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神仙局背后的神仙
更新时间:2021-05-04 本书阅读量:次
请扔掉庆国监察院条例疏注翻开监察院内部参考材料第五册的最后一页。 第五册是监察院这么多年来的案例汇总抄写了最近几十年来有代表性的各类案件的分析与总结针对于形形色色的案件详细阐明了事件筹划之初的起源蕴酿的过程在其中的变数影响以至于最后达成的结果。 第五册里包淋的案例很多再凭借监察院的情报系统以及在事件中所寻觅到的相关证据便足以用来论述清楚这个世界上大部分的所谓阴谋找到事情生的真正原因以及中间的流程安排――因为人类实际上远远不如他们自己认为的那么有想像力。 但也有一类案件人们永远只能挖掘到事情的一面或者两面而不能解释所有这也就是第五册最后一页上写的那三个字那三个范闲和陈萍萍都很熟悉的三个字。 “神仙局。” …… …… 所谓神仙局是指事件之中出现了以常理无法判断到的变数从而寻致了神仙也无法预判的局面。 比如当年陈萍萍率领黑骑千里突击深入北魏国境抓住了秘密回乡参加儿子婚礼的肖恩。监察院已经算准了所有的细节甚至连付出更惨重的代价都算计在内可是肖恩在婚礼上实际上并没有喝费介大人精心调致的美酒这位北魏密谍头目用一种冷静到冷酷的程度控制着自己的饮食与身周地一切。 但当庆国人以为这件阴谋不可能再按照流程展下去的时候故事生了一个很令人想像不到的变化――肖恩听着新房里传来的吵闹声。开始郁闷开始想喝闷酒而很凑巧地是负责替他看管皮囊中美酒的亲兵队长。在旅途上没忍住酒馋已经将酒喝光了所以这位不负责任的亲兵队长在肖恩大人要酒的时候惶恐之下昏了头直接灌了袋婚礼上的用酒。 于是肖恩中了毒于是陈萍萍和费介成功。而直到很久以后陈萍萍他们才知道之所以肖恩会如此郁闷是因为他的儿子……不能人道。 这种变数。不存在于计划之中却对局面造成了极大的影响。 又比如在二十年前南方一位盐商在寿宴之后忽然暴毙。刑部一直没有查出来案件的缘由便转交给了监察院四处处理谁知道查来查去竟然查出了当夜有十四个人有犯罪嫌疑包括姨太太们在内。似乎每个人都想让那位富甲一方的大商人赶紧死掉。 而真正的凶手是谁呢? 又过了三年一位穷苦老头儿偷烧饼被人抓到了官府他大约是不想活了。担承三年前地盐商就是死在他的手里。得到这个消息监察院四处的人又羞又惊心想自己这些专业人士怎么可能放过真正地凶嫌?赶到案地一审众人才恍然大悟难堪不已。 那老头儿和盐商是小时候的邻居自小一起长大后来老头儿去梧州生活返乡定居的时候看见那位盐商做大寿不知道是中了什么邪。竟是爬进了院中拿起一块石头就将醉后的盐商生生砸死了。 监察院曾经注意过院墙上的蹭痕但始终是没想到一位回乡定居地老头儿竟然会冒着大险爬入院中行凶还没有被家丁护卫们现。 当时还没有成为四处主办的言若海好奇问老头:“后来我调过案宗保正也向你问过话你为什么一点都不紧张?” 老头儿说道:“有什么好紧张的?大不了赔条命给他。” 言若海大约也是头一遭看见这等彪悍地人物但还是很奇怪:“你为什么要杀他?” 老头儿理直气壮地回答道:“冬时候他打过我一巴掌。” …… …… 悬空庙的刺杀事件似乎也是一个神仙局。 皇帝陛下因为对叶家逐渐生疑又忌惮着对方家里有一位大宗师便想了如此无耻的招数来陷害对方一方面借用后宫的名义将宫典调走一方面就在悬空庙楼下放了一把小火。至于这把火估摸着范建和陈萍萍都心知肚明。 而火起之后顶楼稍乱那位西胡的刺客见着这等机会终于忍不住出了手。他在宫里呆了十几年实在有些熬不下去了这种无间的日子实在难受三年之后又三年不知何日才是终止――当时洪公公护着太后下了楼他对于范闲强悍实力的判断又有些偏差所以看着自己自己只有几步远的皇帝决然出手! 侍卫出手又给了那位白衣剑客一个机会。 白衣剑客出手那位王公之后隐藏了许久的小太监看见皇帝离自己不到一尺地后背想着那柄离自己不到一步藏在木柱里的匕――他认为这是上天给自己的一个机会――面对这种赤裸裸的诱惑矢志复仇毅然割了小鸡鸡入宫的他怎能错过? …… …… 皇帝陛下一个荒唐的放火开始所有隐藏在黑暗里面的人们敏感地嗅到了事件当中有太多的可趁之机刺客们当然都是些决然勇武之辈虽然彼此之间从无联系却异常漂亮地选择了先后觅机出手正所谓帮助对方就是满足自己只要能够杀死庆国的皇帝他们不惜己身却更要珍惜这个阴差阳错造就的机会。 他们来自五湖四海为了同一个目标走到了一起走的格外决然和默契。 深夜里的广信宫范闲躺在床上。望着床上的幔纱怎样也是睡不着伤后这些天在皇宫里养着白天睡地实在是多了些。 宫中的烛火有些黯淡。他双眼盯着那层薄薄的幔纱似乎是想用樱木的绝杀技将这层幔纱撕扯开看清楚它背后地真相。 婉儿已经睡了在大床上离自己远远的是怕晚上动弹的时候碰到了自己胸腹处的伤口。范闲扭头望了她一眼有些怜惜地用目光抚摩了一下她露在枕外的黑色长。宫里很安静太监都睡了值夜的宫女正趴在方墩子上面小憩。范闲又将目光对准了天上开始自言自语了起来。 只是嘴唇微开微合并没有出丝毫声音。他是在对自己问同时也是在梳笼一下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西胡的刺客隐藏的小太监这都是留下死证活据的对象所以监察院地判断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黑夜中他的嘴唇无声地开合着。看上去有些怪异“可是影子呢?除了自己之外大概没有人知道那名白衣剑客。就是长年生活在黑暗之中从来没有人见过的六处头目庆国最厉害地刺客影子。” 他的眉毛有些好看地扭曲了起来。 “神仙局?我看这神仙肯定是个跛子。”他冷笑着对着空无一人的床上方蔑笑着:“皇帝想安排一个局剔除掉叶家在京都的势力提前斩断长公主有可能握着的手……想必连皇帝也觉得我把老二逼地太狠而且他肯定知道自己年后对信阳方面的动作。” 范闲想到这里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不知道是伤口疼痛引起的还是想到皇帝地下流手段而受了惊心想着:“陛下真是太卑鄙太无耻了!” “那你是想做什么呢?”他猜忖着陈萍萍的真实用意。“如果我当面问你想来你只会坐在轮椅上不阴不阳地说一句:在陈圆我就和你说过关于圣眷这种事情我会处理。” “圣眷?” “在事态横生变故之后你还有此闲情安排影子去行刺再让自己来做这个英雄?” “事情有这么简单吗?” 身为庆国第一刺客影子能够瞒过洪公公的耳朵这并不是一件多么难以想像的事情。只是范闲不肯相信影子的出手就单纯只是为了设个局让自己救皇上一命从而救驾负伤获得难以动摇的圣眷动静太大结果不够丰富不符合陈萍萍算计到骨头里的性格所以总觉得陈萍萍有些什么事情在瞒着自己。 “而且你并不害怕我知道是影子出手。”范闲挑起了眉头“可是如果说你是想行刺皇帝这又说不过去先不说忠狗忽然不忠的问题只是以你的力量如果想谋刺一定会营造更完美地环境。你想代皇帝试探那几个皇子?**你这老狗也未免太多管闲事而且皇帝估计可不想这么担惊受怕。” 想来想去他纠缠于局面之中始终无法解脱只好叹声气缓缓睡去但哪怕在睡梦之中他依然相信母亲的老战友一定将内心最深处的黑暗想法隐藏的极为深沉而不肯给任何人半点窥看之机。 “这个世界上没有真正的神仙局。”陈萍萍坐在轮椅上对着圆子林间那位蒙着眼睛的人轻声说道:“你也知道的五册上面提到的盐商之死……之所以那个抢烧饼的老头儿能够轻而易举地杀死盐商是因为府中的家丁护卫早就已经被那些姨娘们买通了他们很乐意看到有人帮助他们做这件事情。” “而那老头会对盐商下手也不是因为许多年前盐商打了他一记耳光那么简单。” “准确的原因是那名盐商当年抢了那老头儿的媳妇。” “杀妻之仇嘛总是比较大的。” “而且也别相信言若海会查不出这件事情来其实你我都知道那一次他被盐商的妾室们送的五万两银票给迷了眼。” “所以说。”老跛子下了结论“没有什么神仙局。所有的事情都是人为安排出来地就算当中有凑巧出现的变数也是在我的掌控之中如果无法掌控的话。陛下这个时候应该已经死了。” 五竹冷漠说道:“世界上从来没有完全掌控地事情。” “我承认西胡刺客与那位小太监的存在确实险些打乱了我的整个计划……不过好在并没有对陛下的安危造成根本性的影响。” “从你的口气里我无法查觉到你对于皇帝有足够的忠心。” 陈萍萍笑了起来:“我效忠于陛下但为了陛下的真正利益我不介意陛下受些惊吓。” “什么是真正的利益?一个足够成熟的接班人?”或许只有面对着陈萍萍这个老熟人五竹地话才会像今天这么多。 “谋划。”陈萍萍正色说道:“政治就是一个谋划的过程陛下要赶走叶家光一把火。那是远远不够的。” “你觉得那个皇帝如果知道了事情地真相会相信你这种解释?”五竹冷漠说着。 陈萍萍摇摇头:“只要对陛下有好处我能不能被相信。并不是件重要的事情。” 五竹相信他和费介都是这种老变态轻声说道:“你那个皇帝险些死了。” 陈萍萍很习惯于他这种大逆不道的称呼从很多年前就是这样五竹永远不会像一般的凡人那般口称陛下心有敬畏。 “陛下不会死。”老头儿说的很有力量。“这是我绝对相信地不要忘了陛下永远不会让人知道他最后的底牌。” “他死不死。我不怎么关心。”五竹忽然偏了偏头“我只关心他差点儿死了。” 两个他代表着五竹截然不同的态度。 陈萍萍苦笑了一声他当然清楚范闲意外受了重伤会让老五变成怎样恐怖地杀人机器即便是老奸阴险如他面对着冷漠的五竹时依然有一股子打心底深处透出来的寒意。所以他尝试着解释一下:“范闲在担心皇帝会不会因为他的崛起太过迅而对他产生某些怀疑所以我安排了这件事情一劳永逸地解决他的疑虑……当然我布置了故事的开头却没有猜到故事的结尾。” 他微微笑着似乎很得意于自己还记得小姐当年的口头禅:“虽然说这和影子也有很大的关系他老想着与你打一架你又不给他这个机会所以难得有机会和你地亲传弟子动手他实在有些舍不得当然如果范闲不追出来受这么重的伤这件事情也就没有太大的意义了。” 五竹忽然很突兀地说道:“你让影子回来我给他与我打架的机会。” 这冷笑话险些把陈萍萍噎过气去咳了半天后摊开双手说道:“只是意外而已。” 五竹很直接地说道:“如果只是意外为什么他在我来之前就已经逃走了?” 陈萍萍满脸褶子里都是苦笑咳了许多声才青复了下来:“这个……是我的安排因为我担心你不高兴让他出什么意外要知道我身边也就这么一个真正好使的人……如果你连他都杀了我这把老骨头还怎么活下去?” 五竹没有说话只有在夜风中飘扬着的黑布在表达着他的不满。 “我死之后影子会效忠于他。”陈萍萍很严肃认真地说出了自己的回报。 五竹微微偏头似乎在考虑范闲会不会接受这个补偿想了一会儿基于他的判断像范闲这种好色好权之徒肯定会对一位九品上的强刺客感兴趣。 他沉默了一会儿接着说道:“你在南方找到我说京里有好玩的东西给我看……难道就是这出戏?” “范闲总说你在南边玩我本以为他是在骗我。”陈萍萍说道:“没想到你真的在南边这事情很巧。” 陈萍萍忽然往前佝了佝身子:“我是准备让你看戏只可惜我低估了范闲的实力也低估了范建的无耻。这老小子知道火是陛下放的就着急着赶范闲上楼去救驾……”老人尖声笑了起来“没让你看到。可惜了。” 五竹缓缓抬起头来:“你想杀太后?” 陈萍萍摇了摇头:“太后毕竟是范闲地亲奶奶而且小姐那件事情她虽然旁观着这件事情生而没有对太平别院加以援手但毕竟她没有亲自参与到这件事情中来……到目前为止我查出来的不足以说明任何事情。” 五竹摇了摇头很冷漠地说道:“如果将来你查到了些什么或者是我现了些什么不管范闲怎么做……我会做。” 陈萍萍知道“我会做”这三个字代表着怎样的决心与实力但他依然坚定地摇了摇头:“老五。虽然你是这天底下最恐怖的人物但依然不要低估一个国家一座皇宫真正……地实力。而且老夫既然是监察院的院长。也必须考虑庆国的天下怎样能安稳地传递下去。” “不要忘了这也是小姐的遗愿。”他微笑说着:“所以这些比较无趣的事情还是我来做吧。” “那你本来究竟准备让我看什么?” 陈萍萍忽然叹了口气声音显得有些落寞:“既然这场戏没有上演这时候就不要再说了。” 五竹的反应不似常人。似乎根本没有追问的兴趣干净利落地转身准备消失在黑暗之中。 “你带着少爷去了澹州之后。我们就没有再见过面。”陈萍萍忽然在他的身后叹了一口气“十七年不见这么快就要走?” 五竹顿了顿说出两个干巴巴的字:“保重。” 然后他真的消失在了黑暗之中只是以五竹地实力与性情能让他说出保重这两个字已经是件很奇妙的事情至少陈萍萍觉得心里头多了那么一丝暖意。 陈圆的老仆人走了过来。推着他地轮椅往房里走去。陈萍萍不知道在想什么忽然有些满足地叹了一口气说道:“你说能够成功诱使那两个耐心极好的侍卫和小太监动手……我算不算一个很厉害的人?不过要谢谢那位西胡的刺客如果他看着范闲上了楼便知趣的继续埋伏着这事儿便很无趣了。” 老仆人苦笑说道:“院长大人算无遗策。” 陈萍萍叹息道:“天生劳碌命时刻不忘为陛下拔钉子……哪里算得过陛下啊。” 在皇宫里又住了些日子直到霜寒渐重天上隐有飞雪之兆时在范闲地强烈要求下庆国皇帝终于允了他回家。 经历了悬空庙救驾一事只要有眼睛的人都能通过宫中养伤陛下震怒这多般细节中现范闲圣眷不止回复如初更是犹胜往常毕竟拿自己的身体挡在夺命一剑前面就算是邀宠之举却也是拿命换回来地恩宠没有太多人会眼红只是一昧的嫉妒而已。 范闲出宫之日各宫里都送来了极丰厚的礼物就连皇后也不例外而二皇子的生母淑贵妃的礼物尤其的重诸宫里都透着风声除了宁才人情性豪爽宜贵嫔与范家亲厚不怎么在意外没有哪位娘娘敢轻视这件事情。 连太后老祖宗都将自己随身用了十几年的避邪珠赏给了范闲那些娘娘们哪里敢大意。 范闲半躺在马车之中虽然胸口的伤势还未全好但至少稍微翻身没有什么问题了。他掀开车窗的帘子一角借着外面地天光看着手中那粒浑圆无比的明珠微微眯眼心想莫非正牌奶奶终于肯接受自己的存在了? 一路上林婉儿与若若最是高兴在宫里呆了这么些天着实有些闷了而且范闲的伤一日好过一日让姑嫂二人安心了不少。 马车行至范府正门两座石狮之间早已在台阶之上铺好了木板范府中门大开像迎接圣旨一般小心地将马车迎了进去。 一般而言马车不可能直接通正门入府但大少爷伤成这样自然要安排妥当。 马车直接驶到了后宅旁边藤子京几个人小心翼翼地将范闲抬了下来思思小心翼翼地护在旁边她没有资格入宫这些天在家里是急坏了。 范闲看着她微红的脸颊嘲笑了几句转过头来便看见了父亲与柳氏二人。 他望着父亲眼中那一抹故作平静下的淡淡关怀心头一暖轻声说道:“父亲我回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