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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黄算割小记

算黄算割小记

 
  这里要说的“算黄算割”,不是那个天上飞的咕咕鸣叫、催人抓紧收获粮食的布谷鸟,而是一个人的绰号,这个人叫仵明。
 
  仵明原本在一单位干事,吃的是皇粮,旱涝保收,出入人前,令村人仰视。由于年轻气盛,平日说话口敞,不过脑子,在五十年代后期反右运动中,因私下说过的两句话被人揭发,打成了右派,下放
 
  回原籍劳动改造。
 
  落架的凤凰不如鸡,莫谈他年风光事。一个从来只知晃桌子腿的文化人,突然回到农村,干活自然比不上虎背熊腰的农村青年,被村里人看不起。仵家有四个孩子,劳少人多,仵明又挣不上大工分,日子过得十分艰难。家里这些张口的饿得嗷嗷叫要吃饭那!仵明思来想去实在没辙了,手在脸上往下一抹:豁出这张脸不要了,不能眼看着孩子饿死!此后常常偷偷顺手捎点生产队的成熟庄稼。人常说贼不空手,豌豆角,嫩苜蓿,包谷南瓜不嫌弃。只要能填饱肚子,见什么偷什么。
 
  常走黑路的人,总有碰到鬼的时候。仵明偷生产队庄稼几次被抓到,这在当时游街是少不了的,胸前挂个贼牌牌满村转,群众送他外号“算黄算割”。人到了这一步,就再没啥可怕的了,仵明索性破罐子破摔。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队上有两个小青年,一个叫常生才,一个叫张普成,一对没婆娘没娃,没家教没爸,好吃懒做,不务正业。后来成了仵明家的常客。
 
  这一天,仵明家里实在没啥东西下锅了,孩子饿的哇哇直哭。仵明心烦,到地里去转,图个耳根清净。不知不觉来到庄南。当他看到队里的五亩谷子已沉甸甸的低下了头,马上有了主意:谷穗揉些谷子也可充饥啊!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写在了他翘起的嘴角。天黑后,常生才张普成又来到了家里。仵明神秘地说:“你俩想吃顿饱饭不?”二人忙伸过头来,仵明看了看门外小声说:“庄南地里的谷子已经熟了,今晚正好天阴没月亮,咱就今晚动手!十二点出发,人都睡了,安全。”
 
  常生才张普成回家后,准备了麻袋,把刃片刀子在磨石上磨亮,只等十二点出发。临出发前,这两个小子动了心眼:仵明年龄大,行动不利索,一块去是个累赘,索性不叫他。十二点一过,这两个小子就朝庄南出发了。进了谷子地蹭蹭蹭干起来,只见刀起谷落,如小鸡啄米,不一会儿谷穗就把空瘪的麻袋撑胀了。
 
  再说仵明,眼看十二点都过了,咋还不见这俩小子过来叫自己。突然他好像明白了:自己被这两个毛头小子给耍了!姜果然老的辣。想到此,只见他拿起烟袋,装了一烟锅自己揉的干棉花叶子,刚点上呛得不轻,接连咳嗽了几声。他顺了顺气,拿着烟袋,随着烟袋锅里噗轰噗轰一明一暗的火光,径直朝庄南谷子地走去。
 
  快到谷子地了,他老远就看见有人影在动。夜静了,不时传来掐谷穗的刷刷声。仵明心里有底了,他装着加重脚步声,还咳嗽了几下。那两个小子一听有人来,赶紧就跑。仵明又砰砰的原地踏步,装出跑步的声音。俩小子以为有人撵过来了,吓得扔下麻袋就跑,脱身要紧!仵明看着他俩的狼狈样偷偷笑了:叫你俩狗日的再日弄我!他走上前不慌不忙捡起两麻袋谷穗回了家。
 
  仵明把谷穗藏好,麻袋放在了一边。再说常生才张普成跑回家一看,并没人来撵,心里说怕是做贼心虚,自己吓自己,这回偷鸡不成还蚀了把米。思来想去给仵明还不知咋交代?两个相跟来到仵明家,仵明算计好他俩要来,正坐在凳子上吧嗒吧嗒的抽烟呢。张普成用手捅了捅常生才,意思要他说话。常生才这才怯生生的瞅着仵明说:“叔,都到这时了,咱还去不去?”“干啥去?”仵明变了脸:“就凭你俩,还想把我当猴耍!平日师父师父的叫着,关键时候想吃独食!”仵明数落着,常生才张普成的脸都快低到裤裆里了,不敢抬头看仵明。仵明骂够了,指指旁边说:“把你俩的麻袋拿回去,还没咋哩鸡娃就想给老鸡踏蛋,还嫩着哩!”从此张普成常生才再也不敢给仵明上门道了,见了仵明乖的跟猫一样。
 
  有一回,仵明偷生产队玉米又被巡夜的抓住了。铁证如山,罪责难逃!在当晚的批判会上,仵明站起来说道:“咱队和张北队地挨着,队里的庄稼被张北队把少半截都偷了,队干部没一个人管。我看不过眼,专门去偷张北队的包谷,我是想给咱队里人报仇哩!”话一出口,满场人眼睛齐刷刷投向了队长,好像在说:“算黄算割”说得有道理!接着下面叽叽喳喳开起了小会,全是在议论队干部。队长一看形势不妙,赶紧宣布散会。一场严肃的批判会,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草草收场了。
 
  1978年,随着全国右派摘帽,仵明又回到了体制当中,还干上了司法工作。至于村里人怎样看他,那都不会影响他每月到手的固定工资。他又回到了年轻时,在人前吆五喝六,风光无限。


    作品集王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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