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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章 大哥,好久不见

    听到明家叫价的消息范闲微微皱眉似乎没有想到对方的应对来的是如此之快如此老辣但其实他心里依然是一片平静这本来就是预料中事明家又不是一头待宰的猪虽然眼下事出突然但是老谋深算如明青达肯定有比较好的应对方法。

    黄公公与郭铮听到这个消息精神为之一振安坐许久的贵臀终于往前移了移满怀期望地听着院中的声音。

    只有薛清依然是一副老神在在的神情品着碗中的佳茗。

    这已经是第五标了本来就不属于明家的目标之一但他们选在此时出价目的自然是在此时万马齐喑的场面下当一个出头马小压一下乙四号房中夏栖飞一行人的气焰而更重要的原因则是在用一种迹近无赖的手段拖时间缓进程。

    所以这一轮叫价就显得格外无趣甚至是无聊远远及不上第一轮时夏栖飞与岭南熊家针锋相对双刀并火的激烈状况甚至连先前那几轮都及不上。

    明家叫的价极低根本看不出半分诚意不过明青达本就不在意这个满脸微笑地看着自己的儿子与族中的掌柜们磨蹭着时间。

    一轮叫价就花了几刻钟的功夫明家算起帐来就像是初哥一样生涩。叫起价来像黄花闺女一样害羞递起牛皮纸袋来像没牙老婆婆一般行动不便。

    反正是能怎么拖就怎么拖由主人到帐房配合的极为默契硬是让众人等地心焦不堪。却也没办法找出什么问题转运司负责唱礼的官员已经开始站在石阶上打呵欠了这第五标还没有结束。

    夏栖飞的价一直压着明家一大截但三轮叫价未止谁也不能跳到下一个环节。

    四周的江南商家们开始聊天喝茶这些老狐狸们都看出来了明老爷子存的什么打算知道今天之内大概就只能开到第五标。

    天上的日头缓慢而又坚定地往西边移去明家人的说话动作缓慢而拖泥带水地进行着。庭间一只小鸟落了下来好奇地看着四周打着呵欠闲聊地人们。似乎不是很明白为什么这个院子里的一切都像是慢动作。

    明家不急。

    江南商人们不急。

    黄公公与郭铮不急。

    江南总督薛清更不急。

    不知道乙四房中的强盗碰到这种慢火熬老汤的功夫会不会抓狂不过范闲还是在众人的小意窥试中隐去眉间的一些焦燥内心一片清明满怀赞叹明家的老辣功夫与无耻手段。

    日头渐趋西山将内库宅院大门的影子拖的长长有如姑娘的裙子那只在石阶上连青草都没有找到一根地小鸟抬起头来看了看四周满怀幽怨地咕咕了两声。振翅飞走。

    当的一声明锣响起代表内库招标成功结束的鞭炮没有炸响因为第五标的第三次叫价才刚刚结束夏栖飞再次「艰难」地战胜了明家。获得了北方玻璃行销权此时内库新春开门招标的第一天就要被迫结束了。

    庭院间众家商人嘘了一口气伸了伸懒腰有些心有余悸地抹了抹冷汗幸亏今天最后明家出手硬生生将时间耗了过去不然以最开始乙四号房的气势鬼知道这肥的流油的内库十六标还能留下几滴汤水来。

    黄公公与郭铮互视一眼。欣慰地笑了夏栖飞的出手确实令他们意外好在最后拖的对方气势全无想必明家今天晚上应该会对明天地事情安排妥当。

    范闲坐在椅上抬着台。越过大宅院那道高墙眯眼看着天边的一抹红。却已经看不到夕阳。

    宅院里开始清场封标商人们带进来的银票与一应工具都不用再带出去一来是为了方便一来是为了安全在今天晚上由江南路、监察院、转运司、苏州府四衙联防会将这座内库宅院紧紧看守起来可以说是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

    士兵们开始在廊下地房间与花厅外面贴封条商人们已经出来了站在院落中三五凑在一处聊着天待看见明家老爷子与明少爷从甲一房里出来众人赶紧过去问安行礼大家说话的声音比较低但议论焦点所在自然是那位乙四房中的强盗。

    夏栖飞沉着脸领着自己的手下站在离内库宅院大门最近的墙下那处一片阴暗。

    众人一边议论着一边望着那处看着阴暗处的那群人想到先前这些强盗们的手段愈觉得心中惶然。

    这时候正堂里的四大员也走了下来。

    「见过黄公公。」「见过薛大人。」「小范大人可得给小地留口饭吃啊。」

    商人们一下子涌上前来将四位大员围在中央见礼的见礼诉苦的诉苦热闹至极。范闲忍不住笑了起来看着面色有些恼怒的岭南熊家熊百龄安慰一番又取笑说道:「还有十一标你们着什么急?」

    众家族代言人心中叫苦心想剩的十一项里明家对捆绑地八项是志在必得哪里有自己的饭吃。

    范闲又叹息说道:「分项太少总是有人会轮不到这是朝廷规矩我可没有办法。」

    众人一听这话马上就想到范闲最开始地提议又听他说着规矩二字眼睛不由一亮。熊百龄忽然嘿嘿一笑压低声音说道:「这规矩……还不是人定的。」

    这些商家今天没有争到好处当然不可避免地对于明天地标项产生了某种饥渴。

    一直在人群外冷眼旁观的明青达皱了皱眉头知道钦差大人这是在暗中诱劝那些商家与自己明家争份额心里冷笑一声面上却淡淡笑着不易察觉地看了黄公公一眼。

    黄公公会意。微笑插话说道:「诸位咱家也是这般想法。」

    众人无由一喜心想连宫中的代表也同意细分标项的提议这事儿看来可成。没料到黄公公接着叹息道:「只是可惜朝廷规矩在此谁不敢擅动啊……这事只能待咱家回到京里去太后老祖宗和陛下面前为诸为说项说项咱家敢说明年肯定会比今年好。」

    众人一愣面上尴尬万分。心里却在痛骂着这阉人只会说漂亮话。

    这一段时间内范闲与众人说着话实际上心神却是注意着明家那边现那位明老爷子陡遇今日之变心神却依然清明情绪似乎也没有受到什么影响判断事情仍然极快极准确不免有些小小的担忧。

    既然是要逼明家昏头看来……是要再加筹码了。

    ……

    ……

    一应封库工作终于结束布防已成。内库宅院的大门在这一天里被第二次缓缓拉开街面上清新的空气涌入院中让众人精神一振决定晚上回去再好生商议。明日再来夺标已经到了这个时节管你什么明家范家总得抢几笔生意来做。

    到这个时候诸位巨商已经从范闲地只言片语中听出来了朝廷某方势力的意思就是想针对明家有利诱之。有势导之商人们开始对一直不敢正面冲突的明家流口水以岭南熊家、泉州孙家为的几个大家族头领互视一眼诡异地笑了起来欢笑间拟定了晚上在江南居一道吃饭。

    众人暗中商议要抢明家的标。当然注意着明家老爷子的动向现明家老爷这时候正在与钦差大人说话。一老一少二人面带微笑亲热无比这官家与商家其实都是虚伪到了极点的职业这种表面功夫自然是会做的大家也不奇怪。

    正要离开的时候却见钦差大人轻轻招手将一直留在阴暗处的夏栖飞一行人唤了过来。

    商人们都停住了迈步出门地脚步好奇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范闲面色平静浅笑望着夏栖飞双手袖在身前比划了一个只有他们两人才懂的手式口里却说道:「夏先生今日你可是大出风头啊。」

    夏栖飞一笑拱手往四周行礼道:「全靠诸位老板谦让。」

    众商家们再如何记恨于他但知道对方毕竟是混黑道的人物最好不要当面得罪而且看的清楚此人乃是范钦差的心腹于是也就着面上回了几句说夏先生十年不鸣一鸣惊人如何云云。

    明青达眯眼看着身前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敌人忽然开口问道:「夏当家的怎么忽然有兴趣做生意?」

    场间安静了下来。

    夏栖飞低着头半晌后才缓缓抬起头来看着这一代明家的主人似笑非笑说道:「夏某虽然久在江湖但是家中却是世代经商到了我这一代再不济也要继承一下先父的遗志。」

    「噢?」明青达眼角皱的愈厉害疲惫问道:「原来夏当家也是世代商族却不知道是各地行商说不定我当年与令尊也曾有过交情。」

    众商人都好奇地看着这一幕听了这段对话他们也很好奇夏栖飞家中原本是做什么地。

    夏栖飞静静望着明青达那张时常在恶梦中出现的脸心里涌起不知道是怎样的情绪片刻之后唇角微一抽搐静静说道:「交情自然是有的我地父亲便是你的父亲难道明老爷会不认识?」

    ……

    ……

    场间众人有些没听明白这句话熊百龄开始下意识里挖耳朵明青达微微一怔看着面前的夏栖飞没有说话。

    夏栖飞虽然不知道钦差大人为什么要提前让自己曝露身份但重新站在明家人的面前是他这些年来的最强烈愿望今日梦想成真让他的心情无比激荡。

    但他表面上依然保持着平静只是垂在身边藏在袖中的右手有些颤抖他望着明青达清清淡淡却又幽幽寒寒说道:

    「大哥十几年没见难道就不认识小七了?」

    ……

    ……

    夏栖飞就是明家的七少爷!就是传言中那个本来应该继承明家产业最后却离奇失踪地明家七少爷!

    场间众商人不可思议地看着夏栖飞像看见了一个自地狱里爬出来的猛鬼看见了一个本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怪兽。这怎么可能?虽然没有人敢议论但谁都能猜到是明家的那位老太君以及眼前的明老爷将那个明七公子杀死了他怎么还活着还变成了江南水寨地大头目?

    明青达怔怔望着面前的夏栖飞盯着那张脸不知道看了多久忽然间身子开始颤抖了起来他终于从这张脸上看到了一丝熟悉地影子当年那个青涩不知事的小兄弟那个被自己用鞭子毒打的瘦削身体那张充满了怨恨与复仇快感的脸!

    「爹!」

    明兰石此时心中也是无比震惊与恐惧像个痴呆一样看着夏栖飞那个传说中的小叔却现父亲的身体已经摇摇欲坠赶紧扶住了他。

    在明兰石看来今天这个内库宅院就像是阴宅一般根本就不能久留扶着一瞬间似乎苍老了许多的父亲带着族中人员往内库院落外面走去。

    场间的商人们还是满脸震惊盯着夏栖飞轻声议论着什么。

    明家人走到了大门口时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明家主人明青达猛地挣脱了儿子的搀扶强行站直了身体转过身来。

    明家主人的脸色有些苍白却用强大的自制能力回复了暂时的平静他望着院中的夏栖飞平静说道:「夏当家的说笑了我那可怜的七弟十几年前就已经不幸病故请不要说这种笑话来撩拔老夫之心。」

    商人们默然心里清楚幸亏明家老爷子这时候站住身子回身说了这么句话不然如果在在震惊之余露出空门让这个消息在没有明家人反驳的背景下四处流传开来这事态愈不好控制。

    范闲微微偏头看着石阶上那个苍老疲惫的明家主人心里叹息道:「可惜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