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厮!”望着伍天锡远去的背影,程名振忍不住轻轻摇头。“已经是都尉了,依旧没个沉稳模样。要是被窦王爷见到了,少不得又要挨一顿斥责!”
“伍将军是都尉?”正望着伍天锡背影出神的罗成心不在焉,随口问道。
“是啊!”程名振轻轻叹了口气,“委屈他了。如果他不是恋着洺州营这些朋友不肯离开,此时在窦王爷麾下至少能做个独当一面的将军。”
“功名富贵视若过眼烟云,如此重情重义的好汉子,实在难得!”罗成一边赞叹,一边摇头。“我刚才还想呢,以伍壮士之勇力,程将军怎么着也不该只委屈他做个亲兵!如今看来,罗某果然猜得一点也不差!”
“罗公子慧眼如炬!”程名振笑着恭维。“天锡无论武艺还是人品,在我襄国郡都是数一数二。这回程某奉命巡视地方,安排流民定居屯田,本来没想劳烦武都尉护送。是他不放心我的安全,非要带着弟兄跟着来!”
“想必是武都尉在校场上闷得久了,也希望出来活动活动筋骨。”罗成想了想,也笑着说道。“其实咱们这些做武将的,最怕过的就是没仗可打的日子。前些时候,罗某于穷途末路中被窦小姐所救,本想着隐姓埋名在山谷中养上一辈子伤,从此再不见天下英雄。谁料才养了不到两个月,自己就觉得髀肉渐生,浑身上下无一处不痒痒…….”
“哈哈,程某也是如此。只不过眼下有比打仗更要紧的事情做……”程名振哈哈大笑,接过罗成的话头说道。
宾主都是聪明人,三言两语,已经把彼此剖白得非常清楚。程名振在话里话外隐晦地告诉罗成,自己是出来处理地方政务的,并非专门进山来寻找他和窦红线。而罗成也非常聪明的暗示程名振,自己是无意间流落到洺州军的地盘内,身边没有带任何亲信,因而对此地没有任何染指之心,也没有力量去染指。
既然双方彼此之间都没有恶意,相处起来就立刻轻松了许多。程名振与罗成并络而行,一路上指指点点,将沿途风光和道听途说来的掌故现炒现卖。罗成久病初愈,看着草尖林梢上淡淡浮起的生机倍感亲切。不时发出一两声赞美与惊叹,给足了此间主人面子。
不多时,队伍走出山林,在伍天锡的带领下找到已经看不出模样的官道,缓缓而行。沿途很少见到人迹,即便偶尔看到一两个村落,也都早已废弃了,没有半点儿烟火气从村落中飘出来。倒是大大小小的野狼、野狗成群结队,听到密集的马蹄声也不害怕,反而小跑着在队伍侧后方尾随,试图亲眼目睹人类之间的一次自相残杀,从而饱饱地吃上一顿尸体。
这般景象,反倒不如刚才的荒山野岭。程名振看得凄凉,不由自主地就闭上了嘴巴。罗成经历的杀戮场面多,心态并不那么容易受到外界风物影响。依旧饶有兴趣地一边走,一边观望,仿佛从没见过如此凄艳的早春般。
猛然间,几处炊烟飘入人眼,令天地间的景色登时一暖。罗成的目光立刻被炊烟吸引,带住坐骑惊诧地问道:“那边怎么突然冒出这么多人来?还有那些房子,怎么看起来绿惨惨的,好生古怪?!”
程名振顺着他的目光方向一看,立刻笑着介绍道:“那里是今年划定的屯田点儿,房子都是临时伐木所建,搭的时候木料还没有干透,所以春天一来,就在向阳墙壁上长出了小树枝!”
“哦!”罗成哪里见过这些民间对付日子的东西,越看心里越觉得稀罕,“暖和么?会不会有湿气!”
“湿气肯定会有的,不过眼看着天就越来越热了,所以暂时用火烤一烤,倒也还可以忍耐。等到了秋天,天气干爽了,就可以筑土起新房子。垒木房子的材料还可以再拆下来,用做椽子和大梁!”程名振看了罗成一眼,耐心的解释。同时心中好生奇怪,这公子哥几个月来跟窦红线隐居在深山,到底住的是什么样的华丽场所?
“早知道可以伐木为房,我也不至于住一冬天山洞!”望着越来越近的木屋,罗成满脸羡慕。
“早知道罗公子莅临,程某定然扫榻相待!不过那个时候,恐怕公子未必愿意见到程某!”程名振笑了笑,低声打趣。
“的确,那时,罗某心灰意懒,不想见到任何人!”幽幽地叹了口气,罗成坦然承认。“数万弟兄都被罗某带进了死路,罗某当时没以命相抵,已经是对不起他们。哪有什么面目再为住处挑肥拣瘦?!”
程名振没想到自己一句玩笑话触动了对方心中痛处,赶紧顾左右而言他,“胜败乃兵家常事,罗公子不必太自责了。何况你输给的又是李仲坚?走,咱们到屯子里边转转,说不定能讨些热水喝!”
听到程名振丝毫没因为自己打了败仗而另眼相待,罗成又轻轻叹了口气,强笑着回应,“好,罗某早就听闻程将军屯田安民,乃平恩百姓的万家生佛。今日难得有机会,就从将军这里偷上几招!”
“什么万家生佛啊!还不是被逼的么?不把百姓安顿好了,将士们的粮饷从哪里来?”程名振笑着自谦,然后用马鞭向前轻指:“就是那座最高的木屋吧。按规矩,那是里正住的地方。如果今天凑巧,也许主人刚好在家。”
说罢,也不担心惊扰了百姓,自己策动坐骑,先奔屯子里去了。罗成策马紧随其后,一路上惊起犬吠阵阵。但扛着家什在地里面忙活的百姓们却不怎么害怕,只是快速将头抬起来向程名振等人扫了一眼,然后就继续忙活自己的生计去了。
这个屯子的里正是个干瘦的老头,带着数名同样干瘦的少年,正在木屋前对着一块石板指指点点。听到奔行而来的马蹄声,三人同时抬头,然后吃了一惊,同时抱拢双拳,深深地躬下腰去,“参见郡守大人!”
“免礼,免礼。大伙都别客气!”程名振利落地跳下马背,快步上前搀扶。“我只是经过,进来讨口热水喝。大伙该忙什么接着忙什么,不用管我!”
“不,不知道郡,郡守大(一路看小说网,电脑站w|ww.1|6|kXS.c|OM)人大,大驾光临。我,我等有,有失…….”里正紧张得连话都说不全了,用自己能想起来的所有文辞,结结巴巴地问候。
“行了,别扯了!赶紧找人给我弄口热水去吧。嗓子都快冒烟了!”程名振将他的腰硬生生扯直,换了一幅粗鲁的模样呵斥。
“唉,小老儿这,这就命人去。您,您稍等片刻!”挨了呵斥,里正反而觉得心里受用。笑呵呵地转过身去,命令自家子侄去点火烧茶。一边张罗,他还不忘了一边抱怨,“这些没眼珠的玩意儿,居然连郡守大人都认不出来。一个个就顾家里那两亩三分地,也不看看,地是谁分给你们的!”
“行了!我又没穿官服,他们怎可能认出我来!”程名振再度笑着打断,“您老这里还好吧,春播的事情安排完了么?”
“刚烧完荒,往地里混完草灰。本想着按着在洺水那边的老规矩,在播种前把地再上一遍水。但这块地离着河道稍远,所以小老儿跟几个后生合计着,想看看能不能先把废弃的水渠修好了,然后利再用起来!”老汉显然对屯田这一套很熟,非常有条理的介绍。
“人手够么?”程名振想了想,信口问道。
“还行。”老汉笑呵呵地回应。“这批从河东来的乡亲身体都比小老儿当年那批乡亲结实。当年小老儿那些人能干的活,他们肯定能干!”
“那就好!”程名振笑着点头,“如果遇到麻烦,就到县城里边找周主簿。或者直接找我。我调遣些弟兄们过来帮忙!”
“不敢,不敢,可不敢再劳烦弟兄们!”老汉吓得连连摆手。“上回盖房子的事情,已经够麻烦的了。欠下的人情还没办法还,哪个还敢再厚着脸皮开口…….”
一老一少谈谈说说,像自家人般毫无芥蒂。罗成在旁边越听越纳罕,忍不住出言问道:“程将军,你的洺州军还管帮他们盖房子的事情?”
“也不是全管。只是在力所能及时才帮上一把。罗公子见谅,屯田是我的职责所在,所以刚才一时说得高兴,便冷落了公子!”程名振略一回头,笑着解释。
在进入这个屯田点之前,他没有想在罗成面前表现什么。对方是幽州少帅,他是窦建德麾下的高官,彼此之间交往越少越安全。但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但进了这个屯子后,他便有意无意地想将洺州军所做的事情在人前展现。就像两只互不服气的孔雀,只要可能,便会相互展露出自己最漂亮的羽毛。
“没!”罗成连连摇头,却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今天看到的事情,已经让他震惊得无法保持清醒。程名振居然跟一个土里土气的乡下老头都混得如此相熟!洺州军居然还帮流民们盖房子,修水渠?!百姓们见了官兵居然不躲不藏,继续埋头干活?!这些景象,甭说见过,他在幽州时听都没怎么听说过。记忆中,每次虎贲铁骑于路上奔行,百姓们都会远远地躲开来。唯恐被战马不小心踏到。至于跟父亲热切地唠家常,那是几位宿将都不敢做的事情。换成一个寻常乡下老头,呵呵,借他三百个胆子!
“大人,这是窦天王派来的钦差?”听了程名振和罗成之间的问答,老汉才意识到程名振身边的英俊少年不是他的亲兵,眼神里立刻充满了戒备。
“不是,这位罗公子是,是我一位远道而来的朋友!”程名振顿了顿,将罗成的身份含混带过。怕老汉嘴里说出什么不着边的话,他又迅速补充,“窦天王的妹妹跟杜鹃走在一处,估摸着这会儿也该进屯子了!”
“杜当家,她也来了!”老汉一高兴,眼神里立刻有了温暖。“我说今天早晨听见喜鹊叫呢,没想到咱们这小屯子,居然来了两波贵客。小儿子,赶紧骑马去咱们刘家屯,拖一**羊过来。再把你娘蒸的糕饼装半袋子,还有你阿爷去年冬天晾的野味,赶紧着,别耽误功夫!”
“唉!”被唤作小二子的少年答应一声,放下手边杂务,慌慌张张去后院牵马。
程名振不想叨扰老人太多,赶紧笑着阻拦,“行了,您老别忙活了。养头羊容易么?连春膘都没抓上呢,怎能说杀就杀。你老要是再这么瞎张罗,我可就走了。连水都不用喝!”
“这,这……”老头记得直搓手。“这话怎么说来,这话怎么说来。当年要不是大人您,咱们刘家屯的人早**了,怎么可能还活到现在?您,您…….”
“好了,我今天有客人。等收了秋,你不请我,我也会上门要账。”程名振拍了拍老汉,笑着解释。
刘老汉无奈,只好叫住自家的二孙子,命其去催热茶。少年人怏怏地跳下坐骑,冲程名振做了揖,快步去了。单看穿着,他的家境比田间忙碌的流民只是稍好了些,未必有多宽裕。但是,他愿意将自家能拿出的最好东西来招待程名振。因为数年前,正是程名振路过刘家屯时接济得一批粮食,才使得逃难而来的千余百姓活了下来。之后,洺州营不断发布屯田、养民、修道路、通沟渠等善政,才使得刘家屯的日子越过越兴旺,俨然成了平恩一带最富裕,最有威信的村落。
最近几年,周围陆续修建的若干屯田点,规模、制度几乎都是模仿刘家屯。里正、亭长也有很多是官府从刘家屯提拔。他爷爷刘老根儿,就是那个跟程名振亲亲热热唠了这么长时间的老汉,都七十三岁了居然还过了一把官儿瘾,出任了新屯田点的里正,让老刘家祖孙三代脸上都透着光彩。
片刻后,窦红线、杜鹃和护卫们陆续赶到,在伍天锡的指引下把坐骑拴在路边的树干上,然后一道进入刘里正家喝茶。小小的屋子哪里容得下这么多人,一时间,整个院子内人声鼎沸,把全屯子的目光都给吸引了过来。
知道窦红线身份尊贵,刘老汉有心为程名振争气,偷偷地用尽各种手段,或挪或借,把整个屯子所有人家的都给调动了起来。从装茶点的盘盏,坐人的胡凳,一直到喝水的茶杯,给人吃的点心,无一不是挑最拿得出手的,捡最精细的往上端。在钟鸣鼎食之家眼里,也许看起来还显粗陋,但对于这个时代大多数百姓而言,却是难得的富足了。
窦红线不明就里,还以为平恩一带的普通百姓生活就是如此。自己觉得非常有面子,亲手拿了一个青蒿和着栗子面蒸的点心,用黄葛雕成的盘子端着,递到罗成面前,“你尝尝这个,保证是你没吃过的。在这个节气,吃着最为爽口!”
罗成自小锦衣玉食,还真没见过普通人家的菜饽饽。老远闻者一股子诱人的清香,忍不住食指大动。微笑着道了声谢,掰下一小块儿绿色点心,慢慢放在嘴里。
一入口,栗子面的苦涩和青蒿的幽香立刻腾起来,交织着窜入喉咙。那滋味,比这几个月来喝过的所有汤药还浓烈。害得幽州少帅想咳咳不出,想吐又不敢吐,张大鼻孔拼命喘粗气。程名振经历过富贵到贫寒的骤变,心里猜到罗成吃不惯野菜点心的味道,笑着举起茶盏,低声建议,“喝些茶吧,枣花泡的,难得的清甜!”
罗成闻言,赶紧用茶水来润嗓子。足足连灌了两大碗茶水,才勉强用枣花的甜味儿将栗子面儿的苦涩压了下去。偷眼观看窦红线和众人,却发现从窦红线、杜鹃到底下的随从,几乎人手一块儿绿色点心,吃得津津有味儿。
奇了怪了。罗成心中暗道。别人吃得,自己当然也该吃得。带着几分赌气的意味,他又掰小小的一块菜饽饽,慢慢放进嘴里。这回有了准备,苦涩的味道没有立刻刺激得嗓子发痒,但是也不好受,如同一把硬刷子般沿着牙龈和两腮游荡。不过忍住了最初的苦涩之后,青蒿的香气就慢慢占据了上风,带着点春天的绵软,让人的呼吸不知不觉间就慢慢轻松。(电脑阅读www.16kxs.Com)
“怪不得当年陶渊明宁愿东篱采菊,也不愿意走出深山!”又喝了口茶水润嗓子,罗成笑着向此间主人致谢,“此茶,此点心,吃起来都有出尘之意。多品上几块,恐怕谁都会忘情于天地之间了!”
“公子说得啥,小老儿不懂!”刘老汉正端着一盘子去年晒干的柿饼子入内,被罗成的话说得晕晕乎乎,眨巴着眼睛追问。
“罗公子说你的点心不错!”为了避免罗成尴尬,程名振迅速解释。
“公子喜欢,就多吃些。我家还有不少呢!”刘老汉是个实在人,放下盘子,站在罗成身前直搓手。
看到他那幅热切的模样,罗成本能地去掏腰间锦囊。手里落了个空,这才意识到自己现在正在落难中,根本没钱来打赏对方。刘老汉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赶紧后退着摆手,“别,别别,别别别,不是什么值钱玩意儿。要是太平年景,这东西也就能拿来喂猪。眼下没办法,公子,公子……”
罗成听得先是一愣,随后脸色愈发红润。不是懊恼刘老汉拿喂猪的东西给自己吃,而是羞愧自己无用,离开了父亲的庇护居然连最简单的食物价格都支付不起。
“老刘啊,敢情你就请我们大伙吃猪食啊!”正尴尬间,伍天锡突然笑着插了一句。
众人闻听,登时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刘老抠,你舍不得就直说么,不带这般埋汰人的!”
“不是,我不是哪个意思。”刘老汉自知说错了话,冲着大伙连连作揖。“小老儿怎么敢?小老儿,小老儿不冲别人,就是冲着程大人……”
“行了,他们逗你玩呢!”程名振笑着搀扶住他。“我当年在裤裆巷住的时候,这东西还不是天天能吃得到呢。待会儿你派人套车,到县城里找管仓库的主簿再领两千斤麦子回来。春天体力活重,别让大伙吃得太差!”
“这,这,大人,我这不是跟您变着法哭穷了么?”刘老汉砸吧着嘴,满脸苦相。他只是想向程名振表达谢意,可没想着讨要粮食。谁料到自己拿出了几盘子菜饽饽,却换回了两千斤金灿灿的麦子回来!
“算我借给大伙的,这回是当年帐,秋天打下粮食后足数还!”程名振拍了拍老汉的手,笑着开解。
“唉,唉!”刘老汉连声答应。只要程名振说明了是借,他心里就不犯愁。当年程名振刚到平恩时,也是“借”给了他一千斤麦子。刘家屯的人争气,第二年就把帐全还上了。到了第三年秋天打下粮食,刘家屯开出的荒地是最初了五倍,非但不再需要官府赈济,而且还能拿出一部分来借给新来附近安置的同乡。
“老人家,这个栗子面青蒿饽饽,你们这儿家家都吃得上么?”同样的情景看在窦红线眼里,与罗成眼里完全不同。趁着刘老汉还没退下的功夫,她抢着追问。
“能!”刘老汉先是肯定地点点头,然后又低声补充,“不过各家各户的手艺不同,过日子的方法也不一样。有的人家过日子精细,就往里边再掺些苦麻子、婆婆丁什么的,省下粮食为将来打算。有的人家不会计算,就粗一顿,细一顿,也能凑合着过。还有的,就像屯子冬天老毕家,他家媳妇手巧,菜饽饽都能蒸的跟擀面杖头大小,上面用红花点着小圆点,不但好看,吃的时候一口一个儿,保准被噎人。”
大伙闻言细看,立刻在手里的菜饽饽中央看到了一个小小的花瓣。显然,今天端出来待客的野菜点心出自屯子里最巧手人家,而不是刘老汉自己提供。难得的是菜饽饽做得仔细,每个花瓣都放在正中间,令整个菜饽饽看上去就像一个含苞待放的花蕾。
“今天这些点心和干果出自谁家,过后你挨家给你多分二十斤麦子。秋后不用还,算作大伙的茶点钱!”程名振接过老汉的话头,笑着吩咐。
“这,这怎么成!”老汉急得连连摆手,“本来就拿不出手的东西,大人您不跟我们计较,我们哪还能再要……”
“大伙过得都不容易。你老人家现在不在乎这点儿东西,不代表别人也不在乎!”程名振笑着解释,“我当年最恨狗官白吃白拿,现在自己当了官儿,却不能学着人家做狗!”
老汉无奈,只好笑着答应了。一双眼睛却不时在罗成和窦红线身边瞟来瞟去,眼神里透着深深的自豪。
地方上能出这么一位好官,也的确值得百姓们自豪。窦红线歪着脑袋想了片刻,冲着程名振轻声说道:“怪不得我哥哥总是夸你,你的确比我见过的所有当官的都好。即使在豆子岗附近,寻常人家春天也是纯拿野菜顶着,很少能见到面渣。你这里人过的日子,比咱们那边强太多了。”
“我这边好几年前就开始屯田,所以才能如此。”程名振猜不透窦红线的意思,非常小心地回应,“窦王爷那边只是一直没空出时间,我听说从今年开始,他已经下令让各地都开始屯田垦荒了!”
“那也得懂行的人指点才行!”窦红线笑了笑,继续道。“我刚才听老人家一直叫你郡守大人,怎么,你不带兵了?”
罗成心里也一直怀着同样的疑问,不过鉴于自己的身份,没好意思开口打听。此刻听到窦红线问出了自己想问的话,立刻把耳朵竖了起来。答案清晰地传入他的耳内,却让他有些不敢相信。“我见王爷有志让百姓安居乐业,所以就主动提出转行做文官。刚才一直忘了跟郡主和罗公子说明,我现在是襄国郡守兼平恩县令,已经不再带兵打仗了!”
“什么?”窦红线的声音很尖利,吵得罗成不得不将头侧开一点儿,以免变成聋子,“你不带兵了?哥哥答应了你!他可真够糊涂的!谁给他出的馊主意,我找他算账去!”
“是我自己主动提出来的!郡主殿下!”程名振站起身,郑重强调。
窦红线的气焰立刻矮了下去,眨巴着眼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凭着对程名振夫妻两个的理解,她为哥哥的愚蠢决定而感到愤怒。但程名振急于拦阻自己的表现上,她又隐约猜到此事并非像说得这般简单。莫非…….,猛然间,一个想法窜入她的心头。但细看程名振夫妻怡然自得的模样,她又为这个判断找不到任何支持。
“有人平生志在封侯,也有人甘愿为百姓谋,不计得失。我想,程大哥应是后者!红线,咱们这般俗人,就别拿燕雀之心度鲲鹏之志了吧”关键时刻,罗成还是没忘了出头维护窦红线,笑了笑,低声总结。
这句话说得恰到好处,既捧了程名振,又给窦红线找到了台阶下。窦红线侧头,给了他一个甜甜的微笑,然后冲程名振飘然下拜,“如此,小妹就先向程大哥赔礼。然后再代替哥哥和河北百姓谢程大哥高义!”
“郡主言重了。程某祖籍便在平恩,回报桑梓,乃程某应尽之义!”程名振起身避开,然后长揖相还。
“程大哥不必过谦!”
“郡主折杀微臣!”
两人身份地位都很高,一个不肯直腰起来,另外一个断然无法主动平身。还是罗成阅历广,笑着走到二人中间,低声建议,“咱们还是别拜了吧!再拜下去,茶都凉了。既然都是好朋友,就别老扯及什么身份。否则,我一个幽州人混在你们河北人中间,还不被当成了探子!”
众人闻之,又是一阵大笑。笑过之后,也就都收起了架子,不再谈公务上的事情。程名振又跟刘老汉问了几句屯田垦荒方面的详细情况,然后放下茶盏,招呼大伙起身。“如果诸位休息差不多了,咱们就走吧。别耽误了刘老的正事儿,也别误了回城!”
“走吧,走吧。多谢老人家款待!”众人陆续站起来,笑呵呵地回应。
刘老汉本来想给大伙张罗顿正餐,再三挽留不住,只好起身送出门来。在他的目送下,程名振等人飞身上马,缓步出了村落,然后加快速度,疾驰而去。直到走出二里之外,偶然回头,还看见老人带着一干屯田点儿的妇孺,站在村口频频招手。
“像这样的屯田点儿,程兄治下有多少个?”罗成感慨万千,对程名振的称呼在不知不觉中就亲近起来。
话出了口,他又自觉问得鲁莽,笑了笑,低声补充,“我只是好奇而已,程兄不必给我准确数字!”
“这根本不是什么秘密!”程名振大度地笑了笑,实话实说,“屯田点或者靠近大路,或者靠近河渠。有心人在襄国郡各地走几圈,就能查个大概。截止到去夏末,这样的屯田点儿大概两百多个。冬天时因为河东战乱,又跑来不少人,所以今年又建立了一批。这波人数比较少,也就二十多。但还没到青黄不接时候,按往年经验,越是青黄不接,流民来得越多。最厉害时一个晚上能多出一万多人来,可过几个月,听说家乡安稳了,许多人可能又转回去了!”
“只要来了就发粮食和田地?”罗成想了想,又问。
“具体地说,是借!”程名振略作沉吟,决定不让罗成了解到细节,“拖家带口,看着来了就不想走的,只要他能找到担保人,就借给他粮食和土地。如果是一个人来,看样子过一阵儿还准备走的,就以工代赈。干多少活,换多少口粮!”
“嗯!”罗成沉吟着点头。对于他来说,今天看到的一切东西都透着新鲜。“流民从哪里来的多些?”
“原来都是河北本地的,不是从漳水西边跑过来就是从漳水那边跑过来。最近这一年河东来得比较多。那边仗打得正乱!”
“有从博陵那边跑过来的么?我指的李仲坚那边?”罗成的声音突然提高,充满期待地问道。
“没有!”程名振给出的答案非常令人失望,“博陵那边,屯田比我这边还早。说实话,最近这些年,我只听说往博陵六郡跑的,没听说有跑出来的!”
“为什么?”罗成听见自己在问,嘴巴却分明没有张开。自从兵败那天起,他无时无刻不想知道答案,如今答案就摆在眼前了,他却无法让自己接受。
曾经令突厥人闻风丧胆的虎贲铁骑,再加上数万与自己一样年青的幽州精锐,挟雷霆万钧之势而来,最后却落了个铩羽而归的下场。论临战经验,博陵军根本跟幽州虎贲不在同一个档次上。论铠甲装备,天下没有任何队伍能与幽州虎贲比肩。论个人勇武,留守博陵的都是老弱病残,而幽州将士却风华正茂。论指挥者才能,李仲坚的部署并非无懈可击,就在决战当天,罗成都曾经看到无数破绽,只可惜没一个机会他能把握住。
在拼死血战的博陵将士面前,那些破绽全都不能再被称为破绽。罗成指挥着幽州才俊扑上去,却无法将破绽死死咬住。李仲坚不停地在调整部署,每一步都被罗成看得清清楚楚。但博陵军的变化之快,却让他跟不上节拍,只能演睁睁地看着失败向自己头上压过来,却无力躲藏。直到最后,罗成清醒地明白自己是如何只身杀出重围的。是李仲坚故意放了他,以求给幽州王罗艺一个体面退兵的理由,双方不必再拼得鱼死网破。也恰恰是因为明白自己独自逃生的缘由,罗成突出重围后没有北上回家,而是孤独地沿着官道向南,毫无目的地向南,再向南。
风雪中,他准备长眠于谁也找不到的荒野,彻底忘却一切屈辱。但窦红线恰恰在这个时候出现,并好心救了他,带他去山中疗伤。罗成知道自己的病无药可治,但不忍心令对方失望,所以任由红线摆布。直到今天,跟程名振交谈时,他才豁然发现,原来自己的心居然还活着,并且活得那样不甘。
程名振,这个麾下只有几千人,却让河北豪杰无可奈何,官军头大如斗的“恶贼”凭什么在夹缝中能生存下来?凭什么打败一个又一个看似比他强大得多的对手?原因其实很简单,跟幽州军铩羽而归的道理一样简单。“守天下,守险不如守德!”古人的话早就说得清清楚楚。平恩各地的流民都欠着程名振的人情,都把这里当做了自己最后的避难所,如此,千军万马杀来,如果只是匆匆扫过,又怎可能撼动洺州军的根基。而数年内只有百姓逃入,从没百姓逃离的博陵六郡更是如此,那是当地百姓眼中最后的乐土,无论谁胆敢夺走,都始必引发壮士之怒。
坐在马上,四周的天气乍暖还寒,罗成却是大汗淋漓。沉吟了不知道多久,他忽然在马鞍上躬下身去,抱拳相拜,“今日得遇程兄,乃罗某三生之幸。”
“罗公子言重了!”程名振本想推谢,猛然想到罗成身后的背景也许将来还有自己需要借助的地方,笑了笑,低声道:“今日你我一见如故,如果罗公子不嫌程某高攀的话,交个朋友就是了。何必那么客气?”
“是罗某高攀程兄!”罗成从马鞍上直起腰来,苦笑着摇头,“程兄今日敬罗某,是因为罗某的家世。而罗某今日敬程兄,却是因为程兄的本领和成就!若是……”
“罗兄弟,咱们不说这些行么?就当咱背后都没这些东西,两个在外游荡的旅人遇到了,彼此看着顺眼,便相交为友,如何?”
“既然如此,罗成见过程兄!”罗成再度拱手施礼。
程名振受了他一拜,然后还了个半揖,“按相貌,我肯定比你大。所以,就叫你一生罗兄弟,如何?”
“单凭程兄!”
“走吧,罗兄弟,上我家喝酒去!”程名振大笑,指点着前方空荡荡的大路相邀。
二人哈哈大笑,心情都是格外舒畅。恰恰窦红线丢下杜鹃赶上来,见两个突然笑得如此愉快,眨巴着一双水灵灵的眼睛问道:“笑什么呢,你们,有什么好笑的!”
“我跟程兄两个投缘,就像杜鹃和你!”罗成笑着解释,眼神刹那间已经不像原来那般冷漠和空荡,而是重新焕发出了生命的温暖。
窦红线非常明显地看到了罗成身上的变化,可以说,几个月来她为罗成熬了无数好药,从来没有一副药如程名振今天的出现效果好。笑呵呵地跟着傻乐了片刻,她忽然灵由心至,歪着头建议道:“我记得当日程大哥跟王大哥投缘,便拜了把子。今天既然罗大哥与程大哥也投缘,何不也结为异性兄弟!”
“嗯,这个主意不错!”程名振跟罗成异口同声地肯定,但相视而笑,又先后说道:“我们两个啊,呵呵,就不拾人牙慧了吧!”
“对啊,君子相交,贵在于心,又何必拘泥于形式?”
窦红线听了半天没听明白,眨了几下眼睛,笑着问道:“你们俩怎么都掉起书包来了,比谁读的书多么?还是不想让我知道你们说的什么意思?”
“我们两个的身份,不宜结拜为兄弟。但我们两个,却可以做好兄弟!”罗成怜惜地看了她一眼,坦然相告。
见罗成说得如此直白,程名振也不对窦红线隐瞒,想了想,笑着解释。“罗公子有朝一日,想必还会回幽州的。而我有朝一日,也可能重新披起铠甲。若是不小心遇上了,就先论公事,再论私下交情。如果这辈子不会猎于野,则时时刻刻都是好朋友!”
“会猎于野,什么叫会猎于野!”窦红线还是不太明白,皱着眉头琢磨。猛然间,她看懂了程名振与罗成二人的笑容,愣了一下,目光中登时浮起一重阴云。
杜鹃恰恰拍马追来,见到两个大男人谈笑风生,而一个小姑娘在旁边垂泫欲涕,忍不住愤愤地抱打不平,“你们俩个干什么呢?红线怎么惹到你们了!”
“我们没干什么啊!”两个大男人异口同声地喊冤。刚才二人谈得高兴,还真没注意到其他人的感受。
听闻有人替自己说话,窦红线愈发觉得委屈。忍不住鼻子一酸,眼泪噼里啪啦地流了下来。她不愿意被人看笑话,双腿夹紧坐骑,风一般向前窜去,霎那间,把所有人后悔与迷惑都抛在了脑后。
“两个大男人欺负一个小女孩,有意思不?”杜鹃怕窦红线出事,抛下一句抱怨的话,急急地追了下去。剩下罗成和程名振二人,一个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另一个不知道如何安慰,只能默默地在马背上大眼儿瞪小眼儿。
过了好一会儿,程名振才讪讪地说道:“拙荆脾气实在是差了点儿,罗公子千万别往心里去!”
“马背上的巾帼英雄,理当如此。若是个个都如扶风弱柳,还让不让男人活了!”罗成咧了下嘴边,苦笑着着回应。也不知是在说杜鹃还是窦红线。
程名振轻轻地叹了口气,又闭上了嘴巴。从窦红线看向罗成的眼神上,他早就察觉出女孩子对罗成用情颇深。然而罗成对窦红线到底如何,他却始终看不出端倪。可能很尊敬、也许还带着一点点纵容和畏惧,但唯一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和自己当日对杜鹃的感觉大不相同。其中的差别,足比漳水河秋汛时还要宽阔。
“开始时一个多月,红线从没跟我提起过他是窦建德的妹妹!”又尴尬地向前走了一会儿,罗成主动挑起话头。
“虽然出身绿林,她的心思却始终纯净如冰!”程名振皱了下眉头,低声回应。虽然他不想促成这门婚事,心里却时时刻刻维护着绿林人的尊严。
“我不是那个意思!”罗成突然变得也非常敏感,提高了声音解释。“家父早就不受朝廷约束,在我眼里,你程将军跟我也差不多。”
‘对,你幽州早就背叛了朝廷,算起来,我这边好歹没吃过朝廷俸禄。’程名振心中暗道,脸上的表情又慢慢恢复了柔和。但他还是不想参与进罗成和窦红线之间,因为他真的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说。如果让他来做主的话,他宁愿红线的未婚夫婿是王伏宝而不是罗成。第一,窦红线与王伏宝早有婚约在先,不该背信弃义。第二,王伏宝身后没那么复杂的背景,红线嫁过去可以踏踏实实地过日子。可如果窦红线嫁给罗成的话,首先这门亲事会不会受到罗艺和窦建德的反对就很难保证,其次,即便二人结成连理,也将是长乐王与幽州大总管之间的政治纽带,绝对不会给二人带来任何幸福。
“她是个难得一见的好女子!”得不到回应的罗成继续幽幽叹气,“罗某不敢说阅人无数,但也见过很多出身不同的女人。像她这样既落落大方,又知冷知暖的女子却是平生第一次遇到。罗某从风雪中醒来第一眼看到她,就知道这辈子欠定了她!”
这话怎么说?程名振依旧没有问出声音,但看向罗成的眼神还是流露出了几分不解。这公子哥长相、武艺都没得挑,说话却前言不搭后语。一口气讲了这么多废话,到底对窦红线有没有情意,却是根本都没解释清楚。
“可罗某毕竟是幽州大总管之子,这个事实无法更改!”冲着程名振咧了一下嘴,罗成的笑容越来越苦,“这几个月来,每每想到此事,我心里就无法安宁。想跟红线提起,又怕看着她的眼睛。不料到今天,却在无意间将这层窗纸给捅破了!”
“其实,其实也没那么复杂!”程名振听得自己嘴里也开始发苦,忍不住又改了主意,笑着开解。“说不定这件婚事,还能促成两家联手!”
“那样,只会害了红线!”罗成笑了笑,轻轻摇头。“你根本不了解家父。呵呵,估计以你弃武从文,不进反退的性子,也未必十分了解窦建德。还是算了,欠多少也是欠。如果如果日后她真的要罗某偿还的话,罗某除了以命相谢外,也就别无选择了!”
“呵呵,还真让罗兄弟说中了,我这人小富即安。”程名振耸耸肩,故意将话题岔到别处。既然罗成不打算迎娶窦红线,他更不用跟着瞎掺和了。男女之情他本来就懵懵懂懂,况且无论对于他,王伏宝还是窦家军,罗成的主动退出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程兄别误解,我不是讥笑与你。乱世之中,还能像程兄这般知道进退的,恐怕寥寥无几。”罗成怕引起误会,赶紧又出言补充。“多少豪杰因为一丝执念掉了脑袋,到头来还怪造化弄人,却不想想自己有没有问鼎逐鹿的本钱呢!哪如程兄,退守一方,笑看外边风云……”
程名振听得身上直起鸡皮疙瘩,赶紧出言打断,“得,兄弟这张嘴无论夸起来来,还是损起人来,都跟你的身手有的一拼!”
“实话实说而,朋友之间,难道不该坦诚相见么?”几句题外话扯开了,罗成脸上又慢慢恢复了原来那幅平静的模样。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程名振绝对不会相信刚才为情所困的是同一个人。在心里对眼前这位公子哥的评价忍不住又提高了一些,用马鞭在空中虚劈了一记,笑着说道,“如果坦诚相见的话,你就应该告诉我,你幽州虎贲下次南进是什么时候,走哪条路,也让我好提前有个准备。要不然你罗兄弟一来,当哥哥的我连支撑一下的力气都没有就落荒而逃,你脸上也未必见得光彩!”
“我还巴不得兵不血刃呢!”知道程名振是在跟自己开玩笑,罗成嘻嘻哈哈地回应。“这片地盘花了老兄你那么多心血,打烂了还真可惜。不如乖乖交给我,省得百姓受苦!”
“想得美!”程名振向地上啐了口吐沫,笑着骂道,“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绑了,送窦王爷那请功!”
“那你可就里外不是人了。”罗成笑呵呵地摇头,“以窦王爷如今的实力,肯定不愿意跟幽州结仇。你把我送过去,他自然会待若上宾,然后派人护送我回家。”
“也是,幽州和这里之间那头老虎,恐怕才是窦王爷眼下最担心的!”程名振想了想,点头承认。
他之所以明知道罗成的身份,还敢于将对方往平恩领,主要就是因为这个道理。对于眼下的窦家军来说,幽州虎贲的威胁远没有近在咫尺的博陵精甲来得严重。李仲坚不但是朝廷的大将军,还是太原李渊的女婿,如果他想向前两方之中任何一方示好,窦家军无疑是最佳的送礼之选。
其次,程名振千方百计把罗成往自己家里领还有另外一重考虑。在他认识的人当中,对方是唯一一个跟博陵精甲交过手,并活下来的将领。无论败得有多惨,其对博陵军,对李仲坚的认识和经验,都可以为洺州营提供借鉴。
“恐怕,担心也没用!”听人提到自己最想忘掉的那个人,罗成猛然带住了坐骑,慢慢地叹口气。
程名振刚才只是想旁敲侧击地试探一下罗成对博陵军的感觉,却没想到引起对方这么大的反应。赶紧带住坐骑,大声问道,“兄弟怎么了?不舒服么?”
“没有!”罗成轻轻摇了摇头,然后咧着嘴回应,“走吧,到你那休息几天,我慢慢再跟你说。”
“兄弟别见怪,对于北边那位,我心里一直不踏实!”知道对方早晚能看出自己刚才的用意来,程名振索性坦然承认。
“程大哥不问,我也会跟你说。”罗成惨然一笑,满眼凄凉,“其实自从打了败仗后,我每天想的,就是如何把这笔债讨回来。你的地盘正挡在博陵六郡的马前,为人为己,我都该跟你把李仲坚的真正实力告诉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