得出来。 师爷“鬼手秀才申叔和”一躬身,道:“禀帮主,为了少帮主的安全,放他一马罢?” “金龙帮主”恨恨地一挥手,道:“你们处理!” 说完,转身自去。 “鬼手秀才”恭应丁一声,然后发令道:“备马!” 只片刻功夫,便有一匹雄骏的马牵至现场,吴维道一把挟起来文华,飞身上马,在近百高手虎视下,离开胜家坞,朝河边方向疾驰而去。 到了河岸,后面“鬼手秀才”率数名武士、跟踪而至,下令用快船送吴维道渡黄河,抵南岸,吴维道依诺放了朱文华,然后往登封进发。 一路之上,他心急如焚,由于这一耽搁,无疑的已被“野和尚”赶在头里,师兄弟火并之下,父母定然凶多吉少,因为“野和尚”自随“野狐禅”之后,功力当然更进一层,父亲决非其敌。 如果大恨已成,怎么办? 第三天清晨。他赶到了嵩山脚下,在小店草草打尖之后,疾奔后峰。 进入山区,问题又来了,后峰范围不小,没个准地方,如何寻找呢? 他想,既是匿居,必然是在幽僻处阶,于是,他专拣幽谷而行。 看看日已正午,仍然一无所获,的确急煞人。 骨肉亲情,使他心中怨喜交集,他怨父亲的为人,却又喜骨肉劫后仍会重圆。 他大小已搜遍了七道山谷,眼前,来在一个看上去从无人迹的谷口,他不敢抱大多的希望,但他仍毫不气馁地奔入谷中。藤罗纠缠,林木蔽日遮天,虽正当午,谷中仍一片阴森。 他拔身上了树梢,踏叶而行。 奔了一程,林木渐稀,可见怪石累累的谷地。 他飘身下树,脚踏实地继续行进。 走没多远,只见林木掩映之中,露出一间茅屋,他的心“怦怦!”直跳,找对了!立即就可见到父母了。 四年多的时间,自己已由孩童变成了少年,而且学了一身出类拔萃的武功,父母知道了,该多欢喜。 “野和尚”还没来吗? 突然,他瞥见乱石堆中露出一只人手,附近洒遍了斑斑血渍。 “呀!” 他不期然地惊叫了一声,呼吸登时窒住了,一个箭步,射上前去,目光扫处,更使他惊魂出窍,先前视线被乱石所阻,看不到现场情况,尸体不止一具,竟有四具之多,残肢断首,显然是死在剑下。 眼可以看出,死的全是“金龙帮”弟子。 他透了一口气,疾朝茅屋奔去。 这茅屋架设粗陋,草顶泥壁,一明两暗,此际,屋门洞开,杳无人迹。 吴维道不禁犹豫起来,事实上,他还未能证实这椽草屋是父母隐居之所,是别人也不一定,略停留了一会,举步向屋门走去。 “有人吗?”他先发声试探。 连唤三声,毫无动静。 他举步进屋,人口―片凌乱,桌碎椅翻,地上血迹斑斑,是打斗过的痕迹。 怎么没有人呢? 屋前乱石堆的遗尸是何人所杀? 蓦地,一声凄楚的呻吟,传自屋后。 吴维道闪电般掠出屋门,绕到屋后。 “呀!” 他全身触电似的一震,惊呼出了声,“野和尚”如泥塑木雕般站在当场,他脚前躺着一个浑身是血,奄奄一息的半百老人。 “野和尚”木然地扫了―眼不期而至的吴维道,连腮胡须动了动,没有开口,脸上―点表情都没有。吴维道的目光,敏感地射向“野和尚”脚前的重伤者。 “爹!” 他悲呼一声,扑近伤者,双膝一屈,泪落如雨。 “野和尚”全身一颤,从木然中回复,惊怔地退了四五步。 吴维道伸手一探他父亲吴方的脉息,眼前一黑。几乎晕了过去,心脉若断还续,生机已绝,神仙难救了。 一股杀机,冲胸而起,霍地立起身来,“公孙铁剑”出了鞘,双目赤红,似要喷出血来,以剑尖指着“野和尚”沉声道:“范文昭,你杀了我爹?” “野和尚”再退了两步,脸孔扭曲得变了形。 吴维道迫近两步,又道:“我要杀你!” 声音充满了恐怖的杀机,俊面犹如粪血,令人不寒而栗。 “野和尚”费了极大的劲,才迸出话声道:“你……是吴师弟的儿子?” “不错!” “就是……几年前在山中……那孩子?” “完全说对了!” “啊!……” “拿命来。” 喝话声中,铁剑暴扬…… “野和尚”凄厉叫道:“赶快问吴师弟有何遗言交待你……” 吴维道咬牙切齿道:“我爹已无救了,我要在他断气之前杀你!?” “野和尚”惨然一笑道:“不必你动手,我范文昭会自了!” 就在此刻,吴方突地发出一声呻吟,费力地举起手,摇了摇,又颓然垂落。 吴维道心中一动,忽然冷静下来,照父亲生前所为,罪无可赦,而范文昭是父亲的同门师兄,如他以门规制裁父亲,自己杀他合理吗?父亲愿意吗? 念动之间,他转身跪了下去,哀声道:“爹!” 吴方口唇连连翕动,失神的眼睛,紧盯在吴维道面上,声细如蚊! “孩子,你……来了。” “爹!” “我……我………” 吴维道泪如泉涌。 “野和尚”颤声道:“助他一口气!” 吴维道猛醒过来,立即以手掌按上他父亲的“鼻息脉根穴”,徐徐迫入真元。 吴方喘息了一会,精神似乎好了些,挣扎着道:“孩子,我……我不是你父亲……” 吴维道猛地一震,悲声道;“爹,我是维道……您……认不得了?” “孩子……我……认得!……” “但您怎说……” 吴方面上突现红晕,嘶声道:“你…你是……少主…… 我……我吴方……” 喉头痰涌,一口气接不上,要说的没有说宛,头一偏,断了气。 吴维道抚尸大哭。 “野和尚”也不由失声而号。 真是大地为之憨,草床也含悲。 不知过了多久,“野和尚”以一种动情而凄切的声音道:“少主,请节衰!” 吴维道拭泪而起,瞪视着“野和尚”,悲声道:“什么少主?” “宏道会’会主南宫宏道的遗孤!” “我?” 吴维道惊愕万状地连连退步,全身籁籁而抖,他筒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自己会是“宏道会”少主,这从何说起呢? ・少主,是的1・ “少主不是被出卖了吗?””野和尚”一把抓住自己半长不短的乱须。用力绞扭,咬牙道:“我该死!……” 吴维道厉声道:“你杀了我爹?” “少主,他不是你爹……” “抚育情深,这称呼不必改。” “是……是的……… “你杀了……” “不!” “那是谁下的手?” “你看到那四具尸体了?” 吴维道切齿道:“是‘金龙帮’的爪牙?” “不错,我……来迟了一步,不及救治了。” “我爹不是普通武士能伤得了……” “少主,吴师弟早已在数年前川中遇袭时丧失了功力。” “啊!” 吴维道的泪水又扑簌簌流了下来,悲哀、激愤,使他几乎发狂。 “野和尚”接着道:“当年,吴方师弟重伤而丧失功力,幸赖弟妇拼死护持,逃入深山,才挽回了一命,所以才与少主分离。” “我错怪了爹妈!……” “少主,该死的是我范文昭……该死!该死!” “这话怎么说?” “野和尚”双目圆睁,惨厉地道:“当年我舍命阻敌,让吴师弟抱少主逃生,我不幸被擒,对方迫供不遂,正要杀害之际,突为当代异人‘野狐禅’所救,后来听说吴方卖主,我愤恨欲死,一气之下,剃去了三干烦恼丝,投拜‘野狐禅’恩师座下……” “哦!” “但我处心积虑,非杀这卖主偷生的人不可……” “哦!” “少主,范文昭自以为舍命护主,侠义双全,谁知比起吴方师弟,我所为算什么,我深知他的为人,却误会了他而不能自释,这些年来,我活在恨中,而他却一直被痛苦所煎熬……” “事实怎样?” “野和尚”拭了拭夺眶而出的泪水,悲声道:“吴方师弟带你回家,见到他的亲生子刚满周岁,年纪与你仿佛,为了保全南宫一脉,完成托孤之义,于是,他……” “怎样?” “舍子救孤,献出了自己的亲骨肉!” “舍子救孤,啊!……” 吴维道伏地叩首,血泪交流,显见内心的痛苦已到了极点。 “野和尚”凄声道:“死者已矣,生者何堪?吴师弟,你的侠肝义胆,可以媲美古人,千秋万世,足为武林范式,我…… 愧对你啊!” 吴维道匍匐转身,跪向“野和尚”,含泪道:“两位对南宫一门,恩高义厚,不肖维道,就此叩谢了!” “野和尚”忙双手扶起,道:“少主,范文昭不敢当此大礼。” “请直呼我名!” “不,礼不可失,我师兄弟受南宫会主知遇之恩,理当竭尽绵薄。” “后辈该如何称呼才适当?” “昔年我师兄弟受令尊之命为左右辅粥……” “后辈不敢以先父之称为称,照我爹辈算,请准用师伯之称?” “照少主的意思好了!” “范师伯,家母!……” “你是说吴师弟妇?… “是的!” “名不正则言不顺,少主应改称义父母为当!……” “是的,怎不见我义母?……” “她两年前出走了!” “出走?” “是的,她要为子报仇!” “啊!” 吴维道又是一阵椎心刺骨,他现在才明白当初母亲从无欢容,整日长吁短叹的原因了,原来是悼念亲子,难怪怎么追问都不肯说出原委;想那舍弃骨肉,抚育自己的恩情,真是天高地厚,根本是无法言报的。 为了报仇,目标当然是“金龙帮”,两年了,谁知她遭遇了什么? 心念及此,登时心神不宁起来,如果她再遭到什么不幸,自己的罪孽就更深重了。 “范师伯,昔年‘金龙帮,摧毁‘宏道会’的原因是什么?” “称霸武林。” 仇、恨、怨、毒,自心的深处涌起,刹那之间,他变成了另外一个人,第一次,他眸中射出栗人的杀机。 “范师伯,‘宏道会’幸免于难的有多少?” “不多,有职份的高手,不出二十位,一般弟子,在百人左右!” “都收纳了吗?” “大致已差不多了!” “小侄要复仇,灭此朝食!” “孩子,老天庆幸‘宏道会’重生有望,吴师弟当含笑九泉了!” 吴维道的目光,又回到吴方的遗体上,咬牙道:“是的,我南宫维道决不负死者!” “野和尚”突地全身一颤,栗声道:“少主,范文昭有事相求?” “师伯请吩咐?” “我要与吴师弟合冢!” 南宫维道骇然大震,道:“师伯怎说这话?” “野和尚”怆然一笑道:“我该追随吴师弟一路……” “范师伯……” “少主,我如果再偷生下去,无以对吴师弟的英灵。” “范师伯此言差矣,这岂是义父所愿?” “自古艰难唯一死,必须死得其所,死得其时。” “依小侄看来,师伯现在言死,不得其所,也不适其时!” “少主……” “请师伯勿以少主相称!” “野和尚”停了一会,改口道:“贤侄,自知你义父吴方师弟舍子救孤的事实之后;活着对于我已是一种痛苦!” 南宫维道泪水盈睫,激动地道:“师伯,照此说来,侄儿更不必活了?” “不,今后复仇兴会的重担,已落在你的肩上!……” “师伯可以袖手了?” “贤侄!……” 南宫维道颤声道;“师伯,先父有灵,决不愿师伯如此作为!” “野和尚”举目向天,喃喃地道:“会主,范文昭该痛苦地活下去吗?” “师伯,小侄谨请使大义之行有始有终!” “野和尚”痛苦地瞪视着南宫维道;久久,才自语般道:“是的!有始有终,……容我再苟活一段时日吧!师弟啊!黄泉路上,你等些时,我会与你相伴的!” 悲壮,凄凉,令人为之心酸。 “师伯,你答应了?” “唉!贤侄,好吧!” “师伯,义父的后事……” “可以暂置于此!” “无棺无殖,何以为葬?” “野和尚”思索了片刻,道:“我们合力凿石为棺,如何?” “好!” 两人选了一方巨石,南宫维道以“公孙铁剑”为工具,运足内力,先把巨石外表削成棺材模样,然后慢慢挖空石心…… 傍晚时分,一具石棺业已完成。 南宫维道返回草屋,寻出吴方生时所用兵刃作为殉葬之物,连同遗体,放入石棺之中,然后就掘穴,安葬停当,为了死者安宁,暂时不立碑留名。 夜幕垂下,一代义人就此长眠了。 两人在草屋中过夜,以屋中剩余的野猎山果充了饥。 这一夜,南宫维道极少合眼,完全在痛苦中度过,他想得太多,但又禁不住不想,直到窗户发白,才朦陇入睡!…… “起来,贤侄!” 是“野和尚”的声音。 南宫维道一骨碌翻了起来,只见“野和尚”凭窗而望。 “师伯,什么事?” “有人来了!” “谁?” “当然是‘金龙帮’那些狐鼠,昨天那四个,只不过是探路而引我判断对方昨天下午会到,想不到延到今晨!” “对方穷搜不舍,意在赶尽杀绝……” “十多年了,对方仍未放过。” 南宫维道移身窗前,只见十几条人影,呈半月形朝草屋包抄而来,当先一名老者,长得一副猴相,面孔陌生,此前并未见过,其余的六名是“双龙武士”,八名是普通“金龙武士”,猴脸老者胸前的金龙占了足半幅衣襟,显见其地位相当不低,至少也是护法之流。 “师伯认识为首的那个吗?” “认识,他叫‘丧心神猿石禹’,原本星‘黑龙帮’总坛护法,当年‘黑龙帮’的袭灭,便是此人出卖的!” “啊!” 南宫维道记起了不久以前在“金龙帮”总舵处,误以为是周小玉而救出的少女王蓉蓉,她便是“黑龙帮主王永华”的遗孤,因图报仇而加入了“三才教”充当密探。 “贤侄,你准备怎么对付?” “杀!” 就只…―个字;却令人不寒而栗。 十几条人影,在距草屋三丈之处,停丁下来,为首的猴相老者尖声叫道: “吴方,出来领死!” 南宫维道缓缓现身门前,俊面上布满了杀机。 “双龙武士”之中,有人惊呼一声道:“他是:不死书生’!” 猴相老者显然吃了一惊,下意识地向后一挪步。 南宫维道徐徐向前数步,“公孙铁剑”离鞘而出。 猴相老者脸色一变,发话道:“不死书生,想不到你也在此,真是幸会……” 南宫维道用极冷的声音道:“阁下是‘丧心神猿石禹’?” “你怎知道?” “在下正要找你!” “找本座?” “不错:像你这种叛帮卖主的败类,早就该死了。” “丧心神猿”老脸起了一阵抽搐,栗声道:“不死书生,你与吴方是什么关系?” “关系极深!” “那你也是‘宏道会’一分子?” “在下可以告诉你真正来历,不过……” “不过怎样?” “现在所有在场的‘朋友’,全得留下!” 此言一出,所有在场的武士,全力之面目失色,“不死书生”的武功,他们知之甚捻,这句话毫不夸大。 “丧心神猿”怒哼了一声道:“好大的口气!” “不信可以试试看?” “说出你的来历?” “在下‘宏道会’少主南宫维道!” 最后一个字出口,眸中燃起熊熊杀焰,令人不敢逼视。 “什么,你……是‘宏道会’少主?” “难道是假的不成?” “那当年吴方所献……” “住口,你们知道死于何人之手,便够了!” 随着喝话之声,身形一晃,来到“丧心神猿”身前,再次喝道:“自卫吧!” “丧心神狼”疾退三尺,伸手从身后随行武士手中,接过一根鹅卵粗细的铁棍。 “来啊,本座要看看你有多大的道行……” “好极了!” “锵锵锵!”剑棍交击,发出震耳的交呜,双方出手均极快速凌厉,只这一眨眼,便互拆了三招。 铁棍是重兵器,“公孙铁剑”虽是宝刃,但对付铁棍便不能完全发挥其长,而“丧心神猿”棍上的功夫十分惊人,内力雄浑,招式玄奇,等闲高手,可能接不下他一棍。 双方一分再合,顿时打得激烈万分。 “搜!” “丧心神猿”边打边发令。 暴喝声中,十几名武士,蜂拥扑向小屋。 屋内传来了惨号与暴喝之声,“野和尚”已动上了手。 “呀!” 栗喝声中,“丧心神猿”踉跄倒退,胸前已挂了彩,血流如注,惨哼出产。 南宫维道根本不容对方有喘息的机会,左掌一探,一道如山劲气,暴卷而出,“丧心神猿”的铁棍仓促劈出,在劲力卷击之下,招式一室,“公孙铁剑”已经临胸。 “哇!” 惨号声破空而起,剑锋透胸而过。 “锵!”铁幌掉落地面。 “丧心神猿”猴脸扭曲,身躯激颤,双目暴突。 南宫维道猛一抽剑,血泉疾喷,降了一尺血雨,尸首“砰!”地栽倒。 屋内惨号频传,呼喝之声,震耳欲聋。 茅屋狭小。活动的空间不大,尚有五六名武士,堵在门外。眼见“丧心神猿”丧命,一个个惊魂出窍,叱喝一声:夺路便逃。 “哇!哇!……” 没有一人逃出五丈之外,全部毁在铁剑之下。 人影从屋门射出,仍狂斗不休,三名“双龙武士”缠住“野和尚”狠拼,除此三人之外,已无动静,看来没有别的活口了。 南宫维道飘身上步,铁剑一挥,一名武士惨呼着栽了下去,另外两名亡魂尽冒,转身图逃,“野和尚”大叫一声,毁了右边一名,另一名被铁剑削去了半个脑袋。 场面趋于静止。 “师伯,全解决了?” “嗯!” “今后如何行动?” “金龙帮人多势众,要犁庭扫穴,非凭一二人之力所能办到的,以我之见,一方面召集本门弟子,一方面扩充实力,当然,这并非一二日之功,必须假以时日,在未采取行动之前,贤侄务必保秘身份,找机会消灭对方高手,少一人,将来便少一分抗力,贤侄以为如何?” “师伯之言甚是,就这么办!” “我们掩埋了这些尸体,就出谷吧!” “好!” 两人合力掘了一个大坑,把所有尸体全部掩埋,填平了土,再洒些草叶,除了血渍任其自行消失之外,便什么痕迹也没有了。 诸事办停当,两人在吴方墓前做了最后的凭吊,然后怀着凄切的心情,离开这伤心之地,到了谷外,为了避免“金龙帮”耳目,两人分道扬镐。 南官维道身世判明,复姓归宗,汉山南宫维道。 此际,与他入山时相比较,已判若两人,复仇兴会的重担,已落在他的双肩。 他周岁时便已遭惨祸,在记忆中,根本没有父母的音容笑貌,这的确是人间最大的悲剧,因此,他心中的恨更深了。 十多年的岁月,“宏道会”三个字在武林人中,早巳淡忘了,但一些身受惨祸的人,熬过了这十多年,其中的血泪过程,就并非局外人所能想像的。 舍子救孤,这种壮烈忠义的行为,可昭日月。 一路之上,南宫维道神志不属,似从另外一个世界来的人,心灵上的负荷太重了,虽说他身具旷世武功,但毕竟还是个弱冠少年啊! 正行之间,只听一个女孩子的声音道:“救命啊!” 南宫维道大吃一惊,循声望去,只见不远处的一株苍松横枝上,倒吊着一个红衣少女,双足被缚,倒吊半空,离地丈许高下,两手不佳在空中乱划。 奇怪,这少女怎会被人吊在这深山之中呢? 南宫维道满怀惊奇地走了过去。 “公子,救命啊!” “姑娘,怎么回事?” “我碰上了歹人……” “姑娘怎会来此山中?” “我本住在山中,我家离这里不远!” “哦!” 南宫维道轻轻拔起身形,用手指捻断绳索,然后一把捉住少女右臂,双双落下地来,动作干净利落。 红衣少女落地之后,娇躯连打了几个踉跄,才告站稳。 南宫维道这才看清她的面目,只见她生得杏脸桃腮,肌肤赛雪欺霜,美极、艳极,年纪大约在二十之间,出落得如花似玉,哪里像是山中长大的。 红衣少女盈盈地走近南宫维道,福了一福,莺声呖呖地道:“敬谢公子救命之恩!” “不必了,适逢其会而已。” “公子如何称呼?” 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直照到南宫维道的面上,那目光,充满了诱惑,使他下意识的面上发热,一颗心怦然而跳。 “在下‘不死书生’。” 红衣少女先是一惊,继而春花似的一笑,道“久仰了,想不到能遇上公子……” “姑娘也是武林中人?” “是的!” “怎会被吊上树的?” 红衣少女咬了咬牙,低垂了头,恨恨地道:“我出来采药,碰上四个坏人,百般调戏,我打不过他们,失手被擒,被他们倒吊在树上,迫我答应……” “答应什么?” “唔……迫我……与他们成其好事!” 南宫维道闻言之下,脖子通红起来,厉声道:“混帐,人呢?” 红衣少女抬起了头,粉腮红得像柿子。 “被一个和尚不像和尚的怪人打跑了!” 南宫维道心中一动,暗道:“必是师伯‘野和尚范文昭’无疑。” “这就怪了……” “什么怪了?” “那怪和尚怎不救姑娘下来?” “嗯!他说出家人不便碰触女子.要我忍耐一会,必有人来解我!” 南宫维道有些啼笑皆非,师伯的行为的确怪得出奇,他又不是受过沙门戒律的真和尚,只是半个出家人而已,偏又这等做作,看来他是算定自己已随后便到,但不对呀,分手时并未说走这条路…… 心念未已,红衣少女出手如电,五根春葱玉指,直戳前胸,这完全意料不到的猝然袭击,使他不及应付,前胸要穴,全被戳个正着,虽有“天蚕衣”护体,但仍感到疼痛难当,足证明这女子的指上功夫,相当骇人,换了任何高手,非栽不可。 红衣少女惊“啊!”一声,疾退数步。 南宫维道俊面一沉,厉声道:“姑娘这是什么意思?” 红衣少女惊声道:“你……难道你没有穴道吗?” “原来你被人倒吊是假的……” 红衣少女娇躯倒弹…… 南宫维道幽灵般一闪,截住去路,厉声道:“说明白了再走!” 红衣少女反而“格!格”一阵娇笑,道:“算你狠,怎样?” 南宫维道星目抖露出一片寒芒,冰声道:“为何要对在下施这毒手?” “为了救人!” “什么,为了救人?” “不错,要救一个人的生命,必须十名高手的真元!” “邪门!” “随你怎么说吧!” “十名高手够数了吧?” “连你正好!” 南宫维道心念一动,栗声道:“怪和尚已落你手中?” “对了!” “人呢?” “在地头等着备用呢!” 一副满无所谓的样子,令人气煞,南宫维道一抖手中铁剑,杀气盎然地道: “你到底是什么来路?” 红衣少女又是一笑,道:“你不必追问,不会告诉你的!” “你想死吗?” “凭你?” 南宫维道怒极出剑,一片寒光,罩向红衣女子,可煞作怪,剑出人杳,红衣少女竞不知用的什么身法,不见动作,人已换了方向,简直如同鬼魅,南宫维道不由心头泛寒,这红衣女子的身手,高得完全出乎意料之外。 假装被吊,诱人上当,江湖鬼域,的确防不胜防。 他沉哼一声,再次出剑,这一招,用的是“倒转乾坤”。 “呀!”一声惊呼,出自少女之口,只见她已在八尺之外,左肩头湿了一片,粉腮骤寒如冰。 南宫维道不禁为之胆寒,这一招“倒转乾坤”,曾使“蒙面剑客”认败眼输,解了少林寺之危,想不到仅使对方受了轻伤。 红衣少女紧绷着脸道:“不死书生,你要付出代价!” 话声中,纤手一场,一道柔风,飒然飘出。 南宫维道左掌一圈,挟十成功力,回敬过去。 “砰!”的一声巨响,南宫维道如中雷击,蹬蹬蹬连退了三四步,气翻血涌,眼冒金花。 他真的骇然了,这看似茬柔的少女,怎么会有这么惊人的内力? 红衣少女面上露出了惊容,冷冷地道:“不死书生.你的确有两下子,竟然能接本姑娘这一事‘九转回风’!” 南宫维道听到“九转回风”这古怪名称,立即想到自己在“禁宫”之内所修习的“九回玄功”,完全是借力反震,难怪对方发掌时毫无劲道。 红衣少女秀眉一挑,道:“再接一掌试试!” 南宫维道剑交左手,右手友掌当胸,口里发出一声冷笑。 红衣少女驱身上步,发掌,掌出毫无火气,轻飘飘有如儿戏,南宫维道一悟即通,越是这样,就越发惊人。 当下他右掌极其玄奇地一连数圈,红衣少女所发的“九转回风”,无形消散,左手剑乘机划出。 红衣少女大惊失色,惊呼一声。电闪而退。 “哪里走!” 南宫维道暴喝一声,急起直追。 一逐一逃,犹如流星赶月,双方的速度都惊人至极。 眼前林木幽深,视线受阻:红影终于从密林中消失。 南宫维道紧迫一程,颓然止住身形,气愤交加,恨得牙痒痒的。 红衣少女来路不明,看样子她可能只是爪牙贸已,她的身手尚且如此,她身后人便相当可怕了。 为了救一个人,而要牺牲十个高手的性命,这话荒诞不经,可信吗? 大师伯范文昭已落入对方乎中,若不设法救出,便死定了。 一时间,他感到六神无主,不知如何着手。 他左思右想,计无所出,万般无奈之下,只好在林中乱转,希望能发现些端倪。 日色将落,他跑遍了周围近二十个山区,一无所见,内心的焦的,自不待言。 师伯范文昭,当年为了保全自己而慷慨捐生,虽然他没有死,临敌获救,但那恩义天高地厚,义父吴方已死,岂能又让师伯遭害。 筹思无计之下,只好采守株待兔之策,他采撷了些松子黄精充饥,然后选个视线清朗的峰头,坐了下来,他想,红衣少女不敌而逃,必会再邀帮手,回来找自己的。 夕阳收了最后的红晕,玉兔吐出了淡淡的清轮。 一等再等,始终没有动静。 正在百无聊赖之际,只听一阵朗朗歌声,随微风飘传入耳:“先生节杖生涯,挑月更担花。把住都无憎爱,放行总是烟霞。飘然携去,旗亭问酒,萧寺寻茶,恰似黄鹏无定,不知飞到谁家?” 音韵锵锵,在这深山月夜,更加感人。 这是当今词人朱敦儒的一首“朝中措”,十分脍炙人口,南宫维道四年前在“金龙帮”总舵,陪少帮主朱文华伴读诗书,曾经读到,所以一听便知。 荒山月夜,竟有这等闲情逸致之人,踏月高歌,足可媲美古人秉烛夜游了。 但从歌声判断,对方显然具有上乘内功,决非普通游山人,定属高人雅士之流。 歌声间歇,只见一条灰色人影,缓缓登上峰来。 不久,歌声再起:“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阈,今夕是何年?……” 渐行渐近,南宫维道看出来的是一个中年文士,他缓缓站起身来。 文士上峰、一眼发现南宫维道,不由“啊!”了一声,远远停住。 南宫维道挪步―上前,只见来人长发飘飘,一副高人风度。 不由开口道:“阁下好雅兴!” 中年文士双手一拱,哈哈一笑道:“老弟也雅兴不浅,踏月寻胜,乘夜登高,真是吾道不孤,遇上知音了!” 南宫维道却不愿假充斯文,幽然一笑道:“在下只是个山行客,看阁下也是武林同道,那些文套免了吧?・ “哈哈哈,快人快语,老弟如何称呼?” “在下复姓南宫,名维道!” 话方出口,已觉不妥,但已无法收回了。 中年文士又打了一个哈哈道:“恕在下托大,称你一声南宫老弟……” “阁下尊称?” “姓徐,草字郁之!” “想是彼此彼此!” 南宫维道暗忖,对方器宇不凡,言词也犀利,想来文武两道具有造诣。…… 突然,一个意念冲上脑海,这姓徐的出现得奇怪,莫非是红衣女子一路的?不错,这极有可能,这里既非名山,亦无古刹,只是荒山而已,寻什么幽?探什么胜? 同时也不该在晚上啊! 想到此他立刻警觉起来,但表面上仍沉静如常,淡淡地道:“徐兄能为小弟一述来意否?” 徐郁之显得十分爽朗地道:“寻人!” 南宫维道心中一动,道:“寻人?” “不错。” “寻什么样的人?” “在下有一位至友,数日前在此山中神秘消失,下落成谜!” “哦!” ‘南宫老弟也是寻人吗?” “是的!” “情况相同?” “完全一样,只是小弟寻的人,是不久前才失踪的!” “可有端倪?” 南宫维道心念疾转,对方的活,到底是真是假?如果对方是红衣少女一路,熟知内情,当然随便出口都可取信,但看对方神情,似又不假…… “小弟曾遇一红衣女子,险些上了恶当!” “红衣女子?” “不错,身手相当不弱,惭愧,被她走脱了。” “是对方所为吗?” “她亲口承认的!” “可知对方来历?” 南宫维道摇摇头,道:“不知道!” 徐郁之沉吟一阵子;皱眉道:“那是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 “正是这句话。” “呆在这峰头也不是办法……” “小弟预料对方必不甘心,会寻了来” “那可难说了!” 南宫维道疑念未释,试探着道:“徐兄有何高见?” 徐郁之沉吟―阵道:“不若我俩分头查探,天明仍在此会合,如有所见请以此为号!”说着,自袖中取出一个小瓶,又道:“将此瓶拔出瓶塞,抛入空中。” “这是什么?” “阴磷讯号!在下如有线索.也以此为号,老弟如见空中磷火,便速赶来!” “好,就这么办!” 说着,接过小瓶,两人一东一西,驰下峰头。 徐郁之向西朝南圈转,甫宫维道由东从北圈回。这样,在出事地点四周,便无遗漏,只是能否收效,就很难说了。对方有意隐秘,根本就无从查起。 南宫维道每奔一程,总停下一会,以“天听”之术,侦听一番。 眼前,来到一道山洞之旁,只见怪石嗟峨水沫乱喷,轰轰有声,在月光下,那些乱石,成了无数幢幢魅影。 他停下身来,望着急湍奔腾的涧水,心想,这地方伏上一百个人也难以发现…… 心念未已,只听一个阴森森的声音道:“不死书生,你还留在山中等死?” 南宫维道心头一震,循声望去,只见涧中央一块怪样的石头上,端坐着一个红衣妇人,若非对方出声,一时还真不易发觉。 当下冷哼了一声道:“在下正愁找不到人呢!” “那你是有意找死?” “并无不可!” 话声中想起了与中年文士徐郁之的约言,徐郁之也是找人的,自己可不能太自私,只顾自己,随取出那小瓶,拔出瓶塞,运力抛向空中,只见一道惨绿色的磷光,划空而起,飘游四散。 石上的红衣妇人一闪身,鬼魅般到了他身前。 “小子,你捣什么鬼?” 南宫维道一看这妇人,年约四十上下,但风韵依稀,极有魅力,当下冷声应道:“还有位朋友也要算帐,在下通知他前来!” “那好极了!” “尊驾有个称呼吧?” “没有!” “嗯!何门何派?” “问了也是多余,不会告诉你的!” 南宫维道为之气结,杀机陡然涌上来,厉声道:“好,在下通通不问,只问一件事……” 红衣妇人深深注视了南宫维道几眼,突然面露笑容,荡声道:“你问什么事?” “有个不僧不俗的怪人,可落在你们手中?” “不错,有这回事!” “他目前生死如何?” “他命大,没有死!” “人呢?” “放他走了!” 南宫维道不由一怔,狐疑地道:“放他走了?” “不错!” “这话当真?” “小弟弟,不会骗你!” 这一声小弟弟,叫得南宫维道俊面发烧,有些哭笑不得。 “这话令人难以置信!” “信不信由你!” “什么理由放了他?” “这点不便奉告!” “在下不信!” “不信又怎样?” “要人!” “小弟弟,你向谁要人?” “既然碰上尊驾,当然是着落在尊驾身上了!” 红衣妇人“格格格”一阵荡笑,道:“有意思,你准备如何着落?” 南宫维道手按剑柄,寒着脸道:“凭手底下!” 红衣妇人记斜着眼道:“你对自己的功力很自负?” 南宫维道冷冷一哼,道:“并非自负,一个武士舍此而何?” “如果你赢不了我呢?” “此时言之过早!” “甚或你丧命呢?” “怕没这么简单!” “看来我俩要打上一架了?” “嗯!” “小弟弟,你……长得很俊……” 南宫维道心火直冒,大声喝道:“你不要脸!” 红衣妇人毫不在意,眸中荡漾着一种神异的光,吃吃媚笑道:“小弟弟,等会管叫你喊亲姐姐还来不及呢!” 南宫维道何曾经过这阵势,登时面热心跳,“呛!”地抽出了铁剑。 “谈正事,在下要人……” 红衣妇人媚笑依然,扭腰摆臀,浪声道:“别这么凶霸好不好,我再说一遍,那怪物已安然离开了!” “在下如何才能证实?” “他是你什么人?” “父执之辈1・ “将来你见到他,不就证实了?” “如见不到人呢?” “除非他离山之后,忽得暴病而亡。” “好,在下暂时相信,如事属于虚,我要加倍索价厂“口气不小啊!” “事实会证明的!” 说着,回剑入鞘,他奇怪怎么还不见徐郁之赶来,自己实在不愿与这种女人厮缠下去,但如自己一走,徐郁之便难以再找到对方了…… 转念问,只听红衣妇人慢声道:“怎么,你准备走了?” “不走怎样?” “没这么简单!” 南宫维道道:“莫非要带在下回去?” “差不多!…” “带路,在下不管什么龙潭虎穴,全不在乎……” “格格格格!小弟弟,你未免太天真了,让我带你回去,你便达到目的,是吗?没这等事,带你另有方式……” 南宫维道被她说中心事,不由面上又是一热。 “什么方式?” “至少先闭了你的耳刚” 南宫维道把心一横,道:“恐怕不容易!” “现在不谈这个,小弟弟,此地风清,如此良宵,岂可虚度,你我……” “你的确不要脸!” “小弟,来啊!” 南宫维道圆睁双目,右手搭上剑柄,心中杀机阵阵翻腾,但当目光与对方接触之际,突地打了一个冷颤,忽然感到昏沉沉,他倏地感到不妙,但已不由自主,意识逐渐陷于模糊。 一股热流,自丹田冲起。 眼前的红衣妇人,犹如一团火,似要把人熔化。 他未经人事,对男女之道,一知半解,但潜意识里,他有某种冲动,他想抱住她,想…… 俊面渗出了红霞,双目燃烧着火焰,呼吸随之迫促起来。 按在剑柄的手,不知不觉地松开了。 红衣妇人挪前两步,浪声浪气地道:“小弟弟,你看姐姐美吗?” 南宫维道吃吃地道:“你……你……很美!” 红衣妇人一招手,道:“跟我来吗?” 南宫维道全身似被火焚,有某种饥渴的需要,他开始移动脚步。 红衣妇人迅速转身,越涧奔去。 两条人影,一前一后,风驰电掣般追逐狂奔,不久,来到一片松林之内,红衣妇人止了步,南宫维道一个虎扑,把她紧紧搂住。 红衣妇人用手抚摸他的俊面,柔声道:“弟弟,你要什么?” 南宫维道鼻息咻咻,期期地道:“我要……我要……你“哟!你把我搂得喘不过气!” “我……要……” 两人滚倒在厚厚的松毛之上,南宫维道理性全失,伸手乱抓…… 红衣妇人伸手一点,南宫维道不动了,但赤红的双目,仍燃烧着熊熊欲焰,汗珠滚滚而落,呼吸有如牛喘,红衣妇人坐起身来。 她痴痴地望着他,粉腮一片潮红,不知在打什么主意。 粉腮一变再变,似有什么事委决不下。最后,她突然一咬牙,轻唤了一声: “冤家!” 她自解罗带,宽了上衣,褪落长裙…… 荒山野林,充满了无边春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