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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居正·卷一:木兰歌 第一回 病皇帝早朝生妄症 美贵妃衔恨说娈童(2)

    高拱顿时心下生疑,对张居正说:“皇上这时候不在皇极殿中御座,跑来这里做甚?”

    张居正也大惑不解。隐隐约约,他看到隆庆皇帝站在乘舆跟前指手划脚,仿佛在发脾气。

    元辅,皇上像是有什么事。”

    张居正话音刚落,只见内使抬了两乘小轿飞奔过来,招呼两位阁臣上轿,说是皇上要见他们。

    两位阁臣赶到时,只见隆庆皇帝朱载正在乘舆旁边走来走去。他三十岁时,从父亲嘉靖皇帝手中接过皇位,改年号为隆庆。朱载今年三十六岁,正值盛年,却因酒色过度,未老先衰。这会儿只见他满脸怒气,身上虽然穿着大朝时的章服,但头上的冠冕却没有戴正,前后对称的板歪在一侧,缀吊着的珍珠宝玉一片乱摇。一大群乾清宫的近侍环跪在隆庆皇帝周围,一个个战战兢兢,显得异常紧张。

    “皇上!”

    不等轿子停稳,高拱就跳将下来,疾声喊了一句,走到皇上跟前跪了磕头。张居正跟在他身后,也跪了下去。

    “啊,你们来了,来了就好,我要告诉你们,我气死了,气死了,气死了!”隆庆皇帝不停地来回走动,嘴里恨恨不休地唠叨着。雨虽停了,但天尚阴沉,北风一阵赶一阵地刮。两位大臣跪在地上,棉袍子被渍水浸湿,又冷又硬的石板硌得膝盖生痛生痛,寒气也透入骨髓。

    这滋味很不好受,但皇上没有发话,谁也不敢起来。“皇上,赐两位老先生平身吧。”服侍在侧的乾清宫管事牌子张贵小声提醒,隆庆皇帝这才弯腰扯住高拱的衣襟,大声嚷道:“起来。”

    “谢皇上。”

    高拱与张居正谢恩站起,两人交换了一下眼色。他们都不知道皇上为何突然怒气冲冲。隆庆皇帝仍然扯着高拱的衣袖。又是一阵寒风吹来,高拱刚整理好的胡子又乱了,飘了一脸,高拱有些尴尬,伸手拂尽脸上的银白长须,轻声说:“皇上,早朝的时间到了。”

    “早朝,什么早朝?”隆庆皇帝仿佛压根儿不知道这回事。

    两位大臣这才感到皇上神情恍恍惚惚,与往日大不相同。高拱于是小心翼翼问道:“皇上不早朝,又想做什么呢?”

    隆庆皇帝沉默不语,两只眼睛死死地盯着高拱。忽然他把高拱拉到一边,耳语道:“你是腾的老师,也是朕一手提拔的首辅,现在有人欺负朕,你到底管还是不管?”

    高拱小心地问:“是什么人敢欺负皇上?”

    隆庆皇帝愣了一下,继续说道:“你把奴儿花花给我找回来。”“这……”高拱一时语塞。

    在隆庆皇帝与高拱说话时,张居正小声问张贵:“皇上今儿早上怎么了?”

    张贵说:“早上起床盥洗,皇上还好好儿的,一出乾清宫,刚坐上轿舆,皇上就嚷着要下来。然后不知为何气呼呼的,一口气走到这里来了。”

    “皇上手上的疮好了吗?”

    “没有,”张贵摇摇头,声音愈低,“有时候痒起来,整夜都不能睡觉。”

    “叫过太医了吗?”张居正问。

    “哎呀,还没有,”张贵一拍脑门子,连忙对身边的一位小火者说,“快,去叫太医来。”

    小火者飞一般的跑走了,一直拽住高拱衣袖不放的隆庆皇帝,这时声音又高了起来:“一说

    奴儿花花,你就不吭声,朕看你也不是个忠臣!”

    高拱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不知如何应答。站在一旁的张居正上前朝皇上一揖说:“请皇上回宫吧。”

    “皇上,回宫吧。”高拱也小声请求。

    犹豫了一会儿,隆庆皇帝长叹一声说:“好吧,你们送我。”

    高拱用手指了指轿门,示意隆庆皇帝上轿。皇上却不理会,他仍拽住高拱的衣袖,抬步走向皇极门前的金台。

    在金台上,隆庆皇帝又停下脚步,望着晨光中巍峨的皇极殿,忽然跺了一下脚,恨恨地说:“祖宗二百年天下,以至今日,国有长君,社稷之福,怎奈东宫太小,如何是好?”

    就这么几句话,隆庆皇帝重复说了好几遍。说一遍,捶一下胸。说到后来,几乎变成了哭腔。

    见皇上如此失态,高拱与张居正面面相觑。作为大臣,他们不敢打断皇上的唠叨。直到隆庆皇帝停住嘴,高拱才赶紧安慰说:“皇上万寿无疆,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隆庆皇帝愣愣地望着高拱和张居正,忽然又不说话了。隔一会儿,他挽起衣袖,对两位大臣说:“你们看,我这手腕上的疮还未落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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