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燕本能伸出两手去挡小刚,只觉哪个指关节好像被小刚撞断了一样,钻心的痛,人也被撞得趔趔趄趄,脚下一滑,失去平衡,往后倒去。她的双臂又本能地向后伸出,总算没一头磕在水泥地上,但屁股是狠狠地坐在了下去,手肘也像磕碎了一样,她挣扎着想爬起来,但惊恐地发现两腿间湿了一大片,马上想到“流产”二字,她不敢动了,大声哭叫起来:“有没有人?快来帮帮我呀!”
有两个人闻声从对面水房跑过来,问:“怎么啦?怎么啦?”
她哭着说:“我摔倒了,我的孩子――要保不住了――你们帮我叫一下救护车吧――还有――有个孩子――跑下楼去了,你们帮我――去追他吧――”
那两个人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什么孩子?跑哪去了?”
她现在眼前全都是小刚跑出楼房,被冲下坡的自行撞得飞起来的恐怖画面,她越急越描述不清。正好这时姚小萍追下来了,她急忙告诉姚小萍:“你小刚跑下楼去了,你快去找他吧――”
“你怎么样?”
“你快去吧――”
姚小萍把石燕托付给二楼两个人,自己去找小刚。二楼两个人想把她拉起来,但她觉得浑身都很痛,下面也是湿湿的,她哭着央告说:“你们别乱动我,你们帮我叫救护车吧,我怕我的孩子保不住了――”
那两个人面面相腼:“怎么叫救护车?我们没叫过救护车,不知道该怎么叫――”
又出来了几个围观的人,有人说:“就叫个出租送她去医院吧――”
“这里哪里有出租?要叫也得先用自行车推到校门那里才叫得到出租――”
但没有人自告奋勇用自行车送她,只在追问她为什么会躺在这里,孩子几个月了,是不是要生了,爱人在哪里等等。她哭得更厉害了,恳求围观的人:“你们哪位帮我叫救护车吧,我付钱给你们――”
有人声明说:“不是钱的问题,我们的确是不知道该怎么叫救护车?你知道不知道号码?你们有谁知道的?有没有谁知道医院的电话号码?”
这一层楼住的似乎都是不生病的人,没谁知道任何一家医院的电话号码,也没人知道学校车队的电话号码,她自己也不知道。
有人问:“你爱人呢?你把他的电话号码告诉我们,我们帮你去打电话――”
另一个人猜测说:“肯定是在外地,不然怎么住在这里呢?爱人在D市的肯定都分到家属楼的房子了――”
眼看话题就要扯到学校的分房政策上去,石燕什么也顾不得了,说出了卓越的电话号码和名字,声泪俱下地哀求围观的人:“请你们哪位帮我给这个人打个电话吧,就说他――爱人摔跤了――叫他用摩托送我去医院――”
有人跑去打电话了,其它人议论起来:“有摩托?那就好办了!”
“爱人就在师院?那怎么不早说呢――”
“爱人在师院,怎么会分不到家属楼的房?”
“谁说分不到?刚才她不是说了吗?是往家属楼那边打电话,肯定是――”
人群一阵心领神会的“噢”――
她身边一下就集了一堆人,那场景一定很奇特,一个女人半躺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哭,一群人围在旁边议论。有几个人要扶她起来,她不肯,怕站起来孩子更保不住了。一直到卓越跑上楼来,她还在哭。
他问:“怎么回事?怎么跑这里来摔一跤?”
“现在还问这些干什么?”旁边的人都叫起来,“快送你爱人去医院吧!”
卓越蹲下来问她:“能走不能走?”
她硬撑着说;“能走――但是我怕孩子会――”
他有点为难:“那怎么办?你现在这么重,我抱也抱不动,先走走看,不行的话――”他扶起她来,一手架在她腋下,另一只手搀着她,在人们的关心询问指责教训声中慢慢走下楼去。
外面冷得够呛,她冻得直打哆嗦,这才注意到自己只穿着一条棉毛裤,因为她那时洗了澡,已经准备睡觉了,就没再穿毛裤和外面的裤子,也没穿袜子。但她不愿意为这点事耽误去医院的时间,所以一声没吭,坐上了摩托后座。
到了医院,她的腿脚都快冻僵了,卓越扶着她去了急诊室,医生问了一下情况,检查了一下,说现在不用叫妇产科医生,先住观察室吧。
她见医生完全不当一回事,狐疑地问:“我――流产了没有?”
“流产没流产,你自己不知道?”
“我觉得――下面有――东西流出来――”
“下面有东西流出来就是流产?那是你自己的尿――”
她又羞又气:“怎么会?你――”
“怎么不会?你一屁股坐到地上,还不把尿‘墩’出来?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啦,很正常的现象,很多孕妇咳嗽或者大笑都会漏尿的。你先去观察室吧,如果有破水、出血或者胎动不正常现象,再叫我们,有事情我们马上送你去住院部那边的妇产科,行了吧?”
但观察室里没空床,医生让她先住走廊上的一个病床,等有人观察结束离开了,就马上把她转进观察室去。
那床上被子揉成一团,乱糟糟,脏乎乎,不知道有多少人睡过了。但她没办法,又冷又累,只好躺上床去,用被子盖住自己,立即觉得暖和多了。
卓越到处找了一圈,连凳子都没找到一个,只好坐在她病床边上,问:“怎么回事?”
她把经过说了一下,他责备说:“你知道自己怀着孩子,还跑去追他干什么呢?”
“怕他跑不见了,姚小萍把他托付给我的――”
“托付给你又怎么样?你这还不是让他跑掉了吗?还不如早就让他跑掉,至少不会自己摔这一跤,这不是陪了夫人又折兵吗?”
她很生气,咕噜了一句:“我怎么知道会这样?我又不是先知先觉――”
“这还要先知先觉才知道?”他缓和一下口气,说,“我只不过这么说说,你生这么大气干什么?倒像是我把孩子摔着了一样――”
她气得哭起来,边哭边诉:“你好像我是故意把孩子摔着一样,你就会事后诸葛亮,显得你很能是不是?这事都得怪你,你不把那孩子搞到这里来,会出这种事吗?”
他扬起两道眉毛,炯炯有神地盯着她:“我把哪个孩子搞到这里来了?我看你真是摔糊涂了――”
她见他那么无辜的样子,就有点拿不准了,难道真不是他给吴志刚打的电话?即便不是他,这事还是他的错,如果不是他跟姜阿姨来那一手,她用得着搬出去吗?她不再跟他说话,只闭着眼睛装睡觉。
虽然医生也没给她做什么治疗,但躺在医院,她就放心了,万一有事的话,自己就能叫到医生。现在她特别羡慕那些住在医院附近的人,上医院多方便啊!如果她是住在医院附近,今天就不用求卓越了,自己就能走到医院来。现在求了他一下,他就八面威风起来。
卓越坐了一会,又站起来这里那里走了一阵,回到床边,说:“到底要紧不要紧?如果不要紧的话,我们跟医生讲了就回去吧,住这里――我看什么用都没有――,这么脏的地方,搞不好还染上一身病回去――”
她好不容易来了医院,怎么会轻易回去?她说:“要回去你回去吧,我就住这里,怕万一有事。医生叫我住观察室的,如果不用住,医生怎么不叫我走?”
他无奈地说:“那就住这里吧,”停了停,又说,“我明天还有课――”
她说:“那你回去吧,谢谢你送我来医院,如果不麻烦的话――请你――到我寝室帮我拿一条毛裤和一条外裤来,我今天走得慌,都没穿――”
他为难地说:“现在去拿毛裤?你们那栋楼还没关门?”
她知道南一舍现在肯定关门了,改口说:“那就算了吧,你回去休息吧,你明天还要上课――”
他恳求说:“你跟我一起回去吧,你在那里怎么住得好?今天是你命大,没摔出事来,如果再撞一次,你就难保不出事了――”
她有点动了心,在这么一个寒冷的冬天,她经历了刚才那种孤独无援又无力自救的一幕,深刻体会到一个孕妇是需要有人帮忙有人照顾的。有这么一个卓越送她来医院,还守在这里,虽然说的话有些讨厌,但总好过自己一个人躺在地上哀求别人叫救护车,跟他在一起,至少摔倒了有个人送自己上医院。
她支吾着,讲了一个条件:“我跟你回去可以,但我――只是为了孩子――我不是――”
他笑了一下:“好吧,我这次把面子给足,你是为孩子回去的,不是为我回去的,行了吧?”
“我是说,我不会――”
“知道,知道,你住卧室,我住厅,行了吧?你放心,我不会打扰你的,我不是那种死皮赖脸的人。你自己扪着良心想想,我什么时候――强迫过你?你说这种话就是对我的一种侮辱――”
她想你是没强迫过我,但你要么就愁眉苦脸要死要活的吓唬人,要么你就找你那姜阿姨解决问题,比强迫我好得了多少?她按捺着火气说:“我还没把话说完,你就知道我要说什么了?我说的是,到时候别又怪我在你面前晃来晃去――”
他瞟了她一眼,说:“你也不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这句话她也不爱听,正要发作,听他低声说:“燕儿,看在孩子的份上,就搬回去吧,再这样下去,如果孩子有个三长――两短――你不难过?”
这是她的软指头,他一捏,她的硬气就下去了,变相地同意说:“等孩子生了,我还是要搬出去的――”
他很干脆:“行,等孩子生了,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