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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在这个冗长的夏天即将结束的时候,月灵完成了她人生中最重要的蜕变——由一名学生成功转变为了社会的一份子。从此以后,她将为这个看不见边际的国家以及这座自己生活了二十年的城市而贡献一生。

在毕业典礼上,父亲也来了。这个为了有更好的生活而疲于奔命的男人,此刻依旧一脸平静。他坐在台下,和其他一百多位家长一样听着自己的孩子站在台上念着致辞。但又不一样的是,他似乎心事重重,也似乎天生如此,并不为女儿的顺利毕业而表现出一丝愉快的表情,就好像这样的典礼也只是例行公事那么简单。

月灵开始走下台来,在好友夜月的招呼下而坐其身旁。

夜月有些激动地说:“你今天看上去太漂亮了,我要是男人的话,保证不计一切后果来追求你。”

月灵淡淡一笑,说:“你这个人怎么总是一副孩子心性,明天咱们可就不能再像昨天一样为所欲为了呢。”

“我知道,你一直很担心找不到工作,放心吧,此事交由我来安排。

“你?你不会把我推荐到你父亲的医院去吧?”

“有什么不行的吗?反正这事交给我就行了。”

“不行,我得问问我父亲。”

“你父亲也肯定会同意的。你想,若你去医院工作,这样就有了一份受人尊敬的工作;你父亲做了一辈子的修理工人,一辈子不受待见;你若出人头地,那他脸上也有光。再者,我们本来就是学医的,你不上医院工作又能去哪儿呢?总不能学你父亲去当一名整天与一堆冰冷的机器和肮脏的油污打交道的修理工人吧。”

月灵严肃起来,感觉夜月还是有些瞧不起那些社会底层的人,遂颇为不满地说:“我不在乎做什么工作,只要正经就行。学院每年都有一两百人毕业,可真正能到医院工作的人又有几个呢?毫不夸张的说,几乎屈指可数。而大部分人仍旧庸庸碌碌一生,毫无作为,这或许就是我们的命。”

“可你不同,我是不会看着你为了一日三餐而奔波劳累的。你一定要答应我,好吗?”

月灵看着对方。她知道,夜月一直很关心自己,平时也很照顾,是自己这一生中最要好的朋友。她还记得,自认识那天起,夜月就曾信誓旦旦地说过,愿意为自己去死。当然,她一直不信,总感觉那样的誓言似乎有些过了头。而且天下无不散之席,再好的朋友也总有各奔东西的时候。

“你到底答不答应嘛?”夜月摇着月灵的手说。

“我会考虑的,至于以后,我答应你一定好好生活就是了。”

听到这个回答,夜月开心地笑了一下。只是一下,一个简简单单的表情。从心里来讲,月灵的回答让她感到十分不痛快。而自己之所以假装笑脸,那是因为有些事情总能说到就做到的。

两个人没有再说话,一直安安静静地坐着,直到典礼结束,最后又在院长上台流过一行热泪后,这才拥挤着跨出了呆了四年的校园。这一次是真正的离开了,像她们一样的人总会有很多,默默地看着校园,然后默默转身离开,从此以后,再也不会与它有任何瓜葛了。

月灵的父亲是四家一级大医院的院长,坐拥亿万家财,在本事拥有很高的名望,就算是市长那样的大人物,他也想见就能见,且不需要预约,甚至可以不把市长放在眼里。当然,这些实际上都是谣传,是否属实,对于民众来说,这好像也没什么可说的。

两人出了学院,正当夜月打算拉着月灵去庆祝一番时,迎面却走来了一个陌生的年轻男子,看上去约莫二十五六岁的样子。

见到该男子时,夜月当下就阴下脸来。因为这个对月灵来说是陌生人的人,对她夜月来说可就不陌生了。对她来说,这个人是世界上最卑贱的人。所以,她瞧不起他,一直没给过什么好脸色。

男子走到两人身边,恭恭敬敬地对夜月说:“小姐,你父亲让我来接你去酒店,很多人都已经到了,市长先生也来了,大家一起庆祝你毕业。”

夜月仍旧拉着月灵的手,但却有些生气地说:“我自己过去,你开车把我朋友送回家。”

那男子可能猜到了什么,于是赶紧像月灵道歉,却说:“若有机会,下次一定开车送小姐回去。”

他的话不仅让夜月火冒三丈,就连一向斯斯文文的月灵也不禁大皱眉头。

夜月瞪着他,眼睛里似要冒出火来。但也正是为此,她没有再与月灵道别,只是很是不屑地朝那男子哼了一声,然后挡开对方,接着闷不吭声地钻进了车里。

月灵站在那里,透过玻璃,她还能清晰地看到夜月生气的表情。

面前的车终于发动了,夜月仍旧一脸不快,就像忘记了月灵就在几步之外。

月灵转身,也不想再看,她真怕夜月会突然从车里钻出来。可是,转身之后,那一声再见也却只有自己听得见了,内心的失落大概也只能由自己去细细品味了吧。

毕业了,终于毕业了。当月灵再抬头仰望几十米高的学院教学楼时,心里也终于掠过一丝难过。最终,她只能在心里对自己说,明天再也不会到这儿来了,或许这一辈子也不会来了吧,我也终于有勇气对你说再见了。

是啊!再见。学院,再见了;所有的朋友,再见了;昨天的月灵,再见了。

短暂而简短的告别,然后扭头就走,越快越好,要不然就要落下泪来。

此时月灵并不知道要去哪儿。对她来说,毕业意味着可以在一定的程度上帮到父亲,但同时也意味着明天不知何去何从。因此这时的月灵,内心充满了忐忑,既有那么一丝不甘,也有那么一丝无奈。

摇了摇头,她深深地呼出一口气,然后抬起头,凝视着对面的高楼大厦。在眼前的十字路口,她决定向右,决定就这么一直走回去,即便离家有两个小时的路程,她也这样固执地决定了。

但是,当她重拾步伐,轻飘飘地迈出第一步时,接着就再也走不动了——一个人突然从后边悄无声息地紧紧抱住了她。

她没有吓得失声叫出来,因为她已经知道,抱着自己的人就是突然转身的夜月。除此之外,她还听到了对方隐隐的啜泣声。

夜月哭了,有些毫无征兆,这还是让月灵感到有些惊讶。于是,两个人就都沉默不言,也或许是心有灵犀吧,她们习惯了这样彼此亲密的接触,又以这种方式来宣泄内心的苦闷。而现在她们终于明白了刚才为什么明明依依不舍,最后却要不欢而散。

月灵穿着绿色的长裙,绿色的小马甲,靴子则是白色的,上面绣着很美的花卉图案。她这一身行头都是自己置办的,就连花的钱也是自己假期靠打工挣来的。在毕业典礼上,夜月说她今天看起来很漂亮,这话多少有些名不副实。因为月灵天生就不是一个爱漂亮的女孩。夜月之所以那样说,那是因为这是月灵长这么大第一次穿裙子。

当然,月灵虽然不漂亮,但在学院里却仍旧招人喜欢,甚至可以说她是独树一帜的。至于原因,那是因为她有一头漂亮的长发,而且还是淡绿色的;她和夜月能成为朋友,头发就是其中最重要的介绍人。

其实,月灵自己也弄不明白,为什么别人的头发都是黑色的,自己的头发却是绿色的。还有,有一个秘密只有她和父亲知道,那就是,不仅头发是绿色的,就连瞳孔都是绿色的,只不过这个秘密只能在夜里才能显现出来,所以白天没人发现任何异样,这也成为了她不能留院住宿的原因,也多少成为了今生的一丝遗憾。

夜月说:“看见你刚才的样子,我好难过,所以只能这样抱着你,用我的任性和刁蛮来抚慰你心里的苦。”

月灵转过身去,笑容甜蜜,说:“现在好多啦,我的大小姐,你快回去吧,我会乘列车回去的。”

夜月松开手,嘿嘿一笑,转身对司机说:“你自己回去,就说我在学院还有事,暂时不能回去,明天再说。”

说完,还不待司机反应过来,夜月拉着月灵就跑了起来,直到百米过后才停下来。而司机却已经没有了踪影。

夜月放开拉着月灵的手,通过查询附近三百米内的待客车辆信息,找来了一辆个人出租车,然后拉着月灵钻进了车内,同时也让月灵报出了一个准确的地址。

那是月灵的居住所,在二环线以南的一个地方。夜月很清楚,住在二环线内的人都不屑于与住在一环线内的人有过多交集。因为一环线和二环线就是贫富差距的标志;上层人士瞧不起下层人士,下层人士就更不愿意与那些高高在上的上层人士有所往来了;强烈的自尊心与屈辱感迫使他们向外退。可是,两种人都没有意识到一个问题——双方必须依靠彼此。而且更有意思的是,下层人士的骨子里瞧不起上层人士,心里面却无一不希望自己的后代去过上层人士的生活。再有,其实还有比生活在二环线内的人更贫穷的人,比如住在三环线和四环线内的人。

在夜月心里,月灵虽然没有仇富心理,但她的父亲恐怕也和其他人差不多,否者就不会想尽办法将月灵送到医学院来念书了。因为不管是在富人阶层,还是贫困阶层,医师都是很受人尊敬的职业,即便他们早已知道这座城市里的所有医院每年只招那么几个人,但所有二环线以外的父母家长们却仍旧挤破了脑袋也要往里凑。

但是,也正如月灵所说,这座城市里的医师早已达到饱和了,甚至说得难听点,医师一毕业就等于永久待业。所以毕业的所有医师们,其最后的归处往往是从天上掉下来摔得支离破碎。

夜月之所以打包票说可以解决月灵的工作,这里面也隐藏了一个几乎为大众所不知道的秘密,就连夜月都不知道。而这个秘密就是,本市所有的富人都是稳定不变的,不是随机产生的,换句话说,即便毕业之后再雄心万丈,最后也依旧不能摆脱为他人所用的境地,唯一的差别只是不用像其他人一样处处精打细算,买一棵青菜都得和卖主吵得面红耳赤。

月灵拉着夜月的手,看上去还有些生气,她说:“你应该回去,因为市长也在,不能让你父亲因为你的任性而难堪。”

夜月照样一哼了之,说:“你是不想让我去你那儿吧?就为了那无聊的自尊?”

“当然不是,我甚至很希望将你带到家里做客。可是,我父亲不喜欢我带外人回家。”

“难道对你来说,我也是外人?”

月灵微微一笑,说:“只是对我父亲而言。”

“为什么?就因为我是有钱人家的女儿?若是如此,你父亲也太瞧不起人了吧。”

“有些事情你不了解,我父亲这个人很奇怪,就连我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整天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即使我问,他也什么都不说;特别是近期,他变得有些魂不守舍的样子,好像在寻找什么东西,却又怎么也找不到。”

“或许是在为你的将来发愁呢?我看你是多心了,又或许他是在思念你的母亲。”

月灵无奈地摇了摇头。她很清楚,父亲是不会忧虑她的将来的,这事自打懂事那天起,他就已经说得再明白不过了。至于思念母亲,这就更让她觉得不会了,甚至有些荒唐。因为据父亲说,他根本就没有结过婚。

对于自己的身世,月灵并不在乎,觉得那样也好,还省了一份牵挂。但是,有件事情还是让她很在意,就是从小到大经常做同一个梦。在梦里,她看见了许多人,完全可以用人山人海来形容;她还看到一个年轻的女子,手里抱着一个婴儿,她将婴儿交给另一个年轻的女子后就跟着其他人走了,从此再也没有露过面。而另一个女子,月灵记得很清楚,她不仅长得很美,还有一头雪白色的长发。梦的最后则是,在一阵很奇怪的声音中,自己忽地见不到那些人了,嗖地一下就没影了。

对于一个梦,月灵起初并没有将之放在心上。但奇怪的是,自从父亲知道了以后,他就从此变了。至于哪里变了,她也说不出来,就和现在的感觉一样。

“夜月,有些事情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你,其中恐怕牵扯到了一些我还不知道的秘密。而这些秘密大半都是父亲带给我的,又或者说恰恰就是他。所以,我不愿意你去我家。”

“既然你执意如此,那我也不勉强了。但你要记得答应过我什么。还有,遇到困难时一定要第一个想到我。因为在这座城市里,我是你唯一最坚强的后盾。”

月灵感激地紧紧握住了夜月的手,纵是再有千言万语,也都被对方的真情给挡了回去。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两个人又聊起了过去,也开始追忆昨天,更畅想未知的明天。

夜月表现得很积极,也很投入,这让夜月很是高兴。但她可能永远不会懂或者知道,明天其实与今天一样,就像那些富有的大家族,世世代代都没有任何改变,即便是犯了罪,最后也往往可以凭借自身的某些能力而穿透一纸法律。

月灵则表现得比较平静,不吵也不闹,好像天下间没什么事情可以打动她那冰冷的心一样。不过,夜月说得很对,一个总喜欢安静的人,其内心是一定极其不安定的,脑子里也整天想着事情。而月灵之所以表现平静,恰恰就是因为她的心里不安定;她有太多太多的困惑无法解开,其中最大的一个困惑是,为什么生活在这座城市里的人不能去其他城市?为什么永远听不到关于国家元首的信息?这个国家到底有多大?

她不敢说出来,只当是自己的一时好奇。但令她感到困苦的是,为什么就连父亲也要阻止她去想那些问题呢?她想不通,觉得这座城市,乃至整个国家都被一团疑云笼罩着;有人在掩盖什么,又有人偏偏知道,却又因为某种禁忌而不能言及。

大概四十分钟后,司机载着月灵和夜月到达了目的地。

在一片旧民区前,低矮的房屋密集而破败,深深的巷子狭窄而黑暗。路面坑坑洼洼,积着污水,就连空气也是那么的浑浊,到处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怪味。

月灵也看着,但不像夜月那样一脸困惑。相反,她此刻的脸上挂着一抹淡淡的笑容。她对夜月说:“我就出生在这个地方,也在这里长大,这里就是我的家,尽管环境不怎么好,可我还是如此眷恋这里。”

听着月灵的话,夜月的鼻子有些泛酸。她一直没有想到,和自己朝夕相处了四年的月灵就住在这里,是二环线内最差劲的地方。

“你父亲是修理工人,条件也不算太差,为什么你们不考虑换一个地方呢?”

月灵摇头,有些困惑地说:“他是不是修理工人,这一点只有他自己知道,我也没想过一定要知道。但从直觉上来讲,我认为他不是。”

“为什么?你在质疑什么吗?”

“只是直觉。当然,他的言行举止与其他修理工人完全不同。而且他在这里几乎没有朋友,很多人都不喜欢他,说他假正经,装清高,比如从来不讲粗话,非常注重个人穿戴等等。再有,他喜欢看书,却从来不让我翻阅他收藏的任何一本书,就连进他的房间都不行。”

“这一切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五岁那年吧,因为这一年我正在开始学习认字。”

夜月盯着月灵,听着对方的讲述,她越来越觉得不可思议了,原本有些替月灵感到难过的心,此刻却如烧红的铁块一般炙热起来。不知道为什么,也或许如月灵一样的好奇,她很想见一见这个与其他修理工人格格不入的男人。

“夜月,答应我,千万不要对其他人说起我对你说的这些话。”月灵说,甚至眼中还多了一丝求助的神色。

“那就带我去见见你的父亲吧,正好我也想劝劝他,让他把你的工作交由我来安排。”

“你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月灵微笑说。

夜月嘿嘿傻笑了一下,说:“反正我都来了,你父亲这个时候也没在家里吧。怎么样?就让我去坐坐吧;我告诉你啊,这事没得商量,否者我们就断交。”

“有这么严重?”

“是的,很严重,你看着办吧。”

月灵又是淡淡一笑,却没有再多说什么了,而是拉着夜月走进了一条巷子里。

巷子里没有灯,显得昏暗而诡异。夜月跟着月灵靠边上走着,大概走了五十米左右,月灵突然停了下来,然后通过指纹识别器打开了一扇门。

门开以后,刺眼的白光照亮了通向二楼的阶梯。阶梯并不宽,大概在一米五左右,左边还堆放着一些杂物,诸如旧衣服、鞋子什么的。

这栋房子一共三层,不知道修建于何时,看上去已经有至少二十个年头了。但墙体看上去却只有一两年的的样子,与在外面看这栋房子时有着强烈的对比性。

月灵走在前边,说:“这栋房子住着六十户人,每层二十户,我几乎知道每一个人的名字。”

“你可真是了不起。”夜月在后边应道。

月灵没有答话,没走几步就到了自家门口了。

夜月微微抬头看了一眼,发现月灵的家在二楼二零二室,然后又见月灵以在楼下同样的方式打开了门。

月灵先进去,接着又侧身把夜月拉了进去,还不不待对方反应过来,她就让她先把鞋子脱掉,说是要换鞋。

一想到这里面可能有月灵父亲的关系,夜月还是换了一双鞋子,等换好后,这才由月灵拉着进了客厅。

客厅并不大,一眼就能看得完全。但夜月还是吃惊不小。因为这个大概只有十几平方米的小客厅被收拾得很干净,各类生活设施也很齐全,可能都是廉价商品,但整洁有序的摆放却又显示出这个家的主人是有一定生活品味的。

客厅的东西两边各有一个卧室,厨房在西面,卫生间在东面,北面则是落地窗,半透明的窗帘已经拉上了。

“你随便坐吧,我给你倒杯水。”

听到月灵的声音,夜月这才从惊讶的状态中回过神来,然后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看着月灵的背影,夜月说:“没想到你还挺会收拾的,这可与我想象中的样子太不相同了。”

月灵走过来,手里已经多了一个杯子,里面的液体呈红色,想来应该是某种果汁吧。

将杯子递给夜月后,月灵也忍不住打量了一下这个自己已经熟悉了二十年的客厅,说:“这一切都是父亲布置的,我可什么也没做,顶多就做做表面清洁而已。”

“哇哦!你父亲可真是个神奇的人,至少也是一个很有品位的人;或许你说得对,他根本就不是修理工人。”

“好了,不说他了,我带你去我的卧室吧。”月灵说,立即站了起来。

“嗯,本小姐也正有此意。”

月灵轻轻推开卧室的门,小小的房间只有不到十平米,除了床和右边的一个小床头柜以外,床的正面就只剩一个普普通通的梳妆台了。最右侧则又是落地窗,外面是阳台,由于窗帘没有完全拉上,透过透明的玻璃能看到外面的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枝叶已经快伸进阳台里来了。

夜月坐在床上,目视着简单的梳妆台,上面没有任何化妆品,只有一面立着的镜子和一把横放着的梳子。此时的她有些愣神。倒不是因为月灵的生活如此简单,而是那面镜子和那把梳子。

终于,她还是没能忍住,于是伸手拿起了这面不大的呈椭圆形的镜子。镜面很洁净,也很光滑,摸上去就如十六岁少女的肌肤一样细腻。最特别的是,镜面与普通镜面也不同,手中的镜面竟然呈现出一种暗金色来,镜中之人的容貌看上去不是特别清晰,就像是被蒙上了一层雾或是打上了一抹暖光。

除了镜面特殊以外,镜框也很特殊,居然全是金属结构,有一定的分量,形状也为椭圆形,与镜面是一个整体,就是说,这是一面金属镜子。另外镜框上还刻有动物图案,左右各一种;左边为飞禽,右边为走兽;图案棱角分明,栩栩如生。但对于夜月来说,这两种图案都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

夜月非常聪明,知道镜框上的雕刻一定不是凭空想象的,这就意味着在这个国家的其他地方一定还有更美丽的事物存在。但是,她紧接着就想到,本市的人是不可能离开的,那么这面镜子又是从何而来的呢?难道月灵的父亲曾离开过吗?

“这面镜子太特别了,很很漂亮,简直就是一件艺术品,是你母亲留下来的吧。”

月灵立刻摇头,说:“我也不知道,自我懂事起,它和这把梳子就已经存在了。”说着,她起身拿起梳子,将之交给了夜月。

梳子很轻,呈暗红色。夜月仔细地看着,最后又将之放在鼻子下闻了起来。

“一把木梳而已,难到你没见过?”月灵玩笑道。

其实,夜月长这么大还真没见过木梳。因而当月灵那么说的时候,她就尴尬地笑了笑。实际上更多的还是好奇。而她之所以闻木梳,那是因为木梳本身竟然还散发着一股淡淡的香味。这是一种她从来没有闻到过的香味,因此很是着迷。

夜月又嘿嘿一笑,说:“你把这个梳子送给我吧,好么?”

月灵笑了笑,很随意,同样也很随意地说:“恐怕不行,因为这两样东西有着它非凡的意义;如果仅仅是我,自然是可以给你的。但它们是我父亲一直珍藏的东西,他也曾叮嘱过我,说一定不要送人,更不能随意示人。”

夜月有些失望,没想到月灵的父亲居然将其看得那么重。当然也无可厚非,这两样东西要真的展露于人前的话,恐怕最后还真会惹来麻烦事;最重要的是,月灵不可能骗她,更不可能小家子气。

“可如果家里来客人了,不小心被其他人看到了怎么办呢?”

“不可能的,我们家从来没有客人,父亲一直很忌讳那样的事情。所以,你是第一个来我家的客人。”

“真的?”

“当然,我为什么要骗你呢?”

“好吧。不过说到你父亲,我还是很想见见他。”

“为什么?你可能会被赶出去的。”

“因为我觉得你父亲肯定不是普通人。”

“何以见得?”

“就是这面镜子和木梳,两者好像都不是我们这个时代的产物,看上去很有些年头了。”

“确实,我也想过这个问题。”

“或许我们可以偷偷拿去做一次鉴定。”夜月提议说。

“鉴定什么?怎么鉴定?”月灵犹豫起来,脸上也多了一丝困惑。

夜月赶紧答道:“鉴定它的年代和材质。”

“可以做到这样?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过。”月灵又疑惑起来,并用怀疑的目光盯着夜月。

“这可是秘密,本事有这样的机构,一般人根本不知情;我之所以知道,那是因为我曾听父亲提起过,他好像和他们很熟。”

“难道这个机构由政府管辖吗?”

“我也不清楚,这些人神神秘秘的,天知道他们在做些什么事情。”

“如此说来,你对这个机构完全不了解,里面也没有熟人,这样的话,我就不可能同意你的提议。因为我父亲既然不想将之示人,这里面一定有其道理。而且我敢肯定,这所谓的道理恐怕会是一个了不起的秘密。”

对于月灵的说法,夜月肯定是理解的,所以就点头答应了。但是,另一个念头却又立刻出现在了她的脑海。为此,她还显得有些激动。

“或许我们可以自己鉴定。”

“自己?”月灵一脸惊讶地盯着夜月。

“是啊,现在医学这么发达,病人看病检查可以直接通过自动透视扫描仪,然后由智能电脑得出病因;我在想,医院那种设备能不能对金属进行扫描呢?然后得出其组成部分呢?而且智能电脑不可能像我们人类一样去寻根问底吧。”

这一刻,月灵真是有些心动了。也如夜月一样,她对镜子和木梳的由来也同样是望眼欲穿,也想知道藏在里面的秘密。可是,她又是犹豫不定的。她想,万一被父亲发现了,他会怪我么?还有,万一出现了意外的话,这会不会带来某种不可承受的后果呢?

月灵思考着,心里多了一丝隐隐的不安。她更加清楚,父亲的心里藏着许多秘密,通过不可让一面镜子展示外人便可知道,他心里的那些秘密一定很大,甚至有可能上升到了国家层面。那么,反过来说又可不可以理解为,父亲有反政府或反国家的倾向呢?

“你认为怎么样?行的话,咱们可以试试。”夜月出言打断了月灵的沉思。

“或许你可以用其他物品试试,等确认之后再回复我。”

“也就是说,你同意了?”

“是的,但一定要确保万无一失。”

“放心吧,我会加倍小心的。”

月灵点点头,又站起来,并打算带着夜月下楼。而夜月也是心领神会,随即也站了起来。

两人来到客厅,夜月一脸坏笑地盯着月灵,说:“月儿,我走了喔”说着又抬起双臂。

“干什么?”月灵不解地问。

“抱一个呗。”夜月说,脸上笑容也更甚了。

月灵有些无奈,只好抱上前抱住了她。与此同时,怀中的人却又突然莫名其妙地尖叫了一声,并立刻推开了她,更是像见到了什么怪物一样而忍不住朝后退了两步。

月灵立即反应过来,遂立即转身,只见大门已开,一个男人也正用奇怪的眼神在看着她们。而这个男人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父亲。

“月儿,这是你朋友?”父亲问,语气显得十分和善。

两个人都没料到会被堵个正着,月灵已经被吓住了,父亲的话,她压根就没听清楚。

但夜月却反应过来了,知道面前这个看上去还有些英俊的男人应该就是月灵的父亲。于是,她走到月灵身边,说:“伯父,我叫夜月,是月灵的好朋友。”说罢,她又扯了一下月灵后背的衣服。

父亲没有说什么,将手里的袋子放在了一边,然后又脱去了外套,直到转身时,这才让夜月入座。

月灵和夜月傻愣愣地在沙发上坐下来,都显得很拘谨,像是在等候发落一般。

“夜月,这个名字好,夜色中的月亮,光彩夺目啊。”月灵的父亲的说,脸上还有一丝笑容。

“伯父过誉了,我可没您宝贝女儿夺目啊。”夜月说,神情也开始放松下来。

“罢了,你们都是好孩子,不过对于你,月儿经常向我提到你,算上这一次,我们也已经是第二次见面了。”

“第二次?难道您以前见过我?”

“倒不是以前,就在今天的毕业典礼上。”

“您去参加我的毕业典礼了?”月灵立即问道,也显得有些激动起来。

“去了,怎能不去呢?”说罢,他又对夜月说:“夜月,我知道这些年你一直很照顾月儿;作为她的父亲,我没尽到多少责任,一直很惭愧,因此要谢谢你。而作为感谢,你一定要留下来,我们三个人一起吃顿饭吧,你看怎样?”

两人又同时一愣,还不待反应过来,对方又说:“就这样定了,我做饭很快的,你们看会儿网络电视吧。”说完,他又拎起了刚才那个袋子,然后钻进了厨房。

听到厨房传来的水声,夜月这才如梦初醒,随即就非常小声地对月灵说:“是你以前骗我?还是我们都在做梦?”

其实,月灵也糊涂了,直到现在都还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看着厨房,门没有关,于是毫不犹豫地走了过去,把夜月单独抛在了一边。

进入厨房,只见父亲正在用刀片切一块肉,旁边放着一些蔬菜,电饭锅也已经处于通电当中了。

“父亲。”月灵小声叫道。

“有什么事吗?”父亲应道,却并没有转身。

“没什么事,只是觉得奇怪,您不是一直反对我带朋友来家里做客吗?还有,您去参加毕业典礼了,为什么不找我呢?我还以为您不会去呢?另外,您今天不用工作吗?”

这时,父亲终于转过身来,说:“你是不是一直觉得我是一个不近人情,心高气傲,不可一世,谁也瞧不起的人。”

“没有,我只是觉得您有很多心事罢了,有些事情可能不便让我知道吧。”

“你说得很对,有些事情确实不能告诉你。当然,其实就连我自己也没法完全搞明白。好了,你出去吧,去陪着你的朋友。”

月灵点着头,默默地退了出去,心里却怎么也无法再平静下来了。于是,她决定去找夜月,这个家伙总有让人开心起来的神奇功能。

回到夜月身边时,只见她正在观看一档娱乐节目,主持人正在和一名娱乐明星互动,所聊话题甚为无趣。

夜月指着那个一脸俊俏的明星,说:“我见过这个家伙一次,是一个很粗俗,且全无乐趣可言的人。”

“那你还看?”月灵随口回道。

“好吧,那我不看了,以后就看你一个人,看一辈子。”说着,她又张开了双臂,笑呵呵地抱了过去。

月灵挡住了她,说:“你怎么总没个正经模样呢?”

“那么正经干嘛,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整天一副伤春悲秋的表情吗?”

“谁整天伤春悲秋了?我只是在思考一些问题而已。”

“什么问题?该不是被哪个男的把魂给勾走了吧?告诉我,我保证不打死他。”

月灵忍不住笑了出来,又在茶几上拿起遥控器,然后调换到了新闻频道。主持人正在播报一条新闻,说三环外一栋民房突发大火,半条街上的民房都被烧之一空,到目前为止,大火已经被扑灭,索性没有造成人员伤亡;该街区行政长官已经赶到现场,并亲身探望了所有受灾住户,同时还表示一定在十二个小时内安置好所有受灾居民。

画面又切回到演播室,主持人接着播报下一条新闻。而关于这一条新闻,实际上已经不能算新闻了,因为昨天就已经播出过了,说是市政厅前任文化部部长在昨夜十一点遭不明歹徒枪击身亡,市长亲自组成了特别调查组,说一定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抓到凶手,将之绳之以法,以还大众真相。

月灵还记得,当时市长一脸悲痛表情,比死了亲娘还悲痛。可是,这个一脸猥琐的市长却在今天亲自出席了夜月的毕业盛宴。那么,他的特别调查组又在干些什么呢?

“我看这个案子肯定又要成为无头悬案了。”夜月突然冷不丁地说道。

月灵有些好奇,偏过头去看着她,问:“你怎么知道?”

“因为本市枪支管理十分严格,黑市上都很难搞到,除了安保厅的人可以合法持有枪支外,其他人一旦持有,若被查出来的话,弄不好就是死刑或者终身监禁。”

“那你的意思是,这是安保厅的人干的咯?”

“不排除这种可能,但也不能排除是外部人干的。”

“为什么?”月灵更加好奇了。

“因为死者住宅装有最好的安保设施,配备了全天候智能雷达,就算是一枚小石子被扔到住宅五十米以内,智能雷达就能准确无误地在五秒钟以内将其纳入视线,并在十秒钟内判断出该物体是否具有客观攻击性;若是有的话,雷达就会自动报警,潜伏在住宅十米以内的安保人员就会立刻动员起来,整栋住宅会在三十秒以内变成一座无敌堡垒。”

听着夜月的描述,平常人家的月灵感到难以置信。因为她从来没有听过还有那样的安保设施。可是,她又立刻想到,如果一个陌生人出现在那种智能雷达五十米以内时,且身上刚好携带了一把匕首的话,那么该人不就危险了吗?于是,她立刻提出了这个问题。

夜月轻笑,说:“这种东西我们家装有一套,共分为三部分;第一部分是智能雷达系统;第二部分是监控系统;第三部分是前两部分的总处理器,也叫服务主机。当雷达侦测到可疑物体时,它会在五秒钟以内上传该可疑物体的具体坐标,然后利用监控探头进行深度扫描,并以此确认该可疑物体究竟是什么,最后将判断上传服务主机,报警则是由它来发出的。”

“就是说,如果我没有经过允许而出现在你家五十米以内时,不管我具不具有客观攻击性,可以确定的是,我至少会遭到安保人员的拦截,甚至遭到伤害吗?”

夜月点了一下头,说:“所以装有这套安保设施的住宅,其周围五十米都属于隔离区,没有经过允许的人是不会踏入这个区域的,否者后果自负。”

“那要怎样才能被允许呢?”

“很简单,在主机上添加某个人的身份信息就行了,主要以身高体貌为主;一旦上传成功,主机就会把你默认为好友,再出现在隔离区以内时,它就不会发出警报了,而是改为欢迎词。还有,监控探头可以三百六十度自由旋转,甚至拉伸;镜头也处于高倍放大模式,在它面前,任何事物都会被放大一千倍;最厉害的是,这种镜头扫描实际上与医院那种人体智能扫描是一样的,也就是人们常说的透视。另外,住宅周围五十米以内是没有任何死角可言的。”

“也就是说,文化部前任部长是被内部人员杀死的可能性很大吗?”

“也不一定。”

“为什么?难道有人能从外围突破?”

“具体的我也不知道,但我知道安保厅的人没有在现场发现任何犯罪痕迹,或者说唯一的痕迹就是死者眉心处的弹孔。”

“弹孔?”月灵又疑惑起来,不懂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夜月微微一笑,说:“就是子弹被打进脑部时留下的一个小孔。可奇怪得很,安保厅的人没有在死者颅内发现弹头,而死者的头部又只有眉心处有弹孔,这就表示弹头被打进脑部后就消失不见了。”

“那什么又是弹头呢?”月灵又问。

“那是一种有点古老的枪支了。”

听到这句话,两人同时抬头一看看,只见月灵的父亲正端着做好的食物从厨房里走了出来。

由于没有专门的餐厅,也无餐桌,所以食物就放在了沙发前的茶几上了。

放下手中的盘子,他对夜月说:“不要见怪,我们一直都是这样,没办法啊,这就是穷人的生活环境。”

夜月赶紧说:“伯父说笑了,这样很好呢,至少我很喜欢。”

“那就好,咱们吃饭吧。”说着,他把一个空盘子先轻轻推到了夜月的面前,然后又用银色的夹子在中间的大盘子里夹了一个蔬菜肉卷出来,最后放在了夜月面前的空盘子里,紧接着还为其盛了一小碗汤,也轻轻地推了过去。

夜月有些不好意思,脸上竟然泛起了一丝红晕,但在见到月灵和她的父亲居然吃饭不用刀叉时,她又立即愣住了,搞不明白他们手中的东西究竟是什么,看上去就像两截小木棍一样。

“这东西能代替刀叉吗?”夜月忍不住问道。

月灵的父亲立刻就明白了,说:“我们一直用它吃饭,没有确切的名称,但很适用。”说着,他为夜月示范了一下。

看到盘子里的食物居然能很轻松地被夹起来,还能很轻松地送进嘴里,且整个动作并无发抖迹象,夜月也立刻来了兴趣,遂自己实验了一把。可是,她每次都夹不起来,感觉特别不顺手,掌握不好力道。

看到夜月如此笨拙的样子,月灵忍不住笑出声来,说:“你不要那么用力,越是用力就越是感觉不听使唤,动作不能僵硬。”

“那你练多久了?”夜月问。

“我三岁的时候就自己学了,三岁以前是用勺子的。”

“你根本就没自己用过勺子,三岁以前都是我喂你吃饭的。”月灵的父亲纠正说。

月灵没有再说下去,选择静静的吃饭。但她心里却并不平静,许许多多的往事都开始浮现脑海,让她在平静中又一次体会到了家的幸福。可是,带给她幸福的这个男人,他又觉得幸福吗?她不知道,或者说直觉告诉她,父亲根本不拿所谓的幸福当回事,他在乎的仅仅只是心里那些难以启齿的秘密。

现在,尽管父亲对夜月表现出了一种普普通通的和善,但实际上也仅仅只是一种敷衍罢了。她可不相信父亲真能一改常态,若是如此,他平日的冷淡就实在是说不通了。

 

吃过已经有些迟了的午饭,夜月轻轻将面前的盘子向前一推,问:“伯父,我以后还能来吗?”

“当然能。”对方立刻答道。

听到肯定的回答,夜月像捡了宝一样开心。但她却并没有再继续愉快的话题,而是问了一个看似无关紧要的问题,她问他是不是也知道那个部长的案子,是否还知道更多的细节。

月灵有些紧张,因为在她看来,父亲是不会管别人死活的,更何况死者还是市政厅的前任高官,不知道背后有多少人也诅咒过此人呢。而她之所以紧张,那是因为父亲的反常表现越来越让她感到有些心里不安了。

“我是一个修理工人,有些事情恰恰为我所知。”月灵的父亲这样答道。

“比如说呢?”夜月又问。

“比如你提到的弹孔和弹头;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凶手是用了一种比较落后的枪支,射出去的是一种金属子弹,其直径大约是八毫米;它的击发方式是靠弹头尾部的火药来实现的,是一种很原始的助推手段;子弹击发后,弹头出膛,然后命中目标。”

“可他们却没有找到弹头,怎么会这样呢?”

月灵的父亲随即一笑,有那么点嘲讽的意味,说:“如果真是金属弹头,那他们一定能找到,可如果不是呢?比如用冰来做弹头,如此它很快就会融化成水。”

听到这个解释,夜月忍不住拍了两下手掌,说:“伯父,您好厉害,我听说安保厅的人也有过这样的怀疑,但他们始终找不到证据。”

“看来夜月小姐必定出自名门贵族,否者不可能知道得这么多;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令尊至少也和市政厅的人有着极为密切的联系吧。”

“您不知道,她父亲就是本市鼎鼎大名的夜无明先生。”月灵立刻解释说。

“难怪,我说你一个刚毕业的丫头怎么会知道得那么多。”

夜月有些难为情地笑了笑,说:“不说那些与我们无关的事了;伯父,月灵如今也毕业了,既然是出自医院学,那就应该去医院工作才是;我想让她去我父亲的医院就职,您看怎么样呢?”

“这岂不要麻烦你了?”

“有什么麻烦的嘛,我给父亲说一声就行了;他要不同意,我就和他断绝父女关系,反正我想和月灵在一起,去哪儿都在一起。”

月灵的父亲看了一眼女儿,见她似乎有些犹豫,好像也是在等待他的答复一样。于是,他斩钉截铁地说:“我这里没问题,只要月儿自己同意就行。”

闻言,两人一起愣住了。月灵万万没想到父亲居然这么爽快地就答应了。夜月也同样如此,甚至还有些怀疑月灵是不是对自己说了谎,又或者根本不了解自己的父亲。

“您真的同意了?”夜月问。

“是的,以后还得劳烦你多照顾我们家月儿了。”

听到这里,夜月立刻站了起来,很是兴奋地说:“既然如此,那我就先回去了,今天多谢您的宽待,改日再请你们吃饭。”

月灵也站了起来,表示要送送夜月。就这样,两人随即离开了,并很快来到了之前的那条小路上。

夜月拉着月灵的手,脸上始终挂着笑容,时不时的还冲对方傻笑一下。

出了住宅区后,两人又在大路边上停下,却始终没有放开彼此的手。直到十分钟以后,夜月叫来的车辆在她们面前停下时,她这才有些不舍地离开了。

看着车子越行越远,最后消失在另一条街上时,月灵这才转身往回走,又同时在心里对自己说,是该道别了,对不起,我们不可能到哪儿都在一起。

回到屋里后,父亲已经收拾了餐具,此刻正在外面的阳台上吸烟。月灵走了过去,将其指间的香烟拿了过来,又将之掐灭了。

父亲望着女儿,表情平静,与之前相比就完全判若两人了。

“你愿意去夜无明的医院工作吗?”他轻声问道。

“不是不愿意,很多人挤破脑袋都想往里钻,可我还是不想去。”

“为什么?”

“我得把你看紧点,怕你哪天突然跑了就不回来了。”

“这件事情你自己拿主意吧,现在你可以充分享受自由的人生了。”说着,他又从烟盒里取出一支香烟来。

月灵又伸手将其夺了过来,顺手就扔下了楼,然后颇为生气地说:“跟你说多少次了,我在的情况下不准吸烟。”

父亲点了一下头,说:“我总是记不住这一点。好了,回屋里去休息一下吧,我去整理点资料;你若是饿了,那就来叫我,我给你做饭。”

月灵表情微怒,本想就关于夜月的事情说个清楚,但父亲脸上的淡漠却让她只能选择放弃。

回到自己的房间后,月灵躺在床上进入了迷迷糊糊的睡梦中,也似乎进入了另一个玄妙的世界里。她看见了宽敞明亮的大厅,几个人站在中间,自己仍旧被以前那个女子紧紧抱在怀里,对面则站着一个一头白发的女子,看上去很是漂亮,但脸上却有一股淡淡的怒意。

那白发女子说:“交出密码,我会放你们全部离开,绝不伤害你们分毫。”

这时,一位长相英俊的男子站了出来,随即回应道:“你知道,我不可能交得出来,他们并不信任我们。”

那女子略作思考,说:“或许你是对的,那就请你们离开吧,这里的一切都暂时由我接管了。”

那男子不屑地笑了一下,问:“你要我们去哪儿?”

对方没有再回答,而是用手指明了一个方向。接着,所有人一起离开,最后来到了另一个几乎只有白色的宽敞大厅里。

进入大厅后,那白发女子立刻退了出去,随即就传来了关门的声音。接下来,大家集中站在一起,刹那间,洁白的地板上突然涌出黄色的光芒来,与此同时,整个“世界”都陷入了一片黑暗,无声的世界里只传来了一声惊呼:瑶瑶

……

月灵睁开双眼,忽然觉得有什么异样感存在。确实,她还来不及发现,自己的眼角早已湿润。

“瑶瑶?”她自言自语,然后确信是那个女子在叫那个婴儿,或许就是自己。可为什么呢?为什么不同的梦里都有那个熟悉的身影?这真是梦吗?或者还是如父亲所说,或许那是一段真实存在的记忆呢?

她擦拭着眼角,想看看现在是什么时间了。实际上她只要侧脸往外看就知道了,因为窗外早已灯火辉煌。

清醒过来后,她跑去客厅,想去看看父亲,就在她刚一进入客厅时,左侧突然传来了门铃声。

她心想,难道是夜月来了?接着,她走到门前,通过答应器向外面询问来者。

很快,对方一个男人回应道:“我是安保厅的副厅长,请开门。”

月灵有些吃惊,搞不明白安保厅的人为什么会来自己家。将信将疑之际,她还是拉开了门上的小窗口,只见门外站着一位一身黑色制服的男人,看上去有三十多岁,一脸冷漠的表情,其身后还站着另外两个人,也都是同样的打扮,同样的表情。

站在前面的男人也看到了月灵,随即在脸上挤出一丝笑容来,然后说:“你是月灵吧?我们找你父亲问点事情。”

月灵来不及多想,随即便转身,打算叫父亲出来。可就在她转身的同时,父亲却已经出现在了她的身后。

在父亲的允许下,月灵打开了门,门外的三个男人也立刻进来了。

“你们找我什么事?说吧。”父亲淡淡地说。

那个所谓的副厅长立刻亮出了工作证件,但只是晃了一下,随即又收了回去。

“月明哲先生,我们怀疑你与最近的一起谋杀案有关,现在请你跟我们回去协助调查。”副厅长冷冷地说。

月灵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于是对着父亲怒目相向,誓要一个满意的说法。可是,父亲却只有淡淡一笑,不打算作任何解释。

在父亲那儿得不到解释,月灵只好求助那位副厅长,遂问道:“你们有证据吗?我父亲不可能与谋杀案有关,你们肯定弄错了。”

副厅长也是淡淡一笑,说:“只是协助调查而已,目前还没有确凿的证据,因此你不必担心,说不定晚点就可以回来。”

父亲走了过来,伸手搭在她的肩上,说:“月儿,不要再问了,我跟他们走一趟就是了。另外晚餐已经做好了,我就不陪你了。还有,上个月你托我借的书已经给你借到了,现在就放在我的床头柜里,你去取吧,别忘了及时还上。”

月灵默默地点了一下头,心里却是充满疑惑。因为她确信自己并没有托父亲借过书;而且他说的话也很奇怪,就跟不会回来了似的。

接着,父亲被带走了,客厅里就只剩她一个人了。愣了几秒钟以后,她立刻进入了父亲的卧室。与自己的卧室一样,父亲的卧室也不大,摆设简单。可是,她刚一进去就发现了不同之处——父亲的书架竟然不知何时不见了。

她想,什么时候不见的呢?是父亲趁自己不再的时候拆掉了吗?可那么多的书又都放在哪儿呢?

带着满脑子的疑问,她仔细搜索了一圈,最后不得不将目光锁定在那个床头柜上。

她打开床头柜,里面果然有一本黑皮封面的书。然而当她翻开时,立刻就被纸张吸引住了。首先,这不是一本书,而是一本笔记本;其次,笔记本的纸张看上去很新,但摸上去却感到极为粗糙,像是某种次品一样。不过她又确信手中的笔记本不是生产线的次品,因为这是不可能的,而且纸张本身还有一股非常特别的味道,这是平常见到的任何笔记本都不应该存在的。

笔记本的第一页几乎是空白的,只有第一行上写着一个日期:三月十六日。后面是几个黑点,几乎重叠在了一起,似乎是父亲当时很犹豫,也或许是不知道从何下笔,因为父亲从来就不是一个喜欢用笔记本记事的人。

又带着更多的疑问,她翻到了第二页,一看到标题,她立刻就明白了——这是日记本。同时黑色的标题也把她给震住了,只见第一行中间写着:《我们似乎来自另一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