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更新时间:2017-01-22 本书阅读量:次
第二章 月灵从沙发上站起来,饥饿使她回到清醒的现实。是的,是无比清晰的现实——父亲被带走三天了,直到现在还没有任何消息。安保厅那边更是拒绝她的探视。就这样,她一个人苦熬了三天,然后决定想办法见到父亲,也只有他才明白日记本里写的那些东西究竟代表着什么,为什么看起来是那么地莫名其妙。为此,她甚至觉得父亲可能患有狂想症。 父亲被带走的第二天上午,月灵去了一趟商场,用父亲放在抽屉里的钱买回来了一堆食材。她原本是打算等父亲回来时给他做一顿丰盛的佳肴,可现在看来,父亲恐怕是遇到很大的麻烦了,就比如真的参与了某起谋杀案。 冰箱里还有早上没有吃完的食物,她拿出来将之简单加热了一下,盛进盘子里就又是一顿便饭了。但这回她没有在客厅里吃饭,而是端着盘子去了自己的卧室。 在卧室里,她用勺子吃了几口,然后从抽屉里拿出来一部移动电话。这部电话是进入医学院那天突然收到的,赠送者是父亲。直到今天,这部电话还是崭新的,夜月当初代为缴纳的话费也还未用完。其实,她在日常生活中几乎不用这种玩意儿,因为真没几个朋友,真正的朋友也不用靠电话联系,就比如夜月,她总是会亲自来找自己。所以,对于这部价值七千块的电话,月灵曾不止一次埋怨过父亲。因为她知道,父亲一个月的薪水只有一千五六的样子,为了买这部电话,这等于是透支了五个月的薪水。这可着实让她感到心疼。 拨通电话后,那边很快就传来了夜月的声音,问月灵在做什么,又说工作的事情不用担心,她能处理好。 月灵还是有些感动,蹲在地上一边吃饭,一边说:“正在吃饭,你若有空就过来吧。” “去你那儿?怎么?想我了?” “是啊!想你了,过来嘛。” “好,你等我,一个小时内保证赶到。不过,亲爱的,你得给我做好吃的,我还没吃饭呢。” “行,我这就给你做去。”说完,她挂断了电话,从床上端起盘子,一滴晶莹的泪珠也顺势掉进了盘子里。 又回到厨房时,她再一次打开了冰箱的柜门,从里面拿出来一株新鲜的蔬菜。但想了想还是决定再拿出一块肉来。她知道,夜月喜欢肉食,可却偏向清淡。于是,她决定简单点,就熬一点蔬菜肉粥,顺便还可以再凉拌一个深海肉菌。 深海肉菌并非肉食,这是一种海洋植物,形状有些像散开的花朵,颜色多为淡黄色,气味偏苦,入口滑嫩,具有很高的营养价值。 在商场里买的肉菌都是晒干的,因此需要先用温水泡一下,直到变回最初的形态为止,最后还要用清水清洗一两遍。 大概半个小时后,粥终于熬好了。月灵看了一下时间,估摸着夜月快要到了,于是将粥盛进了一个小盆里,接着又将小盆放进了冰水中,想着夜月一到,粥就不会那么烫了。 果然,仅仅只过了十分钟后,夜月就到了。估计是家里开车送的,要不然其它车辆是不可能这么快的。 扔掉手中的小包,夜月迫不及待地抱住了月灵,开玩笑说:“宝贝,为了与你见面,我都推掉了下午和哥哥去看电影。” 月灵知道她有一个哥哥,但叫什么却不知道,只是知道他有一个绰号,叫浪子,据说还是什么四少之一。总之,他就是一个游手好闲的人,经常在外边惹是生非。不过这个家伙对夜月可是疼得很,妹妹让他说一,他绝不敢说二。 月灵没有见过那个所谓的浪子,也不想见,所以对于夜月所说的和哥哥看电影,她一点兴趣都没有。当然,现在她也不可能再有其它兴趣了。 “你坐,我给你盛饭。”月灵说,转身就进了厨房。 看到月灵给自己做的饭,夜月有些傻眼了,说:“你就请我吃这个?” “就这个,爱吃不吃;我这几天心情不太好,没那闲心给你做什么大餐。” 夜月苦着一张脸,知道不能再计较下去,于是用勺子尝了一点,发现味道还不错。最后,她竟然连吃了三碗。月灵则一手托着下巴看着她吃。待其心满意足地表示吃饱了时,月灵这才从复杂的思绪中抽回神来,将茶几上的空碗和空盘一起收走了。 不一会儿后,月灵从厨房里出来,手中又捧着一杯果汁。她知道,这是夜月的习惯,雷打不动的坏毛病。 夜月跳起来,像个孩子一样接过了月灵手中的杯子,仰头就喝掉了一半。而月灵则是坐在沙发上,看着夜月开心的样子,她又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不过,对于夜月来说,她是有话想说的,自打一进门,她就已经发现月灵有些不对劲了。准确地说,是月灵脸上那一丝无助的神情让她感到微微地不安。但作为最好的朋友,她并不想问,因为她知道,月灵是会自己说出来的,这比自己去问要好得多。 然而,夜月等来的不是月灵的开口说话,而是悲伤的哭泣。惊讶之余,她紧紧抱住了这个一尘不染的女孩,却仍旧并未开口询问什么。或许在她看来,温暖的怀抱可能会成为月灵躲避一切伤害的港湾。而很明显,就在三天时间里,月灵受到了伤害,于是才会哭得那么让她心疼。所以,除了拥抱,她不想做任何多余的事情。 几分钟后,月灵的哭声终于停止了,心底的委屈也终于发泄了出来,三天的无助也终于有了一个暂时的依靠,就像滔天巨浪中的小船一样,在经历了几近崩溃的险情后,终于看见了闪耀在暴风雨中的灯塔。于是,她毫不犹豫地靠了过去,在星星之光里找到了能够躲避巨浪的港湾。 她抬起头,却看见夜月脸上的镇定与难过,还有成熟。她挤出一丝笑容来,觉得心里好受多了,于是准备擦拭脸上的泪痕。 夜月伸出手,夺过她手中的纸巾,然后为其拭去泪水,罢了又捧着她的脸,轻吻了她的额头。最终,她终于轻声问道:“你告诉我,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如果是,我一定让他在这座城市里死无葬身之地。” 没想到夜月会这么说,月灵赶紧摇起了头,说:“月,我恐怕不能去你们医院工作了。” 闻言,夜月一下子站了起来,随即就一脸怒意地说:“你必须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否者我不答应。你知道吗?我都和父亲说好了,我们会在一起实习一年,然后开始正式工作,还在一起的。但是,你现在反悔了,你什么意思呀?难道还有更好的去处吗?而且,你和我在一起,我保证你每月的薪水都不会低于五千块,难道还有比这更高的吗?当然,你若觉得低了,我可以再让他们给你加。” 月灵一脸错愕,没想到夜月竟然为她这个实习生索要了那样一个高额薪水,都快赶上抢劫了。 “回答我,给我合理的理由。”夜月又说。 月灵拉着她的手,让她坐下,然后说:“我确实不愿意,因为我总担心父亲会出事,所以想再陪他两三年看看。” “他又不是小孩子了,你应该担心你自己才对。” “可他现在被安保厅的人带走了,已经三天了。” 听到这里时,夜月终于是明白了什么。震惊之后,她赶紧问道:“安保厅的人以什么理由带走伯父的?” “谋杀案,但当时只是说请他过去协助调查而已。” “那么在这三天时间你,你和伯父再联系过吗?” “没有,我昨天亲自去过安保厅,但他们拒绝我与父亲见面。” “还有没有别的?比如安保厅的人有没有提到究竟与什么谋杀案有关;当时过来带走你父亲的人又究竟是谁?” 月灵稍微一想,说:“对方没有说,只说最近,不过当时为首的人自称是安保厅的副厅长。” “是他。”夜月说,眉头也紧跟着皱了起来。 “你认识那个人?能不能通过你父亲的关系让我见见我父亲。” 夜月轻轻地摇了摇头,说:“不可能的,带走伯父的人是安保厅的副厅长,这就意味着伯父涉及的案子一定极其重大了。而我父亲虽然与市政厅的关系很紧密,但说到底也仅仅是出于一种政治考量。当然,我父亲有四家一级医院,市政厅的人也必须要和他打好关系,因为医疗是排在民生第一位的。” “也就是说,对于我父亲,我只能无能为力地干等结果吗?”月灵有些失望地说。 “我不骗你,你真的什么也帮不了,但我又不可能看着你为此难过和伤神,因此交给我来办吧;不说能见到伯父,至少也应该能打听到究竟与什么谋杀案有关。” 月灵微微一笑,心里总算有了一丝希望。出于感激,她情不自禁地拥抱了夜月。 夜月又说:“这些天你哪儿也别去,就呆在家里,我估计安保厅的人一定会来找你询问情况的。你要记住,他们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但一定不要相信他们的话。再有,你把那面镜子和梳子交给我,我先替你保管着。” “就放你家里?” “放心吧,我才没那么笨呢;我去银行租一个保险柜,暂时存放在那里是很安全的。” 月灵随即点点头,起身就进了卧室,并很快将那两样东西拿了出来。将之交给夜月后,她说:“我再给你看一样东西,是父亲被带走前交给我的,当时安保厅的人并不知道。” “是什么?” “一个日记本,像那面镜子一样不知道来历的日记本;上面是父亲的一些日记。来,你跟我来。”说着,她把夜月从沙发上拉了起来。 月灵将夜月拉倒自己的卧室,立刻就从抽屉里取出了那本日记来。 夜月还是有些疑惑,瞧着这个大概只有一厘米后的黑色日记本,实在想不出它到底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但是,日记本一经入手,她立刻就发现了其中玄机——太重了。 坐下后,夜月翻开了笔记本,发现第一页只有第一行写着一个不完整的日期外,其它地方都是空白的。于是她又翻到第二页,黑色的标题——《我们似乎来自另一个世界》,立刻就使她感到震惊了。 《我们似乎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内容很短,只有三段话。 第一段话:我们从哪里来,又去往何方?或者就只有慢慢老去,然后死在这里吗? 第二段话:五年前开始做一些奇怪的梦,他们都拿我是疯子,认为我着了魔,于是借此把我踢出了公司。但雅姐相信我,最后帮我找了一份新的干净的工作。可是,这份干净的工作却并不干净,他们有时也都很残忍,我想我必须要尽快适应下来。 第三段话:月儿也常常做同一个奇怪的梦,这使我很担心,怕他们会去骚扰她,从而给她光明的人生笼罩上一层死亡的阴影。因为自认识雅姐,到获得她的帮助后,实际上关于月儿的一些情况,他们就已经通过我了解了许多。只不过我稍微可以放心的是,雅姐似乎还是很喜欢月儿的,或许哪天我出了事以后,月儿就只能托付给她了。 夜月的眉头皱得很深,她看着月灵,问:“你认为这是伯父的日记?” 月灵摇了一下头,说:“不像,完全前言不搭后语,或者上下完全无法衔接,所以我才觉得奇怪。” “确实,一个再没有文字功底的人都不会把日记写成这样。毫无疑问,这不是日记,更像是一种随性写作。但这里面却是有秘密的;他留给你,或许就是想让你知道这些秘密。” “那你怎么看?” “第一段是最奇怪的,什么叫我们来自哪里,又去往何方?什么又叫慢慢老去,然后死在这里。难道我们不是由父母所生吗?至于去哪里,难道这不应该由我们自己说了算吗?慢慢老去,然后死亡,而这一点不正是自然之术吗?” “第二段呢?” “第二段就简单了,简直一目了然,有疑问的是,伯父的新工作究竟是什么,为什么会把一份干净的工作又说成不干净;里面提到的‘他们’又是指的谁?” “我想过这个问题,父亲用了两次‘干净’这个词语,前一个很可能是指后一份工作,因为修理工人通常会整天与机械打交道,这样就不可能避免油污之类的。所以,前一个‘干净’指的是第二份工作。后一个则不是‘干净’,而是‘不干净’,意思可能是指工作表面很干净,但所做事情却有可能是违法的。至于这里的‘他们’,这就很简单了,肯定是指雅姐那帮人,就是说,我父亲很有可能被雅姐骗进了一个违法组织里。但奇怪的是,我父亲却想适应,而非选择揭露。” “那么第三段呢?我很好奇,你身上究竟隐藏了什么秘密。” 月灵微微一笑,看上去似乎不想在隐藏下去,也或许是不想瞒着夜月而已。她说:“简单来说就是梦,一个有很多场景的梦,也有人山人海的场景,但每一次不论在哪儿都能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是一个一脸笑容的女子,怀里还抱着一个婴儿。你知道吗?我甚至相信那个婴儿就是我自己。三天前我又梦到了她,还有一个一头白发的女子,最后我听到两个字:瑶瑶。虽然不知道是谁叫出来的,也不知道叫谁,但直觉告诉我,一定是那个怀里抱着婴儿的女子,瑶瑶则可能是那个婴儿的名字。另外我的父亲也很疑惑,认为那很有可能不是梦,而是一段真实的记忆。” “记忆?可按你所说,如果那个婴儿就是你的话,你那么小,当时是不会产生记忆的;即使有,也一定保存不到现在,还那么清晰。” 月灵点点头,说:“确实,但我所说的一切都是真实的,所有出现在梦境里的人都特别清晰。这样吧,我们也都不是学画画的,我随便画一样东西出来,你认真看看。” 说完,月灵立刻找来纸和笔,很快就画出了她梦到过的一样东西。 夜月仔细看了看,发现月灵所画的是一件长条形的器物,大致可以分为两部分;上部分很短,下部分却又很长,交界处呈椭圆形;整个下部分的宽度则是一样的,末端却呈三角形或者锥形。 “知道这是什么吗?”月灵问。 夜月摇了摇头,同时又想了想,说:“看上去像是某种武器吧。” 月灵立即点头,说:“确实是武器,统一的名称叫重剑,我在梦里还看到了许多。还有,我还看见了一座城市,房子都很低矮,人们的穿着也与我们完全不一样,我父亲说那可能是我们曾经的样子。” “你的意思是,你梦到了可能距今好几百年,甚至更久的一个世界了吗?可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你就不可能是那个婴儿了,更无可能是一段记忆。再有,我们不可能梦到自己来没有遇到过的任何事物,我们的梦境也只能局限在与我们有关的事物上。” “不,还有另一种可能,就是我们接触过,比如图书、电影之类的相关事物。” “这种可能性确实存在,但你肯定很清楚,我们没有接触过的。你可以好好想想,是否有看过类似的书籍呢?” 月灵连忙摇头,说:“不可能,也正如你所说,我们接触到的实物都是我们身边真实存在的。当然梦境本身也无规律可循,或许只是一种巧合,我也只是因为总梦见同一个人而觉得奇怪罢了。” 这时,夜月又轻轻摇头,说:“不可能的,如果只是你,那或许还能说得过去,但你父亲居然也做一些偏离了现实世界的梦,并且他似乎知道答案。还有,也或许有很多人像你们一样,就比如那个雅姐。你知道我现在在想什么吗?我感觉你父亲和那个雅姐,甚至那个秘密组织都有可能发现了某个不同寻常的秘密,而这个秘密就隐藏在第一段话里。” “确实,我也有这种感觉,然后开始怀疑父亲可能真的参与了某起谋杀案。” “你的意思是,谋杀案可能与那个秘密有关?” “除了这一点,我实在找不出其它合理的解释了。” 夜月点点头,说:“月儿,交给我吧,我现在就回去,你等我的消息。”说着,她立刻起身站了起来。 月灵拉住她,说:“后面还有一些,你再看看,晚点回去吧,或者今晚就住在我这里。” “也可以和你睡在一张床上吗?” “你若不介意的话,当然是可以的。” 夜月一听,激动得跳了起来,搂着月灵就在她脸上吻了一下,这可让月灵好生无奈。但从心里来讲,夜月的热情与活泼倒也真的帮了她大忙了,至少不会再觉得有多么孤单了。 两人再次坐下,夜月又翻开了一页,但这一页的内容却没有了标题,开行仍是一个不完整的日期,显示着四月十九日。内容只有一段,却比之前的三段都要长,也或许是没有分段吧。 而内容是:我一个人漫无目的的走在空旷无人的街上,四下灯火昏黄,影子被拉长,变短,又拉长,看上去有些张牙舞爪的样子,像极了梦里的怪兽,似要一口将我吞掉。这是真实的,我确信自己看到的只是影子,而不是梦里的怪兽,我也没有手握武器,决定要与之拼个你死我活。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一直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在做梦,还是在梦里又回到了那个兵荒马乱的年代;这让我很苦恼,于是开始尝试寻求真相了。下午见到了团长,他问了一个很奇怪的问题:我们从哪里来,又去往何方,这个国家真的存在吗?我们仿佛置身在一个巨大的谎言中,而编织这个谎言的人又是谁呢?他们一直为此努力,也不断有人为之付出生命。但电视里从来没有报道过,也当然不会报道,我这才知道,这个组织已经与另一个更庞大的组织在暗中较量许多年了。 夜月又翻到下一页,这一页仍旧没有标题,内容分为四段,日期已经到了六月四日了。 第一段内容:我又见了团长,目的在于向他索要答应我的报酬,我要用这笔钱为月儿买一部移动电话,我不想让她在同学面前因为出生而抬不起头来,希望她可以过得像他们一样快乐。 第二段内容:团长把钱给我了,多给了三千,说是给月儿再买点礼物,还说有机会一定要亲眼见一见。我很担心,怕月儿暴露她的秘密,说不定她会像其他人一样永远地消失。 第三段内容:傍晚雅姐约我吃饭,其间我们聊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这个国家到底有多大?我们为什么不能离开?城市的边缘为什么是不可逾越的电墙?雅姐提出这些问题,却又无一能答。她很无奈,最后说,总有一天会跨过去的,外面的世界就会一览无遗了。 第四段内容:陪雅姐散步,她一脸有心事的样子。走过天桥时,她问我为什么会有一个女儿。我无法回答,有很多事情都没办法回答,就好像做了一场梦,醒来时突然发现有人不知何时给了我一个家,还有一个乖巧的女儿。事实上她比我更清楚,生活在这座城市里的人似乎都做了一个梦,一切都那么不真实。最后,她与我分手,迷离的笑容里掩藏着那熟悉的冰冷。她说,明哲,明天又行动,你也要参加。她说完就走了,看着她的背影,我有些怅然若失,遂取出一支香烟来点上,然后看着屡屡青烟在昏黄的街灯下妖娆起舞。 “就这一段还行。”夜月说,还一脸的微笑。 “什么?”月灵不解地问。 “我说就第四段写得还有些色彩。”说罢,她盯着月灵,又一脸神秘地问“你身上到底藏着什么秘密啊,告诉我呗。” 月灵说:“是头发,我对所有人说,我的头发是故意染成绿色的,但其实不是,是天生如此。再有就是眼睛了;我的瞳孔在夜间会呈淡绿色,越黑的空间里,绿色则越浓,这就是我为什么不留院住宿的原因。” 夜月轻轻点头,又盯着月灵说:“从这四段话里不难看出,这个叫雅姐的人将你父亲带进了一个秘密组织,首脑应该就是团长。再有,这个秘密组织已经存在很长一段时间了,他们似乎在一边战斗一边寻找一些人,比如像你这样的人,而且可能有很多像你这样的人都遭遇了不测。最后,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你怎么看待自己与你父亲之间的关系?” “我能说的是,不管他是不是我的亲生父亲,我也不管自己从哪里来,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他最疼我,也是他把我养大的。” 夜月瞪着月灵,老不高兴地说:“你怎么能这么没良心呢?我也很疼你呀,只是没把你养大而已。” 月灵也回瞪过去,说:“要不要我以身相许嘛。” “真的?” “煮的。”月灵假意怒道,还伸手推了一下她的头。 夜月笑了笑,又翻开一页,这一页只有一段话,连日期都没有了。 内容是:已经过了半个月了,我还是做恶梦,梦见那个被我一枪打爆脑袋的年轻人,他伸出血淋淋的右手问我为什么。可是,我不知道,不知道为什么要开枪打死他,又为什么来到这个地方,我只知道自己完成了任务,解救了十二个孩子。雅姐每天都打电话来安慰我,居然还说会喜欢的,说不定我们以前还杀过更多的人。” “你父亲真的杀人了?”夜月还是有些难以置信地问。 在证据面前,月灵只好点头,但心里面却又一直不觉得父亲犯了罪,因为他解救了十二个无辜的孩子。可问题是,这究竟是怎样的十二个孩子呢?为什么有人要抓他们呢? 夜月也没有再分析出什么东西来,她又随即翻到下一页。这一页有些奇怪,上面没有任何文字,而是几幅简单的画,简单到全由线条构成。 然而,夜月还是很快明白了其中原因,因为其中有一幅正是月灵刚才画出过的重剑,其它的虽然在形式上各有不同,但细细观察就会发现,所有的重剑都分为两部分,也都是上短下长。除了重剑以外也有其它的属于那个时代的兵器,有些看上去很奇怪,整体呈圆形或者椭圆形,又或者干脆就是一个环,看上去要有多别扭就有多别扭。当然,月灵的父亲不是画家,他可能只是画出了一个平面而已。 接着,夜月再次翻页。与之前相同,这一页显示的时间仍旧不完整,文字内容也不多。可当她一读时,整张脸就红了起来。 内容是:雅姐约我吃饭,地点就在她的家里。这个女人做得一手好菜,这是我唯一喜欢她的地方。我们一边聊天,一边喝酒吃饭,最后都在烈酒的麻痹下乱成一团,由此我看到了她的身体。她拉着我的手,让我抱紧她,就这样,我们接吻了,最终都迷失在了情欲的欢乐中不可自拔。她背对着我,单薄的床单只遮住了她修长的小腿,白皙的大腿却暴露在外边。我看着她光洁的后背,然后问她,为什么背上会有纹身。她回答我说,我忘了,想不起来了,梦里依稀记得那很重要。我也觉得很重要,因为月儿的后背上也有相同的纹身,在她很小,甚至刚出现在我身边的时候,我就已经发现了。 “你背上也有?”夜月问,一脸惊讶。 月灵摇摇头,说:“不知道,我又看不见。” “那你转过身去,我帮你看看,顺便也描摹下来。” 月灵嗯了一声,随即转身,又自己撩起了后背的衣服。 夜月凑近看了看,发现确实有纹身,但整体面积不大,大概也就巴掌大小,呈不规则的圆形,从其整体细节来看,像是某种不知名的动物头像。 “能看出来是什么图案吗?”月灵问。 “你等等,我也说不上来,等下你自己看吧。”说着,她从床头柜上拿过来一支笔,就在日记本上仔细画了起来。 大概二十分钟后,夜月终于完成了纹身的描摹,然后将之交到了月灵的手上。 月灵看了很久,越看就越是迷惑。这不是因为她也像夜月一样对其一无所知,而是她敢确定,这个纹身图案实际上就是一种动物头像,她在梦里见过很多。但遗憾的是,她并不知道这种动物具体叫什么,只是对其有一个体态上的了解而已。 “能辨别出来吗?”夜月终于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是一种动物头像,在梦里见过。”月灵答道。 “能具体描述出来吗?” 月灵仔细回忆了一下,然后说:“这种动物有健全的四肢,身上大部分呈火红色,颈部呈白色;全身都是细细的绒毛,有一条红色的尾巴,也是毛茸茸的;头部不大,有两只竖起的耳朵,呈锥形。眼睛就不好描述了,嘴部则是向外伸出的,尖尖的那种。再有,其身长大概在一米左右,不属于直立行走动物。” 听着月灵的描述,夜月一边想象着,又一边搜寻着自己的记忆。可不管她如何努力,那种动物的体态也不能像实体一样出现在脑海中,月灵的描述对她来说只是一堆碎片,怎么也拼不出全形来。 想了想,她又问月灵:“除此之外还有没有别的,比如具体的景致什么的;如果有人名的话,那就更好了。” 月灵也回忆了一下,说:“人名没有,从来没有出现过,至于景致,这可就让人摸不着头脑了。梦境里有很多场景,但细分下来只有两样,差距特别大;首先,房屋低矮,大多只有几米高,而且非常古老的样子,基本上都是木制结构,就连地上都是泥土;其次,后来梦境里又出现过另一个场景,此场景的内部设施就与我们今天的生活场景很像了,给我的感觉是,两个隔了几百年,甚至更久的时代突然重叠在了一起。” “那最近呢?这三天里还有做那些奇怪的梦吗?” “昨晚做了,又是一个全新的场景,看见了许多人,黑压压的一大片,地上全是倒塌的房屋建筑,大火一直在烧,浓烟像乌云一样遮天蔽日,似乎是刚经历了一场浩劫。” 夜月若有所思地盯着月灵,似乎是在观察她的情绪,好以此来判断她的讲述究竟是不是真实的一样。 停顿了大概一份钟后,夜月又将日记翻到了下一页。这一页的文字内容一共有三段。 第一段:团长再次召集了我们,商议如何执行“猎手计划”。对于这次计划,有一半的人表示放弃,理由是,都克莱只不过是一条杂鱼,不可能知道核心机密。但雅姐却表示可以放手博一回。 第二段:团长单独把我和雅姐留了下来,我们这才知道,团里已经有不少人知道我们的事了。团长有些激动,说可以为我们证婚。但是,我可怜的月儿,她同意吗?她能认一个从来没有见过,且还是杀人不眨眼的女人做母亲吗? 第三段:计划最终取消了,都克莱还可以多活一段时间。雅姐有些不高兴,认为我们顾虑太多了。最后,分手之际,她提出要见月儿,我又断然拒绝了,然后我们又这样不欢而散了。 “你听说过都克莱这个人吗?”月灵问。 夜月横了她一眼,说:“他就是几天前被刺身亡的文化部前任部长。” “是他!” “对,一定就是他。” “那安保厅对我父亲提到的谋杀案,难道就是指都克莱吗?如此说来,我父亲岂不是死定了。” 夜月赶紧放下手中的日记本,转而伸手紧紧地抓住了月灵的手,安慰道:“你放心,我会替你想办法的,就算最后真的定了刑,我也会像你父亲一样照顾你的,再者说,他们不是放弃计划了吗?” 月灵摇摇头,说:“没有,他们最后还是执行了。” “上面写了?” “是的,你自己看吧。” 夜月又赶紧翻开日记本,只见上面只有一段话。 内容是:过去两个月了,我本来觉得可以过去好几年,甚至永远,我和雅姐因此都很惊讶。但更让我们感到惊讶的是,团长决定亲自出马,我和雅姐负责接应。晚上九点,我们驱车来到了都克莱的住宅;对于那种近乎变态的智能雷达,团长很轻松地将其破解了,也只是用了一块不起眼的磁铁而已。四十分钟后,我们安全撤离,但团长一脸冷漠,似乎心事重重。雅姐开着车,问团长为何闷闷不乐,都克莱有没有交代十号文件的存放处。团长轻哼了一声,像是在嘲笑什么,最后终于说,都克莱死了,被一颗冰弹击中眉心,如此一来,他们就能把罪责推到我们身上来了,从而又让本可以到手的秘密再次沉进了深不见底的深渊。 “看来当初我至少猜对了一样,那就是,都克莱是被自己人干掉的,目的就在于堵住他的嘴。至于堵什么,这就肯定是雅姐所说的十号文件了。而忧中带喜的是,你父亲并没有实施谋杀,只能算是谋杀未遂,如此便还有被释放的希望。” 望着夜月脸上的微笑,月灵知道她是在安慰自己,于是说:“我父亲只是一个替死鬼而已。” 夜月叹了一口气,说:“我们还有机会的,至少他们还要通过庭审,然后才能宣判到底有罪或无罪。当然,即使撇开都克莱的案子,你父亲这回也够呛。不过咱们也还没有到山穷水尽的地步,那个雅姐或许会设法营救,又或许我们可以先找到她。” “然后呢?说不定我们也会被杀死灭口。”月灵有些轻描淡写地说。 “你怎么能肯定呢?”夜月反问。 “你继续往下翻吧,只剩最后一篇了。” 夜月将信将疑,随便一翻,这才发现月灵的父亲并没有记录太多事情,后面剩余部分全是空白的。 翻到最后一篇日记时,夜月多少还是有些惊讶,因为上面只有一句话:月儿,快跑,藏起秘密,去一个别人找不到你的地方,然后隐姓埋名。 “为什么不亲口告诉你?”夜月立刻问,还很是生气。 “或许他没有想到会这么快被抓吧。至于这句警示,我认为这是他被抓前匆忙写下的。而关于所有记录的事情,应该只是他随性所写吧;如果是真想告诉我什么的话,他大可以亲口对我说,何必如此麻烦呢?” “确有有这种可能,但我认为可能性不大,因为这里面有关于那个组织的一些信息,甚至直接提到了犯罪,这就等于如实招供了,难道他就不怕有一天被安保厅的人发现吗?” “那你的意思是,他还是想通过这种方式来告诉我一些事情吗?可是为什么呢?” “或许就如你所言,他没有想到会那么快被抓,匆忙间才留下了让你躲起来的信息。我们不妨试想一下;如果他没有被抓,那他以后还会再继续记录下去吗?我认为可能性是很大的,就是说,他可能从一开始就决定以这种方式来掩藏自己的秘密,然后在某天传到你的手上。” 月灵使劲甩了甩头,说:“听你这么一说,我现在的心里好乱,也很怕,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夜月微微一笑,轻轻抱住了她,伏在她的肩头说:“你可以担心,但一定不要怕,因为还有我,我会保护你,不会让你受到任何伤害的。” “那我该怎么做呢?” “赶紧收拾一下吧,我们一起离开;你先住到我那儿去,在那儿会有很多人保卫我们的安全。至于这本日记,我建议现在就烧了它,从而不留任何痕迹;镜子和梳子则按先前说好的办,它可能会给我们带来意想不到的收获。” 夜月说干就干,随即就把床下面的抽屉拉了出来,又一把把里面的衣物全给抱了出来。 月灵甚至都还没来得及犹豫,见夜月手忙脚乱的样子,这让她从心底感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温暖,也是她第一次见到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人为她着急,还为她出谋划策,以至于冒险。于是,她也立刻收拾起来,将夜月弄乱的衣服再一件一件的折叠起来,最后在床的另一边的抽屉里出来一个行李箱,将差不多所有的衣物都装了进去。 就在夜月准备将抽屉送回去时,她在抽屉的一角又发现了一个盒子。盒子很小,只有拳头大小,是木制的,呈暗红色。 “这是父亲给我的,里面有一枚戒指,我从来没有戴过。”月灵说。 夜月立刻打开了盒子,只见里面装着的确实是一枚戒指。其实,与其说是戒指,还不如说是指环,因为这枚所谓的戒指就只是一个环,宽厚度几乎是一样的,大概有三个毫米,颜色是诡异的黑色,已经黑得发亮了。 “也一并带走吧,可能另有玄机。”夜月说,随即就将盒子盖了起来,又随手扔进了行李箱里。 随后,夜月又拨通了一个电话,让家里的司机过来接一下。但出乎意料的是,接电话的人并不是司机,而是她的哥哥。对于他为什么会在车上,夜月并没有问,只是简单报了一个地址,然后就挂了。 收起电话后,夜月颇为无奈地说:“我哥在车上,刚好就在附近,说是过来找俩朋友的。” “你哥到底叫什么名字呀,你怎么从来不说呢?”月灵问。 “反正很少有人叫他名字,就算在家里,大家也都叫他小名。他小名叫石头,几乎所有人都不敢叫他本名的,除了我以外。” “还有这回事?难道他的名字有古怪?” “好像没有,算了,你就叫他石头吧。” 说话间,夜月的电话突然就响了起来。她按下通话键,电话里立刻传来了一个男子的声音,听上去有些粗糙,说是已经到了。 月灵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就寻思着夜月的哥哥可能就在附近某条街上,一定十分近,否者不可能这么快。 夜月拉起行李箱,说:“走吧,跟着我。” 两人一前一后,显得非常小心,就跟入室行窃的小偷差不多。 走到楼下时,月灵远远地看见,一辆黑色的汽车就停在那里,车门外还站着一个人,看上去有些高大。 待真正走近时,夜月立刻与之介绍说:“这位就是月灵,我最好的朋友。” 对方一脸笑容,随即就向月灵伸来了右手。但让月灵没有想到的是,夜月恰在此时将哥哥的手给挡了回去,还说没那个必要,知道是谁就行了。 月灵多少还是有些不满意夜月的行为,总感觉她有些蛮横无理,而且她的哥哥看上去完全和她平常所讲不一样,至少现在看上去有些文质彬彬,穿着也很正经,唯有头发被染成了黄色,右耳朵上还打了两个耳洞。总的来说,这个身高接近两米的男子并没有让她觉得有糟糕的感觉。 “上车吧,天快黑了,我请你们吃饭。”石头说,然后拉开车门,自己先钻了进去。 夜月有些不满,遂哼了一声,只好自己打开车门,先把行李箱塞了进去,然后才让月灵坐进去。 似乎是因为月灵的关系,石头把车开得很慢,最后绕过街区开上了通往一环线的快速汽车行驶道。 在车里,夜月仍旧不满地问:“你怎么会在这里?又和那群不三不四的人来往了吧。” 石头笑了笑,很是不屑地说:“你交的那些朋友就很正经吗?他们哪个不是名门望族的后代?” “至少现在不和他们来往了。” “有分别吗?你一直觉得那些人不干净,好像无恶不作似的,但却我认为他们要比那些富家少爷小姐们更诚实。你一直用你做人的标准去衡量所有人,与你同类的就圈在一起,不同类的就尽量排斥;你有没有想过,你怎么能肯定你认同的那些人就一定是你的同类呢?又是通过什么确认的呢?我看不外乎两种吧,生活境遇和兴趣爱好而已。而这两点恰恰是最庸俗的,说得不好听点,这就叫愚昧无知。” “哼,就跟自己多伟大似的,你怎么不说自己一直在外面闯祸的事情,你进安保厅的次数比回家的次数还多。” “那是因为总有人欺负我们,所以一定要反抗嘛。” “反抗个屁,你一进安保厅就立马蔫了。” 石头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同时还启动了自动驾驶程序,然后转身看着不说话的月灵,脸上还有一股神秘的笑容。 夜月拿眼睛横着他,一脸不悦地说:“管好自己的眼睛,最好不要有不该有的念头。” 月灵立刻拉了一下夜月的手,示意她不要过多纠缠下去,只管坐着就行了。 但是,石头却并不那么想,他先是一笑,然后又转过身去说:“月灵的父亲叫月明哲,原是能源公司的员工,后来被炒掉了,再后来进入了一个名为调查兵团的神秘组织,曾犯多起谋杀案,现在已被捕入狱了。” 月灵和夜月都愣住了,感觉石头话里的每一个字都那么刺耳,甚至还有一种惊心动魄的感觉。毕竟这是她们想要保守的秘密,安保厅的人也不可能对外公开此次事件,既然如此,石头是怎么知道的呢?而且居然还先她们一步知道了那个神秘组织的名称。 石头不再言语了,而是点上了一支香烟,接着又摇下了车窗。而车里也因此突然安静了下来,只剩下了汽车疾驰而过时所产生的呼呼风声了。 在月灵能想到的可能里,石头因为无数次被逮进安保厅,加之其父亲与市政厅的关系,那么他要在安保厅那里知道点事情也就不足为奇了。 但是,她并没有想到另一点,调查兵团一直在暗中与另一个更庞大的组织对抗,这种行为毫无疑问是不把市政府放在眼里,那么市政厅就一定会想法将之铲除掉,又或者这个更庞大的组织就是市政厅本身。而通过都克莱的案子就不难看出,关于调查兵团的一切都应该是绝密,所以石头是不可能通过安保厅知道调查兵团的存在的,最多可能是出于巧合而刚好碰到了月灵的父亲。 另外,还有一点对月灵来说也很重要,她也同样没有想到,那就是,石头说她是月明哲的女儿,这就表示安保厅也一定调查过她,甚至还有可能一直在暗中监视。” 而她现在能想到的是,自己做了一个很愚蠢的决定,不该对夜月吐露那些事情,因为这等于是把她,甚至她的整个家庭都拉进了犯罪的嫌疑里了。还有,石头的话也很明显不是一时的逞能,他是话里有话,只是碍于夜月,这才没能说得通透罢了。 被凉凉的冷风一吹,月灵立即就清醒了过来。看着树林外的灯火,她又一次难过得掉下了眼泪,并开始后悔,开始自责——为什么不听父亲的话,躲到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去呢?但她又根本不知道,甚至就连她父亲也不知道,若是孤身一人,想要找一个藏身之所是完全不可能的,这等于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汽车驶下快速行车道后,石头又换成了手动驾驶,在出口处,他拐上了去往一环线第三街区的路。 几分钟后,汽车在一栋三层小楼前停了下来。 三个人一起下了车,夜月很是生气地问:“为什么在这儿停车?” 石头不言不语,从车上将月灵的行李箱取了出来,然后说:“很抱歉,我不能带你去我家。” 与夜月的愤怒相比,月灵只是轻轻一笑,又立即接过行李箱,还说了一声谢谢,最后就独自一人走了。当然,夜月不可能妥协,正如她所承诺的那样,她要保护月灵,要一辈子保护她,然而说到底这又只是她一厢情愿的不过脑子的想法,至少月灵肯定会这么想,所以她走了,很干脆的走了。 石头把夜月强行拉上了车,又锁上了车门,任凭她怎么反抗,石头这一次也铁心了。于是,在昏暗的灯光中,汽车尾部喷出两束蓝色的火焰,最后在一秒钟内消失得毫无踪影了,比月灵还要干脆。 看着他们终于走了,尽管自己也决定要走,但她还是有一种被抛弃的感觉,这也就成为了最终的理由。接下来,她哭了,放声痛哭,像被父母遗弃于世的孩子。 八点的黑夜依旧如白天,路上依旧行人如织,有人嘲笑而过,有人吹起口哨,也有人投以关心,但没有人带她离开,去一个别人永远也找不到的地方。 月灵拖着行李箱,漫无目的的走着,偶尔也看看路边的酒店什么的。可一想到身上并无多少钱时,她又只能继续往前走。 快到十点时,她再也走不动了,但巧的是,她正好站在一个公园的入口处,两边都有椅子可以坐,唯一不好的一点是,公园里太过黑暗了一点,只有街边的街灯为她撑起了一小片光明。 她在椅子上坐下,又举目四望。突然,她终于下定了决心,决定还是回家。 确实,她也只能回自己的家。她想,首先,安保厅的人不会拿自己怎么样,自己又没犯罪,怕什么呢?其次,呆在家里或许还能等来意想不到的人,就算要死,那也一定要死在自己的床上。 休息了十几分钟后,她决定乘车回二环线。可当她准备起身离开时,一个一头黄色头发的青年却鬼使神差地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然后拦住了她。 月灵有些害怕,知道对方是一个混混儿,于是拖着行李箱就开始走。不过对方却似乎很有闲情,竟然倒退着又追了上来,还吹了一声口哨。 这时,月灵不得不停下脚步,问道:“你想怎么样?要钱?可我也没有。” 对方嘿嘿一笑,说:“什么都不要,只是想告诉你,后面有人跟踪你。” 月灵立即愣住了,随即又转身看了看,只见身后二三十米的路边果然停着一辆黑色的汽车;借助微弱的灯光,她还看到车上前排坐着两个人,也正好在盯着自己。当然,这还不能说明什么,因为她很清楚,后面的人也有可能是在跟踪面前的这个混混儿而已。 “你往左看,能看到一条巷子,有红灯那条,现在你要假装为了摆脱我,然后走进那条巷子,我带你离开。” 月灵又打量了他一下,说:“我为什么要相信你呢?说不定后面的人是想逮你,而你想把我骗进巷子里,然后以我为人质吧?” “我叫严歌,严肃的严,歌声的歌;我是雅姐的人。” “你是调查兵团的人!”月灵惊道。 严歌点了一下头,又看了一眼前面的车,说:“后面的人是安保厅的人,早在三天前就一直在暗中监视你了,等我们知道你父亲被抓的消息以后,此时再想接近你就很困难了。好了,作出决定吧,是跟我走,还是被请进安保厅?” 此时的月灵是犹豫不定的,事实上在她看来被请进安保厅要比被调查兵团的人带走要安全得多,至少前者代表着政府和正义,而后者却带来杀戮与死亡。 就在月灵犹豫不决时,严歌突然骂了一声,说了“我靠”两个字。但月灵还是没有反应过来,她仍旧在犹豫,在斟酌选择的利弊。可是,严歌刚一骂完,几乎立刻就拉着她跑了起来。 月灵机械地跟着,手里还拖着一个行李箱,速度自然快不起来。而等她彻底明白过来,想要挣脱严歌的手时,她听到了来自身后的枪声。 严歌没有理会,或许是知道那只是一种警告,他的任务是要带月灵安全离开,而巷子就在眼前,已经只有不到十米的距离了。 然而,就在那一声枪响之后,对面巷子里却突然亮起了刺眼的光束,这使得严歌不得不停下了奔跑的步子。与此同时,更多的光束也从四面八方亮了起来,就这样,他们还是被包围了。 十几个人开始走下车来,车灯依旧亮着,严歌和月灵都站在原地,并用手遮住刺眼的灯光。 在感知中,月灵觉得有人正朝自己走过来。也确实有人在朝他们走过来,这个人正是在三天前亲自抓走她父亲的副厅长。 “带走。” 月灵听见了,也知道说话的人已经站在了自己的面前。但她并不害怕,只是觉得有一丝窘迫,不知道说什么或问什么,仿佛自己真的成为了罪犯似的。 最后,被带走的人却只有严歌,他已经被戴上了手铐,又被两个人押进了囚车里。 严歌被带走,那些负责抓捕的人也大都走了。月灵终于放下了遮住眼睛的手,然后看清了站在自己面前的人究竟是谁。 “我不认识这个人。”月灵立刻说。 “可我们却看到他在拉着你逃跑,这怎么解释?”副厅长说。 “他胁迫我,可能也是要抢劫。” “胁迫你?胁迫你什么?你明明看到了我们,为什么不大声呼叫呢?好了,虽然不排除你与他只是刚认识的可能,但只要你与之接触过,那可就有大麻烦了,因此现在你必须跟我们走。” “去哪儿?” “你说呢?” 月灵终于松了一口气,知道接下来会去安保厅。不过她并不感到害怕,因为去安保厅说不定还能见到父亲;再有,那副厅长并没有像对待严歌那样来对待自己,这就说明自己仍是安全的,跟他们走一趟也算得上是真正的协助调查吧。 上车之后,副厅长坐在后排。月灵也一样,两人中间隔着一个空座。 车开出去以后,副厅长对月灵说:“我听手下人说,你去过安保厅了,想见到你的父亲;这个案子暂时全权由我负责,所以我希望你能把你知道的一切都说出来,这样也等于帮了你父亲,说不定最后在量刑上会有很大程度的酌情减刑。” 月灵看了他一眼,显得极其冷静地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首先,我不知道我父亲究竟犯了什么罪;其次,你们似乎也没有足够的证据来指控他。已经三天了,你们把我父亲非法拘禁了三天,此事我一定会向人权委员会提起诉讼的,你们就等着接受处罚吧。” 然而,在这位副厅长面前,月灵的冷静却让他不屑一笑,他甚至觉得已经从对方的超常冷静中闻到了犯罪的味道。 “你父亲涉嫌多起谋杀案,我们虽然没有足够的证据指控他,但仅凭手上现有的证据也能让他把牢底坐穿。月灵小姐,我想告诉你的是,知情不报和刻意包庇犯罪,这已经等于直接参与犯罪了;还有,你才刚刚毕业,还有美好的未来;你会有自己的爱人,自己的家庭,自己的孩子,难道你想让这一切都从此化为泡影吗?如果你协助我们侦破了此案,不管我们能不能抓到幕后真凶,你和你父亲都能获得元首的特赦,还可以从此平步青云。” 听对方这么一说,月灵也来了兴趣,但却不是因为什么元首的特赦;她也很清楚,一旦父亲告密,这就等于直接宣判了自己的死刑。真正让她感兴趣的是,副厅长说到元首特赦,这是不是意味着他见过元首呢?而她之所以对这个感兴趣,那是因为生活在这座城市里的人几乎没有人见过元首,只是知道有这么一个人罢了。 “我不强迫你,你并不是罪犯,至少现在还不是,因此我会给你充足的时间来考虑。”副厅长又说。 月灵轻笑,问他:“你见过国家元首,是不是?” 副厅长闻之不禁一愣,再看对方时,却见一脸笑容,这可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这很难回答吗?”月灵又问,脸上仍旧残留着那一丝神秘的笑容。 “坦白地说,我没见过元首,只有厅长有资格见到,我这个副厅长没有那样的荣幸。” 月灵微微一点头,又问:“那什么样的人才有那样的荣幸呢?” 副厅长犹豫起来了,他的确知道,但却不知道月灵为什么要问这些与案件无关的问题,这使他忍不住心想,难道只是一时兴趣?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在这座城市里只有市政厅的人有资格见到元首。当然你们安保厅也归属于市政厅,至于见国家元首,应该是只有正级以上的人才能见到吧。所以这并非是什么荣幸不荣幸的事情,归根结底,这是一个职务高低决定涉猎范围的问题,或许也是一个权力问题。” 副厅长稍稍有些动容,他完全没有料到,这个才刚刚走出校门,都还没来得及真正接触这个社会的女孩,竟然对他们市政厅内部的事情会有如此之深的了解。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好像是医学院毕业的吧。”副厅长说。 “是的,你的记性很好。” “那我就有理由怀疑,你所知道的这些都是你父亲告诉你的,那么你就有了直接参与犯罪的嫌疑了。” “厅长阁下可真会联想啊!”月灵不屑地说。 “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难道有些问题需要我来问才会有答案吗?请允许我再问你一个问题吧;你口口声声说我父亲犯了谋杀罪,那好,如此就请你告诉我,他到底谋杀了谁,说不定我还真能帮你想到点什么有用的信息来。” “这不可能告诉你,这是机密。” “好吧,尊敬的厅长阁下,请问你有没有想过,我们这个国家到底有多大呢?为什么我们终身都不能离开这里?为什么我们总是一成不变,穷人永远是穷人,富人永远是富人;我们的命运到底掌握在谁的手里呢?最重要的是,元首还为什么总是藏头露尾呢?” 副厅长盯着月灵,这一次他在她的脸上看到了一丝困惑,而不再是先前的傲慢。不过他自己也似乎掉进了困惑里。 比起月灵来,这位勤勤恳恳,兢兢业业的副厅长显然要更无助一些。其实他完全可以不用理会,可以继续做他的副厅长,也继续做着荣升厅长,然后就能见到伟大的元首的美梦。但不知道为什么,月灵的话却深深地刺痛了他那敏感而又脆弱的某根神经。 他是一个有家室的男人,收入颇丰,月薪将近一万,能够让妻子和孩子过上优越的一环线的生活。但高收入却又使得他不得不将大部分精力都投入到危险的工作中,从而忽略了对家庭的呵护以及应该承担的一部分职责。 他还记得,妻子已经有了离婚的念头,甚至已经模模糊糊地提了出来。这个发誓一生效忠国家,效忠元首的男人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妻子总是不知足,总是还想要更好的生活呢?难道一环线内的生活还不够好吗?外面的人可是用尽手段也想要进来的。 其实,妻子所谓更好的生活并不是指更高的物质追求,对于当下的物质条件,她早已满足。而她得不到满足的仅仅是遥遥无期的承诺;她是多么希望回到过去两个人刚认识的时候啊!甜甜蜜蜜的,每天都可以在下班后一起吃顿晚饭,一起散散步,周末还可以一起去看电影或者一起在公园的长凳上吹着清风,看一本共同喜欢的书,听一首共同喜欢的歌。但是,这些都已经成为了过去,丈夫总有忙不完的工作,也总有应酬不完的应酬,他总是很晚回家,甚至有时连续半个月不回家。她知道,男人的野心终于膨胀起来了,然后甩下曾经的山盟海誓,就这样一步一步地迷失在了虚荣与权力的争斗中。 但他依旧还深爱着自己的妻子,于是一次又一次地与她发生争吵,最后往往喝得烂醉如泥地回到家里。刚开始时妻子还是很心疼,会扶他去床上休息,可到了后来,他终于在她的眼神里看到了一丝厌恶。 然而妻子对于他的冷淡却并没有让他彻底明白,反而让他从此对名利的追逐变得愈加疯狂起来,就比如暗地里私自抓捕月明哲;他以为只要成功将这个案子告破,厅长那个老废物就差不多该退位了。 愿望总是那么地美好,可现实却又往往不敬人意,他万万没有想到,月明哲竟然一句话也不说,只等最后的宣判。于是他把希望寄托到了月灵身上。可是,他又一次没有料到,仅仅第一次交锋,自己就莫名其妙地被泼了一身的冷水。 当然,究竟算不算是冷水,这还得看他自己究竟怎么看。但毫无疑问,他动摇了,就是说,月灵的话即使不是冷水,那也至少从某个方面给了他一点启示;这个在权利漩涡中挣扎了这么多年的男人这才意识到,自己可能真的就是一个一成不变的人,命运也早就被某个人牢牢锁住了,而不是像从前认为的那样,命运是掌握在自己手里的。 “你问了我那么多问题,是否也该回答我一个问题呢?”副厅长说。 “若是关于我父亲的案子,那我真的无话可说。”月灵若无其事地答道。 “咱们先不讨论案子的事情,说别的吧,比如你为何会如此冷静。” “你说错了,我从来就不是一个冷静的人,现在你觉得我很冷静,那是因为你在问我不知如何作答的问题。” “你可真有意思,真的,这不是恭维。那么,你真不认识与你一起的那个混混儿吗?” 月灵立刻警觉起来了,若说不认识,一旦那个家伙在安保厅那里说了实话,那自己就有麻烦了;可如果说认识,那又是什么时候认识的呢?关于他更多的情况,自己可是完全不知道的。 “你的犹豫告诉我,你在想法逃避我的问题。”副厅长说。 月灵微微一笑,说:“你之前也沉默了好久,由此可见,你也有自己的秘密。” “噢?此话怎讲?难道你能猜出来?” “那你倒是抬举我了,我想说的是,在这个世界上是没有公平可言的,甚至不存在公平竞争。而有些你认为没什么能量的人,说不定一句话就可以让你粉身碎骨。” 听到最后四个字时,这位副厅长也不禁有所动容。因为月灵的话绝非危言耸听,在这座城市里的确有很多人是他不敢得罪的;虽然这些人都不是市政厅的要员,但一想到一成不变这个词时,他立刻就明白了月灵为什么底气十足了。 “你和夜家是什么关系?据我所知,你和夜无明的女儿是朋友,她倒确有可能维护你。” 月灵也有些动容,因为她不想连累夜月。但她没有想到,副厅长居然会立刻问倒夜家,这说明安保厅早就对自己有过比较深入的调查了。 她装作无所谓的样子,说:“我和夜月只是朋友,仅此而已。当然她不一定真拿我当朋友,毕竟我们的身份背景悬殊太大。你知道,一环线和二环线的人总是不好相处,自然就更别提三环线和四环线的人了。” “可她却在帮你逃避我们。” 月灵不屑地笑了笑,盯着副厅长说:“你们这些人是不是天生的神经过敏?她并没有帮我逃避什么,只是告别而已;再者说,即使她真在帮我逃避什么,那也是人之常情,这说明我们的关系还是很好的,难道人这一生有一个知己朋友也犯法了吗?而且我不是也没逃走吗?如此你又何需再多虑呢?” “或许吧,但我们一定会调查清楚的。” “当然,这是你们的职责所在,我表示理解。” 副厅长笑了笑,知道月灵说了谎,但自己又还真没办法在短时间内拿出有力的证据来,而且想要调查夜家,这还必须得经过厅长和市长才行,否者自己就真有可能遭到比解职还要更严重的处分。不过他又同时相信,如果夜家真的有人参与其中,自己只要能拿到证据,到时候即便是厅长和市长出面,他也可以保证自身的利益不受任何损害,甚至反而还有很大可能晋升。 接下来两人没有再说任何话了,就一直沉默地坐着,直到车子驶进安保厅为止。 下了车后,严歌被带到了别处,月灵由于带有行李箱,因而被带到了安检室。 副厅长并没有离开,而是一直跟着月灵,待到了安检室时,他又支走了其他两人,然后单独带着月灵见到了一个负责安检的女人面前,简单交代了几句就关门离开了。 月灵看得很清楚,副厅长走的时候明显情绪有些低落,像是碰到了什么难以解决的问题一般。正当她感到有些好奇时,那个女人远远地叫了她一声,又让她打开行李箱,说所有的物品都需要经过严格的检查,有些物品还得经过特殊的扫描。 衣物被一件一件地拿了出来,月灵只是看着,满不在乎的样子。不过随着那个小盒子从衣服兜里被取出来时,她终于知道自己可能要有麻烦了。 “盒子里是什么?”那女人问,态度还算温和。 “一枚戒指。”月灵只能如实答道。 对方立刻打开了盒子,只见里面的确是一枚戒指,看上去像是某种金属制品。而根据相关条例,所有的金属制品都必须要经过扫描,目的在于弄清是否属于危险物品。 女人取出戒指,用拇指与食指捏住,然后微微举起来看了看,最后又将其平放在了左侧的金属检测仪上。当检测仪启动之后,平台两边的扫描针上出现了一束很细的绿光,之后则来回对戒指进行了长达十几次的扫描检测。 检测仪的旁边连接着一台智能电脑,月灵知道,现在的电脑画面上一定显示着戒指的内部组成图案,只是现在看不见而已。但扫描检测结束之后,智能电脑又一定会说出最终的检测结果来,这与医院那些人体全面扫描仪的原理是一样的,唯一不一样的是,前者是检查某物体的组成,后者则算检查损坏处。 果然,扫描检测结束后,智能电脑说出了检测结果:主要材质为陨石,以铁元素为主,同时含少量不明金属,年代距今约一万年左右,此检测结果不代表最终结果。 这一刻两人都被检测结果吓得汗毛倒竖,使她们如此的原因并不是戒指的特殊材质,而是存在的时间。月灵更是在心里惊道,天啦!一万年,父亲究竟从哪里得来的这个东西,陨石又是什么玩意儿啊! “你就在这儿,哪里也不准走,等我回来,明白了吗?”那女人说,接着又一脸惶恐地跑了出去。 月灵压根就没有听见,现在她的脑海里全是父亲的影子,心里仍旧没有平静下来。 过了几分钟后,那女人又回来了,同时与之一起的还有副厅长。 这时,月灵从椅子上起身,她刚想开口,副厅长就已经捏着那枚戒指来到了身前,使她想要说的话全部又都咽了回去。 “你告诉我,这戒指是你从哪里得来的?”副厅长问。 “捡来的。”月灵立刻答道。 “哪里捡的?为什么不自己戴着,而要装进一个木盒里呢?” “我不喜欢戴首饰。” 副厅长点了一下头,又把那个木盒交给了那个女人,并让她对木盒也做一次检测。 那女人有些迟疑,说:“这个检测仪主要检测金属,木质物品不一定检测得出来,要不等到明天再做吧?” “试试吧,至少它能检测出年代久远。”副厅长说。 “好吧。”女人点头同意,随即就将木盒放倒了检测仪上。 大概三十秒钟后,检测仪的工作就停止了,连接的智能电脑又给出了检测结果:断定为木质,何种木质不详,年代断为三十年至三十五年之间,此检测结果可代表最终结果。 副厅长拿着木盒,又对月灵说:“你不会告诉我,你捡到戒指的时候,它正好就放在这个盒子里吧。” “是的,就是这样。”月灵答道。 “很好,那就回答刚才那个问题,你在哪里捡到的?何时捡到的?” “我忘了。” 副厅长笑了笑,转身又对那女人说:“带她去做身体扫描。” “现在?” “是的,就现在。” “可那边的人已经下班了,我可不会操作那些设备,只能等到明天了。” 副厅长微微皱起了眉头,但也无可奈何,于是只好说:“你也下班吧。” “可我还没有到交接班的时间,还差一个半小时呢。” “好了,我让你走你就走,若遇麻烦,我会替你挡着,不过关于今晚发生的事情,我希望你将其全部烂在肚子里,明白吗?” “放心吧,我懂,保证不会让第四个人知道的。”说罢,她脱下了白色的外套,然后在右侧的储物柜里取出了自己的包,接着就走了,顺手也把门给关上了。 月灵则有些忐忑地望着副厅长,不知道对方接下来还会问什么,也不明白他为什么要保守今晚发生的事情。 副厅长在旁边的自动取水器里接了一杯冰水,然后将之递到了月灵的面前。 月灵接过杯子,象征性地喝了一口,随之就将其搁在了工作台上。而对面的副厅长却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又开始拿起那枚戒指仔细看了起来,似乎是想要研究个什么名堂出来。月灵之所以这样想,并非毫无根据,因为一般的平民百姓都很难接触到那些比较深入的知识,就连她这个毕业于医学院的学生也很少涉猎其它领域的东西。 那么市政厅的人呢?他们会不会知道得更多呢?比如什么陨石之类的。 带着那么一点求学的心理,月灵走过去问道:“你知道陨石是什么吗?” 副厅长看了她一眼,说:“你很感兴趣吗?可我不感兴趣。” “我知道,但这不是犯罪物品,而是我的私人物品,所以请将它还给我。” “你不是说捡来的吗?既然如此,那我就有权利没收。” 月灵随即一愣,再也不知道怎么编下去了,或者说再也不能编下去了。 然而副厅长却是淡淡一笑,说:“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枚戒指是你父亲给你的。” “这很重要吗?” “谈不上有多重要,我只是很好奇,你父亲究竟是从哪儿得来的,难不成也是捡到的?又或者偷来的呢?还有,你问我陨石是什么,其实我也不知道,我还以为你知道呢。” 月灵摇了一下头,说:“我不知道,也是第一次听说,就连上学的时候也没学过这个词语。但奇怪的是,智能电脑却知道,这说明什么呢?说明我们在学校里能学到的知识太少太少了。” “这一点我相信,那么凭你那聪明的小脑袋瓜能想到检测结果意味着什么吗?” “我不聪明,什么也想不到。” “好吧,你有可能的确什么也想不到,现在我们来说说你的父亲吧。他被关押在第一监狱里。你知道吗?第一监狱牢不可破,安保人员握有最先进的武器,你父亲背后的犯罪组织是没办法救他出去的,就是说,你父亲怎么着也得在监狱里过完下半生了。但现在我给你一个机会,或许你能将他从里面捞出来。” 月灵笑了笑,说:“厅长阁下,你还有没有新的办法?这一套未免太幼稚了吧。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是想着自己独自一人攻破那个你所谓的犯罪组织,然后以此向上面邀功吧。” 副厅长有些尴尬,完全没有想到月灵居然能够看穿他的心思,无奈之下他只好说:“你很聪明,那就跟我合作,我保你们父女无恙,怎样?” 月灵无动于衷,说:“笑话,你拿什么保?就一句空话吗?再者,别说我不知道那个什么犯罪组织,就算知道了也不可能如此轻易地告诉你,否者我们会死得更快。” “那你想怎样?不妨说一说你的条件吧。” “有证据就指控我,我没什么条件和你谈。另外我也问一个私人问题,你们不是扬言忠于法律,要誓死捍卫法律的尊严吗?可现在你却想着要跟我谈什么条件,我们的法律什么时候成了可以交易的筹码了?” 副厅长努力控制着心中的怒火,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办案多年,今天终于遇到一个难缠的对手了,而且这个对手还是一个未真正踏入社会的女孩。于是,挫败感再一次燃起了他心中的烈焰,他要把这一团烈焰全部释放出来,然后让对手感到恐惧,感到和自己作对的下场会很糟糕,甚至很凄惨。 但面对月灵的冷静时,他最终还是放弃了无谓的威胁,也放弃了巨大的诱惑,然后转身离去了。 门被关上的那一刻又进来了两个年轻的女人,穿着黑色的制服和黑色的过膝套裙,脚上也穿着黑色的靴子,五厘米的鞋跟使她们看起来有一种高人一等的感觉。不过,在她们身上应该还有一种神秘的气质,那是代表着正义的力量。所以,看到她们被制服紧紧包裹的身体曲线时,月灵第一次感受到了一种无形的力量,并被它深深地吸引住了。 看着对方走到自己面前,月灵有些紧张地站了起来,就连抬头的勇气都突然没有了。 其中一人对她说:“很抱歉,月灵小姐;根据我国安保刑法第四十九条之规定,你因涉嫌密切接触一级要案罪犯而被批捕,四十八小时内我们将依法对你采取人身自由限制。” “四十八小时以后呢?”月灵问。 “若期限内有人能证明你无罪,那你可以离开,并同时获得一定的精神补偿金。” “也就是说,我根本不可能离开,对吗?” “对不起,我们不回答任何挑衅的问题。你可以保持沉默,若四十八小时以后还不能证明你的清白的话,又或者安保厅无法提交足够的指控你的证据的话,那么根据疑罪从无的原则,你仍然可以离开,但要受到二十四小时的监控。” 月灵微微一笑,再次看了看那黑色的制服以及制服胸前的盾牌和双剑图案,不过这时她已经没有了之前的那种敬畏感了。 她在心里自嘲,被你们关了起来,现在却要我在被限制人身自由的情况下自证清白,这是什么混蛋逻辑。 “现在要去哪儿?”月灵问。 “根据刑法规定,现在你只是疑犯,因而享有单独收押室。” 接下来,在两名工作人的带领下,月灵被带进了安保厅的收押室里。 收押室在办公区的南面,是一栋四层楼房,只有右侧有一道安全通道,每一层的楼梯上都有两扇铁门,且还全部带电。 月灵被带到三楼的一间收押室,贴门上贴着三零二的字样,上面有一个很小的窗口,里面是什么情形就不得而知了。但最终的结果还是大大地出乎了她的预料,所谓的单独收押室实际上就是一个铁笼子,而这个只有不到四平米的铁笼子实际上又是整间收押室里的一个,相同的铁笼子还有很多,与所谓的单独收押室完全不是一个概念。 来到十五号铁笼子前,工作人员打开了门,然后粗暴地将月灵推了进去,接着又立刻锁上了门,并像逃避某种灾难一样匆匆走了。 笼子里只有一张破旧的小床以及一条散发着霉味的单薄被单,这使得月灵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她四下看了看,但除了连在一起的铁笼子外就只剩几十个在押人员了。在这些人里,她看到了一些恐惧和沮丧,甚至还有绝望,同时她也看到了令她感到脸红的事情,就比如对面的铁笼子里,两个衣衫不整的女人正紧紧地拥抱在一起接吻,嘴里还时不时地发出一两声怪叫,看上去像是很兴奋的样子。 突然,身边毫无预兆地传来了一声巨响,月灵转过头一看,只见隔壁一个一头红色头发的女孩正用一节木棍敲打着铁栏。 对方看上去很年轻,大概只有十七八岁的样子,穿着一条脏兮兮的裤子,一件白色的紧身衬衣,露着肚脐,嘴唇被涂得腥红,脸上则白得吓人,正用一双挑衅的眼睛盯着月灵。 “你犯了什么事?偷盗?抢劫?还是杀人?”对方问。 月灵又侧过脸,不再看她,也没有理会,而是将床上的被单扔在了地上,然后就躺了下去,左小腿伸出床外,刚好脚尖着地,双手则垫在了头下。 “喂,问你呢?怎么不回答我?看不起我吗?”对方又说,还提高了嗓音。 就在这时,四下突然安静了下来,月灵也立刻趁起身来了。她本想看看情况的,但没有想到的是,迎接她的会是那一节木棍,刚好就砸在额头上。 月灵盯着那个女孩,眼神里一片漠然,见对方右手正抓在铁栏上,她毫不犹豫地转身捡起了那一节木棍;接着,在那女孩没有什么防备的情况下,她狠狠地用木混朝她的手上打了下去,安静的收押室里也立刻就响起了经久不衰的嚎叫声。 将木棍扔在床下后,月灵又继续躺了下去,就跟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但是,这只是表面现象,她的心里可平静不下来,脑海里几乎立刻就在想如何度过眼下的这一次难关了。 其实,眼下的难关并不是等到两天以后从安保厅出去,而是如何对付收押室里的人。她还远远没有意识到,在这个地方,法律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词语而已,赋予它的一切含义和权利也都只是空谈,可以说,安保厅的收押室就是一个与法律平行的世界,两者基本上没有任何往来,更不可能产生交集。另外她还没有意识到另一点,副厅长穿透一纸法律,将她收押在这里的用意——对一个刚刚毕业的女孩来说,这里将是她人生中最黑暗的时候。现在,她有些过于自信了。 半夜,收押室里仍旧亮着灯,月灵被一阵奇怪的响动从梦里惊醒。她翻身下床,只见被自己教训了一次的女孩正用恶狠狠的眼神盯着自己,对面几个笼子里的女人也是如此,且都不怀好意,手里也都有一节木棍。 她不屑地笑了笑,心想,难道你还能出来不成? 然而,几乎就在她有那个念头时,对面的几个铁笼子竟然真的被打开了。确切地说,应该是被随手推开的。 月灵当即一愣,心也跳到了嗓子眼,可这次不会再有意外了,只见五个女人一起走出了铁笼子,纷纷提着木棍朝自己这边走了过来。她吓得赶紧后退,但只是退了一步就已经退无可退了。 几秒钟后,对方走到门外,然后很轻易地拉开了铁门。而月灵甚至还来不及吃惊,如雨点般的拳脚和棍棒就已经落到身上了。 对方持续殴打了几分钟以后,为首的女人又将月灵从笼子里拖了出来,后面的女人还涌上去又是一人一脚,其中一脚踢到了月灵的腰上,疼得她掉下了眼泪。紧接着,那女人又将她拖到了洗手间里,其他人又一拥而上,并相互起哄,看着她们的老大将月灵的头使劲地按进马桶里,如此反复几十次之后才肯罢手。 又过了几分钟以后,五个女人终于心满意足地放下了月灵,然后回到自己的笼子里。而月灵此时却再也没有了力气,她已经被折磨得不像人了,之前的冷静和勇气也一并被这间收押室没收了。 此时,从未受到过如此侮辱的月灵,她的心里反复响起了一个声音:我要杀了她们,杀了她们。然后她开始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来,并吃力地拉开了洗手间的门。 当她一瘸一拐地回到自己的笼子里时,她抬头望了望,可能看见的却仅仅只有被焊死的铁棍,凭现在的伤痛之身根本就难以撼动分毫。 终于,她绝望了,理智又最终占据了上风。她想到了父亲,也想到了那个隐藏在黑暗中的神秘调查兵团。她开始告诉自己,一定要出去,一定要揭露这里的黑暗,一定要让那些披着正义外衣的小人接受最公正的审判;更重要的是,一定要揭穿隐藏在这座城市里的秘密,给所有人一个完美的世界。 次日清晨,当月灵从疼痛中醒来时,昨晚那两个一开始给她留下了美好印象的女人又来了。不过她们也只是看了看而已,并没有对月灵满脸的伤痕提出任何疑问,让原本还抱有一丝幻想的月灵终于是死心了。 她们是来带月灵去体检的,但在此之前,她还有两个小时的等待时间。于是她提出了一个简单的要求,希望安保厅的人可以为她准备一套干净的衣服,同时还需要洗一个澡,然后再吃点东西。 两个女人最终还是同意了,但此时的月灵却根本没有进食的欲望。现在她的脑子里一片空白,或许正是因为这样,她的脑海里开始出现了一种幻觉,觉得自己完全有把握想出离开这里的办法。 上午九点,一个女人拿着一份表格将月灵带进了体检中心。尽管她对自己充满了毫无根据的信心,但一提到体检,她还是有些担心,害怕自己身上真的藏有什么某些人感兴趣的东西,而这些东西又恰恰是自己的父亲所担心的。 副厅长在表格上签了字,又以胜利者的姿态让那个女人将月灵带走。不过他那自欺欺人的胜利却在一阵电话铃声响起之后就突然烟消云散了。紧接着他就追了上去,并撤回了体检申请表,又让人将月灵带去审讯室。 避免了体检,这对月灵来说无疑是一件幸事,但她的心里却是七上八下的;说好事吧,她觉得难以置信,说坏事吧,她又找不出根据,就觉得眼前发生的一切似乎都只是幻觉,根本没有好坏一说,或者只有坏事而没有好事。 审讯室里空无一人,只有一张桌子和两把椅子。她并不知道,就在隔壁,一个男人和一个女孩也和她一样在等待着什么。她更加不知道,副厅长也在隔壁,且问题不断,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诡异了。最后,那个女孩从包里取出了一面镜子和一把梳子,然后泪流满面,夺门而去。 大概等了有四十分钟的样子,审讯室的门终于被推开了,副厅长的脸上又莫名地扬起了胜利者的微笑。但这个可怜的男人并不知道,自己是不可能胜利的,因为他连要战胜什么都还不清楚,如此又何来胜利一说呢?他现在的胜利也仅仅只是以为自己可以牢牢锁死月灵罢了。 他在月灵对面坐下,将一个黑色的本子扔在桌面上,又将双手揣在怀里,用一种好奇的眼神打量着对方,仿佛像是见到了自己的某项杰作一样令他异常兴奋。 也确实,此刻月灵所遭受的一切不公正的对待都是他的杰作。所以月灵的满身伤痕,这更加能够刺激他那毫无根据的破案信心。 而在月灵心里,她也觉得甚是好笑,就心想,这个世界上什么样的人才最可怜呢?大概也就是像你这样的人吧,说是可悲也不为过吧。 沉默了数分钟后,副厅长终于开口说:“你现在交代就等于自首,我再给你十分钟的时间考虑。” 然后,漫长的十分钟终于是过去了,如自己所料的那样,月灵果然没有开口,仍旧只是静静地坐着,像她的父亲一样只等待最后的审判。 “你在等待什么吗?奇迹?还是命运?”副厅长淡笑道。 月灵依旧不说话。不过她也确实在等待一个奇迹。因为她知道,对方不管有多么飞扬跋扈,只要手中没有证据,那自己就总有申辩的一天;唯一使她感到有些担心的是,申辩的这一天究竟何时到来呢? 副厅长停止了那无谓的游戏,转而说:“我们审问了那个昨夜和你一起逃跑的人;你很幸运,他说并不认识你,只是想从你身上抢点钱。虽然我们知道这是谎言,但也拿他无可奈何。不过你则不一样了。怎么说呢?从现在开始吧,你会在一个月内呆在那间收押室里,一个月以后会被送上审判庭,然后等着死刑的降临。” “你的威胁真是毫无幽默感可言,我甚至觉得你很滑稽。”月灵终于开口了,脸上更是一脸的不屑。 副厅长笑了笑,突然将一件物品放在了桌子上。 那是一把精致的木梳,月灵再熟悉不过了。而现在它出现在副厅长的手里,这说明什么呢?难道夜月也被捕了吗? 她不敢问,依旧装出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来,说:“这又能代表什么呢?以盗窃罪叛我死刑吗?还是以不配合你办案而被宣判死刑呢?” “我不得不说,你是我见过的最冷静的犯人,你比你父亲还要难缠。但是,我要告诉你的是,我们有充分的证据来指控你的父亲,你则会以包庇或者纵容罪而被逮捕入狱。” “我也不得不说,你的职业生涯可能就要到头了。” “是吗?我倒想听听看。” “你们找到了夜月,然后得到了一面镜子和一把木梳,甚至也肯定知道了那个黑色的笔记本。但是你能找出来吗?” “不能,但如果夜月出庭作证的话,这可就大不一样了。” 听到这里,月灵有些惊讶了。但她还是伪装得很好,完全不给对方一丝的嘲讽机会。当然,也正如副厅长所说,一旦夜月真的出庭作证,法庭是一定会采信的,这里边多少就涉及到了一些家庭背景了。 副厅长又说:“你知道,你们父女俩完全就是小鱼,何必为了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邪恶组织而葬送了你的大好年华呢?” “小鱼?即是如此,我们又怎能为你送上大鱼呢?你不觉得自己的话很可笑吗?” 副厅长皱起了眉头,立刻站了起来,看得出来已经有些生气了。他转过身,又点上了一支香烟,狠狠地吸了一口。 月灵向后仰,把头靠在了椅背上,等着对方继续问问题。但让她没有想到的是,这个气急败坏的副厅长居然会两步上前,将她的右手按在桌面上,然后将点着的香烟轻轻地按在了她的手背上。 宛如刀割般的疼痛使月灵拼命想缩回手,可对方的力气实在太大了,自己的手除了握紧拳头以外就只能任由烟头的无情灼烧了。 副厅长的暴力持续了足有十几秒钟,他本来并未想过如此之快的就放过月灵,但他还是决定放弃了,因为他在她的脸上看到了一股子愤怒,却全无痛苦,也没有因为疼痛而大喊大叫。这倒使得他突然觉得这些手段只能对付一般的市井无赖,像月灵这样的人,你若想将之彻底压垮,唯一的办法只能是通过长时间的精神压迫。 而我们的月灵,她在忍受着几百度的高温的灼烧时,心里已经处在了崩溃的边缘,颤抖的心随时都有可能碎成碎片。这并不是因为心中的凄楚,相反,她完全没有感觉到自己被出卖或者被抛弃,而是实实在在的疼痛让她加速走向了崩溃。可是,在这场无声的较量中,副厅长显然崩溃得更快。 “别给我耍小聪明,你玩不起,明白吗?”副厅长恶狠狠地说。 月灵继续忍着手背上传来的刺痛,同样也恶狠狠地回道:“我一定会杀了你,一定。” 副厅长不屑地哼了一声,说:“只可惜你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不,会有的,并且我相信这一天很快就要到来。你这个自以为是的蠢货,以为抓了几个人,手里有了证据就可以为所欲为吗?那我告诉你,上面都不敢轻易抓的人,你却敢;我想知道,你哪里来的自信?又是什么让你误以为一定能够旗开得胜的?你这个蠢货,懦夫,现在打草惊蛇,你等着接受上面的处罚吧;可能会是死刑,也可能会被秘密抹杀,而那时你那可怜的妻子将会投入别人的怀抱,你的孩子将会被驱逐,最后变成一个被所有人嫌弃和欺负的孤儿。你这个蠢货,现在知道自己的处境了吗?亏你还在沾沾自喜,你是我见过的最愚蠢,也是最低级的人了,你去死吧。” 副厅长坐了下来,可以说是一屁股跌坐下来的。此时他感到属于自己的胜利仍旧遥不可及,甚至完全看不到什么所谓的胜利了,就连幻想的胜利都已经成了碎片。事实上他也的确没有什么胜利可言,有的只是这几年来一直层层叠加的挫败感。 是挫败,而不是失败。他相信自己是有能力的,并不输给那些一直压在他头顶的人。但他并没有想过,在这个一成不变的国家或者城市里,胜利一词是根本不存在的,因为从某种层面上来说,这个国家似乎没有敌人,有的只是这座城市里那一小撮不法分子罢了。这时,他想起了昨夜和月灵还算比较坦诚的对话,脑海里又再一次浮现出了那句话:我们的命运不被自己掌握。 呆坐了几分钟后,他站起身来,说:“至少现在你还掌控在我的手里,有了你,或许真会有奇迹降临呢?” “我是一条小鱼。”月灵说。 副厅长前进的步伐再一次停住,停顿了几秒钟后,他头也不回地说:“或许吧,但小鱼也总归是鱼,就算不能吃,可用来做做鱼饵还是可以的。所以你的好日子就要来临了,请尽情享受吧。” 月灵笑了笑,知道对方嘴里所谓的好日子究竟指的是什么,可如果仅仅只是那些低级手段的话,她还是对自己充满了信心。因为她深深地明白一个道理,想要不被欺负,唯一的办法就是超越欺负你的人。 “或许你会是一条大鱼呢?就算都克莱没有死,他也照样活不长了。”月灵说。 “你可真是让我钦佩啊!在这样的境况下居然还有闲情来威胁我。” “是吗?我可不这么觉得,你听说过十号文件吗?”月灵试探问道。 “我听不懂你的话。” 月灵呵呵一笑,又说:“意料之中的答案,这也证明你的好日子就要到头了。” “那我们就不妨走着瞧。” “好,走着瞧。” 副厅长叫进来了一个人,是昨夜负责检测那枚戒指的女人。看到月灵脸上的伤,她居然还有些惊讶,但又随即明白了什么,于是不动声色地将之带走了。 白天的收押室里很安静,大概是在为夜晚养精蓄锐吧。月灵进去的时候只有两个人没有睡,而是坐在床沿上安安静静地看着书。 见到那个押送月灵回来的女人,两个看书的女孩立刻将手中的书藏在了枕头下面。可她们自己也知道,对方还是看见了。 将月灵锁进笼子里后,那个女人没有立即离开,而是用手中的电棍敲着铁笼子,声音尖锐刺耳,很快就把那些睡着的女人吵醒了。 月灵坐在床上,目睹着眼前发生的种种奇怪的事情,觉得这里简直就是一个训练小丑的地方。 见所有人都已醒来,那女人如此说:“你们当中有不少人认识我,不认识也不要紧,但我要告诉你们,在这里最好不要惹事,也别以为有人撑腰就可以无所顾忌了,否者我会让你后悔来到这个世界上。最后,别把我的话当耳旁风,不信邪就来试试。” 月灵注意到,这个女人应该是有些能耐或者权利的,因为就连昨夜那个带头殴打自己的女人也只得乖乖地把头低得很低。 罢了,那女人走到一个笼子前,然后将手伸了进去。而笼子里的女孩则战战兢兢地将刚才藏在枕头下面的书交了出来。 将书接过去以后,她看了一眼封面,随即又将之丢给了女孩,说:“《权利的游戏》,不错嘛,想不到还真有人看他的书。” 月灵也看过那本书,但没怎么看明白,感觉剧情杂乱无章,从哪里看都不会觉得遗漏了什么。这本书的作者是一个叫空山的人。实际上这个人很出名,但不是因为他的书写得有多么的好,而是实在写得很烂,却又总是保持一年一本的速度坚持写。而他的作品之所以还有发行量,这里面就有炒作的东西存在了。总的来说,这个人是一个很奇怪的人,因为所有人都不知道他的详细情况,比如年龄、是男是女等等,给人的感觉就像是突然从地里冒出来的一样,实在让人摸不着痕迹。 “这里面可以看书吗?”月灵站起来,小声问道。 那女人侧目看了一眼,说:“可以,你可以提出申请,让人找来给你。但我要提醒你最好不要,因为他们会借故勒索钱财,比如撕下一页,然后说成是你损坏的。” “那有没有易安的词集?” “有,但不借,你最好还是想想怎么出去吧。” 月灵有些失望,只能点头说了一声谢谢。 那女人也点了一下头,看上去很友善的样子。不过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又立刻改变了她的想法,只见这个长相平凡的女人居然当着所有人的面用电棍击晕了隔壁那个红色头发的女孩。尽管此举颇让月灵惊讶,但毫无疑问这是大快人心的,因此她的心里对其有了一丝感激之情,认为这个女人可能是在帮助自己。当然,她可能还没有想到,被关在这里的人实际上并不惧怕威胁,因此想要保护一个人,最后往往会变成更深的伤害。 果然,当那女人离开时,月灵心中的感激顿时就烟消云散了,因为她看到了比昨晚还要多的,充满了仇恨的眼睛,且全部都盯着自己。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笼子上的锁,害怕没有锁好而又再一次遭到虐待。但这种心理暗示又完全没有作用。她自己也明白,这个地方到了晚上似乎就属于这些人了,楼下的安保人员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什么都没有看见和听见。 傍晚时分,所有被关在收押室里的人都集体放出来了,留给她们自由的时间并不多,只有短短的三十分钟。而在三十分钟以后,收押室里又会是另一种景象了。 月灵最后一个出现在餐厅里,她知道,白天又要过去,夜晚最终还是如约而至。她端着自己的食物在一张空桌前坐下,脑子里却还在想着明天这个时候就至少可以向人权委员会提出申诉,然后借此调离收押室了。 她继续做着那个梦,吃完简单的晚餐,又最后一个回到收押室。而铁门再一次被拉上,在这间只有一个气窗的收押室里,她看到了一个真相,一个不可思议的真相——这里才是真正的人间。 她坐在床上,后背紧贴在冰凉的金属墙壁上,脑海里浮现出了一个人——严歌。她不知道这个人现在怎么样了,是否也会遭遇到像自己一样不公的对待,又是否已经背叛了组织,或者至少心里有没有想过背叛。 一想到严歌,她又立刻想到了那个雅姐,想到了自己的父亲和这个女人一直保持着某种暧昧关系。也就在这时,她突然意识到雅姐所在的那个组织一定与自己的父亲一样在寻找什么东西;这些东西就藏在市政厅那些高官手里,而这些高官们又只听元首的号令,那么实际上想要隐藏某个秘密的人就是元首了。 这时,一个特殊的名词再次浮现在了脑海——十号文件。 虽然不知道这个所谓的十号文件究竟是什么,但想来一定极其重要的吧,否者调查兵团的团长没必要亲自出马。可问题是,在铁桶般的组织中,调查兵团是通过什么渠道知道这份文件在都克莱的手中呢?又为什么会在他的手中呢? 想了片刻之后,她又意识到自己可能想得有些复杂了。因为都克莱的死证明了市政厅内部不容许出现叛徒,十号文件可能并不在他手中;他遭到暗杀,主要原因是他上面的人害怕他被调查兵团抓住,从而威逼其说出十号文件的内容。 然而,既然一个文化部的部长都知道十号文件,那么这是否也意味着还有更多的人也知道呢?若是如此的话,都克莱就绝不会是最后一个遭到自己人杀死灭口的人了。不过,她又立刻想到了另一种可能,就是都克莱并没有死,死去的那个人很有可能只是一个替身,目的在于打乱调查兵团的步骤,也或许还在于让调查兵团放弃对十号文件的追逐。 但是,调查兵团明显需要十号文件,市政厅不可能给每一个知道详情的人都事先准备好一个替身吧? 突然,苦思之外传来了一个声音。月灵循声望去,只见大门被拉开了,还进来了一个穿戴整洁的男人,其手里还提着一个黑色的公文包。同时,就在这个男人刚一跨进大门时,另外两个男安保员也一起跟了进来,手里都端着枪。 月灵没有想到,这个男人竟然会走到自己面前,还道了一声好,看上去很有礼貌。不过在见识到了这里的黑暗后,她已经不相信眼睛看到的东西就一定是真实的了。 “是副厅长叫我来的,我可以帮助你从这里出去。”那个男人说。 听到副厅长三个字时,月灵脸上的疑惑表情立刻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全是嘲讽。 见状,对方又说:“月灵小姐,你还有最后一次机会,因此一定要好好珍惜。” “对不起,我听不懂你的话。” 对方笑了笑,一脸无所谓的样子说:“只要你告诉我们什么是十号文件,我们就可以立刻放你走,并同时因为证据不足而撤销对你父亲的指控。” “我能问一个问题吗?” “当然,请问。” “我想知道你们究竟想干什么,这个问题能回答吗?” 对方微笑着点了一下头,说:“你这个问题很有难度,我只能告诉你,我们代表的是正义。” “是吗?我为什么没有瞧出来呢?难道正义被藏在黑暗当中吗?又或者所谓的正义仅仅只代表你们的权益呢?既然你说你代表正义,那为何不考虑我所说的话呢?为什么一定要咬住我不放,究竟是什么让你们如此坚信我是你们的突破口呢?” “月灵小姐,我很佩服你,真的,但有时自作聪明会得到相反的效果。” “比如说呢?” “比如可以让一个人痛不欲生,在折磨与煎熬中一点一点放弃希望,最后绝望。” “有意思,我真的很想试试,你能给我一个体验的机会吗?” “那好,我很期待你明天是否还有勇气再看自己的脸。”说罢,他立即转身离开了。 月灵低着头,早已是浑身冰凉,尽管事前已经有所心理准备了,但直到这时她才明白,只要进了安保厅的收押室,他们可以不择手段。而自己一直寄望的人权委员会也只不过是黑暗中的那一点微光而已,更何况这一点微光也熄灭了,也一切都已明了,似乎所有原本处于光明中的事物都被这个黑暗的深渊给吸引住了。 她警惕地看着周围,任何一点点声音都能使她草木皆兵。最后,在高度紧张和警惕的状况下,他的身体很快就疲惫下来,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另一边,见到厌恶的女人终于睡了过去,好几个铁笼子的门又一次奇迹般地被推开了。 为首的那个女人仍是昨夜那个,但与昨夜不同的是,今晚她的手里多了一把很小的折叠匕首,大概只有五厘米长。 月灵睡得很熟,门被打开了都不知道,等惊醒时却已经被四个人牢牢地按在了床上,还有一个人捂住了她的嘴。 看着坐在自己肚子上的那个女人,月灵一脸的惊恐,因为对方正握着手中的匕首在自己的面前晃动着。 惊恐之下,她本能地想,她要干什么,杀了我么?是用匕首插进心脏?还是在颈部割断动脉呢?又或者挖掉眼睛? “臭婊子,你敢在那个女人面前告状;我告诉你,她在这里算个屁。”那手持匕首的女人骂道。 月灵又挣扎了几下,但与刚才一样仍旧没有半点作用,对方似乎完全不给任何机会。就在这时,对方又晃了一下匕首,紧接着,冰冷的感觉从脸上传来;一秒钟后,脸部的冰冷感觉又消失了,火辣辣的疼痛开始袭遍全身。 在剧烈的疼痛中,月灵仍旧清晰地感觉到鲜血正顺着脸颊往下流,已经流进了脖子里。另外对方并不随手划一刀了事,而是像在加工艺术品一样在她的脸上划了一个十字形状的两条伤口。 几分钟以后,对方停止了施暴,然后全部钻了出去。而此时的月灵已经没有了恐惧感,尽管脸上仍旧鲜血直流,仍旧疼痛不已,但她却在心里不断嘲笑着这个国家以及那些伤害她的人。 她从兜里摸出来一样物品。这是一支笔,是傍晚吃饭的时候,一个叫小佑的女孩偷偷塞给她的。这支笔虽然比不过锋利的匕首,但笔尖却很尖锐,又是金属制品,因此同样可以插进一个女人柔嫩的肌肤里。于是她几步冲了上去,左手落在了那个手持匕首的女人的肩上。而对方只是本能地回了一下头,与此同时,月灵手中的笔的笔尖也立即插进了她的左眼中。 一声尖锐的叫声顿时响彻整间收押室,由于太过疼痛,那女人已经倒在了地上,匕首就落在旁边,同伴们却都个个傻了眼。 月灵立刻捡起地上的匕首,又对其他几个满脸惊恐的女人非常冷静地说:“你们几个一起上,我不是对手,但却一定能够杀死一个人,就是说,你们当中可能会有一个,甚至两个人就要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了。而我明显是不怕死的,你们呢?你们怕死吗?怕自己的尸体被扔进焚尸炉里,然后在高达几百万度的火焰中瞬间被汽化吗?告诉我,你们谁想试试,我会成全她的。” 几个女人已经被吓得脸色惨白,那还敢多说一个字。而躺在地上的女人也似乎从剧烈的疼痛中清醒了几分。笔尖仍旧还插在她的眼睛里。她从地上爬起来,用左手捂着眼睛,然后吃力地向大门走去,似乎是想要求救。但她忘记了一个人,忘记了仇人就在身后,也可能永远不会想到,在自己眼中可以随意欺凌的月灵,现在竟然不会再给她重新做人或者改过自新的机会了。 当冰冷的匕首忽然横着贴在喉咙时,这个女人终于颤抖了,发自内心深处的恐惧使她的脑海里顿时一片空白。也就在这时,锋利的匕首像是闪电一般快速地掠过了她的咽喉;她看到自己的鲜血如同泉涌一般从咽喉内向外喷溅着。三秒钟后,她开始感到已经无法正常呼吸了,所有完整的意识也紧跟着快速散去,像雪花一样轻轻坠地,最后快速融化了。 她死了,鲜血流了一地,还在慢慢向四周流淌。那几个傻愣着的女人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老大就这么被一个新来的看似柔弱的女孩给干掉了,自己可能还是下一个。于是她们开始拼命地呼喊着,捶打着紧闭的铁门。而月灵则十分平静地又钻回了自己的笼子,也没有再关门了,就那么敞开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