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真人秀的录制紧锣密鼓地开始了，跟她合作的是一名模，而出乎她意料的是，她竟然在录制现场遇到了罗嘉楠。

当罗嘉楠笑着跟她打招呼的时候，她惊讶极了，“你怎么也来了？”难道也是参赛的设计师？

罗嘉楠却冲她眨了眨眼睛，“我是买家。”

原来如此！这个综艺就是让设计师和买家同台，通过竞价的模式来获得设计师的作品开发销售权，她却没想到，罗嘉楠会坐在买家席里。

“加油，我看好你！”罗嘉楠站在那里，跟她保持着一米的距离，眉眼温和，恰似这春日融融。

如果说，夏安原本还对自己缺乏信心的话，在看到罗嘉楠的这个瞬间，心里安定了不少，至少，会让她觉得，这偌大的舞台，她并不孤单。

第一期的主题是亲子装。这个是夏安比较擅长的命题，夏安心里又踏实了些。

正式开始录制以后，夏安更加忙碌了，好在楚楚幼儿园已经开学，她白天把楚楚送到幼儿园后自己才能全心投入工作，有时录制得太晚，就是熊梓迦替她接楚楚，虽然很累、很忙，倒也方方面面都顾全到了，只独除了陈森。

陈森的生活陷入前所未有的低谷，夏安的繁忙更是衬托了他现在的窘境。他曾经把忙碌当成负担，而现在，他多么怀念他曾经忙碌的时候，忙碌，其实也是一种幸福。

他渴望再度忙碌起来。他去找工作。做履历、面试、托同学、请人吃饭，这些大学毕业时做过的事情再一次重做，他有一种啼笑皆非的感觉，他从没想过，他陈森，在 三十多岁后还会沦落到被人调减的地步。

晚上仍是和浩子在酒吧里，浩子都见不得他这样子了，劝他，“哥，咱们还是早点回去吧，嫂子会担心啊。”

陈森冷笑，担心？现在的夏安忙得成天不见人影，还能分出心来担心他？而他，更不愿在这样的时候出现在夏安面前，衬托他的失败和无能吗？“你能陪我就陪，没时间就去忙你的，我自个待着。”

“……”浩子还能说什么？只能舍命陪兄弟了，“哥，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可工作这事儿，咱不能急，你在业内这么牛，怎么可能找不到工作呢？是不是？”

“呵！”陈森再度冷笑，“找工作很容易，虽然长江后浪推前浪，咱们是被淘汰的一批了，但我要找个工作还不容易？就看我愿不愿意而已！再从苦逼的技术员做起？怎么可能！”

“不能啊！你这样的，怎么也得是部门负责人，领导一个团队！”

陈森没有再说话，只盯着杯中红色的液体，灯光倒映在里面，泛出七彩华光。

夏安的节目却录得越来越得心应手，第一场表演结束，她的作品出乎意料地受人欢迎。如果说，只有罗嘉楠一个人捧她的场，她还会觉得是友情支持，但她没想到，六家买手，五个出了高价，那便是真真实实对她作品的肯定。

嘉宾也给她的作品给予了很高的评价，其中一条夏安记得很清楚：她的作品和同节目的大设计师的比起来，在艺术性方面有所缺失，但是她的作品很好地诠释了什么叫爆款，亦即她的系列每一个单品都会大卖。这个评价和她自己给自己的定位相吻合，她本就是做电商爆款的设计师。

这个节目是设计师的秀场，但也是商业活动，买手们看中的除了艺术性，能卖爆更是他们追求的目标，所以，夏安的作品毫无疑问成了买家追逐的热点，第一期，在激烈的几轮角逐后，罗嘉楠以高价拍下了她的系列，她成为第一期竞价最高的设计师。这个系列将打上她的品牌标志，在网络上销售。

第二期第三期虽然她不是竞价第一，但受热捧的程度丝毫不减，买家们也是经过了一番角逐，最后由罗嘉楠拿到了第二期，另一个买家拿到了第三期。

综艺节目惯有的手段就来了，主持人开始谈罗嘉楠对夏安力挺的缘由。

罗嘉楠毫不避讳地称赞她，“我喜欢她的设计，是因为我在她的作品里看到了初心。我是一个在时尚界浸淫了多年的人，而她的作品给我的感受，就好像是一只初入时尚界的精灵，带着热情、憧憬和最大的诚意，虽然尚且稚嫩，却有着如同当年的我一般不顾一切的勇气。因为未知，所以神秘，因为勇敢，所以绚丽。”

“所以，罗总在夏安的设计里看到了自己的青春和情怀？”主持人这般解读。

罗嘉楠也坦然承认了，“是，青春无价，千金难买，所以我会尽我最大的能力力挺夏安到底。”

节目是边录边播的，在录完第三期后，第一期便播出了。播出那天，夏安和楚楚在家里看，楚楚不断惊叹妈妈好漂亮，夏安看着屏幕上的自己，心里被充实得满满的，她确定以及肯定，那个光彩夺目的夏安才是她要的自己，她从没有像现在这么坚定！

而此时此刻，陈森常去的酒吧，竟然也在播这个节目，浩子指着屏幕失声大喊，“哎！那不是嫂子吗？”

陈森的目光终于聚焦在屏幕上，电视里的她，打扮精致，妆容典雅，这么看上去，气质根本不亚于任何女明星。

夏安是漂亮的，他一向都知道，否则当年也不会一眼就钟情于她，可是，他却从没见过这样的夏安，他的夏安是柔顺的、娇慵的、甚至是无理取闹的，而绝不是屏幕里的那样，自信、坚定、带着陌生的俾睨天下的光芒。

不，这不是他的夏安，不是……

他心里涌起苦涩，将钱往桌上一扔，“不喝了！走吧！”头很晕，脚下也不稳，他知道自己醉了。

就在他即将转身的时候，猛然看见屏幕上出现罗嘉楠的脸……

他脚步定住，全程看着罗嘉楠和其他几位买手角逐，打价格战，也拼口才。

罗嘉楠的眼神他作为男人太熟悉了！就是对女人的倾慕和欣赏，还有他口中的夏安，将夏安的设计比喻成春风化雨、春林茂盛，充满生机。

他可以确定，如果罗嘉楠此时站在他面前，他一定一个勾拳就挥过去了！然后还要把人按在地上揍！可惜，罗嘉楠不在他面前，他只能捏紧了拳头，手背上青筋暴起，喝下去的酒更变成了烈火，在他五内焚烧。

这把火，在罗嘉楠应邀上台，穿上夏安设计的系列里男女同款的大衣时烧到了顶点。一个亲子系列，罗嘉楠穿一件，夏安自己身上一件，他们中间站个穿着同系列的儿童模特，这么看上去，男的俊朗帅气、意气勃发，女的明媚鲜妍，气质超群，当真天作之合一家三口！

陈森心里这股火烧得他又酸又痛，如烈焰焚心，再难忍受。屏幕里的罗嘉楠也仿佛变成了真人，在他眼前晃来晃去。他拿起桌上的酒杯就往屏幕上砸过去，快得浩子来不及阻拦。

哐当一声，碎了玻璃杯，也惊了众人。

他还叫嚣着上去要和人斗个你死我活，被酒吧里的员工给拉住，报了警。

这个夜晚，夏安享受着成功的喜悦，达到了三十年人生从未到达过的高峰，这一夜，仅仅一个晚上，她这个亲自系列订单就被抢光，她的名字被大众所熟悉，连带着，她的店铺也迎来了一大批订单。

而陈森，却在这样的夜里，因为酗酒闹事，被警察带走，在派出所里和浩子相对无言。

陈森成了这个节目的忠实观众。从第一期到第三期守着电视机看，电视看完在电脑上反反复复在看。这对他来说是一种煎熬，他觉得他把自己架在火上烤，每多看一次他就被多炙烤一遍，从皮肤到肌肉到内心，都被烤得发焦，他甚至仿佛听见自己的皮肉在烈火上滋滋作响的声音，那是他内心最深处的伤痛在燃烧，可明明那么痛，他却做不到让自己的视线从节目里挪开。

这是一种恶性循环，越看越痛，越痛越看。尤其第三期里，罗嘉楠说的那番话，像针一样，字字扎他的心。罗嘉楠所说的青春，所谓的情怀，在他看来，都是对夏安的表白，甚至不是隐晦的，而是明目张胆的表白。

他愤怒，他羞辱，他更憎恨。这种愤怒、羞辱和憎恨甚至已经超过事业带给的痛。他像一只受伤的，渴望复仇的兽，蛰伏在黑夜里，随时准备发动攻击。

三期节目播出之后，夏安的热度大增，微博粉丝大幅度上涨，店铺关注度也翻了几番，订单更是完全扭转了年初低迷的状态。

她终于松了口气。

最后一期录制结束那天，录到很晚，楚楚在录制现场就睡着了，是罗嘉楠帮她把楚楚抱起来的，本来还想和她庆功，这么晚也只能作罢。

“我送你回去吧，这么晚了，你还带着孩子。”罗嘉楠抱着楚楚往他的车走。

“不了，谢谢你！”夏安忙道，“我已经叫车了，楚楚给我吧。”平时都是熊梓迦等着她，送她回去，但今天是陶奇父亲生日，熊梓迦把楚楚接来就去赴宴了。

罗嘉楠无奈，只好道，“那我帮你把孩子抱上车。”

夏安没再拒绝，上车后，小心接过孩子，便和罗嘉楠道了别，乘车而去。

罗嘉楠是在原地看着她的车消失在城市的灯光里的，虽然从不曾想过占有，但还是有些怅然，这个谨慎而聪明的女人，他不信她什么都不知道，但是，她却总是能将他们之间的关系控制在适当的距离里，人家说友情以上，恋人未满，其实，或者说，他自己也想达到这个程度，但她的态度，只要越友情哪怕一毫米，她也会马上后退。

陈森就是在这样的夜晚一个人在家里看她的微博，她回来的时候，家里一片黑暗，唯独沙发亮了一角，是他手机的光，照在他脸上，有种奇怪的平静，静得没有一丝波澜，谁也不知内里是怎样的波涛汹涌。

夏安抱着孩子站了会儿，没见他说话，也没见他过来抱孩子，于是自己抱着孩子进了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