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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默和尊严(2)

 
  一个人忍得过多,一定会终有一天,累积得「忍无可忍」。不是流于生趣索然,便是逼出左道旁门,再不然革起命来,就更鲜血淋淋。所以必须使人人有一条申诉之路,而且鼓励前去申诉。没有讼事的社会,只不过是糊上一张白纸,外表看起来漂亮呀漂亮。人既是感情动物,各人教育程度和处世方法又不相同,能没有争执乎哉,有争执就得有解决,糊纸的办法是屁办法。
 
  不过,法律之前不能出现「说不准学」、「么鸡吃烧饼学」,因此我建议法院门口,应该铸一座菲特列大帝的铜像,不知衮衮官崽,以为如何?中国人必须努力读书柏杨先生最怕听人嚷嚷中国文化悠久,一听人嚷嚷就恨不得跳毛坑,这不是说我们没有悠久文化,而是说一切都是「想当年」的啦,还谈它干啥。呜呼,中国人最大的表现是不爱读书,这真是一个可怕的危机。大小官崽不必谈矣,办事全凭悟性。小民人等,左一瞧右一瞧,只要跳进圈圈就有官做,自然更不会读书。即令读的话,也只是读知识的书──「学以致用」的书;要去美国,就日夜读英文。要考学堂,就连睡觉都抱着几何、三角、大代数。对灵性上有帮助的书,理都不理。美国甘乃迪先生就职时请他的诗人朋友朗诵诗篇,如果换在中国,只要有此一念,都会笑得人仰马翻。而且说句老实话,一个当官的人,也不可能有诗人朋友?柏杨先生活了七十多岁,官员群中喜欢读书的,得两人焉,曰叶先生,曰王先生。叶先生目前尚无专集出版。王先生则有一本书──《生于忧患》,里面的文章篇篇可看。有些人只要有辆自用三轮车,就灵性全失,崽气扑鼻。而王叶先生却有其想法,有其境界。
 
  当官和灵性不并立,但从叶先生和王先生身上看,固不尽然,问题只在于读书不读书。我们说的读书,不是指读「敲门砖学」举业之书,也不是读为了教训人,为了自炫之书。而是读读诗,读读小说,读读剧本,读读报纸副刊,读读哲学,读读美学,读读历史。听说台北某公司老板林挺生先生,他阁下就有读书嗜好,而且读到称心的书,便请人或写或译,出版问世,公诸同好。柏杨先生不认识林先生,不知道这是不是真的,但以一个主持钢铁事业的人,还附带主持一个出版社,出了很多书,而该很多书又都是有价值的书,想也想得出来,传言一定有其根据。
 
  中国人如果都能在百忙中接触书本,真是为国家开万世太平的良法,盖人必须有出世的精神,才可做入世的事业,现社会是一个利和害组成的魔网,谁都难以逃出,大街小巷、会议室、办公室,人头钻动,都在努力把自己放到第一。只有读书可以改进这种情况。如果同胞诸公一定跟书结下不共戴天之仇,不肯读之。那么,嗜好一点别的,也照样可以。吾友林荣辉先生,在华南银行做事,喜欢的便是射击,他有各式各样奇怪之枪,周末焉,星期日焉,骑上脚踏车一辆,到靶场打个痛快。一天过去,踏着斜阳归来,不知不觉,心也广啦,身也舒服啦。当然,你阁下不一定也去乓乓乒乒,流弹乱飞;但钓钓鱼,郊郊游,唱唱京戏,弹弹吉他,固一样也。如果天生的好静不好动,则不妨听听音乐。对啦,听听音乐并不简单,一个没有经过训练的耳朵,便只配听黄梅调,而永远不能接受交响乐,此名教习萨孟武先生和杨树藩先生联合认为「甚似打架」之故也,一旦大多数人都能欣赏交响乐,我们国家恐怕将是另一种面目。
 
  爱因斯坦先生,其地位够高了的吧,却抽出时间,拉拉提琴;邱吉尔先生也常常自己动手当泥水匠;艾森豪先生则以打高尔夫球闻名于世。艺术活动是孤立的,不受现社会利害干扰。人人都应该有这种崇高的气质,把自己从事的学问事业,当做一件自己所创造的艺术品,不但求其混过去就算,还要追求一种理想和情趣,不斤斤计较一钉一铆的得失,如此才能有真正的成就。呜呼,伟大的事业都出自宏远的眼光,和豁达的胸襟。君以为对乎?不对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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