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淘金梦

淘金梦
 
      一
     我现在才懂得,文学这个东西,有钱的富翁、富婆不愿搞,没钱的穷光蛋搞不了。——我就是一穷光蛋。
    手握一纸北京寄来的“中原”杯新文学大赛获奖作者创作笔会邀请函,我有点傻眼,——“苗一方同志:作为获奖作者,特邀请你参加此次新文学创作研讨会,每位参会作者需交食宿、旅游、会议等费用1080元人民币。”娘的,邀请就邀请呗,为什么还要求交1080元人民币?
    说什么游故宫、八达岭,凭吊陶然亭公园高君宇、石评梅墓,说什么北京现有的著名作家、诗人齐聚现场,唉,我多么想去,多么想游故宫、八达岭,多么想看看高君宇、石评梅的墓,多么想见见我所崇拜的著名作家和诗人,可是,我没钱。
    昨晚一个人徘徊白马山下,黑魆魆的山体贴身压来,一只孤鸦“呱呱”叫着先是往南,忽又在西边鸣叫,声音戚哀,隔着黑丛丛的松林我无法准确感知它,只看到为数不多的星星燧石一样闪着冷光。春节后只身来A城谋职,从家带来的钱只有区区400元,连房子也不敢租。——1080元,比我每月工资还多出80元。自己刚到A城不久,刚寻了一份工作,刚领了第一月的工资。想当初背着行李卷来这儿,先把行李寄在火车南站,一个人举目无亲,在市区转悠着找工作,顺着报栏挨个看招聘信息,硬着头皮面试,急不择路,怎么就选择了这么一家小破厂?这个厂子用的生产设备都是老旧濒临淘汰的,生产的塑窗也几无订单。
    尽管暗自生自个儿的气后来想想也不能这么埋怨,进这个厂干业务员,主要是能免费提供住宿,挣钱不挣钱的先混混经验。有个一块进厂的聊城人小赵,大家都唤他赵子,比我小两岁,同住一宿舍,两人感情不错,他高中毕业后就跟着开农用三轮的父亲串乡收玉米,受不了父亲的训斥,跑出来了。不过他是要再跑回去的,因为已经订了婚,并且很爱对方,定好年底结婚的。在他看来,我是最不应该出来的人,老婆孩子热炕头舍掉,出来能混出啥来?可是,在我心底还有个小小的秘密,那就是除开这塑窗设备业务员还有个兼职,那就是《华夏文学报》的采编,是我正经通过招聘考试录用的。
     竞聘《华夏文学报》采编的有300人之多,却只招10人,复试这一天,参加正经考试的有60人之多,竞争还是蛮激烈的,作题两个半小时,我是最后一个交卷的,结果通过了。进报社干采编,采编这个活么?和文学多少有点距离。采什么呢?当然是采报告文学,向企业要版面费啦。10000元一个版,价格可适当低一些,当月任务如保证完成一个版,提成15%,底薪500元,就是说,要是真能完成创收任务,一个月可拿到2000元,要比现在的专职收入还要高一倍。只可惜我所在的这个厂太小,不需要做宣传,再说,我也没必要吃窝边草。
     人在生活的大环境里就像一群猴子在抢空果壳,我却是什么也没抢着。抛妻离子,只身来A城打拼,百事不如意,想起临来时妻儿话别,不觉鼻子发酸落下泪来。晚写诗一首,其中有“呵,我的欲望/已风化成一具夜隼的骨架”,又给老婆写信,安慰她也安慰自己,——“小蕊,你就放心吧,我有文化,有专科学历,一定能混出名堂来的。”可是,自己也知道,一时半会能混出个屁名堂来?忽而转念又想,自己还是太脆弱了,经不住打击,写作上也有些懒,热度一退就难恢复,唉!为了所谓的事业,为了所谓的文学梦,舍掉的太多太多了。
         
                                              
                                                        
     春天终于来了,马路上的法桐长出了新芽,冬青油绿绿的,南归的鸟儿又跃上了枝头。可是,我的春天没有来到。如果你是A城人,你一定知道2013年春天的BC街地下天然气管道大爆炸,一下炸死35个人(报上说的),炸死的人挂在法桐树上,挂在法桐树上的不仅仅有死人,还有自行车、汽车轮胎、广告牌。我来这个城市淘金,干了没两个月,就发生了这档子事。
    偏偏我们这个塑窗设备厂就背靠这条街,偏偏爆炸的地段就离厂子不远,后墙防盗窗上的玻璃全碎了,墙也裂了些大缝隙,这一大爆炸还炸出了厂子不规范操作问题,工厂不能生产了,我和赵子失业了。我得搬出去住,却没挣到租房的钱,一个人租房子住,我还真没这个意识,只一心指望找一个管住的新东家,可哪里这么好找,明天厂里大门就要上锁,我还在厂院里瞎转悠,徐副厂长也被遣散了,他是本地人,提出让我先在他家住几天,等找到工作再说,他夫妻不睦,老婆常年住娘家,我自然很感激地同意了。
     徐厂长家住市郊,小区在A城的大西北,交通不方便,只有一趟公交车。到他家才知道,他是看我人老实,让我在他那里干几天短工。他住一楼,第一天到他家就干砍树的活,不顾邻居的反对,徐厂长让我把他小院里遮阳的梧桐树砍掉,却给了我一柄破斧子,干了多半天,两手磨出了泡,才把树放倒,放倒了树徐厂长又让在院子里挖鱼塘,干了三天,徐厂长买来了水泥,先四壁砌砖,再抹缝,浑身搞得像刚钻出湿泥地的知了鬼似的。我跟厂长说,我不能老在您家里吃闲饭,我得尽快出去找工作。厂长总说不慌,但也不阻拦,我就借了厂长200元钱,到旧货市场花150元买了辆旧自行车,骑回来又觉得买贵了,两个轮子磨损得厉害,已看不见凹槽,到修车铺装了一个自行车前筐,200元几乎用光。为了找活,天天骑车出去买报纸,看路边的招聘栏,招聘广告倒是看了不少,多是招大厨、电焊工、电器维修工,都大晌午了,马路边一大堆揽活的民工还聚集在那里,等用人者挑选。这些民工有持锯者,有持瓦刀者,有持粉刷者,有空手缩着头傻站者;路边还有一大群脏兮兮的包着各色头巾的妇女,嘁嘁喳喳等着主顾。唉,自己空有汉语言文学专科文凭,连这些民工也不如,到哪儿也无人问津。
    晚上回到徐厂长家,厂长不见踪影,借公话打他手机不通,给赵子联系,说是徐厂长去了平邑,晚上回不来了。我走时他也不告诉我一声,不知他是怎么想的,也许临时决定出差,忘了我的存在,这下陷我落难于他的小区。刚开春,天气一到晚上就冷透了,可我还抱着幻想,小区里瞎转悠半天,希望徐厂长能赶回来,他家里还能亮起灯光。等啊等啊,双脚都冻麻了,也是自己不自爱,停在路边的一辆旧面包车没锁车门,我就想钻进去暖和暖和,刚拉开车门,不料黑暗中一老太太走过来,疑心我是偷车贼,说了我几句,还说观察你好一阵了,年纪轻轻啥钱挣不了?不学好,我说我在等人,老太太哪里肯信,等人在外面等,钻人家车里干什么?
     没奈何,晚十一点住进了路边的小旅馆,一住两晚,徐厂长才来。心知这是撵我走啊,必须尽快找到工作,娘的,前一个月的几天里,我还住在鲍庄街道办一宣传委员家里,帮他写稿子,这个人是我们厂长的同学,了解到我能写,周六周日专门开车把我请到家里,让我给他写一篇夸赞他单位的文章,当然,署名是他的,为这,那人还每晚给倒洗脚水呢。可是现在,求职无门,马上就要露宿街头了。有次出去找工作,按照工厂地址走到郊外,身后那条带子似的柏油路已远离了城市建筑,还没见到工厂在哪里?看来是劳务介绍所的小子使坏。唉,实在找不到就先租一小房住着,住下来再继续找。给《时代小说》投的稿子又退回来了,徐厂长亲手交给我的,信寄到厂子里,他去厂里交接工作时捎回来的。退稿中还附有一纸退稿单,说他们这个杂志主要面对城市题材,您写的是农村,不大合适,退稿单中还有这样一段:“林一方同志:你的小说在编辑部传阅后,觉得语言不错,有些细节描写也挺好。可惜题材旧了些。经研究,不用了。今退回,请查收。”这篇小说名字叫《新田园轶事》,后来又转投了别处。而费尽心力写的那些诗,投过去更是一无着落,现在的诗人只知道造词语的反,只会“拆”只会破坏,而不能像朦胧诗人那样有所建树有所“立”,“拆”永远比“建”简单容易,唉!一看这些口水诗,我的脑袋就大,这个语言堕落的时代,为什么那些破编辑偏偏偏爱这个呢?


作品集王霁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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