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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长的忧虑:留住老师,帮帮孩子

校长的忧虑:留住老师,帮帮孩子

来深度贫困县Y县政府挂职两月有余了。作为一个教师,总想着要去学校里看看老师和孩子们,一直不得空闲。上周末,跟办公室的同事说,马上要教师节了,下周一定要去“挂包”的P乡走访几个中小学。
 
阴暗的宿舍,拥挤的食堂
早上八点半出来,经过一个半小时的山路,先来到一个行政村小学。我在之前的专栏文章《大班额:“撤点并校”的意外后果》中曾分析过,本世纪最初的十年,是乡村学校和教学点撤并的一个高潮,其余波一直延续到当下。P乡共有6个行政村,每个行政村保留一个小学。同时,在它的31个自然村中,保留了极少数的教学点。教学点与小学的主要区别在于规模。由于师资、生源等方面的因素,达不到一年级到六年级的“整建制”,所以不成其为完全意义上的学校,只能称为教学点。
 
教学点的老师是最辛苦的。一般仍然保留教学点的地方,距离村小学、乡中心小学都比较偏远。适龄儿童上学路途就需要十几二十公里,极为不便。而小学一到三年级的低龄儿童,也不方便独立生活,故而很难用寄宿制的方式。就近就地读书,是不得已的选择。P乡最偏僻的两个自然村,分布着两个“一师一校”的教学点,连续几十年在那里坚守,相当于军队里面的“一个人的哨所”。学生规模不够,甚至会隔年招生,六岁半的和八岁的同时上一年级,这种耽搁受教育时间、延迟一年上学的现象并非个案,并没有什么“不要输在起跑线上”的紧迫感和只争朝夕的意识。
 
走近只有两层的村小学教学楼,一楼传出“一一得一,一二得二”的乘法口诀表,与二楼的语文开学第一课课文的朗朗读书声混合在一起,响彻校园。校长介绍说,这里的孩子绝大部分需要住校,并带我走进学生宿舍。看上去,里面光线昏暗,地面潮湿,很难想象十岁左右的小孩子就离开父母,这样开始了集体生活。
 
村小校园村小校园
村小学生宿舍村小学生宿舍
离开村小后,转到乡中心小学。这里的硬件设施就明显比村小好很多。乡中心小学与各行政村小学之间的关系是,后者是前者的分校,前者在资源、师资的配置和使用上在全乡范围内进行统筹。家庭条件稍好一些的家长,当然都乐于将孩子送到乡中心小学来读书。可是这里的住宿条件其实并不比村小学好多少。因为是山区,并没有那么多可供建设宿舍的土地,只能临近农户家的房子而建,最窄处甚至不到一米(见下图)。下面那张照片中,单看那一扇扇标着序号的漏风铁门和铁窗,你能猜到这是学生宿舍吗?
 
中心小学校舍中心小学校舍
中心小学学生宿舍中心小学学生宿舍
中午十一点二十,上午四节课全部结束,700多个小学生从教室鱼贯而出。小学的作息与这边的工作和生活节奏是吻合的,下午两点半上课(上班),我猜这主要是体感上事实存在着时差,尽管全国使用的都是统一的北京时间,却不能不因地方性惯习与人们的生理规律而有所变通。不过,孩子们看上去将近三个小时的午休时间,却由于吃饭问题耽搁不少。学校食堂空间非常拥挤。学生们排队打饭的队伍,要一直到十二点才完全消失。打好了饭,也没有足够的座位。只能在狭小的校园里到处找地方,几个人围在一起站着吃,或者蹲着吃。虽然这里地处北回归线以南,一般来讲气候是只有春夏,无问秋冬的,但不要忘了这已经上到海拔2000米左右的山上,不要说冬季,就是深秋的风也足够刺骨。
 
 
学生们的午餐学生们的午餐
我想起自己高中时的食堂,一开始吃饭也是站着吃的。下课后要比谁跑得快,座位从来是手快有手慢无的,没座的就找地方站着吃。后来学校盖了一座大概是五六层的楼,每层都是食堂,问题就转化为谁跑得慢,谁就爬到顶层去吃,但基本都有座位了。这里却很难这样做,不只是资金的问题,而是山体滑坡频发,基础不牢,楼层不能设计得太高。
 
英语教学的痛点:不会查词典
下午的行程全部在乡中学。一个乡镇一般只有一所中学,所以也就没有什么“中心中学”。这所中学建于1995年,目前有11个班,在校生规模是590多人。
 
我对校长提出想听一堂课,校长问听什么课。我说在语文、数学、英语三门主科里选就行,校长说,语文通常都是优先排在早上,适合晨读,数学也要求学生头脑清醒,所以也多放在上午,只有一部分英语课是排在下午的。于是就来到初中二年级的一个班,听杨老师的英语课。
 
乡中学的英语课乡中学的英语课
从语法上看,这节课讲的是一般过去时的一些基本句式和日常应用。课程结束后,校长让我稍微点评一下,并给孩子们讲点鼓励的话。点评不敢当,我就分享了一点体会。五年前,我曾带队到皖南农村支教和调研。我们20个师生分散在20户农民家中。我所居住的那一户农家的小孩子,也是刚上初二。我看他背英语单词相当吃力,在课本后面的词汇表里生硬地直接用汉语标注读音。于是我就问他,平时背单词是怎么背的呢?回答就是这样死记硬背。我当场就跟他打赌,我说你随便考我,只要我会读,我就会写,不用硬背。他试验了几次,表示很惊奇,他说学校里的老师根本没教过这种学音标就能背单词的方法。
 
我这才发现这个普遍存在的问题之症结所在,就通知全体队员,临时改变支教的计划,十几天的时间里,在英语这门课程上只要把音标教会就算是大功一件。最后临走前,给每家的小孩子买了一本英汉词典。我想这个方法同样适用于这里的孩子,因为从刚才课堂上的集体朗读中,能够听出来他们的发音也存在生硬和不标准的问题。
 
课后,杨老师跟我交流,同意我的判断。她告诉我,现在全班会使用英语词典的是极少数,甚至大部分学生也不会使用汉语词典。非但音标没有学过,汉语拼音也不掌握。而且乡里也没有像样的书店,不少孩子甚至都没有去过县城,没进过新华书店。在这个近乎100%少数民族的中学里,英语实际上是这些孩子的第三语言,从本民族语言到汉语再到英语,这中间的两次变换,让不少人产生畏难情绪。现在语文的教学中已经不像我们上学时还要讲一点“主谓宾壮定补”之类的语法结构,但是英语涉及这些时态、句式结构时,仍然要讲语法。少数民族语言是天然语言,根本无所谓语法;第二语言汉语则不讲语法了;到了第三语言英语又开始讲语法,造成相当大的混乱。由此的一个衍生结果就是,无论是语文的作文,还是英语的作文,都是丢分重灾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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