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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手倒影右手年华

    我在高三,我写下这些我生活中真实的文字只是为了一场见证,虽然也许结果会很惨烈。我行走在校园里的时候总是在想,我要的是怎样的一种生活。而那句很哀伤的话,被我写下来放在相框里:过了这个七月,一切都会好的,一切都会有的。那天在杂志上看到一句话:毕业于我是一窗玻璃,用身体撞碎了之后不躲不避擦着凌厉的碎片走过去,一窗一窗地走过去。回头看时却只是横流一地的碎片,看不清楚,拾不起来,皇后有句歌词,我听了很感慨:"当有一天,我长大了。"我总是重复着这句话,然后想下面该说的话。最后,我想:当有一天,我长大了,我希望回头看我的成长的时候,回首又见它——我的那些闪耀的年华,然后可以对它们说,遇见你们,我很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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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岁的单车

    我怀念过去的你,怀念我留在单车上的十七岁,怀念曾经因你的一阵微笑而激荡起来的风,夹着悲欢和一去不再回来的昨天,浩浩荡荡地穿越我单薄的青春。明亮。伤感。无穷尽——

    题记1左手倒影,右手年华。谁可以相信这是我一年多以前想要出的书的名字。那个时候我在高三,在一种单纯可是近乎残酷的时光里,在一种仰望和低头的姿势里,想着不可接近可是又格外真切的未来,我在想那个夏天里看不到整片阳光的大学。我在想我应该对自己的时光做个总结,回忆,感伤,然后笑着开始自己全新的旅程。

    2有人问我,为什么我可以看见你高二的时候忧伤而清澈的文字,可以看到你大一时而华丽时而朴素的语言,可是我看不到你高三的时候写过的东西,我想看看你,在每个人必须经过的一段路口,是什么样的心情。

    其实很早就写下了这本书里的文字,写这些字的时候,我的心情前所未有地绝望。也许有人说我的忧伤都是清澈的,带着让人想向上看的张力,带着让人不想放弃的希望。我想也许他们没有看到过我在高三写下的文字,那么绝望,那么破裂。带着受伤的表情,我像个倔强的动物一样一路砍杀,一路躲避。

    躲在某一个时间,想念一段时光的掌纹。

    躲在某一个地点,想念一个,站在来路,也站在去路的,让我牵挂的人。

    3我总是在想,我是喜欢写散文的,那么那么喜欢。其实我是喜欢站在一片山崖上,然后看着匍匐在自己脚下的一幅一幅奢侈的明亮的青春,泪流满面。

    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一个很好的记录者,但是我比任何人都喜欢回首自己来时的路。我不厌其烦地回头张望,伫足。然后时光就扔下我轰轰烈烈地朝前奔跑。

    我最近一直在写小说,包括出版的和还没有出版的。我一直在编造别人的命运,我躲在他们起伏的岁月中,编着他们的故事,流着自己的眼泪。那些鲜活的人,总是出现在我的脑海里,一日一日,一夜一夜,他们看着我微笑,忧伤,最后看着我举手把他们杀死。

    4那天看杂志,看到一个学生说,她终于从高一变成高二了,她说开学之后就要和新的学弟学妹们抢食堂里的座位,看着他们充满新鲜感地走在学校里,看着他们在学校的树上刻下自己幼稚的名字,看着他们,感伤自己的老去。

    我看着这段话心里突然被扯得很痛。我突然前所未有地想念我远在几千公里之外的我的中学。很少有人知道它,它不像北京四中黄冈中学那么出名,连我们高三做的参考书上都会有它们的名字,我的学校很简单,我在里面笑过闹过,风光过,也哀伤过流泪过。去过,也离开过。

    我在那里留下了自己单薄的青春,留下了我十七岁骑在单车上吹口哨的日子。

    断,断,断。

    我听到时光断裂的声音,在我的身体里,也在我几千公里之外的故乡。

    5这本书里面的散文.是我在高三的时候写的,那个时候我在学校的老师家住,一个教美声的老师,卓越和我住在一起。只是他中午在那睡觉,晚上他要回家。每天早上我还在睡的时候,就可以听见他开门的声音,然后他放书包,再然后就把还在睡的我打起来。

    那个时候我没有把电脑搬到我住的那间房间去,所以我写东西就在纸上乱划。我的老师家有个很小的天井,有风的时候我就喜欢搬张凳子去天井里,然后在白色A4的纸上刷刷地写。那是我写作生活中惟一一段用手写的时光。于是我也知道有一种东西叫手稿。因为电脑写作一直以来占据了我生活的绝大部分。

    一个遗失手稿的年代。

    而我,是一个快乐而单纯的原始人。

    6在这本书里,你们可以看到很多的人,很多很多的人,他们出现在我的生活里,带来可以分享的举薄的青春,带走我无穷无尽的牵挂。

    很多人我不知道他们现在散落到了哪里。如果真有我所想象的那种鸟,我想叫它们在看见我的那些朋友的时候,告诉他们,我很想念他们。

    《天亮说晚安》是我在这本书里最喜爱也最心疼的文字,我写摇滚写旅行,写这些早就从我的生命中消失掉的东西。当我重新看着这些文字的时候,我的难过一如深深的湖水,那个湖中沉没了我的那些CD,我的风景,也沉没了我的那辆十七岁的单车。没有人经过。它们一直安静地沉睡。

    这些文字就是我高三的日子,一长串的、连绵不断的日子。

    7那天突然想起看《十七岁的单车》,起来又看了一遍。看得心情悬在空气里,无法落下来。

    突然就想起了(将爱情进行到底)的主题曲《遥望》。小柯的声音嘶哑可是感性。

    看见你从门前经过时有一些悲哀,于是就轻轻唱了起来。

    当你小心地在我身边静静坐下来,告诉我生命多精彩。

    在你我相爱的地方,依然人来人往,依然有爱情在游荡。在你我相爱的地方,依然有人在唱,依然还是年少无知的感伤。

    那些鲜活的面容,无数次地出现在梦里,我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对这个商业的肥皂剧有这样的感情。也许我看到了我的青春,他骑在单车上,摇摇晃晃,冲我微笑。笑得泪光,如同钻石一样落下来。

    8我曾经写过的几个句子.我喜欢它们:第一,我会等你。

    第二,牵着我的手,闭着眼睛走你都不会迷路。

    第三,一恍神,一刹那,我们就这么垂垂老去。

    郭敬明于上海2003年4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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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首又见它(上)

     2001年的最后一刻,我站在阳台上观望着漆黑的夜空和天幕上偶尔出现的冷清的烟火,夜风冷冷地吹过来,我看见一年的时光在掌心中翻涌、升腾,最后归于平静,留下无法抹去的痕迹和似水般温和的年华。而天使从头顶渐次走过,没有声音。

    2001年我过了十八岁的生日,那些美好的祝福,朋友真诚的眼神,心上人温和的声音,一切都让我感恩并且难以忘记。而我就像我的仙人掌一样,一点一滴地长大了。

    2001年我喜欢的书,《彼岸花》和《最有意义的生活》。前者让我尖锐地疼痛,而后者却让我空空荡荡地难过。没有为什么。这个世界本就太复杂,可是却还是有人要执着地问为什么。问了又如何,不问又如何,到最后轮回依然不停地转,日升月落,花开寂无声,那些过去的往事再也回不来,我见过的最无奈的一句话:"那些原本想要费尽心机忘掉的事情,原来真的就那么忘了。"是难过吗?是悲哀吗?巨大的空白无法排遣,如同一幅精致的银灰色素描上突然被擦出了一大块突兀的白色,看着的时候让人彻底绝望,于是只好独自站在夜空下流泪。以前我是个爱仰望天空的人,苍蓝的天壁总是给我求生的勇气,而现在我喜欢深邃的夜空,包容一切的黑暗和隐忍,流下的眼泪也没人看见。《彼岸花》里没有尽头的漂泊让我难过,也许一个人最好的样子就是平静一点,哪怕一个人生活,穿越一个又一个城市,走过一条又一条街道,仰望一片又一片天空,见证一场又一场的别离。生离死别都是别人的热闹,我有我自己的孤寂。有时候我站在夜晚空旷的操场上我就在想,我要的究竟是怎样的生活。我不喜欢说话却每天说最多的话,我不喜欢笑却总笑个不停。身边每个人都说我的生活好快乐,于是我也就认为自己真的快乐。可是为什么我会在一大群朋友中突然地就沉默,为什么在人群中看到个相似的背影就难过,看见秋天树木疯狂地掉叶子我就忘记了说话,看见天色渐晚路上暖黄色的灯火我就忘记了自己原来的方向?那个会预言的巫师呢?你在哪儿,请你告诉我。而最有意义的生活是什么,也请你告诉我。当爱丽丝丢失了通往仙境的钥匙,她是应该难过地往回走,还是蹲下来难过地哭泣?而我还是得继续走下去,而某个人的话必定成为我的信仰,我会胸中装着这样的信仰一个人独自地走下去,没有恐惧。那些在我的生命中绽放过的花朵,那些在我头顶飞逝而过的流星,那些曾经温暖的诺言和温和的笑容,那些明亮的眼神和善良的任性,一切成为我难以抚平的伤痕和无法忘却的纪念。

    2001年我最喜欢的乐器是大提琴。这个城市有家音像店,每天都在放着大提琴的CD。每次我经过的时候总是慢下自己的脚步,然后听到心脏的声音渐次衰弱。大提琴的音色总是让我似曾相识,如同我的一个经久不灭的梦境。梦中总有一个人压抑的哭声,像是大提琴婉转悠扬的低音。有个有名的大提琴演奏家说:我总是和我的琴一起哭。曾经有部电影,可是我忘记了名字,在那里面有段独自的背景音乐就是大提琴,独白说:我生命中的温暖就那么多,我全部给了你,但是你离开了我,你叫我以后怎么再对别人笑。曾经也有一个笑容出现在我的生命里,可是最后还是如雾霭般消散,而那个笑容,就成为我心中深深埋藏的一条湍急河流,无法泅渡,那河流的声音,就成为我每日每夜绝望的歌唱。如果不是朋友的亲切,父母的关爱,这些东西给我苟且的能力,我想我会变得越来越冷漠。以前我总是在旅途上认识不同的人,大家开心地说话,而现在我只希望拥有自己不被打扰的隔膜,裹紧毯子,在梦境中走完我的旅程,因为我越来越不明白,那些风雨中飘摇的灯火,飞逝而过的站牌,陌生的面容,廉价的外卖咖啡,喧嚣的车厢,充满眼泪和离别的站台,延伸的铁轨,寂寞的飞鸟与我之间,究竟谁是谁的过客,谁是谁命中的点缀。大提琴的声音像是一条河,平静地流过我的岁月,却带给我最多的感伤。左岸是我无法忘却的回忆,右岸是我值得紧握的璀璨年华,而中间飞快流淌的,是我年年岁岁淡淡的感伤。最喜欢的一首曲子《我在冬天的中央等你》,我眼前总是浮现这样的画面:一个裹着黑色风衣的人站在大雪的中央,夜色在四周发出锦缎般撕裂的声音,那个人回首,早已是泪流满面,我知道他的忧伤无比巨大,可是他已经哭不出声音了,他眼中的绝望如同冰面下的黑色潮水,可是他还在微笑着说;我会等你,一直等到你出现为止。

    2001年的焰火好像特别的多,可是那些在夜空中炸响的声音在我耳中听起来总是那么空旷和飘渺,仿佛全世界的人在狂欢,而我站在千山万水之外,远处的盛世繁华只是一场梦,而我是个失败的占梦人。尼采说:人没了痛苦就只剩下卑微的幸福。可是我连卑微的幸福都没有,我有的只是巨大的痛苦。有人说,新年过忘川,可是过了忘川又怎么样,忘不掉的还是忘不掉,深刻的往事依然千山万水地跟着你跑回来。APEC会议上海放焰火的那天我一个人在家看电视,小A打电话过来叫我听他手机里烟花炸响的声音,他告诉我说他会去追摄像机,然后叫我从电视里在狂欢的人群中找那个穿白色长风衣帅得不得了的人,我笑了笑,对他说那你要跑快一点哦,尽量笑得张牙舞爪啊。说完我心里难过起来。他手机里的喧嚣与电视里的热闹彼此应和,于是他的声音也变得辽远而空旷,仿佛他在很远的地方对我说话一样——事实上也的确如此。电视里的江面很黑也很绚烂,烟花在夜空和水里不断绽放,我听着小A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望着窗外黑暗沉寂的天空,心里一片空荡荡的难过。

    2001年我和很多人告别。小A终于还是要去日本了,电话里他的声音听起来很沙哑。我听到那个曾经每天陪伴我的声音对我说:其实我很难过,我怕站在没有朋友的大地上眺望被城市吞没的地平线,我怕抬头看不到中文的广告牌。我知道他说的朋友就是指我,因为我是他惟一的朋友。小A不知道我有多么地羡慕他,一个人可以活得那么安静恬淡与世无争。我们不在一起的时候,他可以很安静地一个人看一本画册或者听一张CD,有时候到街上随便逛逛,或者一身白衣站在路边观望车水马龙,穿过树阴的时候会抬头看看明亮细碎的阳光,脸上有孩子般天真的表情,笑容甜美如幼童。以前我还笑他有自闭症,而他总是包容一切地笑,按着我的肩膀说你不明白。现在我终于发现,有时候,一个人的生活也没什么不好。就像别人所说的:简单一些,再简单一些,这就是生活。以前我忙着把自己的时光安排得格外充实且忙碌,可是最终我还是发现,任凭我将自己的生活过得如同手中的烟火一样劈啪热闹光彩夺目,可是最终还是化成一堆模糊的光影四散开来。看见的,熄灭了;看不见的,今生今世也无法看见。小A告诉我他最终将要离开的那个晚上,他在手机里一直讲,讲到手机没电。我从来不知道他也有那么多话要说。我只记得最后电话里有沙沙的像雨一样的杂音以及小A难过的哭泣,像是伤感的大提琴声,所过之处,留给我荒芜的疼痛。日本,隔了山川又隔了汪洋,飞鸟可否横渡?我可不可以再见到你?我这辈子最好的朋友。



作品集郭敬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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