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做检讨

吴道德到底是病了一场，虽说没有住院，但还是在寝室里休息了好几天。王旭东心里愧疚，主动要求照顾病号，倒水、打饭、洗衣服、擦手擦脸……侍候的无微不至。

吴道德则心安理得地当大爷，爱搭不理的，还拿架子变着法儿地刁难他。

他靠在床上，半眯着眼，王旭东就坐在旁边耐着性子给他剥好橙子送到嘴边去。

他看看橙子，一脸嫌弃地评价：“这橙子啊，络子咋那么多？”

“行，行，行，我给你挑干净了！”

王旭东耐着性子一根一根地把橙络挑干净，再喂给他吃，结果他看都不看：“嗓子疼，吃不下。”

王旭东立即放下橙子，端了一杯水来，柔声细气地说：“喝水润润。”

吴道德接过来，才喝了一口，就像是喝了什么可怕的东西，眼一瞪，下一秒直接就喷了王旭东一脸：“你想烫死我？”

“我马上换，马上换。”王旭东顾不得什么，赶紧拿了毛巾给吴道德擦脸，然后又去倒了一杯子水端给他，郑重其事地说，“这回保证不烫了。”

王旭东哪里侍候过人？这一通忙活下来已是手忙脚乱，身上也早就出了一层薄汗，眼下被喷了一脸水，狼狈十足。

等吴道德喝完水，他才拿着毛巾收拾了一下自己，就听吴道德又开始哼哼叽叽地念叨：

“离家久了，就老是想念家里的味道，比如我妈妈给熬的鸡汤……白色的汤上漂着一层黄油，放点盐，洒点香菜，别提有多香了。”

他一边说，一边咂巴嘴，王旭东心领神会，下意识地看了看表：“那个，你先睡会觉，我出去一趟，很快就回来……”

王旭东拿了钱火速往外跑，吴道德则捞起被子蒙在头上，笑的心花怒放。

小样儿，看我不遛死你！

吴道德是被馋醒的，梦里，总有一股香香的味道，像是猪蹄、又像排骨，这股子味在鼻子跟前转来转去，可眼前又什么都没有。

他有点急，吸了吸鼻子，果然味道又浓郁了，说明，美食就在眼前。可东西呢？东西呢？

他一急，猛一睁眼，就见王旭东果然拿了个肥硕的大鸡腿，在他鼻子跟前晃。

“给完糖衣，又给炮弹？”吴道德到底还懂得些矜持，唬着脸警告他，“赶紧拿走，别在这儿晃来晃去！”

王旭东不死心，又往前凑了凑：“这么香，你尝尝？”

“不吃！”吴道德拍开他的手，把脸扭向另一边。

“特别好吃！”王旭东故意把“特别”俩个字拉长，结果吴道德还是不为所动。王旭东没了辙，只好坐到一旁，拿着鸡腿往自己嘴里送。

“唉，你还有没有点诚意了？你这不是孝敬病号的？怎么自己吃上了？”

吴道德哪里想到他这么快就放弃了，也绷不住了，一掀被子，光着脚下了床，抢了一只鸡腿张嘴就啃。

王旭东没吱声，就在旁边一边偷笑，一边一块一块地给他拿。

入伍以来，他是头一次这么不管不顾地大口朵颐，吃的满手满嘴都是油，吃的心满意足了，他这才想起什么来，立即又绷着脸澄清。

“王旭东，我可跟你说，别以为几个鸡腿就把我收买了，咱俩那事，可不能这么轻易就掀篇儿！”

经过上级的认真讨论，王旭东被取消参赛资格，同时罚了三天禁闭。

部队里，犯错罚禁闭是家常便饭，他在狭小的空间里来回转悠着，累了就去床上躺一会儿，倒也乐的一个人呆着安静，唯独一看到桌子上让他写检讨书的笔和纸，脑袋嗡的大。

他早就已经意识到自己错了，否则也不会那样去讨好吴道德。他甚至还想，认错不就完了？写什么检讨书？

脑子里一团浆糊，什么都想不起来，索性就不写，无所事事地在床上躺了两天。直到第三天，送饭的人来提醒他要交检讨书的时候，他这才着了急。

像模像样地坐在书桌前，王旭东苦命地叼着笔杆子，大脑飞速运转，拼命地措词，半个小时过去，纸上依旧只有检讨书三个字。

好难写啊！现在的他后悔死了，如果老天能再给他一次选择的机会，他绝对不会把吴道德一个人放在云梯上！

从禁闭室出来的时候，王旭东的检讨书总算是交了，结果当天晚上，班长就在开会的时候当众念闻他的这篇检讨书。

检讨书！

想起那天在云车上的你，

我真想说声对不起，

没想到你真怕成那样，

往上面一蹲就再也站不起。

以为恐高就是心理作用，

只要勇敢就能克服，

都怪我太自信一意孤行，

把你一个人留在那里。

我只是想帮你渡过难关，

忽略了潜在的危险，

现在想想都觉得后怕，

你要是掉下来可咋办？

关我三天禁闭没关系，

我会好好反省，

要记住以后做人要谨慎谦虚，

安全绝不是儿戏

……

才念到一半，下面就有人憋不住，噗哧噗哧地笑开了。

“王旭东，你给我说说，你写的是什么东西？”

王旭东站起来，大大方方地说：“报告班长，这是我的检讨书！”

“检讨书的原则是什么？”

“报告班长，检讨书要充分认识错误、实事求是、深刻反思。”

“那你这是什么？”班长拿着纸，哗啦哗啦地抖个不停，“一大篇流水账？这东西能交到队里去？”

“是歌词。”

“无章无法的，连韵都不押，你居然说是歌词？”班长气结，忍了半天才压下心里的怒火滔天，“行，你说是歌词，我给你个机会，只要你能唱出来，我都不为难你。要是唱不出来，回禁闭室里去给我重写！”

王旭东顺竿就爬：“唱就唱！给我把吉它！”

班长示意赵刚旺去拿，不一会儿，一把吉它递到了他的手里。

他曾经决定将梦想深深地埋葬，可接到吉它的那一霎，隐藏在心里的蠢蠢欲动又开始萌芽。

原来，有些记忆，哪怕是刻意地想要遗忘，却总会突然发现，它其实已经刻进骨髓，溶进血液里。

指尖拨动琴弦，优美的乐曲响起，他轻声唱着那首检讨书，仿佛看见了音符在指间的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