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愁容童子(第18章 “苍老的日本之会”(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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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痛风病从发作到治愈,前后用了五天时间。在此期间,由于自己的运动能力优越于父亲,阿亮因而振作精神,想要主动照顾古义人。罗兹也是整天从大清早直到很晚都待在十铺席。

  从森林里回来的那天深夜以及其后的二十四小时内,古义人觉得自己如同文艺复兴时期西欧人所描绘的世界周边的一幅人物画,仅有的一条腿脚从头部一直延伸下来。而且,这条腿脚还在燃烧之中。

  因着这燃烧着的腿脚,赤红了的头脑里的银幕上浮现出的,是一些物像以及思念的零七碎八的残片。惟有连香树丛中的景致,恒久地停留在那里。重叠着的粗大树干、难以计数的枝条,还有丰茂叶片的细部。长时间凝视辉耀着光亮的连香树丛后,好像在用被残像灼烧了的眼睛打量着世界……

  疼痛稍微减轻一些时,炽热的头脑中所看到的,就是一些让自己感到眷念的物象了,尽管那些物象中的任何一个也不能予以确定……惟有一个物象的色彩越发浓厚起来——那连香树丛中的某一株确实是“自己的树”……

  在那期间,古义人没有精力驱动意识去关注自己以外的人。不过,当病痛明显向治愈方向转变时,他觉察到身旁的罗兹正陷入深深的不快之中。

  古义人推测,她那并不爽朗的表情——这种表情与长时间暴露在强烈阳光下的肌肤转为灰暗产生了相乘效果——是因同真木彦的关系而起。倘若果真如此,古义人就更不便主动挑起这个话头来了。第四天,送来晚饭的罗兹提出,要陪将黑啤和瓶啤混装在杯中正想喝下去的古义人一同喝酒。在喝下大致同量的啤酒后,仍陷于郁闷之中的罗兹辉耀着青蓝色虹彩,用相违已久的谈话神态说道:

  “古义人你回到十铺席后,因服用了我带来的镇痛剂的缘故,就出现了因兴奋剂而产生的幻觉般的景象了吧?”

  “记得一直到‘涌出的水’那里,好像是阿动把我抱下来的。在接我们的车子赶到之前,我知道情况不太好,还喝了好几听罐装啤酒呢。”

  “那天夜晚,你只是对我大量引用和歌与汉诗,一直在嘟囔着那些诗句。古义人也不是一个对日本古典文学无缘的作家嘛……毕竟是在日本的语言环境中长大的人,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如此一来,因为疼痛和疲倦而显得萎顿的古义人所表现出来的感情,我想,那就是所谓的‘物哀’了。”

  古义人此时所想到的,惟有在疼痛的高热中燃烧着的黄连香树丛的光景。自己想要在其中探寻引用和歌与汉诗所引发的启示,却感到无论想起什么,都没有语言将其表述出来。他如此一说,罗兹便告诉他,那天夜晚,从他连续不断地背诵着的那些和歌与汉诗中,自己记录下了所有能够听得懂的部分。然后,她就取出那本活页笔记本来。

  “就这样是不能成其为和歌的。不过,被出身于英语国家的你理解为日语和歌的那部分,还真是如你所说的那样,是《新古今和歌集》中藤原定家①的和歌:

  ①藤原定家(1162-1241),日本镰仓前期的歌人——译注。春日夜深沉,梦中浮桥凭天起,却是绝于斯,沉浮不定拥长岭,长空带状云。

  “千一直在阅读《源氏物语》,在读到‘梦浮桥’这一回时,曾问过我‘这一回的题名是否有出处?’,于是我翻阅了一些大部头的辞书,结果,还是不清楚这是否就是出处……

  “另外,你所说的引用了的汉诗,其实是谣曲的一部分,那也是在相同的辞书中查阅到的。

  诸事多渺茫,残梦浮眼前,只见浮桥下,百舟竞争流。

  “对于这些引用……或许是那种疼痛,或许是需打压疼痛而与之争斗的药物所引发的热度,我在高烧着的头脑中予以引用了。梦中的浮桥,真是不可思议呀……”

  二

  八月将要结束的一天,绘有在奥濑新开业的那家度假村标记的奶色大客车,来到连接着十铺席的私建道路的入口处,除了黑野和织田医生之外,还有三位年岁相仿的男人也一同走下车来。

  前来迎候的,是古义人和罗兹,另有打下手的阿动待机而动。已是黄昏时分了,为了不使进山劳作后归来的车子与正要上行的大客车在林道上发生问题,阿动就在从国道分出来的岔路上等待,以便协调指挥往来车辆。田部夫人派了餐饮部门男女各一人随同前来。由于和他们已有过交往,阿动便一同将餐盒、葡萄酒和瓶装啤酒搬进餐厅兼起居室里,然后还整理了餐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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