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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草甸惊变

    肖恩知道自己完了。落地之后他凭借着数十年的经验借着那些腐烂多年的树叶遮扮勉强掩去自己身上的味道向林外悄无声息地遁去。

    范闲与那七位高手既然能够一直跟着自己来到穿越湖畔芦苇来到林中那自己身上一定有某种对方能够掌控的线头——肖恩将手堵在唇边强行抑住咳嗽的冲动二十年的牢狱生活心脉已经受损由树上落下的那段距离他甚至能清晰而悲哀地感觉到自己的大脑竟是比自己的肌体反应要更慢一些。

    如果是二十年前他相信自己完全可以在那段落下的过程中轻松杀死范闲。就算树下有那七位使长刀的高手只要有这熟悉的北海雾相伴肖恩仍然有强悍的信心可以轻松逃脱。

    只是……人都有老的那一天。

    肩膀上的血口根本无法止住范闲手中那柄奇怪匕两截锋口都有些古怪血不停地往外流着肖恩感到身体一阵虚弱双眼里却闪出一丝似乎看破了什么的笑意撕下一截衣服单手一转竟就将血口压住了。

    他的膝盖骨也碎成了几大块剧痛刺激着他的心神让这位垂垂老矣的密探头子依然在浓雾之中穿行着。

    从树上落下来后虎卫领高达的那片如雪刀光割裂了他的腹部虽然他避得奇快依然止不住那处的肉痕渐渐扩张开来。黑衣渐成血衣。

    肖恩身上受的伤虽然多而且重但真正让他感受到无法抵抗的还是脖颈处的那枚细针他不敢拔出来不知道后果什么只是觉得浑身血脉渐渐凝了起来往前行进的度也缓了下来。

    他苍白枯老的手依然坚定地从树下掏出菌块生嚼了几下就吞了下去这种红杉菌可以补血消毒。这处矮杉林是他数十年散很熟悉的地方。所以他选择从这里逃离不料仍然没有逃出那个年轻人的手段。

    天渐渐亮了起来浓雾却依然没有散去白色的晨光在雾气中弥漫折散散着一股圣洁的味道。

    鲜血终于从老人的身体上滴上了下来。落到泥地上的声音虽然细微但他清楚那些年轻人正像潜伏的猛虎一样跟随着自己随时可能冲将出来只是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还不动手。

    但肖恩知道自己……已经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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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力量支撑着这位受了二十年折磨。今日又受了几处重创的老人硬是支撑着身体穿越了这片浓雾弥漫的矮杉林爬过了那座山踩着极其辽阔、微湿的草甸子。终于看到了属于北齐的那片土地。

    那个叫做雾渡河的镇子在远方的阳光下耀着几片光亮肖恩叹了口气有些颓然无力地坐了下来用手将膝盖已经碎了的右腿往左边搬了搬咳了两声。

    那个镇子里反光的是琉璃瓦片虽然这里是乡下用不起玻璃按道理也用不起琉璃。但肖恩很多年前就清楚镇子后面十几里地曾经有个琉璃厂后来破败之后。镇上的人们拣了一些碎片安置在自己家的房顶上。

    无许何时何地的人们总是需要在灰暗的世界里给自己安排一些光亮。

    肖恩也是如此他眯着双眼看着那些光的小碎片心想二十几年过去了小镇子似乎并没有什么改变。

    在镇外的草原上一场厮杀早已经结束。前来接应肖恩的队伍被屠杀得一干二净约有二百多人的黑色骑兵像一堵毫无生息的黑墙一般站立在草原的一侧、又有几名黑骑兵穿行在战场的血泊之中看见还有生息的敌人便补上一刀战场上不停地出噗哧的闷响。

    ……

    “那些倒在草甸血泊中的年轻人、应该是虎儿的属下吧?”

    肖恩眯着眼睛看着那方的景象忽然觉得有些累了再次咳了起来。他对于范闲的计划早己完全明白虽然那个漂亮的年轻人依然缺少很多经验但胜在敢于出手的魄力对方一直追杀自己来到雾渡河自然是要栽赃到草甸下那些惨死的北齐士兵身上。

    一把细长的匕悄无声息地递了过来上面附着的寒意让老人后脖上起了一些小鸡皮疙瘩。

    “你没有我想像的强。”范闲的声音很平静地从他身后响起。

    肖恩抿着枯干的唇苦笑了一下后说道:“我也没有自己想像中的强。””

    “以您的经验应孩不难判断出这是一个陷井为什么还要跳下去?”这是范闲一夜追踪里最想不明白的一件事情。

    肖恩没有回答他只是沉默着没有告诉这今年轻人自己是因为王启年意间的那几句话想起了一个小姑娘想起了一座庙。

    “为什么还不动手?”肖恩冷漠的有些异常看着前方那处安静异常的镇子说道:“你我都是做这个行当的人应该知道什么事情拖得越久就越容易产生变数。”

    “我只是忽然觉得自己似乎犯了一个错误。”范闲手中的匕紧了一紧露在黑布之外的双眼里略微现出一丝惘然“我以为长公主会派人来接应你但没想到只是来了北齐人。”

    “我不认识什么长公主。”肖恩此时似乎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只是深深呼吸着草甸上的新鲜空气他已经有狠多年没有嗅过这样自然的味道了在监察院的大牢里能够嗅到的只是铁锈和干草的味道闻了这么多年真的已经腻了厌了乏了。

    范闲忽然觉得事情有些古怪双眼像刀子一般盯着老人后脑勺纯白的头。

    “我再次提醒你既然你要杀我而且选在这边境线上。那么最好马上动手也好栽赃到下面那些劫囚的队伍上。”肖恩冷漠说道:“不然伪齐的接待人员到了你再想杀我就要考虑一下你那位同僚的生死。”

    范闲微微眯眼这次在边境线上杀死肖恩的计划。本来就是次冒险准确的说是在拿言冰云的生命冒险——既然北齐大将上杉虎派出人来接应肖恩逃脱那么乱战之中肖恩身死应该是北齐年轻皇帝能够接受也必须接受的理由——关键在于使团的身后始终有庆国的强大军力以为倚仗。但让范闲异常失望的是预料中燕小乙的军队并没有出现在战场之上如果不能阴死长公主杀死肖恩又有什么意义呢?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范闲握住匕的手指微微用力指节略显青白。

    “为什么你们总以为我还是一头老虎呢?”肖恩没有回头也没有低头看那个伸出来的刀尖一眼微笑自言自语道:“我只是一头没牙的瘦虎罢了。只是知道一些别人不知道的事情所以才能苟延残喘至今。在庆国我是囚犯其实回了北方在伪齐还是个囚犯自然要搏一把人话到我这今年纪。其实已经不怎么怕死了……但很怕没有自由。”

    “我或许明白了一点为什么陈院长愿意送你回国。又要我杀死你。”范闲似乎根本不在意肖恩的提醒依然显得有些啰嗦地说着话。“这是一次试练。肖先生也曾经说过我的天赋很好实力已经很强只是从来没有单独挑战过真正的强者您算是我这一生单独挑战的一位真正强者。”

    肖恩摇摇头依然保持着箕坐望乡的姿式:“不我早已经算不是强者这一路只是在唬人罢了。至于陈萍萍……”这位老人忽然极其怨毒偏又极其快意地笑了起来:“他其实……什么都不知道他只知道不能杀我所以只好将我关着却不知道为什么不能杀我更不知道应该从我这里知道什么他自诩阴谋算计天下实际上却是个可怜的小糊涂蛋!”

    老人说话很激动咳了起来伤口早已挣破鲜血乱飞落入鲜草之上。

    某处草丛在风中微微抖了一下。

    “你到底有什么秘密?”范闲面无表情却悄无声息地转了一丝方位:“你到底知道什么事情?”

    “关了我二十年我都没说连陈萍萍都失去了耐心将我拎出来做你成年的试练猎物。”肖恩嘲笑道:“难道我这时候会告诉你这个黄毛小子?”

    “你连死都不怕为什么不敢说出那个秘密来?”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情比死还要可怕一些的。”

    范闲叹了口气察觉到身后那七把长刀已经暗中遁到了近处微微一笑向右偏头看着远方那整齐列队的黑骑意甚适然。

    忽然间!他毫无先兆的脚尖一踩草甸身体已经滑向了左侧一根母针脱手而出嗤的一声刺进了草丛中!

    他的人已经到了半空像对着空气舞动一般手中的细长匕如一条漆黑的毒蛇直刺了过去笔直无比破空嗡嗡作响实在已经是凝聚了他体内所有的霸道真气!

    先前七名虎卫已经暗中占据了有利地形范闲突然偷袭七把长刀极为默契地配合攻向那堆草丛击起数摊白雪光寒夺目!

    这样的威势这样突然的行动不要说是那位埋伏者就算是庆国皇宫里那位深不可测的洪公公只怕也会狼狈不堪非得留下些血肉代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