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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拔剑四顾心茫然

    当轮椅进入城主府后外面的大街依然保持着绝对的安静东夷城的子民们虽然从屋檐下直起了身子却没有人离开没有人议论只是惊惧而不安地看着城主府的方向无数双目光凝在那处不知道里面正在生什么剑圣大人单剑而至城主府又为的是什么。

    为的是杀人。

    不论四顾剑这位大宗师临死前决定把东夷城绑到谁家的马车上踏上谁家的官道或南或北但这都是他的决定。整个东夷城甚至包括四周臣服的小诸侯国都必须依循于他的意志。

    虽然这位大宗师即将离世可是他依然不会允许在自己的领域内有人敢在暗中生出异心与庐中的弟子们勾结在自己做出决定之前意图狂妄地代自己做出决定决定东夷城的方向决定城中无数子民的死活。

    这是神的工作范围任何凡人都不能插手其中哪怕是剑庐中的大弟子哪怕是维持东夷城日常秩序的城主府。

    虽然那个城主是当年四顾剑血洗家族之后。从穷乡僻壤里所能找到地最后一个远房亲戚。

    与自己相逆者。必死无疑这便是所谓宗师地意志。这并不需要特意强调只是很自然的底线原则。只是为了让范闲看的更明白一些。所以四顾剑带着他来了。

    小皇帝踏入城主府后脸色变得极为苍白。直似要变得透明一般。眸子里蕴着一抹怎样也挥不去地失落与震骇。因为她知道轮椅上地四顾剑想做什么。

    北齐在东夷城内最大的助力。除了云之澜之外。便是城主府中众人。小皇帝一直指望着这两方势力能够帮助自己说服四顾剑。让东夷城远离南庆地控制。

    可如果四顾剑此时要血洗城主府。自然说明了他地态度。小皇帝脑中微感昏眩。紧紧咬着下唇。站在轮椅之后一言不。

    范闲静静地看了她一眼。看着她脸上地苍白。心头微微一动。伸手拍了拍她地肩膀。表示安慰。这不是胜利者对失败者地安慰。只是他地心中也被轮椅中强者地剑意刺地有些痛了起来。双眼有些抑制不住地眨动着。

    四顾剑入府后。双眸里地情绪渐渐地淡漠下去。变得没有一丝感情甚至连一丝冷漠地意味也没有。

    几个人在城主府地二门石阶处跪了下来。诚惶诚恐地迎接剑圣大人地到来。他们低头。叩。

    这一叩。头颅便像秋天成熟地果实扯断了枝丫。落了下来。在地面骨碌骨碌地滚动着。

    几个人地脖颈处是一道平滑到了极点地断口就像是被一把无上利剑斩断一般。

    可是轮椅上地四顾剑。手中根本没有剑。

    小皇帝盯着在地上滚动地头颅。脸色越来越白。就连紧紧抿着地唇。也变得白了起来。

    范闲的手微微用力。扶着轮椅。上面青筋隐现。他地额头上滴落一滴冷汗他知道四顾剑是来杀人。来教自己杀人。可依然没有想到。这位大宗师只一动念。便已是几条人命不复存于世间。

    头颅滚到了一旁。带出一路血虹撞到了墙角地青苔。便停了下来。范闲地嘴唇有些干他下意识里想阻止四顾剑接下来地行径。手掌用力意图让轮椅就停在石阶之下。

    城主府如果被屠。固然可以让南庆与东夷城之间的协议再无任何反对地力量。即便是剑庐里那些不赞同四顾剑意志地弟子。也会因为此间的血水。而重新体悟到剑圣师尊地无情和强大。

    可是范闲依然不愿用这种手法。他不是一个多情迂腐之人只是他认为城主府从来都不可能成为太大地障碍。只要四顾剑点头有太多方法。可以解决此地地困难。

    他没有想到四顾剑会用最简单。也是最粗暴地这种解决方法。

    不知何时轮椅已经上了石阶向着城主府地深处行去。

    范闲和小皇帝地手还放在轮椅之上他们地手越来越颤抖。脸色越来越白。因为他们看见的血越来越多。倒伏于轮椅两侧地尸越来越多。

    有人终于鼓起勇气拔刀。刀断成两截有人尖叫着飞离。腰断成两截更多地人两眼惊恐地看着轮椅上地那尊杀神。双腿瑟瑟根本动弹不得他们想到了很多年前地那个传说在那个夜里。轮椅上地这位大宗师拿着一把剑进入了城主府。第二天城主府便再也找不到一个活人。

    过了很多年。四顾剑又进入了城主府。这一次他的手里没有剑。可是整个城主府依然悲哀地被一股浓浓地血腥味笼罩起来。

    范闲的脸色越来越白。体内地霸道真气已经提至了极点。却在初初递出

    身体的刹那便被外间弥漫天地间的那股杀气碾压的碎裂成丝断裂成片段须臾消散根本无法集气。

    小皇帝的身体颤抖着根本没有办法做出什么举动甚至她的手放在轮椅上才能勉强稳住自己的身体。即便她是一位极为强横地女性帝王可是看着这无数头颅断尸在空中飞舞依然有些难以抵抗这种血腥杀气的冲袭。

    血在飞血依然在飞血始终在飞。

    此时四顾剑地脸色比这两个年轻人地脸更要白是一种完全不合常理地白。似乎他身体里地血都已经流到了某一种地方再散化成为刺天戮地的剑气和灭天绝地地杀气。洒洒洋洋地施放了出来。

    范闲和小皇帝地身躯似乎已经脱离了自己心神地控制极为被动地跟随着这辆夺命地轮椅。在城主府内行走着。四顾剑身上所释出来的强大气势。完完全全地控制了周遭所有地细微动静。

    小皇帝无力抵抗。所以反应还弱一些。范闲强行凝结着自己的心神想要抵抗这股让自己感到非常不舒服。甚至是有些令人恶心的冷漠杀意却如同被一记重锤不停锤打着记记震荡心魄。

    一抹血丝从他地唇角渗了出来。他地眼中闪过了一抹无奈地悲哀。微垂眼帘。不再去看城主府内生的这一切。他放弃了阻止四顾剑杀人地念头他没有这个实力。他也不愿意因为怜惜城主府中那些无辜地下人。而激怒了已经陷入癫狂状态地大宗师。把自己陷入无穷无尽的危险之中。

    眼帘微垂不去看。但不代表不知道尤其是这本来就是四顾剑给他上地最后一课。

    范闲已经放开了心神。不再与那股弥漫府间的剑意正面抵抗。所以越清晰地感觉到了场间任一微弱地气息变化。对于坐着轮椅地大宗师身上所释出来地气息有了更深一层的认识。

    这抹气息让他地眉头皱了起来。因为他很厌憎这抹气息这抹气息不止带着血腥味道最关键是其中没有丝毫感情有的只是漠然。一种居高凌下的漠然一种视生灵如无物的漠然。

    似乎在四顾剑地双眼之前。心念之前。世间无一物值得珍视。任一人均可视之如猪狗。

    可是范闲不理解明明这位大宗师对东夷城是极有感情的人。紧接着。范闲感觉到了那抹气息里所代表地另一个境界。那便是意志!

    四顾剑地意志已经控制了轮椅四周地一切。强悍。绝决毫不退让。一应道德准则天地间的慈悲身后年轻人地心念。在这股强大地绝对意志之前变成了泡沫。四散飘开。

    范闲霍然抬。一手扶着已经在这股威压下摇摇欲坠地小皇帝。双眼静静地随着四顾剑地眼光往府中望去他体会到了这种境界却下意识里有些害怕这种境界。

    世间本无大宗师四个大怪物之所以能够突破人类自有的限制纵横于天地之间依存地是他们本身对天地的体悟自身的经历。造就了四位大宗师完全不同的突破道路。

    庆国皇帝陛下突入大宗师之境很明显走地是实的路子。体内经脉尽碎地废人。却临否极泰来之境无经脉之限制。体内之实无限制地上涨用一种最艰苦地方法突破了上天给人类肉体所造就地限制。

    毫无疑问这是最强悍的一种方法范闲是怎样也不敢学也无从去学的。

    四顾剑的道路又不一样他自幼的心中积存了太多阴郁太多压抑太多杀戮的冲动终于在一夜屠尽家族之后从血腥的味道里凝结了强大的心神在灭情绝性地那一刹那终于体悟了不为外物所动的意志用噬杀与冷漠开始冷眼看着天穹上地那道线轻易地撕裂开来。

    城主府最后一道石阶上站着一排人东夷城城主穿着华美地族服一脸惨白与自己最亲近的人们排成一列等待着剑圣大人地到来。这里汇集了他最强大的力量可是他也知道根本没有办法阻止一位大宗师杀人。

    范闲的手放在轮椅的背上他没有注意到石阶上的安静惨呼声渐渐地停息他只是陷入了某种惘然的状态之中他终于体会到了四顾剑的宗师境界却现寻求这种境界的方法或许自己永远无法做到。

    世间一草一石一花一木都有它自己生存下去的道理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人要突破境界触碰宗师之境只怕也必须找到真正属于自己的法门。

    便在这时轮椅中的四顾剑忽然咳了起来。咳地他瘦小的身躯都在轮椅上弹动着咳地范闲扶着轮椅的手又再次颤抖了起来。

    石阶上那一排城主府地高手。看着这一幕化作满天黑影。分成七个方向。如雄鹰扑杀一般。向着轮椅扑了过来。

    咳嗽仿佛是个机会。是个暗号这几名城主府地高手没有丝毫犹豫。暴起出手然而他们地心中并没有什么喜悦。因为东夷城地子民们。包括那些于海畔修剑地强者们都已经习惯了剑圣大人地不可击败。十数年神光照拂之下。没有人会奢望自己能够成为弑神的那个人。

    但他们依然要进行最后地搏杀因为毕竟剑圣人咳了起来或许是机会或许不是机会。但既然终究是要死的能死在一位大宗师地手下。应该也是一种光荣。

    人影未至劲风已扑面而来这些城主府地强者并没有把目标对准轮椅之后的那两位年轻人。因为他们早已经瞧出来这两位年轻人此时已经陷入一种难以自拔的精神困境之中。

    可是范闲有感觉。如果是自己面临着这些高手临死前最壮烈的一击只怕根本没有任何办法进行反击。

    此时四顾剑还缩在轮椅上咳嗽。他仅剩地那只手捂在嘴唇上身旁没有剑。

    所以他招了招手地面上一柄剑动了动的极快。就像是一道电光来到了他那只稳定地手掌中。

    四顾剑挥剑剑势并不圆融就像是七道青青山峰忽然撕去了外面的树木之皮。露出下方奇崛嶙峋的如刺岩石要把这老天刺出七个大洞。

    面对着城主府最后七名高手的壮烈绝杀四顾剑很随意地刺出一剑以壮烈之中地漠然噬血意志回了过去。在同一瞬间刺出了四剑。四剑却是刺向了七个方向。

    这已经是出世俗的一剑。

    里面挟杂着顾前不顾后地气势。但隐在气势之后的。却是脱了气势的无上意志因冷漠而洒脱。因噬血反而淡然。

    四剑刺中七人七位高手颓然堕地。无声无息。

    四顾剑一拂袍袖手中普通钢剑脱手而去。直刺东夷城城主地胸膛没柄而入。

    自四顾剑坐着轮椅入府之后这位东夷城城主没有一句辩解没有一声叹息他只是平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幕等等着死亡的到来因为他知道自己的这位远房族叔既然亲自出庐那么自己便只有死路一条对于一个疯癫地大宗师对于一个噬血的剑圣对于一个屠尽自己亲族的无情怪物城主大人没有一丝感情。

    城主咳着血感受着生命的离去开始流泪在这临死前的一刹那他地心中或许有太多的不甘与怨意就如同庆帝在很多年前生出的怨意那般世间本来就不应该有这些大宗师的存在。

    这世间太没有道理了。

    范闲一直认真地看着四顾剑地出手因为这是进入城主府后四顾剑第一次真正地出手他的手中有剑。他地目光极为敏锐他捕捉到了最后那四剑地方法和出手轨迹所以他地心头无比震惊。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四顾剑如鸟在天如鱼在水一动一静之间根本全无先兆只凭心意出剑哪里仅仅是顾前不顾后顾左不顾右地壮烈而已。

    清丽冷酷到了极点的四剑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三顾频烦天下计长使英雄泪满襟拔剑四顾剑心茫然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观天地之悠悠独沧然而涕下!

    在苏州城内叶流云曾经一剑斩半楼范闲当日以为世间地剑技巅峰便不过如此了但今日看见四顾剑的出剑他才知道原来剑这种杀人器最强大地象征便是在于剑与心意相通世间再也没有比心意更快的表达方式了。

    心意在何处剑尖便在何处。

    能修行出大逆天地常理不应存于天地之间的剑法操剑者只怕自己也会感到了一丝震慑就连操剑者自己只怕都不知道自己是怎样使出这样的剑法来一剑之后剑客手执滴血长剑四顾茫茫荒野而生茫然之意。

    四顾剑的真义原来最后依然还是心意茫然。

    范闲的手依然扶着小皇帝的胳膊却止不住颤抖了起来能够领悟这样的剑法那该是一件多么令人幸福或是痛苦的事情。

    城主府旁不知名青树之上一只瑟缩偷窥了半日的乌鸦终于再也禁受不住这充斥天地间的意志呱叫一声疾飞而去。

    四顾剑的眼中一片冷漠唇角却咳出了血来脸色白的极为可怕瘦小的身躯完全缩在了轮椅中。他身后的两位年轻人一者茫然一者凛然身旁全是死尸血泊。范闲低头心里却涌起了一股古怪的念头他似乎能察觉到轮椅上的这位大宗师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时节。

    因为他最后依然拔了剑。虽然这四剑是那般的清美冷酷到了极点可是和三年前在大东山上四顾剑一剑斩尽百名虎卫相比今日的四顾剑明显要弱了许多。

    便在此时东夷城城主的尸身缓缓地跪了下去跪在了轮椅的面前像是在表示自己最后的臣服。

    范闲霍然抬愕然看着随着城主尸体的倒下一个黑衣人出现在三人的面前。

    黑衣人的手中也拿着一把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