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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东消夏录(2)


      细雨成都路,微尘护落花。据门撑古木,绕屋噪栖鸦。入暮旋收市,凌晨即品茶。 承平风味足,楚客独兴嗟。
    住过成都的人该能够领略这首诗的妙处。它抓住了成都的闲味。北平也闲得可以的,但 成都的闲是成都的闲,像而不像,非细辨不知。
    “绕屋噪栖鸦”,自然是那些“据门撑”着的“古木”上栖鸦在噪着。这正是“入暮” 的声音和颜色。但是吵着的东南城有时也许听不见,西北城人少些,尤其住宅区的少城,白 昼也静悄悄的,该听得清楚那悲凉的叫唤罢。
    成都春天常有毛毛雨,而成都花多,爱花的人家也多,毛毛雨的春天倒正是养花天气。 那时节真所谓“天街小雨润如酥”,路相当好,有点泥滑滑,却不至于“行不得也哥哥”。 缓缓的走着,呼吸着新鲜而润泽的空气,叫人闲到心里,骨头里。若是在庭园中踱着,时而 看见一些落花,静静的飘在微尘里,贴在软地上,那更闲得没有影儿。
    成都旧宅于门前常栽得有一株泡洞树或黄桷树,粗而且大,往往叫人只见树,不见屋, 更不见门洞儿。说是“撑”,一点儿不冤枉,这些树戆粗偃蹇,老气横秋,北平是见不着 的。可是这些树都上了年纪,也只闲闲的“据”着“撑”着而已。
    成都收市真早。前几年初到,真搞不惯;晚八点回家,街上铺子便劈排拍拍一片上门 声,暗暗淡档的,够惨。“早睡早起身体好”,农业社会的习惯,其实也不错。这儿人起的 也真早,“入暮旋收市,凌晨即品茶”,是不折不扣的实录。
    北平的春天短而多风尘,人家门前也有树,可是成行的多,独据的少。有茶楼,可是不 普及,也不够热闹的。北平的闲又是一副格局,这里无须详论。“楚客”是易先生自称。他 “兴嗟”于成都的“承平风味”。但诗中写出的“承平风味”,其实无伤于抗战;我们该嗟 叹的恐怕是别有所在的。我倒是在想,这种“承平风味”战后还能“承”下去不能呢?在工 业化的新中国里,成都这座大城该不能老是这么闲着罢。

蛇  尾
    动手写《引子》的时候,一鼓作气,好像要写成一本书。但是写完了上一段,不觉再三 衰竭了。倒底已是秋天,无夏可消,也就“录”不下去了。古人说得好。“乘兴而来,兴尽 而返”,只好以此解嘲。这真是蛇尾,虽然并不见虎头。本想写完上段就戛然而止,来个神 龙见首不见尾。可是虎头还够不上,还闹什么神龙呢?话说回来,虎头既然够不上,蛇尾也 就称不得,老实点,称为蛇足,倒还有个样儿。
    1944年8月30日作
    (原载1944年9月2—6日《新民报》晚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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