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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去过最远的地方是对岸(2)

  自从老古大伯为村民摆渡,他从未缺勤一天,一年三百六十日风雨无阻。就算遇到恶劣的暴雨洪灾天气,实在无法撑船时,他也要站堤岸看着河的动静。我在想:60年,21600多个日日夜夜的守护与撑渡,那是怎样的一种心路历程?那流过的汗、沐浴过的风霜雨雪是无法用数字去细化它的厚重。对于老古大伯,在我的心中唯有由衷的敬畏。

  如今,政府为我们村里修了一座桥,现在的老古大伯不用在家乡的洛源河上撑船了,他“下岗”在家。

  因多年在外,2012年夏天我好不容易回了趟家。车刚近河边,就望见一座新建的大桥卧在洛源河上,父亲虽早就把村里建桥的消息告诉了我,但当我亲眼所见时,心中便溢满了激动。车子继续往前,在上桥的那一瞬间,我想起了老古大伯的渡船,想起了他当年挥篙的身影,想起了他站在船头向我们摆弄的那种憨厚的手势,想起他那件四个口袋的上衣及黝黑的肌肤……可是此刻,当年村人里进出的小渡口,已是无人无船,老古大伯当年自搭的那间小屋也不见了踪影,只有那波清清的河水,慢慢地从那儿涌过。此刻,我把车开得很慢很慢,一种莫名的酸楚涌上了心头。

  回到家,父亲告诉我,老古大伯“退休”后,离开了他心爱的渡船,住进了村里的一个闲置的小仓库里,如今仍是孤身一人。听后,我特地去看望了他,并为他捎上一些从城里买回的水果、小食。

  走近老古大伯的“家”,首先看到的是置放在门口的那艘旧船,船底朝天,上面放着几件褪色的衣服曝晒在阳光下。一只蜷缩在船旁的黑狗见到陌生人走近,顿时“汪汪”直叫。走进他家,看到老古大伯坐在一张小桌前,左手握着烟杆,右手往烟斗里装着烟草。他看到有人进来,抬起了头,印在他额头的那些纹路似乎比多年前更深了一些。看到我,大伯先是眉头一皱,随后便高兴地唤起了我的乳名。没想到他第一时间竟认出了我。

  “青子呀,啥时回来了?都有好几年没见过你呢,只是听你爸常常说起你。”今年已近八十高龄的老古大伯,精神矍铄、身体硬朗,他说话的声音还是那么响亮,与当年他在河上喊的号子一样清脆有力。

  寒暄中,他没有提起关于我小时候的故事,只是问我现在是在哪工作?我告诉他是在一个比较远的地方,那座城市叫深圳。大伯听后摇了摇头说,我不知道呢,可能很远很远吧?

  我笑着答道:“其实也不远,自己开车十来个小时就可以到了。”

  当我把一袋水果、饼干之类东西递到他手上时,他连续弯了两次腰表示感谢,弄得我都不知如何是好。

  “大伯,你身体还那么好,平时爱喝点酒吗?”我问道。

  “喝酒?我从来不喝酒,那些年要撑船,喝酒不是误事吗?我这身子是撑船撑出来的,青子呀,你看我这样子,再活几年没问题吧?”

  我赶紧答道:“没问题的,再活二十年都没问题,呵,大伯,祝你越老越康。”

  老古大伯突然感叹道:“二十年都不用了,太长了,过几年我就要和曾经坐过我的船、如今去了天堂里的那些人相会哟。”

  关于生命的话题,我不敢和大伯再说,太沉重了。后来,我和他聊聊了他的衣食起居、兴趣爱好等。彼此间聊得很开心。

  老古大伯告诉我,这两年不用撑船,他只在后面空地种了点菜,村里的人给他送了很多谷子,几个外甥每月都给他不少的生活费,现在日子过得还不错,家里除了养了只狗,其它什么都没养。他说:“以前是船天天陪我,现在是黑狗天天陪我,有时去你家、纪德家、老炉家走走,喝喝茶,一天就这样过着,有时谁家有事要帮帮忙,我随时会去。”从他的话说中,感到他从不觉得孤单,他一直以来的那种乐观性格从未改变。

  我仔细打量了他居住的旧仓库,空间不大,被隔成两个小间,一间安了一张木床,角落里放着一些瓶瓶罐罐,另一间做饭菜和吃饭用,角落里堆着一些柴火。看着他屋内那些简陋的家具,我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滋味:一个小火灶、一只黑锅、一把火钳、一张旧桌子,两只小矮凳,一个水缸,还有一些吃饭用的碗筷散落在一个旧木盆中。但从老古大伯的精神气当中,我感觉不到他对生活的失望,我觉得他对如今的生活很是满足。

  不知不觉,在老古大伯家一呆就是半小时了,在我快要离开他家时,我不经意问了他一个问题:大伯,你这辈子去过最远的地方是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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