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缓冲的日子

　　依梅中午两点多就从后院伙房端来晚饭。本来心平气和的古华又来气了：“叫你回来服侍我，你回来又是来破坏我生活规律的吗？午饭上午十一点前，晚饭晚五点前，你倒好，提前到两点了。”

　　“我饿了哎！”依梅说。古华道：“那你先吃，我按时。等我吃了后你再遛。”

　　不过，依梅比从前坐得住了一些，整天不出门，玩手机。

　　又一个晚饭，依梅说：“爸，还剩两罐罐馍、有点剩米饭。剩菜豆腐汤、炒黄瓜丝。”古华无奈地点点头，表示不再作新鲜饭，可以将就。

　　吃饭的时候，依梅未拿空碗，一碗剩饭上面放了两馍。那意思省得麻烦，她拿一馍吃，爸爸就用装剩饭的碗用餐。“就这？你为何不给我拿个盛饭的碗来？去！”依梅不情愿的样儿。

　　“去！”古华加重了语气：“叫你干啥你就干就行了嘛，磨蹭啥？叫你另去拿个碗是有道理的嘛，吃一个馍后剩饭我吃不完，我要将剩饭泡汤，吃多少泡多少，免得将吃不完的也泡成汤水。”

　　依梅拿来饭碗，向桌角一放，也不将碗放在不方便动作的爸爸面前或递在爸爸手中。

　　“你充分体现了不是个贤慧的女孩，将来成家了也不会受欢迎。”古华怨道：“以为你这次回来，转变了，其实你还是原来的那个你，并未转变角色。”

　　依梅回家的消费，古华还得防着她回来是为了搞到手机、衣服，然后再出走。看看她买的夏装，哪像诚实、纯洁的女孩？直是一付庸俗流氓相！

　　唉，还得防着她，使心眼对待。多別扭，多么不愿这样呢？对亲人、对子女还得象对社会上的外人一样使心眼对待，哼，这世上人就这样孤独、冷酷吗？

　　清晨，依梅倒是能够起床了，这变化古华觉得是在绿园山庄约束的效果。但她依然是起床就打开电视，甚至常常忘记起床先洗脸的人类已形成的文明习惯，更不说扫地了。其实三间屋子打扫一次可管四五天，只是古华长坐之处需天天至少打扫一次。“天天必作的亊就养不成习惯还得天天支使，”古华埋怨说，“你这服务质量太差，并未转变，态度极不端正，对什么都不往心里搁，唯有我许诺的买吃买穿特别敏感牢记上心！”

　　依梅又才拿出扫帚打扫爸爸常坐的方圆之地，却大而划之谈何认其细致？古华火了，举起了手杖。“滚！老子不一定必指望你，请个保姆强你百倍！我看你作爱就是个不逗情的懒逼！”

　　依梅扫毕又去看电视。她常开的是古华认为最庸俗的湖南台，她最爱看的是一伙所谓的明星在台上瞎聊。不过古华倒欣赏湖南台创意的冲关游戏，但依梅对此不感兴趣，而古华却觉得那是对平衡、心理素质、思想修养等的检验，你看那些学武术的大话莫吹早了不照样落水了吗？

　　“要是把冲关游戏那一套建设成学校的体育达标项目，那多正点！”古华心道，“保管每个学生素质得到真才实学锻练。”

　　“好搞笑噢！”外间看电视的依梅格格大叫一声。古华心下道，现在的人真俗多了而非高雅多了，把幽默、风趣、滑稽就俗称为“搞笑”。

　　也是。现在的人那不叫幽默，只能称为搞笑。古华又否定了自已的看法。

　　宋校长过路上厕所。也不知这也是叫偶然或者叫缘份修积，他常与古华相遇在不光彩的厕所，他见古华蹲下问他：“校长，你考不考继续教育考试？”宋校长答：“考哇，咋不考，公修课都己过了。”古华这样发话头是讲究了方式的，他本欲将他“汉中人文历史”?考试喜讯告诉校长，并觉得要是校长还未考，自己可以十足的把握帮他代考。但若直接了当问你考了没？我帮你，从心理角度讲多不妥当呢？

　　果然，古华得体的问话方式引出宋校长反问：“要考两门公修课，汉中人文历史、心理健康与调适。只有三次机会，你要注意。”

　　古华这时很恰当地回答出想说的话：“我己考了汉中人文历史，考了86分。”

　　“86分？”校长看似平淡的话气实则惊讶。百分考了86分，高！因为不少人并非靠真才实学答卷过的关，而是借助外力。但校长知道古华行动困难必是硬考而得。

　　“专业课安排了没？”古华问。

　　校长起身后说：“你……才不好搞哎，公修课电脑上学电脑上考，但专业课要说课、讲课。”

　　“我这样子，没法，只好请你给我摆平，我付摆平费用。”其实古华听说像他这样毋须再晋升的、临近退休之人毋须参加的，只有还要晋级的、不参加继续教育学习就不会再被聘在其位。

　　依梅20元的夹板拖鞋将将就就穿了15天不足就脱系了，划一元多一天的费用。那拖鞋是淑女休闲式，如今的歪货多，哪里经得起依梅放肆不珍借？本来有怨恨的古华经不住依梅死缠，又掏18元补买一双。依梅说7月1日要在超市上班，自行车也有了。上街买自行车是依梅用轮椅推古华亲自上街的。这并非是主动的行为。古华说：“明日你推我上街取钱买自行车，走一圈，人们会顿时改善对你的看法。”依梅有利可图，又赢得好印象，一举两得，乐而为之，早早推出陈久闲置、脏兮兮的轮椅擦了擦。

　　多次绝意背叛养身之父的依梅，街上人说古华太宽容，这次回来又买手机、自行车、漂亮时髦衣服等等。

　　依梅买第二双夹板拖鞋的第二天下午，要与隔壁小孩一同出去遛车玩。古华说：“下雨天，穿夹板拖鞋出去，那鞋蒂经得住你那性格的胡揣乱踏不珍惜吗？换个鞋去！”依梅听而无闻，古华也沒在意。

　　遛车回来，依梅的夹板拖鞋不幸被古华言中，鞋蒂断了。

　　“你妈那个怪胎，”古华火了，“象你这样不听话只图当时不加思索一点理性也无只知胡搞不珍惜的小东西高消费哪个养得起你？你当好好反醒个性、行为了！第二双拖鞋穿了一天就整坏！”依梅站着无话说了。

　　气。气又怎样？

　　“人都说13岁至18岁是最叛逆的年龄，我需要的是像你这样极端叛逆吗？我经得起叛逆吗？纵然你将来醒事入流了，我等候得起吗？我需要的是现在、最需要的时候。管你妈的，再将就几个月进敬老院就不再受你搓磨了，老子也不管你了。”

　　不过，依梅确有些转变，至少至今能夜来归宿，似己与旧野男朋友没有了往来牵挂。而这次回到爸爸身边似真心不走了，这有微小疚意，更有在绿园山庄深深感到了用钱穿衣远没有在爸爸身边方便的原因。

　　一整天的大雨，电也停了，饭也作不成了。无所事事的依梅随便倒在床上睡着了。看看她己长圆的少女躯体摆在床上，一般人肯定动心。古华坐在高椅上，两腿搭在办公桌沿上，只有这样他才感到舒服，其实正常人又何尝不是这样的感受？何况古华腰腿致残？外面的屋檐滴水时急时松，击打地面的节拍时重时轻，这时生命的苍凉感油然而生，只有在这寂静时，古华忽然感到依梅是那样的孤单、可怜，一个无娘的孩子，一个不正常的天性，她靠我吗？一个身残的亲人，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却要靠他人护理的人，只有心灵是坚强的，只有精神可以给她依靠。这对她己足够了吗？她的天性，显然不够，不够得令她累赘……

　　古华的心其实非常慈悲，善站在对方的角度理解人。

　　天睛后，古华要化千元去街上酒店请客，谢校长的关顾，当然另有陪客。但那个靠关系被提拔的、平庸得不能再平庸的、有何徳何能的年轻后勤主任，古华感情上是不情愿请吃的，直是小人得志，不知天高地厚。酒席上以什么心态出现呢？古华己设想并坚信拿得稳当，虽然上街他得首先预计出门少喝水不吃饭，以免在街上便急举步困难找不到方便厕所。并且要叫得来三轮拉他上街。

　　街上宝红酒店，客人五个。古华开始当演员了。他残疾的身体以幽默、豪气的神态出现。“校长，各位，本真人敬各位一杯酒，略表关照我病残谢意，我此生无酒之福，然后请办公室刘老师代我陪各位尽兴。校长虽无酒量，我这好的茅台你至少要喝一杯才对得起吧！我这人，请你们一次是一次，说不定那一天工作调动，调去西天极乐世界工作了！”众皆一笑，“不会不会，你内脏又没毛病！“

　　众客被古华一反常态的精气神征服了，连连唯诺，有轻视弱势之人古华心态的，一下子改变了观念。

　　但古华的发挥才开头。宴席正酣中，为了找话说，刘老师道：“老古，网上考试你厉害，不好考的人文历史你考了86分，心理健康调适过了呜？”

　　古华道：“我看了一天书，心想有三次考试机会，就打开第一次考卷试试，不料一不小心就得了70分过关了。那东西对我来说不叫学习，只能说是看看书作者说了些什么，因为我的认识比那深，故认识有所不同。例如我认为宗教对人的心理调适很有作用，也应属于社会心理系统建立的一个方面，但浅浮的世俗心理学选择题肯定不承认这一点，所以凭常识素养我就能答及格，但绝不会满分。”

　　众客第一次看到病残不倒威的古华的傲骨，他的份量建立起来了。

　　肖老师问：“古老师，你书出了吗？”

　　古华正想提此话头，借机道：“也许我即将大气晚成，功成名就，这一辈子也算人有所值。”虽然两部书己签约出版，他不想打草惊蛇，点到为止就够了，他要亊成后将两书陡然送到校长手上，来个惊喜。

　　“依梅，”古华学俗常人样,“代我给叔叔们倒一杯酒！感谢关照，各位积德行善，儿女一大串！”

　　众客那有不接受的？吃喝得畅快，但古华作东是不会烂醉客人的，因为他从来反感烂喝，因为他本人喝不得酒，劝不来酒。

　　古华在加宽加长生活的路，虽然己车到山前。

　　古华的目的达到了，因为他不常请客，所以有效果。

　　因为“一碗米喂个恩人，一斗米喂个仇人。

　　人就是这样倦怠的心理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