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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天下有狗,谁人赶之?

    秦老爷子安静地坐在大石头上然后笑了起来老年人的笑容总是显得那样的平缓与温和就像是早已脱去了一应的激烈情绪有的只是洞悉世事的平静。

    他身上穿着棉被披着那件大衣显得有些臃肿只是老爷子的身躯异常高大魁梧所以并不显得累赘。

    “不要太担心。”

    老爷子负着双手站在雪水一片的菜地面前微微抬头用那双已经有些浑浊的双眼看着天上偶尔穿过夜云的冬月苍老的脸上浮现着一丝许久未曾见的霸气。

    秦恒昨天夜里才知道山谷里的安排在满怀震惊之余并不是很清楚父亲为什么会突然对范闲动手他身为秦家这一代的接班人从理智上来讲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家族忽然无缘无故惹上范闲这么一个难惹的敌人但是……他没有反对。

    因为他相信自己的父亲之所以会这样安排一定有他的原因。而且他是儿子是军人家的儿子习惯了以军中的态度迎接父亲的命令在秦家之中老爷子就是元帅其余的人都是下面的将官。

    对于命令只能接受不用解释。

    秦恒也是聪明人自然知道父亲之所以在山谷事败之后并不担心的原因是什么……范闲在朝中的敌人太多似乎无论是哪一方的势力都有可能赶在范闲回京之前试图狙杀他而秦家却是所有的势力当中。最不可能出手的那一方。

    就连秦恒自己都想不明白父亲为什么要杀范闲更何况朝廷里那些负责调查地人们。

    而且自己家是秦家就算陛下最后怀疑到什么但在没有一丝证据的情况下。也不可能就此问罪。

    ……

    ……

    “我朝大军五停之中我秦家占了一停叶家占了一停。”老爷子缓缓说道:“如果你身为一位帝王会不会允许这种现象?”

    秦恒默然低头看着脚前的烂泥地。

    老爷子轻声说道:“可陛下会允许因为陛下有雄心他安安静静地等了十几年只是为了等北边那个光头东边那个白痴死……或者老所以他允许我们秦叶两家暂时保存着。因为将来要征战天下总是需要将士们去冲杀的。”

    老爷子微笑说道:“为父当年也号称一代名将只是如今年岁早已大了。而当今名将。自然以北齐那位上杉虎为我大庆还有大殿下、有小乙。叶重虽比我年纪小不少但常年负责京都守备早已失却了当年地厉气。可是谁都没有想过……这天下最厉害的领兵大将不是旁人其实。就是陛下。”

    秦恒依然沉默心里却十分肯定这个说法他也是位军人。正如庆国所有的军人心中那般对于一直深居内宫的皇帝陛下有一股从内心生出的敬畏与崇拜虽然陛下已经有十几年未曾领兵但是历史早已证明三次北伐将横亘大6的大打的七零八落虽然未曾一统天下但用兵如神这四字确实可以用在陛下身上。

    “叶家能够存留到今天……”老爷子缓缓闭上眼睛。“是因为有叶流云那个老东西而我们秦家虽然没有叶流云却依然能够存活到今天是为什么?”

    秦恒低头说道:“因为有父亲在。”

    这是一句极诚恳的赞美秦老爷子沉默少许并没有反对这个说法自己的门生故旧遍及朝中军内如果叶流云是用自己的绝世武功为叶家保存着一个活路而秦家则是在自己地遮蔽之下幸福地在庆国生存着。

    这一切都来源于自己所以自己必须活着虽然这么大的年纪身体时常生病可自己依然要活着。

    “我忠于陛下……忠于庆国。”秦老爷子缓缓说道:“我从未做过对不起陛下的事情所以陛下也绝对不会对不起我。”

    秦恒心里咯噔一声心想今天白天在山谷里狙杀钦差大臣范闲……那位可是陛下地私生子难道这还不算对不起陛下?只是这句话他是断然不敢问出口的。

    秦老爷子双眼平视前方一股在军中浸淫五十年所培养出的霸气油然而生:“你不明白为父为何会选择此时出手我也不想将当年的事情都讲给你知晓我只是想教给你什么是出手的时机。”

    ……

    ……

    “当所有人都想不到你会出手地时候出手。”秦老爷子回头看了自己的儿子一眼“当所有人都可能出手的时候你出手。”

    “这水已经够浑了不在乎多加我们一个。谁也不知道浑水下面地是什么所以我们才会安全。”

    “陛下虽然绝世英明但毕竟深在宫中对于很多事情无法获得第一手的信息。”秦老爷子平静说道:“如今这个世上能够猜到或者知道我与山谷之事有关系的只有那两个人。”

    “而很奇妙的是这两个人都不会对陛下说。”

    “所以这次的行动虽然失败了但是只要没有被人摆到台面上来这本身就是一次成功。”

    秦恒忍了许久终于忍不住低声问道:“为什么那两个人不会对陛下说?”

    “因为老跛子从一开始就在沉默。”秦老爷子的唇角泛起一丝讥讽之意“不论他因为什么原因沉默这次山谷里的狙杀有他们监察院的配合他如果现在把这事挑明了在陛下面前该如何解释?”

    秦恒明白了却还是不明白为什么陈院长大人会沉默难道他……也想范闲死?这是怎么都说不通的事情他沉默片刻后说道:“可是……如果院长大人将我们埋在里面地那人揪了出来岂不是可以向陛下陈述他的猜测?”

    “猜测。”老爷子冷冷说道:“你也知道这只是猜测陛下凭什么就相信他的猜测?更何况那个人又岂是这般好揪出来的?”

    “还有另外一个人呢?”

    秦老爷子苍老的面容上多出了一丝红润似乎许久没有参与的斗争让他整个人年轻了起来他轻声嘲笑说道:“在陛下治下的朝廷里我唯一有所警惧的便是当年的林相和陈院长林相被陛下逼着辞了官陈萍萍又另有心思……至于长公主。”

    老爷子带着一丝讥笑说道:“如果长公主要挑事儿我老秦家会出问题燕小乙难道就能置身事外?”

    秦恒愕然抬燕小乙儿子藏身自己属下的事情他也是昨天夜里才知道而且从父亲的神态看来他自然明白了燕小乙儿子在山谷前就对范闲进行夜袭继而将范闲一行人拖进山谷之中这竟是老爷子一手安排的!

    想到此节他的心中不禁对父亲产生了一丝敬畏老爷子许多年不曾视事一旦出手果然厉害。

    “我秦家一直站在陛下这方在朝事之中保持中立。”秦老爷子漠然说道:“如今两边都在拖咱们下水那便下好了我自然也要将他们拖住大家抱成一团看看以后怎么走吧。”

    老爷子叹息了一声。

    秦恒却在心里想着朝中军中这些大人物们都各有心思如果真要抱成团了那……陛下岂不是成了孤家寡人?

    “今天你在枢密院前见着什么了?”

    老爷子虽然早已从自己的情报系统知道了当时的情况却依然想从儿子的嘴里听一遍。秦恒将当时的情形讲了一遍重点放在范闲的神态以及那名惨不忍睹……的血人之上。

    血人便是山谷中留下的唯一活口双臂断一眼瞎身负重伤奄奄一息却不得便死。

    “那是我军中好汉不能受监察院的侮辱。”

    老爷子冷冷说道。

    秦恒知道负责山谷狙杀的那批人是自己家在崤山冲暗中训练的私兵在军方的花名册上是根本看不到的所以就算范闲斩了那二百个人头秦家也不需要担心什么他迟疑说道:“那位将军乃是硬气之人……”

    他的意思是既然那人不会出卖秦家何必冒着内线暴露的危险去灭口?

    “我军中之人只可站着生不可跪着活。”老爷子幽幽说道:“能让他光荣的死去是为父此时唯一能够做到的补偿。”

    秦恒默然。一片冬月洒下银光。与秦宅内的积雪一映耀地微莹一片。

    老爷子咳了两声往内宅走去对自己的儿子最后说道:“以后做事决断要快些。准备充分些。”

    秦恒低头知道父亲说的是今天山谷狙杀的最后自己带着守备师地骑兵进入山谷却被范闲小心翼翼地后手布置制住根本无法进行最后的冒险尝试。他自嘲地笑了一声心想碰上范闲这样一个谁也不信的七窍玲珑人自己又能有什么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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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清晨静澄子府的后门处如平时每个早间一般来了一位送菜的汉子。汉子恭恭敬敬地将菜搬了进去嗅了嗅府中的空气根本不敢说什么。赔着小意与府中管事聊了两句便赶紧退了出去。

    从小巷里穿到正街上送菜的汉子抬头看了一眼静澄子府的那个黑色匾额揉了揉鼻子心想言大人家实在是过于低调了。街坊们都知道这宅子是陛下赏给言大人的如今大人早已晋了三等伯爵。连小言公子也有了爵位可这匾额却是一直没有改。

    送菜的人离开菜筐还是孤单地放在言府厨房旁地空地上。

    管事看着四周没有人很自然地伸手去提了提菜筐似乎是想看看今天的份量如何那送菜的人有没有克扣斤两。

    份量很足管事满意地笑了起来将手袖到棉袄地口子里免得被这大冬天的寒风冻着了。只是没有人现他已经从那菜筐最上面一圈抽了根竹篾条。

    来到书房已经退休的四处主办言若海已经如往年里每一天那般早起洗漱已毕正在抄写一篇静心的文论。

    管事恭恭敬敬地奉上茶然后有意无意间将那根不长的竹篾条放在了茶碗地旁边。

    言若海拿起那根竹篾条皱了皱眉头手指微微用力从中折断取出一个小小的白布条然后看着上面的字迹陷入了沉思之中。

    他地手指敲着桌面敲了许久似是在出神。

    许久之后如今的四处主办日后的监察院提司接班人小言公子言冰云推开书房的门走了进来然后回身很温柔地将门合上。

    他坐到了父亲的对面接过了那张白色的布条看着上面的内容一向冷若霜枝的双眉也忍不住皱了起来。

    ……

    ……

    “那个活口……枢密院根本不敢接手两边打了半天的官司都知道烫手地厉害谁也不敢放在自己的衙门里就是生怕这个人忽然死了提司大人会疯。”

    言冰云忧虑说道:“就算我能想出法子将那个人杀了灭口可是……小范大人知道了怎么办?”

    言若海叹了口气说道:“老爷子既然找上门来了这件事情总是要做的。”

    言冰云看着父亲也叹了口气说道:“如果……将来提司大人知道山谷外的狙杀……我们明明事先就知道却不管不问他会不会把我们的房子拆了将我们父子二人砍了?”

    言若海一怔看着自己的儿子再次叹了口气叹息里满是无奈之意说道:“这有什么法子?院长大人交待下来的事情我们总不可能不做小范大人如果要杀我们……我们只好建议他先去把那把轮椅拆了再说。”

    言冰云一向冷漠的脸上也忍不住多出了一丝烦恼之意半晌后说道:“父亲是什么时候从军中到的监察院?”

    “有三十年了吧。”言若海想着往事皱眉说道:“我在军中虽然不出名但暗底里却是秦老爷子的亲兵只是埋在营中一直没有起什么作用。”

    言冰云摇头叹道:“难怪老爷子这么信任你不过父亲一直在监察院里做到今天这个地位想必老爷子心里也是很得意当年的安排。”

    言若海第三次叹气脸上似笑非笑说道:“可问题是……我在入军之前就已经是监察院的密探了只能说……秦老爷子的运气不怎么好。”

    言冰云低头说道:“院长大人果然一切智珠在握算无遗策只是不明白明明可以阻止的事情为什么非要眼睁睁看着这些事情生呢?”

    ……

    ……

    京都郊外的陈圆之中陈萍萍坐在轮椅之上打了个哈欠对身边满脸愤怒的费介说道:“你急什么急?大清早地就要来杀我?他是你最疼的徒弟难道就不是我最疼的接班人?”

    费介眼中的幽火燃烧着冷冰冰说道:“你到底要做什么?范闲差点儿就死了!”

    陈萍萍咕哝了两句用那极有特色的微尖声音说道:“为什么?当然就是为了这个事实这个既定的事实……人人都说我是陛下的一条狗但其实那位老爷子才是陛下最大的忠狗……没有点儿真正的鲜血喷涌出来怎么能让狗主人舍得打狗?”

    陈萍萍拍拍双手舔着微干的嘴唇说道:“而且我一直很好奇我把陛下的狗儿们都赶到了院子里面乱吠陛下变成了孤家寡人他能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